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载着余佑遗体的转运车离开延河县,前往淮南省驿城市。
冉俊宏开着自己的越野车在前面带路,顾雨琪和孟慧乔坐在后排。
两人头抵头,静默无声。
一行人除了在路上加油吃饭之外,不做其他任何停留,
第二天清晨,车子抵达余佑老家所在的村口,在冉俊宏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乔姨,给天水叔和雪姨打个电话吧,让他们出来接小佑回家。”
“好。”
孟慧乔调整好情绪,拿出手机,翻出号码后,却又怎么也拨不出去。
“算了,我还是得亲自过去一趟,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完,孟慧乔便下了车,踉踉跄跄地往村子里走去。
顾雨琪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突然打开车门,来到了后方的转运车上。
冷柜里,余佑经过修容,显得正常了许多。
至少不再那么残破不堪。
顾雨琪将上半身轻轻伏在冰柜上,隔着玻璃罩,手指对着余佑点了点。
“老公,我错了,我已经想好怎么惩罚自己了,你安心上路,我会照顾好爸妈……”
晨雾渐散,红日初升。
六月份的田野刚起新苗,土黄色的大地上泛着点点绿意。
村子里渐渐有人走动。
一大一小两辆车无声无息地停在村口,很快引来了众人的关注。
冉俊宏给围观的男人散了一圈烟之后,从后备箱里搬出一盘炮仗,在地上铺展开来。
“各位乡亲多包涵,我兄弟余佑,也就是余天水余叔家的孩子,在外面遭了车祸,出了意外,没了。按照咱们当地的习俗,我得让他落叶归根,送他回来安葬。待会儿炮仗一响,还请各位行个方便,让个路出来,拜托了!”
这番话一说,原本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顽皮打闹的孩子们都被家长硬按住了,不许再乱跑。
“天水家的孩子?我记得才毕业没几年吧,这么年轻就没了?”
“是啊,我听说那孩子学习成绩好得很呢,当年要不是出了点意外,很可能是咱们淮南省的高考状元!”
“天水他们两口子呢?昨天还见他俩在村里四处转悠,该不会还不知道这事儿吧?”
“看样子是不知道,不然那老两口还能静得下来?早就哭天抢地嗷嗷叫了。”
“那赶紧去个人,通知他们呀……”
人们正在议论纷纷时,一个年轻小伙子从村里跑了出来。
“来了来了,天水叔和雪婶子来了!”
余天水和周雪是被邻居们双双架着过来的。
两个人都是浑身瘫软,根本没有力气站脚。
孟慧乔身边也有一个壮实的妇人陪着,倒是能自己走路。
转运车的驾驶员下了车,并回身连按了三声喇叭。
一瞬间,宁静的村落变得躁动起来。
随着热心村民将消息传开,各家都开了院门。
村口的人越聚越多。
相对亲近的本家或邻居,都围在余天水夫妇跟前,跟着伤感或哭泣,但死活不让他俩往转运车跟前凑。
在一片哭闹声中,顾雨琪无声地下了车,挤开人群,来到余天水夫妇面前。
两腿一曲,跪了下去。
“爸,妈,没照顾好余佑,儿媳有罪!”
场上的气氛一滞之后,再次乱了起来。
余天水夫妇都已泪水糊眼,根本看不清顾雨琪人在哪儿。
周雪更是直接失了声,话都说不出一句,只知道摇头摆手。
“扶起来,快把这孩子扶起来!”
还是旁边一位主事的老人下了交代。
立刻有两名年轻的女子上前,合力搀起顾雨琪。
老人抬眼看看日头,双手一举,继续吩咐道:“都别在这儿耽着了,放炮,先送余家孩子进院回屋!”
鞭炮声响,在老人的带领下,余天水夫妇以及孟慧乔、顾雨琪引着转运车往村里余家院落缓缓驶去。
闻讯赶来的村民们也都亦步亦趋地跟着。
余家大门早已敞开,车子直接开进了院子里。
在众人的合力帮忙下,装着余佑遗体的冰柜被稳稳地抬下了车,放置在堂屋正厅中央。
很快,香烛纸盆也摆了出来。
大家各尽其力地帮忙,乱中有序地准备着余佑的葬礼。
周雪从始至终都不得见儿子最后一面,连带着顾雨琪和孟慧乔一起,都被关在了东间主卧房里。
一群老少妇女陪着她们哭,时而安慰两句。
余天水作为一家之主,被放了出来。
在看过余佑的遗容后,那名主事老人只给了他一盏茶的时间调整状态。
葬礼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出面,没工夫让他哭哭唧唧。
转运车任务完成,马上还要返回延河。
冉俊宏给对方结清了账以后,茫然地站在院子里,一时有些不知该帮什么忙,只好躲在墙边一角,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闷烟。
不到半天时间,余家大变样。
根据主事老人定下的计划,余佑的遗体在家里停满三天后就拉去火化,择吉日入土安葬!
当夜,余家灯火通明。
顾雨琪从主卧房里被扶了出来,今夜她要给余佑续香守灵。
余天水和冉俊宏则轮流坐在堂屋正门口,持柳枝棍棒,挡魑魅魍魉。
孟慧乔也抽身出来,陪着顾雨琪折纸焚烧。
“琪琪,你还是得注意着点儿,别累坏了身子,不管怎么样,你现在都是特殊时期。等小佑的事情结束,咱们就赶紧回北安把手术给做了。”
“干妈,这事儿不急,我再想想。”
顾雨琪把手里的黄纸烧完,转身又拿了一沓来。
孟慧乔不解地皱了皱眉。
“你想什么?我跟你爸妈都说过了,他们也支持你把孩子打掉,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孩子不能要!”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如果余佑还活着,这个孩子我肯定不会要。可现在余佑没了,他又是爸妈的独生子,没了这个孩子,余家就断了香火,你让我怎么下得了这个决心?”
顾雨琪神色凄然。
孟慧乔脸色也不好看。
“下不了也得下!唐氏患儿对余家来说,不是香火,是负担,是灾难。如果你真把这孩子生下来了,你的一辈子就毁了,孩子也根本没有幸福可言,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所以我才说,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