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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期而会(1 / 1)


当泽州港终于出现在远方的视野中时,雁归终于忍不住,靠在船舷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有了马胜天的资助,马承勋终于可以带着李逸尘和雁归,登上了一条常年在内河往来的商船,在堆满铁制品的舱室内租下了一个狭小的房间。他们从芸州城北的柏水港出发,转道泽渠,前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一开始,商船还可以顺风扬帆,在松柏苍翠的群山间轻快的穿行。有时,他们会经过岸边连绵碧绿的农田,唱着歌辛勤劳作的农夫被埋没在藤蔓中,只能看到头顶的草帽。有时,他们又经过悬崖峭壁间的峡谷,山泉从高处倾泻而下,形成了壮观的瀑布,打湿了在甲板上散步的人们。

当船驶到运河段时,行程便没有那么轻松了。两岸边开始越来越多的出现繁忙的市镇,拥堵的河道让他们的速度大大降低。鳞次栉比的摊贩间,撒网捕鱼的村民、河边洗衣的妇女和嬉戏追逐的孩童随处可见。不时有其它船只和他们交错而过,上面载着各种货物和乘客。

到了距离州城不远的地方,沉积的泥沙让商船反复搁浅,时不时就发生一次剧烈的震动,每次都让李逸尘感到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船主很快找来了本地的纤夫,两岸边各出现了几十个打着赤膊的精壮次人,竹篾编成的粗大纤绳紧紧地勒在船头上,在被纤夫们用力拉动时,发出了沙沙的摩擦声。

“这些人,就不能拉的稳一点吗。”雁归又干呕了两声,不满的说,“干什么吃的。”

“别这样说他们。”马承勋的脸色也很是苍白,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

泽州城背靠丛林密布、荒无人烟的焉流山脉。虽然是西平镇的治所,但是从乘着马车靠近这座城市开始,李逸尘就直观的感受到了这里的贫瘠。

掺杂着碎石的夯土城墙只有两人多高,墙面上还随处暴露着植物的枝条。城外的土地只经过了简单的平整,坑坑洼洼的黄土上寸草不生,过往的车马行人都低头不语,在烈日下匆匆赶路,一派死气沉沉的图景。

在他们出发前,马胜天就以芸州刺史的名义,写了一封商请协助的公函,让马承勋带着去交给西平镇防御使。可是从进了城开始,他们遇到的所有官吏士卒,都很不耐烦的对他们爱搭不理。

雁归拉住了城门口的一个吏员追问:“你就说一下防御使衙门在哪,不就行了。”

“去去去,自己找去。”吏员甩开他的手,“没见我正忙着吗。”

一路劳累的三人便只好在城门附近的大道边找个了小饭馆,先填饱肚子休息一下再说。

李逸尘用衣袖拂去了长凳上厚厚的积灰,看着布满污渍的方桌,不太情愿的坐在了一个户外遮棚下的座位。“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雁归抱怨道,然后向店内招手,让伙计过来。

“等你把我们交给那些秘人,他们会把我怎么样?”李逸尘问道。

马承勋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对这些人一点也不了解,我只管把先生送到那里,好回去向父亲复命。”

“还复命呢。”雁归阴阳怪气的说,“是把我们卖了,回去和你爹一起数钱吧。”

马承勋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这反而让雁归又接不上话了。店里的伙计走了过来,用脏兮兮的抹布在桌上胡乱擦了两下,然后面无表情的问:“几个客人要吃什么。”

“随便随便。”雁归颠了颠腰袋里的辉银,“反正三个人能吃饱的都行,赶紧的,饿死了。”

伙计应和了一声,便转身进了店。边上几桌的客人似乎都被雁归张扬的举动吸引了,抬头看着这边。李逸尘刚要提醒一下雁归,却立刻被一阵奇怪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

声音是从街道的尽头传来的,起初很模糊,只能隐约听见杂乱的撞击声和嗡嗡声,好像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做着什么。等再近一些,李逸尘分辨出了几种熟悉的声音,有马蹄行走的声音、车轮滚动的声音,以及接连不断的叮当声。夹杂在其间的,还有一种让人感到不安的低沉声响。

那是哭声,很多人的哭声。

发出声音的源头终于出现在了街头,李逸尘看到,一个长长的四轮马车队伍正拐过弯,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显然正要出城。车队长的看不到尽头,每辆车都有五六匹旅马在拉动,车身上悬挂的大铜铃不住的晃动着。宽大的车厢没有顶盖,四周用木板围成了一圈护栏,乍看之下有点像是囚车,但是车上运载的却不是囚徒。

每辆车上,都拥挤的站着十几二十个青年男性。前面的几辆车上,乘员还比较高大,后面的则清一色都是矮小的次人。当车队逐渐靠近时,李逸尘可以清楚的看到,车上的很多人年龄似乎都还很小,一脸稚气的向车下张望挥手。

在车队的两旁,是成群结队的老幼妇孺。他们一边跌跌撞撞的追赶着车子,一边大声哭喊着车上人的名字。人群中有颤巍巍被人搀扶的佝偻老人,也有怀抱幼儿的消瘦妇女,他们都相互推搡着前进,不时有人摔倒在地,又很快爬起来,继续气喘吁吁的跟上马车。

