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徐州的掩余透过哨兵得知此事,大为惊异,认为事态紧急,赶忙通知在钟吾的弟弟烛庸。
烛庸见掩余之信十分焦急,却苦无良策,但也赶紧回信:
吴王以兵法大家孙武为元帅,伍子胥、伯嚭领大军欲伐我兄弟二人。我力不敌彼军,如今生存之道只有降楚,以求保护,别无他法。兄长对此意下如何,急欲知晓。
掩余见弟之信,是夜趁天色黑暗赶至钟吾与烛庸相会。
一番议论后兄弟二人遂遣密使带信至楚。
“将我兄弟二人所守二城与士兵献给楚昭王,敬请笑纳。”
此乃送给楚国的降书。
楚昭王见掩余与烛庸之降书大喜。
遂呼左令尹子西至。
“此降书该如何处理?”
子西慎重考虑后,说道:
“吴王阖庐杀僚王登基王位,为除后患,故前来讨伐掩余与烛庸。此二者被追至穷地,为打开生路才降我国,我对其投降并无拒绝之理,且彼奉上二城数万兵士,于我国有利,何乐而不为?”
昭王却认为此事并不简单。
“原则上接受投降,然如此一来与吴关系势必恶化。”
子西答:
“接受掩余与烛庸投降确会损及我与吴国情谊,强大如我国岂可因怯吴而拒绝自已送上门来的利益?”
“接受掩余兄弟可扩张领土,增强兵力,何乐不为?然伍子胥致力报仇,吴王受其怂恿,不知会做出何事亦未可知。”
楚昭王担心道。
子西加以思索,道:
“臣并非未思及此,接受投降后若伍子胥领大军前来挑战,臣已有一绝妙好计。”
楚王侧耳倾听,问子西:
“什么绝妙好计?”
“吴军来击必先攻国境地带之舒邑城。掩余、烛庸领三军力来降,我当答允,然后派他守舒邑城。若吴军进攻的只是他们兄弟阅墙,与我并无任何损伤,掩余若胜,我国所得非浅,若败,我方亦无关痛痒!”
昭王闻此战谋赞欢不已,说道:
“以夷制夷之法真是绝妙好计,今快接受二者来降。
掩余、烛庸领近三万之兵降楚。
楚王迎他入宫,并设宴招待。
“二位乃吴国王族之将军,如今归楚,寡人十分高兴。大家干一杯!”
面临进退维谷之掩余与烛庸,对楚王如此热情款待深感受用,便拜伏说道:
“大王如此款待我不肖兄弟,不胜感激。”
“那里的话!二位出身贵族,理应以王族之礼相迎,但碍于我国国法不便如此......”
楚王显出为难之色,言及此,回首问在旁陪席之令尹子西:
“令尹!此二位非好好礼遇一番不可,贤卿可有好办法?”
子西深知王意,拜伏答道:
“臣以为二位将来时运一到,必为吴国大王,应十分礼遇才是!”
楚王点点头。
“寡人知之,然而如何礼遇二人,实深感头痛。”
子西再言:
“二人为夺大权,昔日已有养兵,为助二位成就大事之便,最好让二位于国境地带驻兵。舒邑城位于楚国与吴国境接壤处,不如割与二位以为如何?”
“实为妙计。古有名言‘越乌朝南枝,胡马嘶北风’,二位又如何不怀旧呢?“
楚王对掩余兄弟言道:
“舒邑城与吴国最近,今将此城予以二位,以为夺还大权之基地。若有必要,楚必全力以赴。”
此计无非于吴入侵时,以他们为挡箭牌。口蜜腹剑的楚王,使得穷途潦倒之掩余与烛府产生无限光明之憧憬。
“能得楚国相助,或许可将吴国大权夺回!“
对此幻梦无限憧憬之两兄弟,伏于地上,不住的向楚王叩首,发出如此愚蠢之言:
“日后一旦夺回王权,定不忘大主之恩!”
掩余兄弟受楚王甜言蜜语所欺,抱着会当上吴王的梦想,自楚王前退下。
二人离去后,楚王浮现颇含深意的笑脸,问子西:
“此二者贤卿以为如何?”
“昔日传闻为俊秀人物,今日一见,实为不足以道之的愚将罢了!”
“我有同感,无自知之明,还想夺回吴国王位。”
子西浮出会心的微笑。
“古语云:穷鸟入怀。彼为穷鸟,所以他们自投罗网而不知惧怕,一下子就被咬住了!”
“哈!哈!哈!咬住了!这比喻真是贴切得很!”
“不久他们就会成为对抗吴军的挡箭牌。”
“届时再为他们举行盛大的葬礼。”
“好!好!哈!哈!哈!哈!”
楚王与子西痛快的笑着,正在此时,离去的烛庸对掩余说:
“大哥!人所谓穷则通,一点不错,大运不久将至!”
