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未已从床上醒来,已是次日清晨5点。
冲入卫生间,洗了一个行军澡。
洗去干涸的汗渍,吹干头发,镜中的自己脸色比顶灯更惨白。
空荡荡的寝室,她庆幸室友们暑假回家。她现在的状态,语言能力已被击溃,她其实也不想开口说话。
拾掇完,坐上早班车,她要去上班。
还是那个公交车司机。
司机见她脸色不好,他的问候声伴随着公交卡嘟的刷卡声:“好几天没见你男朋友了,吵架了?”
白未已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瞬间有些懵,“谁?”她不确定司机是否在和她说话,局促转身,看向前面的大爷。
大爷在爱心专座上落座,眼神复杂:“总不至于在问我吧?”
白未已说了一句“我没男朋友”,阿飘般荡到后车厢,坐好。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很多天以前,思庭樾坐在她的旁边。
那天,她受了欺负,人不舒服,思庭樾陪她一路。原本缺了一块的心脏,露出废墟状塌陷,是他将塌陷一点一点修复。
在这样的清晨,随着公交车的加速,她看见阳光穿透行道树打在沥青路上的圆形光斑,看见路上偶有出现的人们,看见咖啡店门挂着closed木牌。这个城市还未完全苏醒。
太阳又升高一些,阳光斜洒进车窗,她的眼睛被阳光逮个正着,心底倏地一动。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思庭樾】
她想和他说话。
想和她说说心底的伤。
消息编辑,又删掉。
最终归于平静。
她暗讽自己矫情。
明明一个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是不可以依赖别人的。
白未已告诫自己站直了,不能倒下。她更卖力地干活,重活脏活来者不拒。时钟在不断地自己催眠中,走得很快。
她要打工赚钱,赚很多钱。
“许叔。”白未已喊住老许,老许负责墓地业务,平时墓地火葬场两头跑。
他有个准高三的女儿,目标也是临大。他做中间人,让两人加了微信,对老许女儿五花八门的问题白未已言无不尽。
在这里上班一个月,除了周姐,要数老许和她最熟。
“临大高材生有何指示?”
白未已递给老许一瓶东方树叶。
二人找了一处僻静拐角,白未已开口:“许叔,想问一下您那墓地的价格。”
白未已从兜里掏出墓地的宣传册,静了两秒,又说:“如果我跟您买,能给多少折扣?”
老许敛住惯常的玩笑神情,声音低了几分,“怎么?是家里有人…过世了?”
白未已先是点头,后又摇头,“算是我个人买,您先告诉我价格。”
她抬眸,眼底盛满了恳切。
老许:“看你要什么价了。万佛园那边的双穴立碑价格这个数。”他抬手比了个数字,白未已眼里的光暗淡些许。
“宝云岭的普通墓型价格再低一点。那边距离市区小六十公里路呢。你要是不介意,我这儿可以安排人免费接送看墓,看后再买。”
“多少钱?”
“你买,最低5万。”
白未已没说话,眸光很满、很沉,肩膀和平时不太一样,勉强撑在身上,像坐了很久的沙发。
“怎么了?家里遇上难事了?”她也就比自己的女儿大了两三岁的模样,本该是灿烂得像花一般的年纪,老许总觉得这姑娘心事重重,满腹心事无处说。
“许叔,还有别的吗?”白未已声音微弱。
“别的?你知道纪念林吗?不是墓地的形式,是树葬,一树一碑。祭拜的时候,能在树上挂上花朵祭奠亲人。”
“树葬么?”白未已听得认真。
“可以选你要的树,梅花、雪松、银杏……”
白未已抢过话,“雪松,他喜欢雪松。”
“雪松不错。我们墓地会有特制骨灰盒,放在雪松前砖石砌成的穴位中。价格不贵,你来买,给你亲朋价一万二。”
匆匆结束交谈,白未已不想让老许觉察到她的窘迫。
现实很骨感,她暂时没有能力把白易辰在后山的荒坟迁到像样的墓地。
等暑假结束,她拿到火葬场的工资,她正式去后山祭拜白易辰。
她不敢现在去见他。
她很怕自己崩溃,影响到工作。没有工作,没有钱,谈什么迁坟?
唯有拼命干活。
.
“喂,喊你不出来,我手谁弄的啊?别忘了你是罪魁祸首之一。”厉邵简右手石膏已经拿掉,换成了进口固定护具,鲜黄色高强度硅胶,模样威风得灭霸似的。
“没空。”思庭樾仅仅用两个字,就打发掉厉邵简的骚扰。
厉邵简抬起“灭霸手套”,挡住思庭樾的去路,甩出有恃无恐的三个字:“不、许、走。”
思庭樾总不能把他伤手给折断,伤者最大,他含恨把厉邵简那狗货供起来:“祖宗、男菩萨,行了吧!我有事,别缠着我。”
“……”厉邵简头皮发麻,“你知道男菩萨啥意思吗?老、子、不、是、鸭!”
思庭樾烦得很。
知道她的伤手是在火灾造成的,思庭樾很是心疼。可他忽然去找她,会不会吓到她,让她无端勾起火场记忆?
这两天,他给白未已发过微信。
思庭樾:还吃全绿套餐吗?我要监督一下,把菜拍给我看。
女孩子照做,发来还算丰盛的工作餐。
话题仅限于吃饭。
恍惚间,思庭樾觉得自己有点儿毛病,他有点食堂颠勺大妈上身。
他像只撞到玻璃的蜜蜂,被透明玻璃罩住,无论怎么使劲,都找不到突破路径。
“罪魁祸首之二呢?”厉邵简随口一问。
思庭樾刚迈开的长腿,往回一收,“你指谁?”
厉邵简双眼放光,“好你个思庭樾!我说别的你看都不多看我一眼!我说小白白,你他妈整个人被激活了!”
思庭樾懒得理他,直接回答:“小白在上班,好像很忙。”
厉邵简:“我来呢,就是来说这事儿的。我这胳膊呢,你俩得共同负责。”
思庭樾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你想怎么样?”
“我呢,要不把自己整到住院部?你把小白白叫来,探我的病。”厉邵简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腔调不太正经。
思庭樾抱臂,没多少耐心,“怎么?你想我把你胳膊揍断?”
“当然不是!假装住院!你懂不懂!”
思庭樾不懂,他沉声,声音不太客气,“你想打小白主意?”
厉邵简发出尖锐鸡叫声,痛心疾首,原地顿足:“你!!!六月下雪了!窦娥都没我冤!!我打她主意?我敢吗?!我还不是想给你俩制造机会吗?!你不是想约她出来,人小白白都不鸟你!”
思庭樾扯了扯嘴角,心事被狗货全部戳中。
他口气很凉,“你怎么知道的?”
厉邵简眼球一滚,精准投到缩在很远的程酩身上。
程酩大惊:现在跑,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