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已经有所预料，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是剑天门的长老。
剑天门除却主峰外共七座侧峰，眼前这一位，正是天玑峰的峰主长老——桑晋。
颜玄对他印象不深，只依稀记得他是个长相儒雅性情寡淡的人，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来和有夫之妇偷情的事情来。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灵光不仅照亮了对面两人，也将颜玄的弟子服尽数暴露在对方目光下。
看见熟悉的服装制式，桑晋犹豫了一瞬，他身边那女修却忽然尖叫了一声：“颜……颜玄？！ ”
桑晋摆出进攻招数的手微微一顿。
“你认识她？”
他的本意是，如果是熟人那就放了对方。
没想到那女修却陡然扭曲了神色，用一种怨毒的目光盯着颜玄。
“不——给我杀了她！”
颜玄顿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人谁啊！
桑晋的灵力攻击随声而至，在玉佩的保护下颜玄勉强躲过一击，但第二击第三击却如蛇咬尾紧随其后。
……还剩一次防御机会。
碍于场地限制，桑晋打得束手束脚，恰好给了颜玄一丝喘息之机。
她拼命地朝着楼梯口奔去，桑晋怕被一楼的守书人发现，她可不怕，或者说动静闹得越大对她越有利。
装着珍贵秘籍的书架噼里啪啦倒了一排，颜玄一边蛇形走位一边搜刮脑子里的记忆试图找出这女的是谁。
长得很美艳，应该不是同辈的人，比她大的话……
颜玄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虽然很离谱，但相貌和身份似乎都能对得上。
因为只见过一次，还是很久之前，所以颜玄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人。
她试探地大喊了一声：
“后妈？”
颜夫人恼怒的声音传来：“颜家可没有你这个女儿！”
我去，还真是。
震惊之余，颜玄还感到了一丝荒谬。
一个是中州剑天门的侧峰长老，一个是西泉州颜家的夫人，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没想到两人竟还有这样一番交情。
即使性命悬于一线，颜玄还是忍不住问：“我那个便宜爹知道他脑袋顶了草原吗？”
回应她的是一道强横的攻击。
最后一次。
她那枚玉佩，还剩下最后一次抵抗攻击的能力。
一想到如此珍稀强力的法器竟然就这样草率地被消耗掉了，颜玄只觉得心痛到滴血。
这玉佩她还没捂热乎呢！
在攻击即将落到身上的前一刻，颜玄忽然被人从后搂住了腰。
下一秒，整个人悬空，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
大手几乎盖住了她半张脸，在熟悉的声音响起时，颜玄僵了一瞬，随后心脏狂跳。
狂跳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其二是被气的不行。
星这个家伙……果然在这里！
“别担心，我隐藏了我们两个的气息。”
星安抚地捏了捏颜玄的肩膀，他比颜玄高上不少，现在这个姿势从外侧看起来，简直像她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里。
星白色的长发垂落下来，末端几乎搔进颜玄衣领里。
颜玄浑然不觉，整个人精神高度集中地听着下面的声音。
“消失了？”
桑晋走到颜玄消失的地方，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深深地皱起眉。
楼梯往下延展的地方没有灵气波动，说明颜玄并没有从下面逃脱。
“会不会是上楼了？”颜夫人抬手指了指：“我看上面还有一层。”
颜玄的心脏一瞬间提起。
她现在就在楼上，也就是藏书阁的顶层。
明明是非掌门与持掌门令者不得入的地方，星却轻易地于内外穿梭，甚至还悄无声息地把她也带了进来。
“不可能。”桑晋摇头：“顶层只有掌门才能进。”
颜玄窝在星的怀里，大气不敢出。
“那你说她哪里去了？”颜夫人不满地抱怨，桑晋低声哄了她几句，颜玄听不大清楚。
但下一句，却清晰地传入她与星两个人的耳朵里。
“那颜玄，可是你们宗门首席的弟子？”
是颜夫人在问桑晋。
“怎么可能？”桑晋道：“自他一年前回宗后，宗门上下从未有谁听见过郁苍收徒的消息。”
颜夫人没有接话，颜玄却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她此刻的表情。
果不其然，再次响起的颜夫人的声音里含着掩饰不住地快慰：“那她是谁的弟子？”
桑晋声音平稳：“我对此人没有印象，许是哪个长老的记名弟子或是外门弟……”
他话音忽然一停。
颜夫人：“怎么了？”
“颜、玄。”桑晋一字一顿道：“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颜玄一下子就想起了先前郁苍为她碎了萧烨金丹之事。
若是桑晋长老对她有印象，恐怕也只会是因为这件事。
桑晋：“你为何觉得那颜玄会是郁苍的弟子？”
颜夫人回道：“那颜玄曾经是颜家的小姐，我自然知道。一年前郁苍仙长游经西泉州，我丈夫央他办事，他便在颜家待了几日。”
她没有半点遮掩，把郁苍在颜家的经过全数讲了出来。
等她话音渐止后，桑晋忽然低声笑了两声，声音回荡在空寂的藏书阁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一连重复了两遍：“我说那郁苍何时对旁人这么上心了，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干系。”
“我明白了。”他道。
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的说话声也彻底消失在了颜玄的耳朵里。
暴露了。她心想。
星这时才松开手：“放心，他们走了。”
从生死悬于一线到跑到安全地带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颜玄手抚着左胸，感受到胸腔下的心脏跳动逐渐放缓时才重新站起来，转过身子正面对着星。
然后伸手猛地给了他一拳。
“嗷！”
星不满地跳脚：“拜托，我可是刚救了你一命。”
不感激就算了，居然还想打他？
