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老人做了整整一大桌子菜。
全叔看着异常丰盛的菜肴，果然起疑。
“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做这么多？”
老人艰难地单手划着轮椅，另一只手端着一盆米饭，搁置在桌上。
饭菜齐了。
她笑得有些虚弱，脸上灰败的死气愈发浓重。
很多老人上了年纪，身上都会带着一股一看就身体不好，让人觉得她活不久的气息。
身体好的，乍一看看过去，容光焕发，精气神十足。
老人这样的，总是让人心里打鼓，觉得老太太可能睡一觉就要没。
老人用手沾了点水捋顺头发，今天她给自己穿上了最新的衣服，打扮的精精神神的。
“不是什么日子，你回来这么多天，我都没做顿好的。”
“就是觉得，人活一辈子，图什么呢。”
她舀了一碗米饭，递给男人。
“来，快吃。”
全叔看着面前的碗，疑窦丛生，他心里怪怪的。
“哦我明白了，你还是想替她求情是吧？”
老人浅浅地笑笑，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给他添饭。
全叔看了眼菜色，“你这是看她要回来了，不会在里面动了手脚吧？”
他拿起筷子，递给老人。
语气恶劣道：“来，你先吃。”
老人看着他，沉默地在摊子上擦了擦手，什么也没说接过筷子。
每样都夹一筷子，骨头啃不动，全叔就盯着她，必须吞下去才作数。
吃完，老人安静地放下筷子，除了吃得太油腻她有点吃不动，没什么异样。
反而，老人的眼神好像越来越亮，常年苍白不健康的脸上还有了红晕。
全叔敲了敲盘子，等了一会儿，确实没看到问题，终于放下心防，开始大快朵颐。
桌子下，老人的手抖如糠筛，防止露馅她拼命地掐住自己的轮椅扶手。
一口，两口，三口。
她看着男人一口口吃掉了面前的饭菜。
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仔细看，能发现她紧抿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但饭菜很可口，男人吃的很专心，根本没发现。
“来，再给我添碗饭。”
邋遢的男人抓着一块骨头啃的满面油光，把碗推在老人面前使唤道。
不过这次，他没有收到老人的回复。
他疑惑地抬头，就看到端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慈和的目光有些涣散，瞳孔缩小，唇角洇出一丝血色。
他呆滞了一瞬，悠悠抬起手指道：“血……你流血了……”
“哇”地一声，老人呕出一大口鲜血。
惊得李全子惊跳起身，嘴里的肉都忘了咽下去。
猛地，他感觉自己的腹部开始作痛，越来越烈，疼得他满头大汗。
“扑通”一声。
两个老人那么魁梧的男人疼倒在地，头昏眼花，捂着肚子四处打滚。
中计了！
与此同时，老人在轮椅上面朝下，直直地掼倒在地，肉体接触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瘦弱的身躯因为疼痛蜷缩成一团，刚刚打理好的头发在地上散开一朵花样的形状。
老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口鼻还在往外流血。
李全子躺在她不远处，痛苦道：“死老太婆，你下毒！！！”
“啊啊啊--”
好痛苦--
他眼前一片模糊，鼻腔开始往外渗血，他抹了一把，满手满脸的鲜血，还在汩汩往外流。
他恐慌地大叫一声，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不住往门口爬。
“救命！”
“来人！救命啊！”
爬到门口，他推不开，才发现门被反锁了。
扒着窗户看出去，院子外的铁皮大门不知何时也关的死死的，门上栓上挂着一把不锈钢锁。
他拍打着门窗，玻璃上留下一道道五指血印。
但不管怎么喊，都没人听到里面的动静。
他绝望地痛哭流涕。
男人伏在地上满目狰狞，血液上涌，头部充血，脸，脖子通红一片。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对了。
钥匙肯定在老太婆身上。
老人有这个习惯，不管家门钥匙放在哪，她都会在自己身上放一把备用钥匙。
他扑过去压住老人，什么也顾不上了，粗暴地翻出所有口袋。
一摸，果然有。
老人本来已经快失去意识了，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后，死死抓住男人抢夺钥匙的手。
“滚开！”李全子一把甩开她。
老人强力打起精神死死抱住李全子的腿。
“不准走，你不准走……”
“不准再伤害我的甜甜。”
“你害死了我的甜甜，你害死了我的甜甜……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的孙女了！”
情急之下，李全子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击打老人的头部。
但是老人就是死都不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
老人已经到极限了，眼前一阵发白，恍惚中她看到了那个笑的很乖巧，甜甜地喊她奶奶的女孩。
对着空气，老人痴痴地喃喃道：“甜甜……”
“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我的孙女！”
哇一声，她吐了好大一口血，眼睛渐渐没了睁开的力气。
窗外的桑树叶的声音好像把她带到了丁甜刚来的那年。
她怯生生地看着她，第一句话就是：
“奶奶你好，我吃的少，会听话的。”
生怕自己不满意她。
那个傻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这辈子，遗憾真的有很多。
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哪可怜的孙女，一天好日子都没让她过上。
小颜，奶奶等不到你回来了，也没那个福气跟你一起去运城。
但是奶奶不遗憾，看着你奶奶就好像又一次看到了甜甜的影子。
奶奶就想啊，你就像甜甜活出了另一种人生的样子。
如果我有本事些，甜甜也许也会像你一样闪闪发光。
孩子，使劲儿地，拼命地活下去吧。
带着我和甜甜的遗憾。
奶奶祝愿你，一生平顺，健康无忧。
再见了……
孩子。
老人彻底闭上了眼，面容静谧，像是只是沉睡过去般。
挣扎了许久，李全子也没力气了。
他没想到这个老太婆居然力气这么大，怎么都不撒手。
腿上骤然一松，意识到人死了，他目眦欲裂，眼球凸起。
手里紧紧握着钥匙，一把踹开断了气，终于撒开了手的老太婆。
眼里只剩下门上的那把锁。
求生的本能让他伸手努力想够那扇打开或许就会有人发现他，救起他的门。
“救……我……”
可惜，他还是没能爬到门口。
药量摄入过大，他失了清醒。
做饭的时候，老人担心一包药不死，她下了整整三包。
汤里，煮饭的水里，当然还有菜里。
她盯着李全子吃够了量，他已无力回天。
李全子最终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咽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