掩余大笑。
“新希望洋溢胸中,然楚王待我如此优厚理由安在?”
“他理当如此!”
“为何理当如此?”
“大哥,你当真不知?”
“我当真不知。”
“楚王助我乃因本身利益。”
“此话怎讲?”
“楚除伍子胥而心安,因此非借我等之力不可。”
“嗯!早知如此应多开些条件才是!”
掩余兄弟遂以舒邑城为基地,重燃夺回吴国的野心。
掩余兄弟降楚屯驻于舒邑城一事,驻于前线的伍子胥与伯嚭立刻获得消息。将此情况报告孙武,孙武便对伍子胥与伯豁重新下令:
“掩余与烛庸非除不可,在他将阵地建筑坚固之前,迅速予以攻破。初战得胜对心理影响极大,所以非于短时间内解决不可。”
伍子胥领了军令,与伯嚭一起进攻舒邑城。掩余闭门不迎战。
烛庸向掩余抗议:
“楚王将舒邑城交我兄弟二人,想助我得胜。不战固守,日后以何名目向其求援?一定要与伍子胥作战,且非胜不可。规避夺权之战,岂不自取灭亡?.”
但掩余却不以为然,说道:
“我不足三万之兵力,如何取胜五万兵力? 且敌方又是伍子胥领兵,我们难以出击得胜。应于城旁挖掘深壕,将挖出之土堆成高堤,以防敌人入侵。时间愈拖愈长,敌军补给用难,自然崩溃。”
一向性急的烛庸,无法接受此慢速度拖延之计书.
“大哥畏伍子胥如虎贲,似这般胆怯如何作战? 我非守舒邑城 ,而以残灭伍子胥夺回大权为目的,此事岂可忘之?”
“只凭蛮勇必招败北,不如固守,这也是一作战之法,你不知道吗?”
烛庸与兄长意见相左,而且对“ 蛮勇 ”之批评甚为介意。
“我非蛮勇,只是不想成为卑怯者罢了!”
烛庸大声呼喝,将城中士兵集中于东门,如排山倒海般向伍子胥阵地急驰而去。
“伍子胥出来吧!不怕死就出来与我一决死战!”
伍子胥骑马出来,嚷道:
“愚昧的烛庸好好给我听着!你乃吴正统的王族,为何背叛吴王,甘心担任楚国的走狗。现在觉悟还未迟,快放下兵器投降吧!或许还可以饶你不死!”
烛庸对骂道:
“伍子胥你也给我听好!你这个将吴国搅得天翻地覆的罪犯,杀僚王,你还有何面目见我?今我欲复兴吴国王室,像你这般人决无生路!”
伍子胥痛快地大笑,回道:
“不明事理的愚夫!认贼作父,与故国反兵相向,你岂深明大义?楚王让你兄弟驻屯于舒邑城,不过利用你为吴国士兵之挡箭牌罢了,此阴谋还识不破吗? ”
此话令烛庸毛骨悚然,思之也颇有理,然今日已进退无路,只有拚一死战。
“你这畜牲,不要唠叨,接刀!”
烛庸发出如雷之声,驰马砍将过去。
伍子胥正希望他如此做。
两位马上将军瞬间掀起一阵尘土,剑光于四方闪烁,自烟中不住传来刀枪交击的声音,响彻晴空,真是一场龙虎相争的激烈战斗。
两军士兵也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混战。
两位将军争斗得十分厉害,一回合、两回合、三回合......就如此持续着,实力只在伯仲之间,一时胜负难分。
如此血战约持续大约三十余回合......,一直到接近四十回合时,烛庸锋芒渐失。就在此时,城内的掩余倏忽而至,大喊着:
“逆贼伍子胥,看剑!”
掩余如猛虎般嘶杀过来,伍子胥受逼以一敌二,渐感疲累,剑法已露漏洞,且稍感迟钝。
经过四十回合后,伍子胥气势渐衰,眼看稍不留神首级便要落地。正临生死危急之际,伯嚭知悉,如飞虎般驱马而至。
伯嚭乃猛将一名,四位将军便展开一场混战,伍子胥突鸣口笛回转马头而逃。此乃告知伯嚭,他要伪装被追杀之讯号。
不知内幕之掩余与烛庸,误以为伍子胥累极而逃,放下伯嚭不顾,猛追伍子胥。
伯嚭又在其后猛追不舍。
伍子胥被追击约有五十余里,来到山麓,忽急转马头迅速砍下掩余首级。正在此时,从后方赶至的伯嚭,亦一刀斩下烛庸之首。
“哈!哈!哈!真是干净利落!”
