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
腻了厌烦了之类的词语，以往也曾用玩笑的口气从他嘴里吐出来过。
但这么认真，神情这么冷漠还是第一次。
颜玄一怔，随后她的火气也上来了。
她冷笑一声：“你若待腻了，便自己离开，为何要我走？”
最开始也是星非要留在她身边，他厌倦了又如何能怪得上她？
撂下这句话后，颜玄看也未看星的反应，干脆利落地转身回了屋子，把星留在了寝居的院子里。
第二天起床后，颜玄果然没再看见星。
她也不再如昨日般为对方担心，他爱去哪里去哪里，总归和她没有关系。
况且，比起这件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压在心头。
不知道那桑晋长老同郁苍的关系如何，知道了此事后又是否会为他保密。
但一想到郁苍平时的行事作风，和傅子雅对其树大招风的评价，颜玄就觉得不妙。
况且，桑晋长老身边还有个颜夫人。
这件事得赶快告诉对方才行。
奈何郁苍来找她很容易，反过来她找郁苍却很难。
尤其是仙盟会刚开始，一堆的事情等着他去解决，颜玄就算去办事堂也堵不到他的人。
既然办事堂堵不到他的人，颜玄便来到了仙盟会的比试现场，看看能不能蹲到郁苍的身影。
杭瑛见她来了，很是稀奇地道：“你居然还会来看，我以为你完全不感兴趣呢。”
颜玄扯了扯嘴角，随意回道：“仙盟会也比试了好几天，现在应该要比第一日精彩不少了吧。”
“确实如此。”杭瑛点点头：“那边正在比试的是琉州的俞卢和飞虹门的云平安，两人都是元婴中期，目前是这整个看台上最有看头的一组。”
要是每次只有两个人对打，那要比到猴年马月去。
所以剑天门一共划分出了百个小场地，围观的修士想看哪个全凭自己喜好。
颜玄：“那你怎么不去那边看？”
杭瑛道：“因为这里在打的两边都是剑天门嘛，我肯定更关心自己宗门。”
闻言，颜玄便顺着她的话将目光投过去，只刚把目光落到台上之人的一瞬间，她瞳孔紧缩！
其中一人赫然就是那次秘境里，抢了她结婴草的邢延的师弟！
见她目光久留于一人之上，杭瑛主动开口为她介绍道：“这人是楼君，楼家旁系的幼子，是桑晋长老门下弟子。”
不是冤家不聚头。颜玄一时之间只能想起来这句话。
“楼君是桑晋长老门下天赋颇为出众的一名弟子，饱受长老喜爱。”
杭瑛摸了摸下巴：“听说前不久刚突破了元婴，正好摸到了参加这次仙盟会的门槛。”
只可惜，刚突破元婴期的修为在比试中实在不占什么优势。
他对面的对手是剑天门另一位元婴后期的弟子，名叫韦不语，也是内门弟子。
境界碾压之下，楼君应付得着实吃力。
“唉，可惜啊。”杭瑛看着楼君感叹道：“坚持了这么久，其实也能证明他的实力了。”
只能说生不逢时，在比试的初期就遇到了如此难缠的对手。
所有人，此刻，都觉得楼君必输无疑。
就连裁判都提起了心神，准备随时挥出法器阻拦二人的战斗。
颜玄却莫名心跳得很快，不安的情绪于胸膛中蔓延。
前不久突破了元婴……是用了那株假结婴草么？
假的结婴草，竟也能提供灵气，助人突破瓶颈？
傅子雅的话依稀在耳。
他说，这灵草之上沾染了魔气。
“楼师弟。”比武台之上，韦不语单手持剑笑得猖狂：“任你坚持这么久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输在我的剑下。”
楼君半跪在地，头低垂着，发丝垂落下来半掩住了他的面容。
血水混着唾沫从嘴里吐出来，楼君再张口，白牙间满是红色，血腥气随话语一并吐出来。
“胜负还未揭晓，韦师兄又何必说大话。”
他语气轻忽，乍一听只觉得他进气少出气多，快要不行了。
因此，韦不语笑得更加张狂。
他眼尾吊起神情轻蔑，右手高高举起剑，剑刃锋利之处直对楼君。
日光落在他剑锋上反射出锐意的光，没人注意到，半跪在台上低下头的楼君，黑眸里逐渐染上了一丝红色。
“这韦师兄是要下死手？”
高台之下，杭瑛看着韦不语动作惊诧道。
