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雅这话什么意思？
他先前抱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颜玄试图分析对方的意思。
这样听起来，傅子雅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自己去找徒弟收徒，而是打着抢郁苍成果的主意。
……好阴损。颜玄在心里想。
“我可是炼虚期。”傅子雅摇了摇折扇：“从修为境界上看，你已经和郁苍一个水平了，他再教不了你什么，不如来找我。”
“从资源上来看。”傅子雅停顿了一下，而后道：“剑天门再辉煌再有积蕴，也不过只是一个宗门，又如何能与一州相比？”
与一州相比？颜玄敏锐地注意到了傅子雅话语中的重点。
哪一州，魔修所在的滇州吗？
剑天门的资源郁苍基本上可以随便取用，那傅子雅这么说，就说明滇州的资源他也可以随便取用。
至少说明，傅子雅在滇州的地位不会比郁苍在剑天门的地位低。
有了星的前车之鉴，颜玄这次很敢往大了猜。
星是应州的妖王，所以……
她眯眼，开口道：“你别告诉我你是滇州的魔尊。”
“是哦。”傅子雅止了摇扇的手，眼眸一弯冲她露出一抹带着狡黠的笑来。
颜玄：“……”
颜玄感觉自己蚌埠住了。
从剑道天才到妖族新王，从仙君再到魔尊，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这些大佬的地方啊！
为什么一个个地都想着收她为徒？
有没有可能，她现在都已经出窍期了，有没有师尊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我拒绝。”颜玄把手举到自己身前，面无表情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为什么要拒绝？”傅子雅微微蹙眉，似乎在货真价实的不解：“我身上没有什么减分项吧？”
颜玄十分顺畅地说出了渣男的经典台词：“你很好，我不配。”
“你配。”
颜玄从善如流地改口：“那好，你很好但我不需要。”
傅子雅沉默了一瞬。
颜玄见他沉默，有点想乐，又觉得现在笑出来似乎不太好，嘴角肌肉抽动了两下，还是紧急开口说了句话救场。
“噗……咳，我还是更喜欢郁苍一点。”
也许可以称之为雏鸟情节，但郁苍作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颜玄始终无法漠然视之。
……郁苍，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想。
“这样很难办啊。”傅子雅假装为难地蹙眉：“虽然修真界很在意改门换师，但其实你不必在意这一点。”
毕竟颜玄已经被当众赶出去了。
“不是这个原因。”颜玄叹了口气：“就算没有拜师礼，郁苍也是我心中唯一认定的师尊。”
傅子雅的笑容淡了下来：“为什么？”
颜玄反问他：“哪里有什么为什么？”
傅子雅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他瞳眸凝缩成一个点，随后忽然开口道：“我明白了。”
颜玄：“？”
“你还蛮有责任心的。”傅子雅短促地笑了一下：“就像凡间一些忠厚老实的男人，就算发迹了也不会抛弃糟糠之妻。”
颜玄：“？”
颜玄：“？？？”
不是……这怎么能这么比喻！郁苍哪里是糟糠之妻了！
颜玄差点被呛到，连忙道：“我和郁苍就只是普通的师徒关系，再说，就算是抛弃，也只有师尊抛弃弟子，哪有反过来的？”
“那你现在这种情况，与他抛弃你又有何区别呢？”
傅子雅缓缓道：“你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吧。”
“这与郁苍何干？”颜玄立刻回道：“是我这些年都不在九州。”
她并非急于为郁苍说话，但傅子雅这副神情她却很熟悉。
尚在剑天门的那段时间里，她经常见到。
……是对方即将开始绿茶发言的前置表情。
颜玄立刻在心底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果然，不枉傅子雅是最大的那片分魂，眼前的魔尊的性格也与傅子雅相差不多。
“你不在九州，那他就不能找你么？”傅子雅缓缓道：“这些年你几经生死之时，他没有一次待在你的身边。”
“险境都是靠你自己逃离的，那他这个师尊有又与没有有什么区别？”
这样说，傅子雅也没在她身边啊，又怎么能这样说郁苍。
况且……
“虽然但是。”颜玄举手打断傅子雅的发言：“我也没经历过什么在生死之间徘徊的险境啊。”
傅子雅呼吸一窒：“但你现在的修为已至出窍。”
颜玄明白对方的意思。
九年时间，从金丹到出窍，绝不是修士自己本本分分地缩在山洞里修炼就能达成的。
而修士往往要经历九死一生都不一定能得到与付出相对应的逆天机缘。
进境速度快到颜玄这种地步，以傅子雅的设想，颜玄一定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但实际上……
“确实有机缘。”颜玄点点头：“但没有与之相对应的生命威胁。”
不管是星还是仪珩，都从未想过要她的命，顶多就是限制自由不想让她离开。
“反正，我也没怎么努力，修为就送到我手上了。”颜玄摊手。
她眼睛转了转，故意用很白莲的语气对傅子雅道：“其实，在你之前，也有两个人想要当我师尊。”
“哦？”傅子雅表情微妙了一瞬。
“一个人直接给了我千年修为助我从元婴到出窍。”颜玄慢条斯理地道：“另一个帮我解决了修行时出现的疏漏，稳固基础，还教了我仙界流传下来的奇门遁甲之术。”
“但是我都拒绝了他们。”
颜玄看着傅子雅，似笑非笑：“你想当我师尊，又能给我什么呢？”
傅子雅抬眼看她，像是看透了她心底那点小九九，嘴角缓缓浮现一点笑意。
“我什么都不会给你。”
他轻声开口，不出所料地在颜玄的面容上看到一抹惊愕。
“你说他们给了你那么多，你都拒绝了他们。”傅子雅微笑：“那我再努力，不也是白费力气。”
“毕竟，我既不能给你千年修为，也不可能教你仙界的术法。”
颜玄：“……”
完了，本意是让傅子雅卷起来，没想到他直接把赛道掀了选择摆烂。
颜玄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傅子雅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
“所以。”她一字一顿道：“你要怎么样？”
“嗯……”傅子雅歪头想了想：“其实，我现在还没想好。”
“我这个人心情好时是很好说话的。”他眯眼一笑：“但是，我也不知道好心情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到那时候……”他话音一停，未尽之语格外能激发人的想象力。
