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说一句:二姐夫很牛的原因,也许跟这个事有关。值得细品。
二姐夫有个三十年交情的死党张晓东。张晓东与二姐夫同岁,比二姐夫小两个月,但二姐夫叫他“老张”。因为他长得比二姐夫“老”。张晓东叫二姐夫“小白”,不是因为二姐夫比他年纪小,是二姐夫的个子比他小。
二十年前,这两个小伙儿都刚上社会,挣得少,还没有女朋友。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星期六,这俩儿人骑着自行车,驮着竹子鱼竿去浑河边钓鱼。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微信朋友圈,没有快手抖音,这哥俩儿还没钱没装备,就那么在河边嗮了一天。
太阳落山的时候,小白和老张放掉了所有的鱼,顶着一张嗮得黑红的脸各自回家。从此,二人再也没有去浑河边钓鱼,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
二十年后,当年“负剑侠少”已成“油腻大叔”。房子、车子、票子、妻子、孩子、狗子都有了,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方才有能力有时间转回头去实现自己年少的梦想。比如,一套舍不得买的漫画书,一个旧款的手办,一把喜欢了十几年的鱼竿,一个年轻的姑娘(上头了!就容易说实话)……
二姐夫和老张没想找年轻的姑娘,却觉得应该“重出江湖”再战河滩、重启钓鱼。“重出江湖”这么隆重的事,虽然不能大发“武林帖”昭告天下,但一定要把仪式感拉满。于是,这哥俩儿决定把垂钓和现下流行的露营结合起来,来个升级版的河滩夜钓。然后,这哥俩儿重金买了全套露营装备和钓鱼装备,准备拖家带口地去河滩上嗨一晚上。然而,当他们兴高采烈地给老婆孩子做动员的时候,无一不被泼了冷水。
“我白天约了姐妹儿逛奥莱,晚上一起洗澡做美容,没工夫跟你去河边喂蚊子!”二姐明确表态。
“好不容易不用去补课,约了同学一起组团开黑!我才不去参加你们老年团呢!”二姐夫的儿子如是说。
“你要去就自己去吧!顺道儿把乐乐带去。晚上都有安排,没人遛它。你带着正好!”二姐发话,“话说在前头,钓不钓到鱼无所谓,你要是把我乐乐给弄丢了,我跟你没完!”
就这样,二姐夫和柴犬乐乐被赶出了家门。
至于老张嘛!遭遇同上。唯一不同的是,他家没养狗。
星期六,晚上六点,二姐夫和张晓东出现在浑河南岸的河滩上。
浑河两岸在城市段修葺的非常好。南北岸沿着河堤外侧并行着六车道的公路,每隔一段的路边就有一个免费的停车场。停下车后,翻过河堤,就是沿河的景观绿化带。穿过绿化带就是紧靠着河岸的四五米宽的骑行车道和步道。步道和水面之间就是大小宽窄不一的河滩。
二姐夫和张晓东来得有点儿晚,好地方都让人占了。他俩沿着河岸找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处“风水宝地”。这块可以露营和钓鱼的河滩位于浑河东段的南岸。浑河自东向西流过,在南岸略一转折,就形成了一个二百多米长的河滩。这河滩呈“凹”型,沿河东西走向,宽10米到50米不等,一半是平坦的沙地一半是密集的杨树林。靠着林边缘扎帐篷,靠着水边下竿,中间还有平坦的地面摆桌椅。北岸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南岸是静谧的山野,无论下河捉鳖,还是思考人生,这地方都挺适合。
二姐夫和张晓东到河滩的时候,上游靠东侧那个最好的钓鱼点已经被占据了。于是他们就选了 “凹”字的中间部位,扎下帐篷。这地方水流缓和,地势平坦、地面干爽,既能打窝子钓大鱼,又能搭帐篷摆桌子。更好的是,左右两边再来人的话,他们都能看到,即使钓不到鱼,也能看热闹——看别人上鱼。
选好了点儿,二姐夫和老张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把露营装备和钓鱼装备陆续搬了过来。鉴于就来了他们两个,他们就支了一个帐篷,摆了一张野营桌,两把露营椅。钓鱼装备嘛,就拿了一长一短两套竿和相应的作钓装备。
这两位钓鱼技术入门、露营技术无知的大叔笨手笨脚地展开一个帐篷后,脑门儿都见汗了。
二姐夫看了看手表说:“老张,现在都七点了,竿儿还没下水呢!帐篷差不多了,赶紧开饵料,打窝子。争取赶上八九点钟这拨儿,搞两条大的,装个逼!”
