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有句话说,来钱快的生意都写在刑法里。
不过八十年代还不至于这样,许多新兴事物还没出现,港城经济蓬勃发展,内地才刚起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赚钱快的生意,还真不少见。
诈骗是不能了,这里是港城,法律健全,民众见多识广,可不像内地百姓那么好骗。
周建安想做房地产没有门道,想做餐饮吃不了苦,想做金融又没那本事,他本科读的是工科,在内地实习时学的是器械修理方面的,从头开始,周建安就想做自己专业内的工作。
他想做点器械,用他理科生的头脑发明点小器械。
周建安想在港城四处走走,看看港城哪里有适合自己的营生,用手里的钱,认真做个事业,将来好有本钱杀回内地,抹掉自己的诈骗记录,衣锦还乡。
周建安倒不算妄想,蒋美凤是整件事为数不多的证人,公安机关抓了周芳春、周慧兰和鲍六一家人后,提审了蒋美凤。
程兰君负责整件事,她给同事使了个眼色,同事拿着本子问道:
“蒋美凤,问你话要如实回答,不得弄虚作假。”
蒋美凤皱了皱眉,心说能回答的她回答,不能回答的她一句话也不多说,别看她怕公安,可她也是个农村的老混子,农村那种人鱼混杂的地方,她都能混出一片天来,公安机关怕啥!
“据我们所知,互助会是你儿子周建安和你女儿周芳春发起的。”
蒋美凤愣了愣,理所当然道:
“谁说的这种浑话?”
“怎么?你不认同?”
“当然不认同了,众所周知,互助会是我闺女周芳春发起的,我儿子是大学生,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儿子是无辜的呀,有什么事你找我女儿就行,可别把我儿子拉下水。”
程兰君皱了皱眉,“做伪证是要坐牢的,你敢说周建安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过?没参与过他哪来的五千万?他为什么要卷款跑路?”
蒋美凤不傻,既然注定有人牺牲,那就让周芳春自己去顶罪,周建安是周家的顶梁柱,是周家唯一的大学生,是她蒋美凤的乖儿子,她是一定要保下他的。
死两个不如死一个。
蒋美凤一口咬定互助会是周芳春搞的,跟周建安没关系,周慧兰和鲍六是叫来帮忙的。
这老虔婆嘴硬的很。
程兰君皱了皱眉,沉声问:“周建安没参与,有什么理由要跑路?哪怕他没有参与诈骗,可他携款潜逃是事实,他的罪名依旧不小!”
蒋美凤又不是吓大的,能被程兰君给吓住?
谁不知道,罪少一条算一条。
等等,周建安携款跑路了?什么时候的事?不是说好了由她带着周楚飞先跑路的吗?
周建安这是把她给丢下了?
“我儿子跑路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程兰君和女同事对视一眼,“你儿子跑路,把互助会一半的账目转移了出去,周芳春的钱都没她多,你敢说你儿子无辜……老太太,护短不是这么护的,据很多会员反应,你儿子参与的比周芳春还多。”
不管她说啥,蒋美凤都不听也不认,一口咬定互助会是周芳春办的,要杀要剐都找周芳春,别找她儿子的麻烦。
隔壁房间里,火炉子烧的正旺,周芳春透过玻璃窗,清清楚楚地听到蒋美凤的证词。
她眼泪都下来了,自小就知道母亲偏心,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弟弟,她也习惯了。
可她哪里想到,都到这时候了,蒋美凤还要帮着周建安,蒋美凤不是想不到,把罪名都推到她一个人身上,她罪名大了,是要枪毙的。
蒋美凤宁愿她死,也不愿意周建安有案底。
周芳春不服气,真的不服气,凭啥女人就活该如此,蒋美凤希望她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她就偏不揽,她就是要让蒋美凤知道,偏心是没有好下场的。
“她胡说!互助会明明是我和周建安一起建立的。”
程兰君眉梢轻挑,她们故意让周芳春听到蒋美凤的话,以此刺激周芳春对蒋美凤的恨意,好早日撬开周芳春的嘴,让周芳春把账目拿出来。
说到底,互助会的账本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你母亲不是这样说的,”程兰君战略性停顿片刻,又道,“周芳春,如果你能证明互助会不是你一个人建立的,你的罪名虽大,却不至于判死刑。只要你认错态度良好,早日交代,我们会申请为你减刑,可要是你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母亲说的是错的,那么互助会的所有资金都将记在你头上。诈骗这么多钱在我国历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你的结局如何,说到底,还得由你自己来决定。”
周芳春低垂着头,紧张地搓着手指,直到她大拇指被搓红了一块。
周芳春还在纠结犹豫。
她诈骗了一个亿,这可不是开玩笑。
不拿账本,没人知道她具体诈骗了多少钱,有些贪官或者黑心商人拿钱入会,可这笔钱来路不正,他们不敢来报警。
还有些人背着家里人偷偷入会,也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说到底,敢来报警的只是一小部分人,记录在案的资金恐怕连一千万都没有。
公安不查清楚具体金额,是不能定她罪的,只要她一天不承认,她就能活一天,一旦交代了,她必死无疑。
周芳春想清楚利害关系后,忽然理智起来。
说多都是假的,哪怕公安认定互助会是她一个人建立的,也没什么,这不足以给她定死罪,真正重要的是互助会的账本。
账本她不能拿出来。
见周芳春松开手指,又露出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程兰君的火气也上来了。
“周芳春,你知道多少人因为你家破人亡吗?你的老会员老丁和他媳妇还记得吧?他们挪用公款投资互助会,拿不回钱,单位追责,两人吃饱饭后烧炭自杀了。老丁自杀后,老赵心梗发作住院。还有很多老会员投河、喝药、上吊的。因为这该死的互助会,京市这个春节,多少人家妻离子散,这都是你造的孽!”
周芳春轻轻地笑了:
“怎么是我的造的孽?又不是我让他们投钱的,是他们自己追着赶着要把钱投进来,是他们自己贪婪!那个老丁,我一开始不收他的,他非要进来,他为了能赚更多利息,把他老婆单位的钱挪用进来,这不应该怪他们自己贪婪吗?为什么要怪我?”
周芳春不知悔改的样子让程兰君攒了一肚子钱。
“周芳春,你真没良心,你害了那么多家庭,却一点愧疚心都没有!”
良久后,周芳春对着空荡荡的墙壁,面无表情道:
“我有罪,就让阎王审判我,反正都是要死的,我为啥要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