颜玄又看了一眼他的修为：炼虚。
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修为：出窍。
“好。”颜玄非常识时务地道：“我跟你走。”
傅子雅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眼尾狐狸似的翘起，狡黠与心计尽数写在了里面。
欣赏了片刻颜玄英勇就义的神情后，傅子雅缓缓摇起折扇：“其实也不用跟我走。”
“我不急着带你离开。”傅子雅道：“你才回中州没多久，不如再多待几天。”
“傅家虽然不比魔宫，但雕梁画栋，装修得也别有一番情趣。”傅子雅道：“你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
颜玄：“别忘了，你那名义上的父亲，傅家主可还在寻找杀了你的真凶，并央求我帮忙。”
“哦。”他漫不经心道：“那种事情，随意糊弄过去就好了。”
“或者你喜欢的话，给这趟浑水再搅浑一些也没关系。”
他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我都可以帮你。”
他表情闲适，一派浑不在意的模样，似乎并不关心傅家被他这番作为搅得如何天翻地覆，也不考虑傅家主为他的担心与付出。
就好像他当真与那些人并无半点干系。
颜玄看着他，忽然问道：“那些分魂被收回来后，你作为本体还会拥有他们的记忆吗？”
“当然。”傅子雅道：“不然我怎么会还记得你。”
那，除了记忆，情感也会一并被带回本体吗？
颜玄没有问出来这句话。
因为答案已经无比鲜明。
也许是不会被带回本体，但也许只是单纯地不在意。
魔修的感情与道德观念本就会比人族修士更单薄。
而傅子雅身为魔尊，更不可能会被这种细微的情绪牵绊住。
如此讲来，颜玄就更不理解傅子雅为何执意要收自己为徒了。
想延续和郁苍的那个赌约的理由颜玄是一百个不信的。
魔修怎么可能会信守承诺？
颜玄不相信魔修会有这样的本性，但若是因为某些其他特别的原因不得不这样做，就可以理解了。
颜玄在仪珩的书房里看过狐狸变人的故事。
相传，狐狸想要真正变成人，需要帮人类实现九十九次愿望，得到人类九十九次发自内心的感谢。
虽然，真的认识狐狸精的颜玄一眼便能看出来这是杜撰出来的故事，但作为参考，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术法和修炼道路也说不定。
比如，把实现愿望换成信守承诺，延续契约也说不准。
总之，吸取曾经的经验，傅子雅说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傅子雅倒不一定会直接骗她，但绝对能做出来说一半藏一半，用春秋笔法诱导她的思维走向另一个方向这种事。
颜玄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她转过头去问他：“你真名叫什么？”
“真名么……”傅子雅的神色恍然了片刻，随后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你就继续叫我傅子雅吧。”
他道：“反正你这么叫也叫习惯了，不是吗？”
颜玄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是啊。”
颜玄就这样在傅家住了下来。
傅家主其实也不需要她做些别的什么。
突然出现的颜玄如朝向死水里投入的一枚石子，只要她还存在在那里，就能不断地激起涟漪。
颜玄只每天随便在傅家晃晃，有人来同她攀谈她也不拒绝，然后在交谈里有意无意地表明出她与傅家已故的公子傅子雅关系匪浅。
若是多同她聊几天，颜玄则会表示傅子雅曾在死前对她说过些什么，就好像对自己的死亡早有预料。
颜玄感觉自己就像个游戏里的NPC，找她聊天就是刷好感，好感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能触发任务。
在又一次送走一位不怀好意前来打探消息的傅家人后，颜玄揉了揉眉心，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是什么累活，也没有技术含量，但翻来覆去地重复相似的话也很无聊。
傅家主的计策其实很简单，核心思想无非是让真凶心虚，而后露出马脚被他抓到。
但在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的颜玄眼里，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谁能想到罪魁祸首反倒是受害者呢？
也不知道傅家主兴师动众地搞这么一遭，最后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颜玄靠在廊亭边，神色恹恹，眼睫卷出倦怠的弧度。
在一位旁支的小公子故作无意地经过她了三次后，颜玄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喂，你。”颜玄抬起下巴点了点：“你过来。”
“……啊！”那小公子惊了一瞬，随后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
颜玄以为他也是要问自己与傅子雅相关事情的人，按照以往的讨论随意开口：“我见你在这附近晃了好久了，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吗？”
因为眼前这少年看上去年纪还不是很大，颜玄难得地放软了语气，神情温和地说道。
紧接着，就见那少年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这傅家的不知名小公子微微撇过了脸，过了一会儿后又转过来，看着颜玄小声道：“您、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啊？”颜玄愣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位公子竟然如此……青涩。
“我叫玄。”想了想，颜玄还是没有告诉他真正的全名。
“玄……姐姐。”
他这一声姐姐直接甜到了颜玄的心里。
她一边想着自己竟然也到了被叫姐姐的年纪，一边又很是受用。
正当她想着这是不是敌方派来的美人计的时候，那少年就又道：
“我想问……玄姐姐您现在有道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