仙盟会本就是比武赛事，二人又是同门合该点到即止，韦不语如今这副情状，着实是令人疑惑又不安。
“呵。”韦不语举剑向楼君刺来：“楼师弟，你的英姿怕是要终结于此了！”
剑如银龙破空而来，剑势裹着万钧之力，在场围观的众人无一不瞬间提起心神！
这一台的裁判清了清嗓子：“韦道友，点到即止，手下留情。”
变故只在一瞬间。
在韦不语的剑尖袭来，裁判正要出手阻拦的前一瞬，原本跪在地上精疲力尽的楼君忽然暴起。
灰暗又驳杂的灵力一瞬间从他身上满溢而出，注入他的佩剑，让长剑都盖上了一片暗色。
紧接着，他双手持剑猛地迎上韦不语。
金属碰撞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下一刻，韦不语的剑应声碎成两半。
“楼道友！”
裁判的阻拦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楼君失去了阻拦的剑锋势如破竹，一下子划开韦不语周身的灵力屏障，刺穿了他的身体。
轻微的碰撞声响起，是韦不语右臂落在地上的声音。
全场静默。
“……这一局，剑天门楼君对阵剑天门韦不语，楼君胜。”裁判高声宣布。
“不……不。我不信！我不信！”韦不语捂着断臂，忽然狂叫起来，神色癫狂令人心颤。
“绝对是他用了什么妖法！不可能，我不可能会输！”
直到他被人拖下去前一刻，他口中仍在喊诸如此类的话。
刀剑无眼，裁判拦得住是幸运，拦不住是天命，比武台上生死不论，楼君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更何况，本就是韦不语先对他下的死手，技不如人被反杀了，又如何怪得了别人呢？
更不会有人苛责于他了，大家只会觉得楼君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强悍。
“好厉害！”颜玄身边的杭瑛便如此感叹道：“大家都以为他不行了，没想到竟是藏了一手，反杀韦师兄时真的看得我热血沸腾！”
颜玄沉默了一瞬：“有没有可能，那时他是真的不行了？”
灵力枯竭的样子做不得假，那时楼君怎样看都是丹田内最后一丝灵气都被榨干了，又从何突然涌出来那样一大股灵力？
况且，那般灰暗又驳杂的灵气，真的是正道修士该有的色泽吗？
杭瑛听了她的疑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呀，颜玄，你就是想多了。”
“谁规定灵力非得是白色的了。我们郁首席不还是金的？”
“至于快结束时忽然暴起。打斗时故意藏拙露怯，不也是一种蛮常见的技巧嘛。”
末了，她最后道：“周围坐着那么些的长老大能呢，裁判也是高阶的高手，真若有问题，他们能看不出来吗？”
颜玄被她这句话说服了。
是啊，无论有没有事，都和她一个剑天门小小的内门弟子有什么关联呢？
她下意识想找星来讨论，半个字符刚出口就意识到他现在已经不在她身边了，脸色顿时僵了下来。
偏偏杭瑛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诶对了，怎么没看到你那只狐狸，我记得你宝贝得紧，走哪都要带到哪。”
那是她宝贝得紧吗？分明是星黏人非要跟着她到处蹿。
一想到这，颜玄就冷哼一声：“野性难消，养不熟，跑了。”
“跑了？！”杭瑛愕然睁大眼：“不是吧，我看它和你相处的挺好啊。”
颜玄却没再答，而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皇天不负有心人，两日之后，颜玄终于成功堵到了郁苍。
但对方的反应却出乎她所料，得知师徒关系被曝光后，他也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颜玄疑惑：“你不为此担忧吗？”
郁苍闻言神情闪过一抹复杂，随后又微微勾了勾唇角：“师尊前些日子闭关了。”
