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过了四年,这四年间每个月兰儿都会来,每次她来总有哥哥姐姐一同前来,每次也都会在我家小住两三日,我家与他家也渐渐熟络起来。
今年的秋天格外的冷,窗外的萧瑟的秋意让人心生悲伤,也许这是我生命中最后一个秋天了吧。
虽然他们答应救我的命,可是……哪有说说这么容易啊!
还有十日便是我的生日了,小狐狸家来了二十几口,没想到她家里人竟然如此之多,看我如此惊讶,她笑呵呵的和我说:“这算什么,我家里还有好些个没有来呢,只是家中好多人云游各处,也不常居家中,这次中之人也未全来,若是全来,只怕你家住不下呢!”
我听罢便哈哈大笑:“你来这几年,我也未曾带你在家中逛玩,光是我家里下人算起来也有百十号人,以往接待朝中官员几百人的宴席也不是没有过,若是你家里人都来也肯定能接待好了。”
兰儿轻哼一声:“不要小看我们,告诉你,我们家人都可能吃了!!”
她一向如此,每每这些小事总要争个高低,逞个口舌之快,听她这样讲,我忙打圆场:“对对对,是是是,兰儿小姐说的都对。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好啦好啦,莫要争吵。”老妇人开口说话了,“这次老身来,就是想问问先前的事情,你们商量的如何了?这后果,你们能接受吗?”
“文远这几年能免受病痛,已是承了您和兰儿姑娘的情,我和他爹心里都感激不尽,如今您又要救小儿的命!我们又有何不愿意呢?活一天,就是赚了一天啊!”
说到动情处,母亲又要抹眼泪,父亲忙拿起手帕帮母亲擦。待母亲情绪稳定了,父亲缓缓说道:“我们老来得子,就这一个儿子,幸得遇见你们,才能让文远体面了几年,到现在我都觉得当初那一千金花的值!既然您说有办法,不论如何我和他母亲都全力配合,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们都尽全力保文远。”
“与你家相遇也实属缘分,既然已纠缠在这因果之中,想跑也是跑不掉的。你家与我有恩,老身答应了自然不会赖掉。这些年老身也没有闲着,也问了不少朋友,找到了一个十拿九稳之法,需你把那道士朋友找来共同商议。”老妇人说罢,看着父亲。
“快,快去请道长过来!”父亲忙叫人去请。
道长来时已是日暮,父亲、母亲、老夫人、道长与我单独在南院偏房见面,父亲命人都出去了,还找了人在南院把守。
见人都走远了,老妇人先开了口:“我把我的办法讲与你们听,但从哪里得来的我是不会讲的。”
她一一看过我们几人,接着说:“我这个方法就是到你儿大限那天,找个替身,把他一魂二魄放进去,另外需寻五名和你儿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之人,借他们的一魄放入替身,你魂入了地府,借来的五魄和你儿的两魄都还进各自的身体,这样你儿的命就保住了。若是不想你儿疯癫痴傻,便可借他人魂魄放入你儿体内,最好是至亲之人,这样气息相似,魂魄入体更加稳固。”
“此法,甚是稳妥。”道长说道。
“眼下有两个问题,一是去寻这五名同年同月同日生之人;二是谁愿意舍自己的一魂给你儿?”老妇人问道。
“我愿把魂魄给我儿!”父亲母亲异口同声的说。
“不行,还是我的吧,这个家没有你如何是好?我一个妇人,痴傻又有何妨?若是你没有了魂魄?谁来护住我和文远?”母亲对父亲说道。
“不不,你为我为这个家操持了不少,我是个男人,理应由我来。”父亲说道。
见他们争执不休,老妇人说:“好啦好啦,不要在这里演什么苦情戏了!还是母亲来吧,毕竟孩子是从母亲体内来的,气息更相似一些。要一缕魂魄,也要不了命,这五个同年同月同日生之人甚是难找,若是一人取个两三魂魄也不是不可,但是风险有些大。若真是寻不到,两三人也足矣。”
“这倒也不难,过几日便是文远的生辰。我以庆生为名,召集同年同月同日生之人一同前来庆祝,定会有人前来。”父亲成竹在胸。
“这便是我要说的,到时来的人,如何判断他们是否谎报生辰呢?就劳烦道长操持了。”老妇人对道长说。
“举手之劳。”道长拘了拘礼答道。
父亲连夜命人拟了告示,贴在我家门前,主路口也都贴了。
告 示
九月初九吾儿生辰,特宴请同年同月同日生之人共同庆祝,可携家眷,来者一人赏金五十两银子。
花城宋家 八月三十
告示刚贴上一天,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花城,甚至附近的几个城也都有所耳闻。来的人也不少,但都被道长识破了。只有一人与我同日生辰,父亲请他们住在家中小住几日,他们家人也都是很愿意的。
我宋家的威望很高,大家也愿意来一起庆生,经过几天的等待,一共来了八个同日生辰之人,他们的家眷另算,父亲说等庆生结束走的时候再把每人的五十两银子送与他们,礼物另备。
他们都很开心,也愿意住在我家,这几天父亲安排了戏班,且可以在家中游玩,他们也不至无聊。我没有想到来的人比预想的多,五男三女共八人,狐族祖母的意思是用那五男即可。
转眼到了九月九日,家里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人人都沉浸在给我庆生的喜悦之中。
父亲摆了三十桌酒菜,给我们庆生。几日相处他们与我也有些熟悉了,和我同生辰之人与我和父母一桌,大家有说有笑没有丝毫拘谨。
宴会尾声的时候,母亲说有一些首饰想送给几位姑娘,要带她们前去挑选饰品,便带她们先行离开了,父亲与我同剩下的五人把酒言欢。
父亲与我事先吃了道长给的丹药,喝多少都不会醉,但是他们就不同了,一个个都喝倒了。这酒是道长特调的,一时半会醒不了的。
此时夜已深,吃酒的人都已散去,只剩我们这一桌了。道长和狐族祖母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霜儿和兰儿。
只见狐族祖母站在桌前,伸手在空中一挥,便收去了他们一人一魄握在掌中。接着她伸手在我额头抓了一把,我只觉整个人有些晕眩,随之又无恙了。
她嘱咐霜儿和兰儿带我去隔壁院子,和她的族人待在一起。我在她俩的搀扶下出了院子,来到隔壁院子的后院。
这里早就准备好了,只见院中放了一个棺材,棺材里放了一个纸扎人偶,这纸扎人偶的五官与我十分相似,难道这就是我的替身吗?院子里放了火盆,还有纸钱,和刚才喜庆的样子全然不同,这里到处挂着白绫和白色蜡烛,唯一少的便是哭丧的人吧,我是不是第一个参加自己葬礼的人呢?