“活儿都派给我了,你干啥?”张晓东直着腰说。
“我得遛狗去啊!到点儿了。”二姐夫指着一直拴在树上的柴犬乐乐说。
“放开,让它自己跑着玩去呗!”张晓东说。
“你可拉倒吧!就算这货再听话,怎么说也是条狗。这荒郊野外的,它要是遇到兔子、黄鼠狼什么的肯定给带跑了。它一不会打电话,二不会认路牌,三不会找警察,真跑丢了,别指望它能自己找回家去!”二姐夫无奈地说。
“不带老婆来,不带孩子来,也不带妹子来,钓鱼带条狗,还得遛!我是真头一回见呐!”张晓东虽然嘴上抱怨,可还是低头收拾起钓鱼的装备。
二姐夫拿了一瓶矿泉水,自己喝了半瓶,又给乐乐的水盆里倒了半瓶。
仲夏,要到八点钟之后,天才会完全黑下来。晚上七点的时候,虽然太阳早已落下,但天光很是白亮。二姐夫喝完水左右看了看,发现东侧离他们钓点儿四五十米的地方来了一伙人,正在扎营;在西侧百米之外也有一伙人在河边甩竿儿。
“今晚儿挺热闹!乐乐,咱俩儿去侦查一下。”说完,二姐夫拉起乐乐的牵引绳,顺着河滩走了过去。
二姐夫拉着乐乐顺着水流的方向往西走。乐乐来到新环境,很是兴奋,一边四处乱嗅,一边沿路尿着尿。一人一狗,很快就溜达到河滩最西边。河滩西边比较窄,是一片沙滩,没有树,距离跨河大桥有百八十米。在这个地方甩竿儿的,是三个玩路亚的小伙儿。这三小伙儿二十四五岁,清一色的路亚套装,脖子挎着钓鱼专用的摄像头。一看就知道是录视频、开直播的创业青年。
想当年,要是有这条道儿,我和老张没准儿早成网红大咖了。可惜,当年只有大太阳嗮着,连路亚是什么都不知道。当年不懂,不见得现在也不懂。起码,二姐夫的理论知识是很丰富的。于是,他就装成老手的样子,上前搭话:“小伙儿,鱼口儿怎么样?”
“一般,再过一段才是窗口期,运气好的话,兴许能上米翘。”摇轮收线的红衣小伙儿头也不回地说。
旁边拿着微物竿子钓小鱼的黄衣小伙儿转回身看了一眼,然后问:“大叔,你也是来钓鱼的?”
“对!我在那边,打窝子呢,还没开钓。”二姐夫回答。
黄衣小伙儿听后,说:“大叔,玩台钓多老土啊!装备多,费事。一坐一天也不健康。现在都玩路亚了。一个包、两把竿儿,走哪钓哪,方便、随意、还健康。”
“钓鱼的终点是路亚,路亚的终点是微物。大叔还是中年人,不想一下就到终点!”二姐夫笑答。
“大叔,你还挺懂!”边上蓝衣服的小伙儿收了线,加入话题。他夸了二姐夫一句,扭头对黄衣小伙儿说:“二毛,你推咱们的东西没问题,可别随便贬低别人的爱好。你看,大叔生气了,直接到把你整终点待着去了吧?”
黄衣小伙儿知道是自己的话不中听,不好意思地对二姐夫说:“大叔,不好意思。”
“没事!年轻人,能随时给自己作推销,挺不错!我哪天想玩路亚,就找你了!”二姐夫笑着回答。
“大叔,扫码加微,方便联系。”黄衣小伙儿把自己的后背递过来,上面印着网店的二维码。
二姐夫加完微信的时候,红衣小伙儿也收回了鱼线,转身看了一眼后笑了。“哈哈,大叔,钓鱼还要遛狗。这浑河滩上,你是头一份儿!”