唯一反对，也有能力反对郁苍收她为徒的人只有郁苍的师尊——剑尊，修士闭关短则十天半月，长则几年，如此一来他二人确实能轻松不少。
心情松快后，颜玄随口关心道：“你最近还是这么忙吗？我找了你好几日才寻到人，仙盟会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吗？”
郁苍却摇了摇头：“我这几日在忙的不是仙盟会的事。”
颜玄：“嗯？”
她一直以为郁苍是被仙盟会的事情牵住了手脚，原来不是吗。
难怪她在仙盟会的赛场堵不到人。
郁苍：“此事……与宗门和比赛都无关，是我私人的事。”
他这样一说，就搞得颜玄不好再问下去了。
但她想到先前去找傅子雅时，对方说的那句“我也不知道”，难道就是指此事吗？
毕竟郁苍说了这是私事，既是如此，自然只会有本人知道。
既然见面了，郁苍便顺势考教了一下颜玄的剑法。
这段时间没有星的指点，她的剑招又回到了原先的风格，看不出除了郁苍以外半点其他人的痕迹。
“很好。”他神色轻松：“继续这样练下去，待你学完《月升衰》第六式，修为到达元婴期时，就可以离宗去历练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多才能识广，更有益于修为的提升。
颜玄：“修士想要提升，一定要去游历吗？”
“自然。”郁苍道：“宗门内毕竟只是一方小天地，更多的机缘终究留在广袤的九州里。”
星从应州出来，也是为了游历吗？
颜玄发现自己又想到星了，连忙甩了甩脑袋结束这个话题，把心思都放在修炼上。
直到她回到居所，才猛然想起来，楼君的事还没和对方说。
不过，就算不说也没事吧？
毕竟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大家都没表现出异样，只有她自己疑神疑鬼。
而且直面了楼君的韦不语退场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安心待在宗门里养他那只断臂。
自己或许最近是事情太多太累了，才会东想西想这么多。
颜玄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可得快点修炼到元婴期，然后出去散心吧。
放眼九州，元婴期及以上的修士大多集中在各宗门与世家间，所以剑天门以及其他诸多宗门才会将元婴设为弟子游历的门槛。
她如今是金丹中期，以她的修炼速度，最多两年便能突破金丹，到达元婴期。
仙盟会总共举办一个月，在快结束前，颜玄主动来了赛场。
这次不是为了寻人，而是单纯的围观。
赛事越接近尾声，学习的价值便越高，此时场上已经不剩多少人，绝大部分的修士都是出自四大家与十大宗门，只有一位是无门无派的散修。
“那人好生厉害。”杭瑛看着那散修道：“我听宗门里师兄师姐说。这还是近几届头一次打到这里的散修。”
颜玄却没分心神在那散修身上，而是全神贯注紧盯着台上的另一人。
“楼君，竟然一路坚持到了这里？”
颜玄只觉得难以置信。
“楼师兄能坚持这么久确实很令人意外。”杭瑛给她讲她探听到的消息：“听说桑晋长老很觉得他给自己长脸，打算等他下台就赏他一件高阶的灵器。”
大家依旧不觉得他能走得更远，但他站在这里，便足以令人敬佩与仰慕。
毕竟他才元婴初期，竟然就能全凭自己和元婴中后期甚至是化神期的修士站在同一座比武台上。
甚至有人称他为“小郁苍”。
颜玄听了这外号，眉头皱了皱，很是不高兴。
楼君是什么人，又如何能与郁苍相提并论？
实力暂且不论，单是抢别人东西这种下流又卑鄙的行径，就足以令人不齿。
主要是被抢的是她颜玄。
所以她很不爽，非常不爽。
下一刻，杭瑛忽然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你看，下一局和楼师兄对上的是那名散修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