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带着人把每一间牢房的锁都打开了,犯人们纷纷逃了出来。李逸尘气喘吁吁的跑过监狱的过道,跨过门口两个狱卒的尸体,一口气冲到了清冷的街道上。深夜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夹杂着丝丝凉意。
监狱的大门口停着一辆简陋的敞篷马车,几匹瘦马散落在街边游荡。黑衣人们熟练的跳上了马,然后用焦急的语气朝李逸尘的方向招呼着:“快点,都上车,都上车。”
李逸尘和雁归被人群裹挟着,不知道被谁一把推上了马车,跌坐在了车厢单薄的木板上。左稻村的几个人也接连爬了上来,一下便把车上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有两个其他囚犯也试图攀上车辕,被村民们用力踢了下去。
“走了走了!”二牛喊了一声,便一马当先冲在了前头。驾车的人扬起鞭子一抽马背,车子便猛的震动一下,行驶了起来。李逸尘看着两旁的房舍飞快的后退,跑出来的其它囚犯已经都四散奔逃,不见了踪影。骑马的黑衣人在车的两边奔驰,在风声中互相大喊着。
“往南边去,南门的兵少,已经有人去开路了!”
“车再快点,别等他们反应过来!”
嘈杂的车马声和叫喊声在深夜的芸州城中回荡着,坊巷中空无一人,只有街旁用篷布遮盖的一堆堆货物,不时阻碍着马车的前进,然后在碰撞中散落一地。
忽然,一个街头的转角处出现了一队巡逻的士兵,他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呆了,本能的向两边躲闪着,直到马车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才有人反应过来:“什么人!站住!”
几支弩矢嗖嗖的从李逸尘耳边飞过,钉在了车前的柱子上。车夫赶紧更加卖力的赶车,甩掉了步行的追兵。车旁的马用力喷着粗气,潮热的鼻息不停冲击在李逸尘的脸上。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又转过了几条街,芸州城的南门出现在了李逸尘的面前。马车和骑手都放慢了速度,仔细观察着城门口的情况。
在城楼中透出的昏暗灯光下,高大的城门正虚掩着。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城门口晃动,似乎扭打在一起。再靠近一些,李逸尘才逐渐看清,几个同样穿着黑衣的人正在和守门的士兵搏斗着。一个士兵被抱摔在了地上,三个人拿着短刀胡乱的朝他劈砍,在坚硬的盔甲上撞击出了哐当的声响。
“把门开大点,走了走了!”牛二大吼着,继续向城门的方向加速冲去。一个士兵仓皇的跑向门栓,想把城门重新关上,却被牛二的马从后背狠狠地撞击到了一旁。三个黑衣人也跑了上来,用力把城门向两边大开,刚好让马车和骑手们飞速穿过了门洞。
旷野的景色扑面而来,月光下的山峦和林木在李逸尘的眼前瞬间铺展。他回头看了看,那些步行的黑衣人也陆续跑出了大门,很快就隐没在了城墙脚下的阴影中。
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李逸尘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尽管野外的空气带着青草的芬芳,车上还是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雁归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元程:“元老兄,怎么回事这是?这是要去哪?”
元程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浓黑的眉毛也舒展开了,说道:“这帮孙子动手之前,我就预料到了他们想干什么。”
“对啊,那个使者刚一来要东西,元大哥就暗地里派我们出去,把周边村子有名有脸的人都叫来了。”一个村民抢着说道,“大家都说好了,如果州府真敢收矿,那我们也没活路了,就跟他们干!”