“你还好意思说！”颜玄柳眉倒竖：“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大半夜出现在这种地方？”
更不会撞见别人偷情还差点被灭口！
还有她的玉佩！
虽然确实在关键时刻救了她的命，但这并不代表颜玄就不会为此心疼。
“关我什么事？”星不解。
“我是追着你的妖力残留过来的。”颜玄瞪他：“大晚上不回屋，跑到藏书阁顶层来做什么。”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里是禁地。”
“禁地又如何？”星满不在乎地撇嘴：“于我而言，来去自如。”
颜玄想宗门该加强阵法了。
星又问她：“你跟着我的妖力残留过来干什么。”
不等颜玄答话，星就自问自答道：“啊，我明白了，你是在担心我！”
他扬起嘴角，眉梢飞起来一把搂住颜玄的肩膀：“你心里有我！”
星喊这一下可没控制音量，一句清脆响亮的“你心里有我”回荡在封闭的顶楼里。
颜玄：“……”
颜玄：“平常少看点杭瑛的话本。”
就知道在她不在时不学好。
星：“那你说是为什么？”
颜玄冷笑一声：“我只是怕你在外面给我惹出麻烦来。”
星不屑地轻哼一声：“我能惹出什么事情来？”
颜玄气得解下腰间的玉佩，举到他面前差点撞上他鼻尖：“你看，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在她的解释下，星明白了玉佩与他之间的因果关系。
“不就是一个法器。”星用两根手指捻起玉佩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把扔回颜玄怀里。
“五次，合体期。切，这种级别的法器我家里有的是，你想要多少给你多少。”
“我不要多，就一个。”颜玄朝他摊开手：“现在就要。”
星低头看她，两人面面相觑，无形的沉默在其中蔓延。
“怎么？”颜玄挑眉：“拿不出来？”
星竟然没有立刻跳脚，而是露出了一丝微妙的表情：“我从应州出来得比较匆忙。”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他什么都没带。
“要不然你随我回应州吧。”星轻咳一声：“应州可比你们人族的中州好玩多了。”
回应他的只有颜玄的一声冷笑。
她懒得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缠，单刀直入地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你来藏书阁顶层做什么？”
像是知道颜玄在顾虑什么，星难得好心地解释：“放心，我对搞破坏没兴趣。”
“只是想来看看你们人族的藏书，找找有没有感兴趣的内容。”
偷师也不行啊！
见她皱眉，星便直接一把拉住她往里走：“不信的话，你亲自来看看嘛。”
颜玄一时不察，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被他彻底带进了顶层里。
比起楼下六层浩如烟海的藏书与玉简，顶层的收藏完全可以用少的可怜来形容。
四面墙，除开入口所在的那面，其余每面墙前只摆了一个书架，上面的书籍摆放也松松散散，分毫没有楼下的排列紧密。
“我看完可都放回原样了。”星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道。
他说这话语气里含着一丝邀功的意味，颜玄没在意，反而用放肆的目光横扫整间顶层。
然后在看到感兴趣的书籍时，停住脚步，翻阅了起来。
咳，禁地这种东西，平常不让进就不进了。但是此刻她现在都进来了，不看看就直接走，岂不是亏死了？
颜玄心安理得拿起了秘籍。
宗门在入口处设了一堆法阵，秘籍本身上却没什么防护，因此颜玄能自由地随手翻阅。
剑天门的藏书包含万象，无论是剑法、阵法、制符还是炼体，无论多偏门少见的路数都能在这里找到些对应的内容。
颜玄翻到一本机关术，顿时感兴趣地看了起来。
自从辉仙姬的幻境里出来后，她就对传送类的阵法和各种机关颇感兴趣。
不从闯入者的角度来看，这些东西真的很有用，也很好玩。
看完一本她又继续看下一本，结果看着看着，她看到一本《月升衰》。
颜玄瞬间便沉默了。
郁苍，是真不拿她当外人啊。
难怪她平常练习时，就觉得这剑法精妙绝伦造诣高深，越学便越觉得玄妙无穷，剑招似蕴含着大道之意。
感情这是人家镇宗之宝。
颜玄死掉的良心又忽然活过来了，她匆匆放下书，轻咳了一声：“星，我们还是回去吧。”
星没有闹腾，安静地应了一声后带着颜玄出了顶层。
俗话说的好，宠物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自然，急于离开这里的颜玄，也没有看见星在带她出去前一秒，顺手塞了本典籍揣进了自己怀里。
回去后，颜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星被她吵得心烦，从窗边跳过来整只狐砸在她脸上，颜玄被他这一下砸得差点上不来气。
尤其，她睡不着觉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对方。
一想到这一点，颜玄就肝火直冒，伸出手狠狠地在他肚子上掐了一把。
“嗷！”
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鸣叫，一扇屏风后，属于杭瑛那边的床位顿时传来了翻身的声音。
一人一狐一下子就不敢再动了。
颜玄瞪他，用目光质问：你要干什么？
星瘪嘴，传音入密：“还不是你吵得我睡不着觉。”
颜玄修为低，暂时用不得传音入密这种法术，闻言只得拎着他走出了屋子。
而后，在空寂院子里，她愤愤地揪了一下他的耳朵：“还不是因为你？”
郁苍与她之间保密了那么久的师徒关系，就因为这一连串由星引发的事故，轻易地被人知道了。
她如何能对得起对方。
“这又有什么关系。”星完全不把这当回事，甚至还嗤笑了一声：“他口口声声说你是他徒弟，却不办收徒大典，连关系也不公开。”
“这样的人，何必尊他为师尊？”
“郁苍他是事出有因。”颜玄不满地反驳：“除了缺少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关系，他为我所做不必任何一个为师者少。”
星：“他做的，我也能做得，甚至还能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为何不跟我回应州？”
月色下，星神情冷淡，蓝眸显出一种无机质的冰冷色泽。
“中州，剑天门，我早就待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