我正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呆,父母和道长、狐族祖母四人便也过来了。
“快别看了,带他去里屋,你们几个好好护着他,让他坐在你们中间。”狐族祖母发话了,“平日里让你们勤练功,这会儿派上用场了,一会你们发功,把他的气息遮盖住,懂了吗?还有咱们的气息,也尽量藏起来。箫竹叫上你爸还有他们兄弟几个过来。”
我和霜儿兰儿她们进了里屋,他们十几人把我围在中间。我透过窗户看去,院子里的狐族人都围在棺材周围,似在准备些什么。狐族祖母把他们十人分成五组,一组两人,一组看管一个魄,等魄消散的时候收集起来交予她。她与道士一人看管我的魂,一人看管我的魄。
我正看得入神,狐族祖母命人把门窗都关了起来。院中的情况我便看不到了。我只觉周围安静的很,加上这几日我都没有休息好,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忽然感觉自己置身于大风之中,身处屋内,不知这风从何处来,只觉得似乎要把我的魂魄刮散,我睁开眼睛,屋里却没有风的迹象,霜儿、兰儿和她们的族人围了三圈把我围在中间,他们都紧闭双眼,一脸严肃,我努力向窗外望去,只见窗户上映出的树枝影子剧烈的摇摆,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
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父亲满脸泪水推门进来。
他一进来就急着过来找我:“文远,这事……成了!”
说罢,他便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母亲倚在门边,也是不住的抹眼泪。
随后狐族祖母和道长走了进来,狐家祖母吩咐道:“都起来吧,已经没事了。”
狐族人都站起身来,列队站在一旁。
“接下来,该另外一件事了。你们都出去吧!兰儿留下。”狐族祖母冲霜儿他们摆了摆手,狐族人都呼啦啦出去了,然后他指了指父亲说:“你还是去别院妥善安排那些人吧,明日一早送他们离开便是。”
父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母亲,把房门带上便出去了。
“你可想好了?是否把自己的魂魄与你儿?”狐族祖母问母亲。
“想好了,我愿意!”母亲点点头,目光十分坚定。
“想好了就好,你既然愿意我要把话先说明白,你失了一魂,会不如常人般聪颖,一开始也许不太明显,随着日子慢慢过去,你的精神与智慧便不如常人了,痴傻疯癫也是有的。若你不愿意,你儿子也可以活的。”狐族祖母说道。
“我愿意,就算我康健顶多也只能活三十年,但我儿还年轻,若是到那一天我和他父亲都不在了,留他一个痴傻儿在世上如何度日呢?我失了这一魂我还有丈夫、还有儿子,他们可以护我一生的周全,还能保住宋家家业。”母亲答道。
听完母亲的话,狐族祖母便让母亲坐在凳子上,手放在母亲额前一晃,然后让兰儿扶母亲去里屋休息了。然后她让我也坐下来,等兰儿回来后,她对兰儿说:“你种的因,总要你付果,你说你要帮他,你愿意拿出一百年修为来帮他吗?”
“祖母,若不是宋家还了我的内丹,如今兰儿还能如此站在你的面前吗?若是没有内丹,哪怕兰儿练上一千年,也不能像现在这般……兰儿愿意,别说是一百年的修为,就是两百年我也愿意。”
“谢谢你!”
听到兰儿讲这些话,我十分感激。
“那便开始吧!”狐族祖母一只手拿出母亲的一魂朝我额间按了过来,另外一只手拉住了兰儿,我只觉头痛欲裂,额头像被用力扯开了一个口子,身体也随着这个伤口被撕裂开了似的,我承受不了这种痛苦,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已是两日后了,狐族人都已经走了,父亲说他也给那日前来的宾客发放了礼金和礼物让他们离去了,他们也都无恙。
只是自那日起,母亲的行动越来越迟缓,也越来越记不住事了,有时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我还是每日都去看望母亲,父亲也常常去看望,父亲宽慰我说:“你要好好活,就是孝顺你母亲了。”
母亲的状况每日愈下,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第二年我便娶妻,第三年便有了孩子。过了五年,母亲离世,母亲离世后五年,父亲也离我而去。
除了母亲我们几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们也早就把这件事遗忘了,就像做了一场梦。狐族人再也没有来过,连消息也没有。我们都对此事闭口不谈,但我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是实实在在发生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