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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红河三角洲拉锯战(1 / 1)


永安之战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番激战使塔西尼意识到,红河三角洲将是今后越军进攻的重点,也是他期望中的主战场。塔西尼立即着手修筑一条“完备的”防线——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塔西尼防线”——意在稳固防守,在防守中消耗越军。

塔西尼防线沿着红河三角洲的边缘修筑,东起北部湾边的鸿基,向西延伸到陆南、北江、北宁,它的西部顶角在越池、永安一线,再经永福、山西,南至宁平一线。整个防线彼此呼应,以能够用炮火相互支援的小据点组成。在外侧与防线平行的地带,法军破坏了数以百计的村庄,强迫几十万居民迁入防线以内的“控制区”。到1951年盛夏,塔西尼在这条防线上建成了600多个据点,到年底又完成600来个。最后,塔西尼防线共由1300个据点组成,总共使用了20个营(两个整师)驻守。驻守塔西尼防线的主要是保大的军队——塔西尼一再要求保大政权加速征兵,最后单独镇守塔西尼防线。

设置塔西尼防线的着眼点,是要把法军机动力量腾出来掌握在手中,用于决定性的战斗,通过胜利最终掌握战场主动权。这时,塔西尼扮演的角色就不仅仅是一个将军了,在战争硝烟大团大团地向红河三角洲飘去的当口,塔西尼颇具外交家气质地与住在越南中部古都顺化的越南末代皇帝保大频繁往来,不住地给予对方鼓励。

保大皇帝阮福永瑞(1913—1997),一生经历有如传奇,但当时正在万分愁苦之中。

阮福永瑞前半生的历史颇似中国末代皇帝溥仪。他于1913年出生在顺化,是越南最后一个王朝——阮朝——皇帝的嫡系子孙。自从越南沦为法国殖民地,阮朝几代君主大都俯首帖耳充当傀儡,也有几人与作为宗主国的清朝皇帝有过联系,试图恢复阮氏君主昔日的荣光,但其结果不是被鸩杀,就是遭到法国殖民者的废黜,或者是流放孤岛,饮恨终身。在19世纪末的中法战争中,阮氏君主曾与中国清朝皇帝书信往来,言语中流露出对失去的主权的怀念,这使法国殖民者大为不满。中国和越南划定两国陆地边界之后,法国殖民总督总是对孑遗的阮朝宗室戒心重重。

阮福永瑞的父亲是“启定皇帝”。启定的一生是在越南日益殖民化的痛楚中度过的,一方面是法国总督和驻印度支那司令官的武力威胁,另一方面,越南各地反对法国殖民统治的斗争此起彼伏。启定自幼担惊受怕,寝食不安,终于一病不起,中年驾崩。

1926年1月8日上午,未满13岁的阮福永瑞于父亲入葬后一个月在顺化即阮朝皇帝位。这天薄雾缥缈,香江无言地流过顺化,沿江两岸匆匆搭起的小祭台上香火如星,残香随风吹散。皇家长安殿里一片繁忙,大臣们往来奔走。待登基时辰到来,文武百官在掌玺大臣身后跪拜下去,各色锦袍连接在一起,闪闪发光。阮福永瑞登上宝座,阶下百官一叩到地。但是在场的法国总督和法国将军依然直身仗剑而立,使少年阮福永瑞心中感慨万端而不能发一言。

阮福永瑞的“年号”为“保大”,他当了阮朝末代皇帝之后,人们经常以“保大”相称,使许多人渐渐忘记了他的真名。阮福永瑞是比较早熟的,从幼年读书之时起,就羡慕日本的“明治维新”,他希望自己踏着明治君臣的遗迹奋起直追,恢复越南的独立。对于他来说,这种“独立”自然也包含着三千里故国江山。

对于法国的殖民统治,阮福永瑞心里十分矛盾,表面上却装聋作哑。他认为自己一方面离不开法国的保护,一方面又要时时提防。少年的阮福永瑞不时走上宫殿的露天平台凭栏远眺,只见顺化城里树木成荫,棕榈树、椰子树、缅桂花高低错落、绿色参差。阮福永瑞的疑问在于,在这片富庶的热带土地上,如果有了现代文明和现代的组织机构,越南能摆脱保护国的控制吗?

