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接过白未已带来的花,脸色大变。
对标对床厉医生的鲜花,一束娇艳欲滴的白玫瑰。他的花,数量上倒是赢了玫瑰花,可质量上……
凭!什!么!是纸扎的花!
大抵是因为不贵,扎花的那人拼命往上头塞了很多花。
“……”
白未已摸摸鼻子,她早就料到场面会很尴尬,旋即解释:“汪叔叔,这是王姐给您做的花。”
思庭樾差点笑出声。火葬场负责花圈制作的王娟是吧。
见老汪黑着脸,白未已从玉桂狗帆布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瓶,又掏出一次性碗勺,边倒边说:“汪叔叔,这是我给您做的枸杞银耳汤,您尝尝?”
老汪脸色略好了一些,气闷地吐出一句:“扶我起来。”
白未已将银耳汤放在床头柜,刚想上前扶他,一道黑影挤到她面前,伴随着一股熟悉的香根草和天竺葵的植物香味。
思庭樾手抄在后背,其中一只手虚捉住她的手腕,没放开。
带着三分凉薄四分淡漠的嗓音,他说:“厉医生,你病人术后康复很有问题啊。”
老汪眉心一跳。
厉邵简有一种被质疑医术的不服:“你什么意思?老汪的手术很成功。”
“那为什么他自个儿起不来呢?”
老汪灵魂大为震动:我他妈,断的是胫骨!我自己怎么起得来?
女孩子伸出小手使劲扒拉男人的大手,“思庭樾,你别闹,我是代表单位来看汪叔叔的。”
思庭樾转身,垂眸看她。
白未已瞪他。
两人对峙。
厉邵简和程酩同时睁大眼睛,这小姑娘竟敢用这种语气和思庭樾说话!
“行。”思庭樾松开她的手腕,眼神扫一眼程酩。后者殷勤地跑过来,十分热情地:“汪叔是吧,来,我扶您起来!”
“我喂您喝银耳汤,张嘴,啊——”
老汪一脸死感:这院有点住不下去了。
前阵子火葬场员工发生车祸,老汪成了受害者之一。开车的那位同事因为酒驾,喜提七天拘留。
这件事坏就坏在上了白城一档热度很高的民生新闻,造成了不小的舆论压力。
领导看酒驾那人心烦不已,目前人被发配到白城下级县市火葬场做苦力。
而老汪被领导告知安心在医院住着。兴许老汪也被殃及连坐,直到现在领导才想起来医院还有这么一号人。可谁都不乐意来,索性让暑期工代为探病。
“思总,您和白小姐去厉医生那边坐。”程酩把所有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思庭樾打量女孩子,捕捉到她眉眼间淡淡的愠怒,他弯下腰,凑到她旁边,征询她意见:“去看看厉邵简?他手坏了,老嚷疼,看着挺可怜的。”
厉邵简嗓子里发出气音,“唉……这会儿又有点疼了……”
程酩:“没事儿!我陪汪叔拉拉家常!汪叔,您做什么工作的?”
老汪:“遗体化妆。”
“……”程酩汗流浃背了。
“来,妹妹坐。”厉邵简下床,扯了张纸巾擦干凳子,招呼白未已入座。
“历先生,您的手怎么样了,很严重吗?”她巴巴地盯着石膏,眼神纯净得像奈良小鹿。
骗小姑娘的厉邵简有些心虚,“咳,都住院了,你说严不严重?”
白未已不说话了,似乎在反思自己间接导致厉邵简骨折。
思庭樾看她陷入自责当中,扯了一枝床头的白玫瑰。
拿玫瑰头轻弹她脑袋瓜子,biu一下,又接着biu了一下。花瓣随着震动抖动,一片莹白色的玫瑰花瓣掉在女孩子的肩头。
思庭樾双指极其自然地夹走花瓣,柔声道:“想什么呢?厉邵简胆小如鼠外加骨质疏松,他自个儿的锅,干嘛要你背?”
白未已被玫瑰花砸得愕然,一双鹿眼凶凶瞪他,“你干嘛砸我?”
思庭樾端详她圆圆的颅顶,浅笑声从胸腔中溢出:“我敲木鱼呢。”
“……”
厉邵简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巨型灯泡。
这是探病吗?
在他眼里已然癫了的思庭樾扯过好几支白玫瑰,递到女孩子手心,供她把玩。
两人眼神对在一起,像开了磁场,拉开天然的结界,两人说什么小话厉邵简没去听,他只觉得世界吵闹。
思庭樾的眼光真是毒。他旁边的女孩子宛若白玫瑰花骨朵,只要给足阳光和养分,待到花开那天,必是盛放。
难怪思庭樾茶不思饭不想的,原来是栽这朵白玫瑰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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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庭樾扔下程酩,坐在驾驶室,修长的指节控住方向盘,手背上凸起几道青筋。
白未已头一回坐他开的车,手臂紧张伸直,两颗拳头摆在膝盖,正襟危坐。
“信不过我的车技?”思庭樾瞥她一眼。
两只拳头蓦地一松。
“呵……”他失笑出声。
轻云遮月。
薄纱云层浅浅散开,一轮明月跃然挂于夜空。
白未已看向宛在天边的月,喃喃道:“今天十五,月亮真圆。”
思庭樾:“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信?明天我带你看。”
白未已没接话。
车内陷入了沉默。
他手搭在方向盘,打了半圈,转进大学城附近的路,在一家便利店店门口停车。
“等我一会。”
白未已在副驾乖乖地等他。
须臾后,思庭樾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坐进车里。
思庭樾没说话,在袋子里找了找。
忽然,白未已感觉到左脸被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住了。
她缩了下脖子,朝思庭樾转过脸。
一瓶插着吸管的香蕉牛奶。
“喝吧。”思庭樾拿出哄小外甥的口吻,“冬冬挺喜欢喝这个的。”
所以她应该也会喜欢喝吧?
白未已捧着香蕉牛奶,下意识问:“冬冬?”
“啊,我小外甥,延夏的弟弟。”
“那个小不点啊,我认识。”白未已拢住掌心,捧着胖乎乎的瓶子,轻轻吸了一口,她第一次喝贵贵的香蕉牛奶,香而不腻的味道,她的心一下子喜欢上了。
思庭樾眯着眼睛:“一百斤的小不点?”
白未已不可置信的表情:“冬冬,他比我还重?他才二年级啊……”
思庭樾瞄一眼她的小身板:“嗯,我那个不靠谱的姐,万里挑一挑中的前夫。人家以前是柔道选手。”
白未已在内心描摹延夏和延冬姐弟俩的模样,恍然大悟:“原来是家族遗传。”
“听说方大强骚扰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咳……”香蕉牛奶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