“小伙儿,你别笑我。到我这岁数的时候,你就懂了。能啥事儿没有、啥也不管地在这河滩待一宿,是多不容易。”二姐夫语重心长地说。
“不见得!我找个喜欢钓鱼的媳妇儿,生个喜欢钓鱼的儿子,全家出来钓,想待几宿,待几宿!”红衣小伙儿说。
“你儿子上学不?补课不?你媳妇儿伺候孩子不?你挣得钱够花不?你想想,你爸妈怎么养活你的?你怎么长大的?你现在在干嘛?你就知道,你说的能不能实现了!”二姐夫一连串问题抛过去。
三小伙儿给二姐夫的灵魂拷问整懵了。半天,蓝衣小伙儿说:“大叔,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努力作视频、开自播,就是为了能轻松地面对这些问题。”
“对呀!差点儿让大叔你的疑问七连把我们的士气给灭了。”红衣小伙儿说。
黄衣小伙儿脑洞比较大,提议说:“大叔必须给我们录条视频,补偿一下。题目我都想好了。浑河夜钓,遭遇神秘遛狗大叔!没准儿一下就火了!”
“现在的年轻人,像你们这样的不多。”二姐夫夸了三原色兄弟一句,之后说,“拍视频可以,把我的脸用马赛克挡一下。我这颜值,撑爆手机屏幕不要紧,伤了别人的眼睛就不好了!”
“大叔,你不用担心。按照我的经验,点视频看的多半不是冲着人,而是冲着狗去的!”黄衣小伙儿接话道。
“你这小子,跟我混熟了是不?担心我放狗咬你!”二姐夫说完,乐乐很配合地汪了一声,把大伙儿吓了一跳。
笑过之后,红衣小伙儿看了一下手表说:“把设备支起来吧!今天主推微物新手套和米翘套装。八点半之前,二毛抛竿儿解说。八点半之后,我和三强一起上,争取多上两条大翘嘴,多走几套高端货!”
黄衣小伙儿和蓝衣小伙儿答应一声,开始架起直播设备,进行调试。
一看小伙儿们忙起正事,二姐夫知趣地拉起小狗准备离开。回身的工夫,发现水边的鱼护里没有鱼,边上也没有活鱼扣等控鱼装备。二姐夫不禁问道:“你们来一阵儿了,一条都没钓着?”
“钓着了。都是不到二十公分的白条、马口,还有不到一尺的小奶翘。上来就随手放了。”黄衣小伙儿回答。
“上了米翘,你们怎么办?”二姐夫又问。
“拍照、拍视频、直播,然后放流。”红衣小伙儿回答。
“野生米翘很贵,在直播间当场就能买了,你们不心动?”二姐夫问。
“是贵!这河里也没多少条。”红衣小伙儿说,“鱼长那么大不容易!吃一条少一条。不如可持续发展,放一条米翘,多一份资源,多几个钓友。”
“小伙儿,眼光长远,你一定能成功!”二姐夫称赞了一句,拉着乐乐准备往回走。
就在这时候,在水边摆弄装备的蓝衣小伙儿喊了一句:“诶呦!水里有鸭蛋!晚上加餐喽!”
二姐夫循声望去,只见蓝衣小伙儿站在离水面不到一米的河滩上,在他脚前不到三米的河面上正有一枚青绿色的鸭蛋随着水波漂漂悠悠。蓝衣小伙儿穿着专业的涉水裤,抬脚就要下水去捞鸭蛋。
“别动!”二姐夫大喊一声,把三小伙儿都吓了一跳。
蓝衣小伙儿收回迈出去的腿,回头问二姐夫:“有什么问题吗?大叔。”
二姐夫拉着乐乐走到蓝衣小伙儿身边,看着水面上打着旋儿的鸭蛋说:“鸭子是水上漂,鸭蛋却是遇水沉!哪有漂在水面上的鸭蛋?”
二姐夫话音落处,水里的鸭蛋一顿,随即沉入水中。与此同时,鸭蛋入水的地方有一片黑影向河水深处急速退去。
三个小伙儿同时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现象,目瞪口呆的五秒钟后,一齐围住二姐夫问道:“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