“这次我们被抓进来,也是策划好的。”元程补充道,“这么一闹,大伙也都做好准备了。”
马车在山路间又颠簸了不少时间,虽然夜色中的道路难以看清,但是驾车的人和几个骑手依然熟练地行进着,丝毫没有放慢速度。
他们来到了一条溪流旁,一座小石桥上有两个弯着腰的矮小人影,正慢慢的向马车队伍靠近。“是我们,都回来了。”牛二说了一声,守桥的人这才直起身跑了上来,帮着牵马一起过了桥,李逸尘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兴高采烈的表情。
左稻村就在小溪的对岸,一排高矮不一的木栅栏围起了一片平整的土地。村口处竖立着一座略高于围栏的瞭望塔,一群同样矮小的村民正拿着火把,聚在村口等着。村民们都穿着镶嵌铁片的皮甲,或是整块铁板捆扎起来做成的两面甲,与其说这是一个村庄,李逸尘觉得它更像是一个营寨。
“元大哥回来了!”有人大声喊道,村子里面马上便响起了一阵跑动声。元程拍了拍李逸尘和雁归,带着他们陆续跳下了马车。一路的颠簸让李逸尘的两腿发麻,一时没站稳,连忙扶住了雁归。
村口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满脸期待的看着元程从他们的面前走过。李逸尘也跟随其后,走进了村子的大门,来到了一小片火光通明的广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
“元兄,咱们村的人都准备好了。”一个表情严肃的中年人对元程说,“就等你一句话。”
另一个人又对他说:“元大哥,东边的八个村子都派人来了。”
元程点点头,继续拨开人群向前走去。人群的尽头是一个土堆成的小平台,四周用木头进行了加固,围着一圈火盆。元程径直走上了平台,李逸尘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下。“你们都上来。”元程回头说着,对李逸尘和雁归招了招手。
一行人在台上站定,下面原本嗡嗡作响的议论声便平息了下来,人们都看向了台上的元程,等待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老乡们,兄弟们。”元程用洪亮的嗓音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想必你们都听说了。州府已经铁了心,要把我们的矿收走了,不让我们开了!”
台下的村民们发出了阵阵怒吼声,李逸尘放眼望去,村庄栅栏里几乎所有的空地都占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有更多的人在栅栏外,也在回应着元程的演讲。突然,元程用力拍了一下李逸尘的肩膀,把他和雁归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两个兄弟,是我在芸州城的大牢里遇见的。”元程向村民们继续说道,“他们原本是那个刺史的属下,出于公义,他们想把州府的阴谋告诉我们,结果被抓了起来要处死。现在,他们跟我一起回来了,要把州府的阴谋揭露出来!”
“什么,我……”李逸尘刚要说话,雁归的手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村民们的欢呼声和鼓掌声也让他只好闭了嘴。
“州府不但对我们下手,也对城里的商行下手了,他们想做的,是把我们所有靠铁矿吃饭的人都除掉,独占整个行当,我们能答应吗?”
“去他的!”“不能!”村民们大声回应着。
“就在今天,芸州的兵已经集结了,他们要来打我们这些不听话的村子!”
出乎李逸尘预料的是,雁归紧接着便跟了一句:“对,刺史老爷说了,这儿的山野刁民,要杀的一个不剩,再从其他地方调来良民,给他开矿呢。”
雁归的话就像一个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所有村民的情绪。广场上顿时沸反盈天,每个人都在挥舞着拳头破口大骂。“弄死他们!”“对,我们不能等死!”几个人带头喊起了口号,很快就演变成了整齐的喊打喊杀。惊涛骇浪般的吼叫声在夜幕下的群山间来回激荡,久久没有停息。
元程继续激发着人们的情绪:“稻田矿是我们祖祖辈辈的产业,谁都不能把它拿走!”
“对!”人们大声回应着。
“他们既然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村民们的声浪再次迎来了一波高潮,很多人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却还在奋力喊着口号。台上的牛二对着远处的几个人做了个手势,很快,人群中便分开了一条通道。七个衣着精致的人反绑着双臂,被押送着向平台走来。沿途的村民们都对他们拳打脚踢,吐着唾沫。还没走到台前,就有一个人被打的几乎晕厥过去,押送他的人便任由他倒在地上,生拉硬拽的把他拖到了台前。
很快,这些俘虏便都在台前跪成了一排。元程大声宣读着他们的罪状:“这几个人,就是刺史派来给我们下套的爪牙,这么多年来,就是他们不停的对我们敲诈勒索,十恶不赦!”
“杀!”一个声音率先喊了起来,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不停的喊杀。李逸尘看到,那几个俘虏都在剧烈的颤抖着,有两个人的身下还留着一滩水迹,在沙土上缓慢扩散开来。
“今天,我们就拿这几条狗祭旗!用他们的头告诉他们的主子,谁都不能骑在我们头上撒野!”
元程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的喊叫。几个手拿尖刀的壮汉从人群前排应声而出,一人抓住一个俘虏的后衣领,把尖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俘虏颤巍巍的回头看了一眼台上昂首挺立的元程,嘴里喃喃的念着“造反啊”之类的话语,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随着元程的一声令下,七把尖刀同时抹过了俘虏们的脖子,喷射而出的鲜血把前排的村民们都溅射的浑身通红。
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激情,随着七具了无生气的尸体先后扑倒在黄土地上,人们又用最大的声音欢呼起来,仿佛是在庆祝一场盛大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