越南保大皇帝阮福永瑞

保大登基不久颁发了第一号政令,将国家政权从皇帝手中转移给枢密院国家行政机构,在阮朝统治区实行君主立宪制。同时,他颁发一道谕旨,准许自己去法国留学。

1927年,14岁的阮福永瑞走出皇宫,远渡重洋到了法国。他在法国整整学习6年,先后就读于孔多塞公主中学和巴黎政治学院,并在成年不久与一位毕业于瓦索寄宿学校的越南小姐结婚。1933年,20岁的阮福永瑞回到越南,期望在越南推行“新政”。当时,他已经知道阮爱国的名字,但是他打算从另一个方面来努力,使越南摆脱殖民化的境地。

回到了越南的阮福永瑞很快陷入一筹莫展的境地。越南中部虽然勉强保留着阮朝政治体系,官员由设在顺化的小朝廷任免,但是这一切都要经过法国“钦使”的同意,否则任免无效。保大政权已是名副其实的傀儡政权,就连阮福永瑞要给手下的人颁发一枚勋章也要经过法国三个有关部门的批准;甚至是给自己的汽车换个轮胎,如果没有守库的法国军士签字也办不成。

回到了顺化的阮福永瑞很快就消沉了,他整天打猎、打桥牌,似乎与世无争。岁月无情,他的悲剧幕布就此正式拉开。

1940年9月,风云突变,日本军队进犯越南,法国驻印度支那司令德古中将在西贡千方百计维护法国维希政府的利益,与日军妥协。不久,胡志明领导的越南独立同盟(越盟)宣告成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烽火之中,阮福永瑞决心作壁上观,最后收渔翁之利。

1945年初春,日本在太平洋战场已经败定,末日不远了。日本帝国的军事重臣们却幻想保持住与南洋各殖民地之间的唯一物资供应线,于3月9日夜晚向印度支那的法军发起突然进攻。3月11日,正在山林里打猎的阮福永瑞被一小队日军包围,把他带回顺化。荷枪实弹的日本军官命令阮福永瑞在24小时内取消越南的保护国制度,并且宣布独立。在刺刀下,阮福永瑞一切照办,真是一转瞬之间,他变成了天皇陛下的附庸。阮福永瑞发表声明,废除当年与法国订立的“顺化条约”,转而与日本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阮福永瑞没有想到的是,日本帝国的总崩溃接踵而来。8月14日,日本宣告投降。8月18日,阮福永瑞在内阁会议上提出他最后的幻想,把政权交给越盟,但是在越南保持君主政体。然而,这一切都太晚了。

8月22日,拥护越盟的15万人拥进顺化,要求保大皇帝退位。23日,越盟顺化市委向保大发出最后通牒,命令保大交出全部权力和武装。至此,保大已经别无选择。1945年8月30日下午,保大在顺化皇宫午门外交出象征权力的金印和宝剑,他宣读了“退位诏书”,其中的一句话在越南家喻户晓:“我愿做一个自由国家的公民,胜过做一个奴隶国家的皇帝。”

胡志明领导的越南民主共和国成立后,局势错综复杂。胡志明认为,保大虽然投靠过法国和日本,但此人仍有一定的民族独立意识,在越南公众中还有一定的影响,因此从建立统一战线着想,邀请保大以“平民皇帝”的身份参加越南临时政府,任政府顾问。保大同意了,还陪同胡志明参加了1945年10月11日在河内举行的日本受降仪式,并与胡志明一起做过一次全国范围的视察。

