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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旅店密谈(1 / 1)


临街的茶肆中到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细灰,半开放的铺面外架着一面遮阳的幕布,十几张方桌杂乱的摆放在路旁,坐满了高谈阔论的客商。不时有过往的车马,咯吱作响的溅起一片污泥与尘土,但并没有人在意。

李逸尘和雁归面对面坐着,一边喝了几杯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他们的眼睛都不时看着茶肆对面一处热闹的地方,那是刚刚又扩大了不少空间的堆料场,曹桦正站在门口的高台上,指挥手下忙碌的做着登记和查验。

刚才听完何清泉的讲述,几个人商议了半天,也拿不出办法。中途还进来了几个讨债的商人,这些人似乎对陈清泉还有些恻隐之心,言辞并没有太严厉。何清泉又是下跪哀求,又是好言许诺,这才把几个人送了出去。

最后,马承勋拿定了主意,一方面他实在不忍心对表叔见死不救,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经费继续上路。于是他便决定先回去,把这件事告诉马胜天。而李逸尘和雁归则先留宿在陈清泉的府邸中,没事也可以帮着打探打探消息。

“我跟你说,这些做买卖的,说的话只能信一半。”雁归用神神秘秘的语气和李逸尘说道,“他说自己破产了,肯定还藏着些本钱,准备带着跑步呢。”

“人家已经够惨的了,就别说他了。”李逸尘随便应和了一声,又看向了曹桦。这个身形矮胖的中年人看着虚弱,体力却好的惊人,他已经顶着烈日忙碌了大半天,原本白净的脸上已经晒出了大片的红斑。排队等着卸货的车马依然络绎不绝,但是秩序已经比先前好得多了。

“他们的钱真是的用不完的吗?”李逸尘感叹道,“收了这么多了,还在继续收。”

雁归也回头过看了一眼堆料场门口,讪笑着说:“所以说啊,那个永镜行这回是碰到大麻烦了。”

“那可不,我看啊,他们这回死定了。”一个面容消瘦的商人走到了李逸尘这张桌旁,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头巾,原本用来遮挡口鼻的灰布被拉到了脖子上,和他身上脏兮兮的袍子融为了一体。“这儿没人坐吧?”在得到了肯定答复以后,商人便自顾自坐在了李逸尘的旁边,把手里的茶壶拍在了桌面上。

“听说了吗?永镜行那个姓何的行头,这几天还闹着自杀呢,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这么惨的吗?”雁归给李逸尘使了个眼色,制止了李逸尘还没说出口的话,转头面向那个商人,装出了一脸惊讶的神情,“那个何掌柜不是上头有人吗,怎么会落到这地步?”

客人喝了一杯茶,一脸不屑的说:“有啥人啊,他的靠山不就是以前那个汪节度吗,现在都给人灭了门了,还有什么用。”

雁归和李逸尘面面相觑,然后接着问道:“那现在这伙人,有什么背景吗?”

“你们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大家都在议论呢。”商人招招手,让两人靠近了听他说,“听说那个陈留后,不知道为什么,早就看芸州这些掌柜们不顺眼了,这次正要抓住机会,狠狠地整他们呢。”

“怎么整?”

“我也是听说的啊。”商人故作神秘的挑了挑眉毛,声音压得更低了,“节帅府的公文就要下来了,那姓何的不是把手里的作坊铺子都抵押了吗,现在债主要不回钱,陈留后要替他们做主,先把抵押的产业都没收充公了,再用云边镇的财税,慢慢替他们还债。”

商人说完,颇为得意的看着两个听众惊讶的表情,又喝了口茶,总结道:“这帮土财主,赚了这么多年,不让别人分杯羹,活该他们倒霉。”

“是啊,为富不仁,活该。”雁归点了点头说道,然后看向了李逸尘。李逸尘马上读懂了他的意思,他们最好得赶紧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何清泉。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忽然出现在了李逸尘的视线中,在随处可见的货车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一串小巧的风铃挂在马车的窗缘上,随着绣花帘布的晃动,发出了阵阵悦耳的叮当声。四个穿着整齐服饰的矮个次人,在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丝绸华服的男人带领下,分立在马车的两边漫步行进着。“又是哪个大人物,排场这么大。”商人带着不满的语气说道。

马车停在了堆料场的门口,领头的男人下了马,径直走向曹桦,弯腰向他行了个礼。李逸尘看到,两人刚说了几句话,曹桦便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他四处转身,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然后又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双手。那个男人没有给他更多时间,只是朝着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曹桦便满脸堆笑的欠了欠身,快步走向马车,消失在了车厢的门帘后。