所有人都在向车厢上的青年们伸长手臂,仿佛溺水的人在奋力抓住求生的希望。一些离得近的人抓住了车缘,蹦跳着试图牵住车里人的裤脚,却很快被车旁护卫的士兵厉声呵斥驱赶。哭声随着车队的靠近越来越大,盖过了车鸣马嘶,直到李逸尘感觉整个世界都被哭声笼罩了。车队和人群扬起了阵阵的沙尘,一时间竟然遮天蔽日,让近在咫尺的人都变得面目难辨。

“这是怎么回事啊?”雁归大声问走过来的伙计。伙计的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的食物还没上桌,便已经覆盖了一层黄土。

“朝廷要打仗,又来征丁了呗。”伙计说话的声音在哭声中难以听清,他放下手中的盘子,也叉着腰看路上的队伍。

“打仗?现在哪里要打仗?”

“这我哪知道啊,这几个月已经是第二次征了,上次去的人都还没消息呢。”伙计说着,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一辆车:“你看,这次听说人不够,不到十六岁的也征了,造孽啊。”

李逸尘皱了皱眉头,说:“我们刚从芸州过来,好像没看到这样征兵啊。”

“嗨,朝廷哪敢把手伸到芸州去啊。”伙计的语气满带着讥讽,“也就敢使劲压榨我们这些老实地方了,现在种地的人家都快被征光了,今年州里的税赋要从哪出来都不知道了。”

伙计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那怎么他没被征呢?”雁归小声对李逸尘说着,看了看桌上那盘已经被尘土完全包裹,辨认不出食材的菜,对伙计的背影大喊了一声:“这个能吃吗?赶紧换一盘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出城远去的车队才渐渐淡出了李逸尘的视野,若有若无的哭声依然在街道中游荡着,随着尘土的沉降,泽州城的景象终于清晰了起来。

李逸尘勉强吃完了饭,感觉自己的嘴里全是沙子,只想赶紧找个有水的地方漱口。雁归翘着脚,把面前的碟子一推,便问马承勋:“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我们还是得先找到防御使府,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得找个向导才敢进山。”

“那还等什么,再不抓紧天又要黑了。”

三个人便收拾了一下,站起身抖落着身上的尘土。雁归刚掏出几枚辉银丢在桌上,便听到店里响起了沉闷的碰撞声,紧接着是一声凛冽的尖叫。

“又出什么事了。”雁归苦笑了一下。三个人便连忙循着声进到了店里。

不大的饭堂中,一张桌子被撞翻在了地上,旁边两条板凳散落着。一个中年男人躺在地上,正用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剧烈的扭曲身体,一边发出“嗬嗬”的声音。男子的家人惊慌失措的看着,一个中年妇女捂着嘴,朝店伙计喊道:“他是不是中毒了,你们的菜有毒啊!”

男人的声音开始变得越发含糊不清,整个脸都青紫了起来,肿胀的仿佛被蜂蛰了一样。异物吸入!李逸尘几乎条件反射的想到了这个词,“快,快帮我抢救!”他拉了一下身旁的雁归,虽然心里并没有把握,但本能还是驱使着他向男人走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个穿着淡绿色长裙的女子比他反应还要快,已经上前蹲在了男人的身边,把不再挣扎的男人仰面翻了过来,似乎在检查着情况。

李逸尘也来到女子的身后,看到男人的脸已经变成了可怕的暗紫色,他焦急的说:“快把他扶起来,我们得赶紧给他做海姆立克急救。”

女子没有回头,依然面对着那个中年男人,只是回了一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把东西吸到气管里去了,堵住了,呼吸不了了。”李逸尘说着,便招呼着雁归过来搭把手,“赶紧把他扶起来,快来不及了。”

“你说的这个堵住的地方,在哪里,指给我看。”女子的声音柔和而沉稳。

问这个干什么?李逸尘在心里想着,但他还是指了指男人胸前大概的部位,说:“就在这一块,最可能在偏右边的地方,也可能偏左边。”

女子依然没有动,只是点了点头,说:“好的,我找找。”

“找什么?赶紧的啊。”李逸尘越发急躁起来,“雁归,我们一起把他扶到椅子上。”

雁归答应了一声,便要弯下腰伸出手。就在他触碰到男人肩膀的一瞬间,男人忽然圆睁双眼,张大了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李逸尘也被这一幕吓住了,只见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血色,他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的侧过身,吐出了一团带着骨头的肉块,然后剧烈咳嗽了起来。

雁归赶紧帮助男人坐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背。“大哥,你没事吧?”雁归一头雾水的看了看李逸尘,又转头看着大口喘气的男人,“看来是没事了。”

女子也缓缓的站了起来,回过头对李逸尘眯着眼睛笑道:“多亏了你啊,你真厉害。”

这个记忆中的面容依然笑靥如花。一枝晶莹如玉的白梅花簪,静静地插在女子的头髻间,几缕乌黑的青丝散在额前,衬托着她月牙般的细眉。女子的双眸依然清澈,在李逸尘看来犹如星辰般灵动。

“是,是你啊?”李逸尘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僵硬了笑了笑。

“嗯?我们认识吗?”

“那,那天在济川城,你救了我一命。”李逸尘说着,低头揉了揉鼻子,“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噢,原来是你啊。”女子指着李逸尘说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叫沐芳,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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