审心院的长廊通往山峰后的一处草坪,流淌而下的山泉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清澈的小湖泊。清晨的阳光播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整片湖水都被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中,显得宁静而神秘。
李逸尘倚在廊道的石栏杆上,看着湖边三三两两的人。他们或在湖边盘腿而坐,或在草地上随意漫步。晨风带着高山的寒意吹过李逸尘的脸,也吹动着他身旁沐芳的衣袂。
李逸尘指着人们问道:“这些人都是师父收的徒弟吗?”
“常住在院里的就我们几个人,这些都是外边过来交流心得的人。”沐芳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呵欠,凌乱的碎发在风中飘飞着,“以后你就知道了,想掌握御辉之术,交流是很重要的。”
御辉堂的整个二层都被打通了,形成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高高的天花板与精致的梁枋相接,整排的窗户都蒙着洁白的窗纱,在大堂中粗大的立柱间透射着斑驳的光影。四周的墙面上装点着字画与饰品,还悬挂着各种各样的其他物品,有武器,有乐器,还有一些李逸尘看不出用途的东西。
沐芳看出了李逸尘的疑惑,直接回答道:“那些都是来交流的人留下的。”
元程已经在大堂中央摆好了三张椅子,洁净无尘的木地板上还放着一个装满水的塑料盆,几只红白相间的小锦鲤正在盆中往来游动着。
相互行过了礼,元程便请李逸尘在椅子上坐定,然后开门见山的说:“我们先来聊聊,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能力的。”
李逸尘努力回想起来,和元程诉说了在王厝村的经历。
“很多人的第一次觉醒都是这样的。”元程点了点头,“在危急关头,人的注意力会空前集中,即使是初学者,也可以聚集起足够多的辉子,形成合力。”
“那天在济水旁,我其实也感觉到了。”沐芳插嘴道,“如果不是他已经在身旁聚集了很多辉子,我哪里拖得动这么重的一个人。”
李逸尘感觉自己跟不上了,连忙打断了他们:“等一下,你们说的这个辉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元程和沐芳相视一笑,然后用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用手发射出来的?”李逸尘试探着问。
“辉子在天地间无处不在。”元程说道,“它们一直就在那里,数量无穷无尽,充斥着所有的地方。”
“这……”
“而我们御辉者,只不过拥有感知和控制辉子运动的能力。”元程的手轻轻在空中挥动了一下,李逸尘便立刻感到脸上被什么东西拂过,“感觉到了吗?”
李逸尘捂着脸,回味着这种感觉:“确,确实有什么东西。”
“单个的辉子,看不见,摸不着,只是悬浮在那里,对事物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元程继续讲解,“但是,当辉子聚集在一起时,它就有了实体,就可以和事物相互作用。”
“那么,要怎么才能让它们聚集起来?”
“这就和你学会行走一样,需要你自己来领悟。”元程示意了一下地上的水盆,“来,现在,仔细观察这几条鱼,让你的眼睛跟着它们。”
李逸尘照做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鲤鱼们往来倏忽,尝试记住它们每一条的颜色和图案,直到他可以清楚的识别出每条鱼之间的细微区别。一条鱼忽然跳动了一下,溅起的水花打在李逸尘脸上。
“记住它们了吗?”元程问道。
李逸尘点点头。
“好,现在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勾勒它们的样子。”
李逸尘闭上了双眼,鲤鱼的残影还在暗红色的视野中游动着。他努力不让这些模糊的轮廓消散,尽力的给它们填充细节,想象着它们现在的位置和游动的姿态。
“接下来。”元程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感受它们的存在。”
感受存在?李逸尘有些不太理解这个意思。但他还是全神贯注的调动自己的感官,让自己的思绪向那个水盆的方向延伸。
水盆的边缘粗糙而锐利,盆里的水冰凉彻骨,一轮轮水波在盆中回荡着。
鱼就在水里。李逸尘在心中默念着,他感到自己的触觉继续延伸,就仿佛伸出手一样自然。他触碰到了坚硬的鱼鳞,背鳍有些锋利,鱼似乎正在用力的扭动着身躯。李逸尘继续维持着这种感觉,包裹着锦鲤湿滑的身体,数着它鳞片上的每一道沟壑。
“做得很好。”
元程的声音如惊雷一般,把李逸尘瞬间拉回了现实。
李逸尘猛的睁开眼睛,看见一只悬浮在半空中的锦鲤,它扑的一声掉落回了盆中,在水里不停的扑腾着。
