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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太守开堂坐义诊 使君病危起杀心(1 / 1)


立冬后,长沙城又是多日雾锁,间或一阵阵黏丝丝的小雨,阴冷。即使如此,街道上还是行人不绝,看气色多是栖栖惶惶的外地逃难人。从他们的闲言碎语中,长沙百姓得知,自长江以北,战乱正在持续扩大,甚至,比邻长沙的江东也有数次大战。袁术占据寿春,横征暴敛,奢靡无度,使得江东百姓纷纷逃亡。听闻长沙开设粥棚,无数流民纷纷前来投奔长沙。由于熬粥需要太多人手,廷掾常宝便建议撤去粥棚,为流民发放干粮。张仲景认为,流民长期无食,容易被粗硬的干粮划伤食道,宜用平补气力之黄芪、平补津血之大枣与稻米熬粥,使流民脾胃渐和、恢复力气,待开春之后,便可施屯田之法,为流民提供土地,发放种子、农具和耕牛,以解流民之困。

有一段日子没有接到朝廷邸报了,甚至来自荆州的消息也不多。张仲景隐约知道,三根支撑朝政的支柱——外戚、宦官、士族——自董卓入洛阳又迁都长安时俱被摧毁,旧政已亡,新政未立。各地豪强逐鹿天下,沧海横流、龙争虎斗,长沙不过是乱世中的一叶浮萍。忧心的张仲景无力回天,他所能做的,就是在保境安民的同时,为越来越多的病人诊治。毕竟,三年前的瘟疫在人祸推动下,卷土重来了。

按照规制,张仲景身为太守,无法走街串巷去为百姓医病。他只好让长沙医令李丰带着公人,将郡衙临街的揽事厅改为临时诊房,又沿街搭起几间屋舍,由李丰带着几个郎中熬制药汤。每逢初一和十五的日子,张仲景便放下所有公务,来此开堂坐诊。闻讯而来的染病百姓,往往排起长队。根据长沙热气、湿气所引起的病因,张仲景反复推演,得出药方:用白虎汤治脑病,以乌梅汤去克制肠病。城中百姓喝过汤药后,基本上三日至七日内也就病愈。加之,张仲景在以前防疫控疫中总结出了经验,也使这次来势凶猛的疫情很快得到控制。然后,张仲景又带人走上街头,安抚人心,不让百姓们谈瘟疫而色变。为了控制外来输入病人,又让李丰带着属下和药材,去乡下和山中为百姓医病……

临近年关,张仲景于府衙后堂翻着医书,一边思索,一边写着被验证过的药方。沈南嘉端着杯盏,悄悄来到张仲景身后,柔声劝着:“夫君,你除了公务,这些天一直在著书,也该稍事歇息。”

“政事要理,百姓之病更要医治!”张仲景驻笔,淡笑道,“这数百个药方都已验证,我记下来,将来汇编成书,传给更多郎中和百姓,乃至后世,也好造福人们。”

“我听说当今世道越来越不安稳了,真想早点儿回到乡下去。”南嘉轻叹,“这样,你就可以安心著书立说了。”

“我何尝不想如此?”张仲景望着窗外,“我已写了辞呈,旬日前,让刘主簿回到荆州,呈于刘使君。但眼下,咱们还必须守在长沙,毕竟守土有责!”

正说着话,有下人进来禀报:“刘主簿回来了,正在大堂等候太守。”

“一定是有紧急事务。”张仲景稍整衣袍,便向大堂走去,并吩咐下人,“速去请魏将军、霍将军、王从事、司马祭酒一起议事。”

见张仲景进入大堂,刘廙竟俯身于地,放声大哭:“太守,我兄长被刘使君以谄毁之罪,赐死了!”

“恭嗣,快快请起!”张仲景扶起刘廙,“到底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刘使君病重。大公子刘琦从夏口赶回荆州,想面见使君。蔡瑁、张允恐怕他与刘使君相见,触动父子之情,担心刘使君因病重会立刘琦为世子,便劝阻大公子,不让相见。”刘廙平复情绪,继续说着,“蔡军师对大公子言:‘汝父委派你镇守夏口,责任重大。如今你擅离职守,汝父见你一定生气,增重病势,不是孝顺之道。’大公子只好流泪离去。大公子离开之时,刚好得遇家兄好友文学祭酒马玉。说起伤心事,大公子泪流不止。马玉就以父子人伦之说,向刘使君进言。却不料刘使君震怒,将马玉赐死。”刘廙忍不住拭泪,“我兄长性子耿直,听到好友被赐死,便以政见不合为由,向刘使君递上辞呈,弃官归乡。我得到消息,就连忙劝告家兄:‘从前赵简子杀犊准、铎鸣,孔子物伤其类,回车而返。如今你既然不能仿效柳下惠同声相应,就该学范蠡迁移到偏远之地。’我兄不听我劝告,也被刘使君赐死。”拱手张仲景,“故而,我未能将太守辞呈递与刘使君。”

“刘使君是担心身后事啊!”张仲景劝慰刘廙,“他欲将荆州托付给少公子,又担心令兄与大公子联手,在他百年后与少公子争夺荆州,若如此,必起内乱。”

魏延、霍峻、王粲和司马毫等人很快来到了郡衙大堂。见刘廙尚有泪痕,得知事情原委,不免心有戚戚焉。刘廙见过诸人,并将在荆州得到的朝廷消息相告:“董卓乱政,被司徒王允和吕布合谋刺杀后,其属下李傕、郭汜等人率兵攻入长安,杀死王允,吕布兵败逃亡。由于李傕与郭汜内部不和,发生内斗,分别挟持新帝与大臣,使长安陷入一片战乱。今岁,新帝离开长安,开始东归已成废墟之旧都洛阳,随后又被曹操迎奉至许都。曹操以汉帝之名,征讨李傕、郭汜,其二人很快被自己部将杀死,关中乃平。中郎将张济原是董卓部将,也被曹操大军进逼。因军中缺粮,张济攻打南阳郡穰城,中流矢而死。他死后,其侄‘北地枪王’张绣又与刘使君联合,屯于宛城,对抗曹操。”诸人听闻,皆感慨不已。