伯嚭见落于地上掩余与烛庸的首级,不禁大笑起来。
但旋即又十分慎重地说:
“战争已开始,不可逗留。尽快赶回舒邑城收拾大军”
当伍子胥与伯豁赶回舒邑城,两军士兵正陷于混战中,伍子胥立即对两军下令:
“我俩己手刃掩余与烛庸,众士兵休战。”
战斗一停,伍子胥向敌军大喊:
“你们当中多数都受迫于掩余与烛庸才前来参战,你们双亲及亲友都盼你们早日归乡,放下武器和我们一起回国吧!”
伍子胥此话一出,一万余名出身吴国的士兵都流泪跪于伍子胥面前降服。就这样舒邑城顺为吴军所占领。
得到一万余名归顺之士兵,与掩余兄弟拥有的大量武器及许多财货,此行达到比预期更多的收获。
伍子胥并不因此次胜利而满足。
他对楚恨之入骨,非借此一举消灭楚国不可,不击垮楚国难消心头之恨。
然要攻楚,定要大王与孙元帅发布军令才可,因此他报告此次胜利,同时进言:
“想借此势立即进攻楚国本土,请大王与元帅下令。”
吴王阖庐见此奏文,召孙武来问:“伍大夫已杀掩余兄弟,占领舒邑城 ,意欲顺道攻楚,可不可以。”
“如何回复他才好?”
“此问题关系重大。我直接去向伍大夫说明。
孙武遂起程前往舒邑城。
伍子胥出城门外迎接,与孙武握手。
“伍大夫此次胜利将永留青史,若非伍大夫,何人能有如此战果?
伍子胥一心念及奏文一事。
“借机攻楚之事,大王如何”
孙武闻言,和颜悦色地回答:
“伍大夫你该知‘急则败事’的谚语。天下皆知楚乃强国,伐掩余、烛庸后,疲惫待复之军如何伐楚?尤其舒邑城已落我手,楚已进入紧张状态,如此怎可随意派兵前往?今日若伐楚定会受挫。”
今若非孙武,伍子胥定会坚持己见。
但孙武言之有理,使他无言以对。
“以元帅之见何时可攻楚?”
孙武笑答:
“我之所以接受吴国元帅之职,全顾念与你之情谊。但接受元帅之职,伐楚之心当然与你相同,楚目前尚有左令尹子西、襄瓦、子必等勇将,智将如天上繁星,以昭王为主,相当团结,现在要以武力犯楚绝不可能。打仗需有胜算才可行,不应做无谓之牺牲。”
孙武以理劝之。伍子之不禁叹息:
“我意欲伐楚,已等十年岁月,如今还需再等,要我等几十年?”
伍子胥的心情是可以谅解的,但感情用事无益,若无算决不能打仗。
“伍大夫的心情我了解,但凡事皆有‘时’。如妻生子,为夫者莫不想及早见孩子一面,但非等临盆不可。伐楚之事亦然。”
伍子胥仍感不满。
“叫我等到什么时候?时势可造英雄,英雄亦可造时势。”
孙武笑答:
“对!时势造英雄,英雄亦可造时势,所以我并非等待楚国自然灭亡,而是采取积极手法,使之内部崩溃。兵法上不是说直接交战乃最下策,不如用‘伐谋’、‘伐交’之上乘谋略。‘代谋’与‘伐交’虽是不拿武器之战,但亦与实质争战无异。并非要延迟战争的时间,而是不愿出下策,做正面攻击,还是待机展开我上乘之谋略。”
孙武如此耐心的解说,终于说服伍子胥。
但情绪上他仍然不满。
“向元帅请求一事,希望你能答允。”
孙武答:
“伍大夫有所求,我如何能拒绝!”
“不准带兵直接攻楚,至少需以我之名写一信,说明楚平王与费无忌之罪状,送至楚国,以消我心头之恨。”
在孙武心里,这根本是无用之举。
但为安抚伍子胥内心的恨意,孙武只好答应:
“伍大夫若不这么做难消心头之恨 ,我如何会阻止你呢?以伍大夫之名送一信给楚王,将会产生预期之心理,请你马上动手写吧!”
伍子胥终于笑了。
“元帅你说要用‘伐谋’与‘伐交’之计到底如何做呢?”“削弱敌人内部有各种方法,我虽强但需伪装弱小,使敌心高气傲,利用奸细离间敌之重臣,使内部不和。以上各式各样的方法皆属于‘伐谋’的策略。”
伍子胥闻之不由得衷心感佩。
“元帅,‘伐交’又当如何做?”
孙武答:
“楚与唐、蔡二国结成同盟,若我伐楚,势必与唐、蔡对立,所以要使用外交手段拉拢唐、蔡,此乃‘伐交’之策,使敌从内部崩溃,那么无需一战,敌人自然灭亡。届时再用武力。”
孙武远大之计谋令伍子胥感佩得五体投地,喃喃自语。
(今若无孙元帅,我不知将会犯下何等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