李逸尘和雁归立刻起身,跟了上去。留下满脸疑惑的商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马车在糟糕的路况下走的很慢,李逸尘没费什么劲就尾随了好几个街巷。芸州城巨大的人流量给了他们很好的掩护,马车旁的人几乎不可能发现他们。

在途经南城门附近的大街时,一个奇怪的队伍引起了李逸尘的注意。那是一列囚车,十几个囚犯被单人木笼牢牢地锁住脖子,木笼又被铁链连成了一串,这个场景立刻让李逸尘想起了在济川城看到的那一幕。

为首的囚犯是一个身形魁梧的年轻男人,他目光坚毅的看着前方,浓厚的眉毛仿佛墨染的一般,破布衫外露出的肌肉青筋隆起,显然是常年体力劳动又营养充足的身材。他的胸前挂着一块残破的木牌,上头写着“聚众造反”四个黑字。

“干什么呢,要跟丢啦。”雁归的声音把李逸尘的目光从囚车上拉了回来,曹桦的马车已经拐过了前方的街角。两个人连忙追了上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路上的行人车马渐渐稀疏起来。李逸尘一直跟到了一间偏僻的旅店前。旅店甚至没有招牌,雕栏画柱的楼房旁,一排好马正在马厩里甩着尾巴吃食。几个穿着同样服装的次人在店门口张望着,看到马车过来,便赶紧上前招呼,扶着那个领头人下了马,又去车厢前请出了曹桦。

等到众人都进了店,马车也离开了视线。李逸尘和雁归才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故作镇定的走进了旅店。店中的大堂里空无一物,两个伙计正在桌椅间低头扫洒,看到李逸尘他们进来,便赶紧上前阻拦:“干什么的?”

“你们这开着店,我们难道不能进来吗?”雁归中气十足的回答道。

“我们这不对外营业。”伙计有些不耐烦,对雁归做个了驱赶的手势,“今天有贵客在,不要喧哗。”

“什么贵客?”

“走吧走吧,问什么问。”两个伙计推搡着把李逸尘和雁归赶了出去,然后干脆砰的一声把店门关上了。

雁归向两旁看了看,街道上安静得很,半天才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经过。“这里面肯定有鬼,我们得弄清楚。”雁归说着,便绕着旅店向屋后走去。李逸尘连忙跟上,从马厩里穿过,来到了店后的一个小院子里。

院子里也没有人,整齐的堆放着一些柴草和木垛。贴着旅店房舍的地方有排高低不一的木架,上头放着水桶之类的杂物。在木架上的二楼窗户中,不时传出一阵互相寒暄的笑声,那里一定便是曹桦被请去的地方。

李逸尘和雁归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做个了嘘声的手势。然后两个人都踩着木架开始攀爬。雁归的身手非常的灵活,三下五除二便跳到了最高的架子上,然后趴在边缘,伸出手把李逸尘费劲的拉了上来。木架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发出了一些吱呀的响动,李逸尘俯下身不敢再移动,竖起耳朵注意着旅店里的声音。

“曹掌柜,久仰大名啊。”房间里传出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曹桦的声音充满了恐慌:“不敢,不敢,小……小人拜见刘州牧,小人不知道是……”

李逸尘看到雁归一脸的兴奋,屋内的那个人,显然就是之前听说的芸州刺史刘显。

“这些客套话就免了吧。”刘显说道,然后似乎是对着其他人说了一句,“拿过来吧。”

屋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是翻动书本纸张的哗哗声。除了曹桦沉重的呼吸,并没有其他人说什么话。

“芸州的生意,曹掌柜应该最了解。”刘显打破了沉寂,“依你看,芸州府还要准备多少?”

“不,不多了,您看。”曹桦似乎走到了刘显的身旁,指给他看了什么东西,“周围几个矿场也都安排好了,只等节帅府的文书下来,很快就能回笼。”

节帅府的文书?李逸尘咀嚼着这个词,感觉事情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慢慢清晰起来。

“那些人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变数吧?”

“请刘州牧放心,小的都会妥善安排,只要……”

说话声戛然而止,又有其他人的脚步声走到了屋子的中央。一阵窃窃私语传来,刚才的那本书被重重的合上,丢在了一旁。

李逸尘和雁归努力的贴紧木墙,可是里头的说话声实在太小。他们又看了看对方,然后互相摊手摇了摇头。

忽然,屋内有许多人同时说了一声“唯!”还没等窗外的二人作出反应,旅店的后门便被猛的踹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涌了出来。“有两个人!别让他们跑了!”一个领头的军官大吼着,指挥着士兵把木架团团包围起来。

李逸尘探出头向下看去,十几张上了弦的手弩正直直的对着自己。他看到雁归无奈的对下面的人们笑了笑,然后慢慢举起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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