疲惫感瞬间包裹了李逸尘的全身,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次长跑。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发现自己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了。
“一开始能这样,已经很好了。”沐芳在一旁说。
等李逸尘缓过来一些,元程便继续说道:“怎么样,谈谈你刚才的感受吧。”
“刚才,我抓住了那条鱼,我能够感觉到它全身的部位。是同时感觉到的。”李逸尘的目光没有离开水盆,有些语无伦次的说。
“那就对了,这就是你操纵辉子时,它们反馈给你的感觉。”
“但是我没有伸手,那种感觉也不像是用手摸出来的。”李逸尘转过两只手掌,愣愣的看着它们,“就像是……我直接感觉到了那条鱼。”
元程微笑了一下:“这个描述很准确,辉子本来就不是通过手,把感觉反馈给你的。它就像是你的眼睛、鼻子、皮肤一样,你应该把它理解成一个全新的身体部位,一种全新的感觉——你可以把它叫做辉觉,或者别的什么都行。”
“所以说,感知不到辉子的人,就像从来没有长过眼睛的人一样。”沐芳补充道,“是根本想象不出来辉觉是什么体验的。”
那天之后的时间里,李逸尘又尝试了好几次,等到日暮西山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熟练的同时举起两三头鱼。只要他足够全神贯注,关于鱼表面的所有信息,都会在一瞬间整体进入到他的脑海中,甚至包括附着在鱼身上的水珠。
他难以形容这个过程,就仿佛这些鱼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每次成功的使用辉力之后,李逸尘都会感到巨大的体力消耗。据元程说,这是因为他的操纵还不够熟练,花费了太大的精力,只有不断地练习,才能够更加的得心应手。
“那你们能够熟练的操作它以后,通常都用它做什么?”在一次休息的间歇,李逸尘问元程。
元程只是反问他:“你长手以后,会用你的手做什么?”
李逸尘只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沐芳在一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忍不住回答了李逸尘的问题:“这世上用辉力做什么的人都有,各行各业都有使用辉力的人,想要在一个方面做到精益求精,都是很不容易的。”
审心院的晚餐格外的丰盛,露天的饭堂就设在御辉堂的后院中,紧贴着一处长满青苔和藤蔓的山崖。明亮的灯火中,七八个手脚麻利的次人穿梭在木桌之间,给桌上的人端上各种菜品。可能是这里的修炼太过消耗体力,这顿饭是李逸尘到唐州以来见过的最丰盛的大餐,桌上摆满了各种鸡鸭肉类。
李逸尘尝试着用辉力来拿取他的筷子,但是过度的劳累让他放弃了。他一把拿过餐具,夹了几块鸡肉到自己的碗里,和身旁的沐芳闲聊道:“你不是说,这里常住的就你们几个人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做饭端菜的?”
“他们都是附近的山民。”沐芳的嘴里塞得满满的,嘟囔着说,“轮流来院里当差的。”
“山民?当差?”这两个词有些出乎李逸尘的预料。
“那当然了,不然你以为你碗里这些吃的,是哪来的?”
“我以为……是山下买的?”李逸尘犹豫着说。
“山下,你说泽州啊?”沐芳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喝了口茶,“泽州那么穷的地方,哪有这些好东西,这些鸡鸭都是焉流山的村子里养的,味道可好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山民要来这里当差?”
“那就说来话长了。”沐芳用一只手托住脸颊,看着李逸尘说,“以前兵荒马乱的时候,师父就在山里建立了一个避难的地方,大量招揽逃难的流民,在山里各处开荒安置下来。”
“师父……就靠他一个人,建立了这个地方吗?”李逸尘看着宏伟的御辉堂,不可思议的问道。在皎洁的月光下,它犹如一个攀爬在峭壁上的巨人。
“那时候的事我就不懂了,反正现在山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村落呢,它们的土地名义上都是院里的。”沐芳也和李逸尘一起看着灯火通明的楼阁,“山下那些当官的,都不敢到这些村子收税,他们只需要供应我们院的日常用度就行。”
李逸尘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饭堂里的人们已经陆续起身,收拾着向各自的住所走去。除了几个忙着打扫的次人,只有沐芳还陪着他,坐在星光稀疏的夜空下。
“快点吃啦,别影响人家收拾。”沐芳催促他,李逸尘连忙埋下头扒拉起碗里的剩饭,只觉得今天以前的经历,都已然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