“到处战乱,百姓何苦?”张仲景忧心,“不知刘使君下一步如何行事?荆州不可再起战事。”

“刘使君病重,今荆州事皆由蔡瑁做主!”刘廙摇头,“蔡瑁乃佞邪秽政,爱恶败俗之人,荆州凶多吉少。”

“刘使君病重,为何不请张太守为他诊治?”司马毫疑惑,“莫非蔡瑁存有非分之想?”

“蔡瑁笃信鬼神巫术,让巫医柳九为刘使君施以符咒印斗之法,刘使君性命已在旦夕之间。”刘廙接话,“我等亦须未雨绸缪。”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魏延起身,“固守长沙,当有远谋。”

“太守,当今之计,对外,首先研究长沙周围险阻,选择要害之地据而守之。”刘廙献策,“对内,太守要潜心谋划安邦治国之大计。鼓励农桑,厉行节约,集聚士气,储备军力。”拱手张仲景,“如此,不过五年,便可兵发江陵、襄阳、南阳,而后挟荆襄之地逐鹿天下。”

“不得胡言!”张仲景喝住刘廙,不让他再说下去,“我为医者,治病救人,岂可有杀心?”

“然荆州危在旦夕,长沙岂可独存?”王粲进言,“另有江东孙坚对长沙虎视眈眈,攻打长沙在即。”

“无惧也!”张仲景霍然起身,“长沙城墙坚固,粮草充足,又有民心可用。孙坚若是豺狼虎豹,我以宝雕弓迎他!他若是忠义豪杰,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只为百姓不再生活在动乱中,我愿意将长沙百姓托付。”张仲景又似自语,“而后,我便归隐山野,著书立说,为生生不息的人们留下活法。”

诸人正在议事,有小校紧急来报:“紧急军务!江东孙坚引军来袭,已于长沙东门外十里扎营!”

“孙坚如此神速!”魏延起身,“有多少兵马?”

“马步军共有两万!”小校面有惧色,“个个衣甲整齐。”

“关闭城门!”张仲景淡定道,“让百姓们暂勿外出。”看着小校应诺而去的背影,张仲景起身,“诸位就请随我一起登城!”

城垛处旌旗猎猎。兵士们手持武器,严阵以待。张仲景带着魏延等人立在城楼前。

城外,黄尘滚滚,战旗猎猎,近两万大军遮天蔽日,正在奔来。大军前方,四千铁骑浩浩荡荡,群马奔腾。骑兵后方,刀戟林立,锦纛涌动,随着士卒行走,铁甲发出一阵阵交鸣,为四周平添一股肃杀之气。大军之中,一杆大纛随风飘扬,大纛之上,“破虏将军孙”五字威风凛凛,其中“破虏将军”四字略小,“孙”字稍大,绣有金边,看上去煞是威严。大军最后方,士卒稍多,押运着数百辆大车,显然是粮草辎重。

“孙坚骁勇过人,诡计多端,此次前来,恐怕志在必得!”刘廙有些愤慨,“我长沙城坚墙固,粮草充足,可固守死战,以待外援。”

“我等固守长沙,待安陆黄将军援军到来,内外夹攻,可破孙贼!”魏延献策,“而后,再据长沙、零陵、南郡诸地,与荆州争锋,顺势而为!”

“我乃大汉长沙太守,焉能存此不忠之心?”张仲景喝住魏延,又看向远处,表情微微有些忧虑,“长沙郡虽物阜民丰,民心可用,然大疫刚过,兵士乏力,若战事一开,必又生灵涂炭。”

“张太守宅心仁厚,可孙坚有虎狼之心!”魏延拱手,“魏某不才,愿率全城将士,誓与长沙城共存亡。”

“百姓何辜?”张仲景看着帅字旗下依稀可辨的孙坚,“我闻孙文台乃孙武之后,容貌不凡,性情阔达,勇挚刚毅。昔率义兵入讨董卓,赤心肝胆,声冠华夏。”

“正是。”司马毫曾与孙坚相识,“董卓之乱时,孙坚带兵进入已是废墟之洛阳,无限惆怅,潸然泪下。他带属下清扫汉室宗庙,用太牢之礼祭祀。而后,又修复汉室陵墓。”压低声音,“听说,孙坚于偶然之际得到大汉之传国玉玺。”

“是吗?”张仲景看着司马毫,“他如何得到?”

“孙坚当时驻军洛阳城南,附近甄官井上,早晨有五彩云气浮动,众军惊怪,无人敢去汲水。孙坚亲自下至井内,打捞出传国玉玺。玺方圆四寸,上纽绞五龙,缺一角,文字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见张仲景面带诧异,司马毫继续说道,“听宫人言,那是中常侍张让等内官作乱、劫持天子出奔时,左右分散,掌玺内官将玉玺投入井中。”

“埽除宗庙,修塞园陵,保完汉玺,忠勤王室,孙坚为大汉立下了天大功勋。”忽然,张仲景腰间青铜屠龙匕铮然而鸣。张仲景不由暗自吃惊,“莫非孙文台真有天命?”

在张仲景沉思中,刘廙和一个参谋上前,摊开守城舆图,让张仲景、魏延等人察看。魏延指着地图道:“孙坚志在必得!我意,率精兵三千,趁其立脚未稳,先打落其士气,而后,固守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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