但是,保大不愿意与阮氏小朝廷彻底决裂,也不愿看到胡志明领导越盟取得胜利,遂于越法战争大规模爆发之前,只身来到香港住下来,过起醉生梦死的寓公生活。

倒是法国殖民当局没有忘掉保大这位“夜总会皇帝”,当几个大攻势过去,越盟进入农村和山区坚持游击战争,法军越来越不能自拔之际,巴黎决心再打保大这张牌。法国派人到香港找回了保大。1949年3月8日,法国总统奥里奥尔与保大换文,扶植保大再次粉墨登场当皇帝,要他保证越南留在法兰西联邦内,同时拥有无主权可言的“独立”。这个傀儡政权出现之后,在世界上反响并不大,只得到美国、法国等国和韩国的承认。不过,就保大的内心来说,他确实想通过这个机会,建立自己的武装,并进而再建“越南国”。1950年元旦,保大复位,又成了越盟的对手。

1945年10月11日,日本受降仪式在河内举行。胡志明(前排左三)和保大(后排中)一起出席

1951年,法军“塔西尼防线”示意图

边界战役大败,法国临危换将,塔西尼来到越南,和保大保持了良好关系,双方各有所图,但在构筑塔西尼防线上却意见一致。“塔西尼防线”大致成型的时候,越军的新一轮进攻又开始了。

1951年2月初,韦国清向中共中央军委报告,越军总兵力的情况及其分布是:

越南劳动党中央将整个印度支那划分为10个“联区”,即越北联区(越南北部边境一带),然后从北至南分为3、4、5、7、8、9联区,其中的第9联区靠近西贡。此外还有“北老联区”(越南西北一部和老挝上寮地区)、“南老联区”(越南南方一部和老挝南部),以及“高棉联区”。

此时,越军正规军计有:

第308师,下辖3个团,1.6万人。

第312师,下辖3个团,1.3万人。

第316师,下辖2个团,7000人。

第304师,下辖3个团,2.1万人。

第95山炮团,2000人。

第151工兵团,1600人。

侦察、通讯、警卫、运输各两个营,3000人。

即将组建的正规师、团有:

第320师,主要由第3联区地方部队升成,将于1951年4月组建完毕。

第325师,主要由第4联区地方部队升成。

第34重炮团,待组建后将由中国部队给予装备和训练。

第99运输团,将在当年雨季组建。

越军地方部队情况:

在越北联区,第148独立团直属越军总部,下辖9个大队,总兵力约有1.6万人,具有师的战斗实力。

第3联区,第320师组建后还有地方部队1.85万人。

第4联区,第325师组建后还有地方部队1.17万人。

在越南蜂腰地带以南的第5联区,越军地方武装也很活跃,已经有5个团,兵力近2万人。

在其他各个联区,地方部队有一个团至两个团不等。

但是在越南南端的第7、8、9三个联区,陆上联系被法军阻断,连电台也不能正常联系,所以总部对他们的指挥很弱,主要由劳动党南方局来领导。

在老挝,越军有两个团分别进入上寮和中、下寮活动;在柬埔寨,越军有一个营时而到那里活动。

到1951年2月,越军总数约为20万人,其中在越南北部约有11万多人,在越南中部约有5万人,其余散布在各地。

经过两个月休整,越军于1951年3月决定发动东北战役,又称“黄花探战役”,主战场选择在越南东北海岸城市海防以北32公里的基隆煤矿附近。那是一个半丘陵地带,水网稻田点缀其间。20世纪初,越南民族英雄黄花探曾在那里抗击法军。

越军将于东北战役中使用在原第174团基础上发展起来、刚刚组建的第316师,进攻越南重要海港海防和重要煤田鸿基之间的“塔西尼防线”东起点上的小镇冒溪。实施战役的指导思想仍然是围点打援,将第308师和第312师放在第 316师后面,寻找战机歼灭法军的有生力量。这一带是法军力量比较薄弱的地方,这次战役的意图也不大,如果歼敌5个营就算完成了预定计划。为了迷惑法军指挥部,越军总部命令在红河三角洲南端的第304师和第320师向修建中的“塔西尼防线”南部实施佯攻。从3月中旬开始,越军3个师共7个团(第312和第316师各欠一个团)经长途行军集结到越南东北部战区。

中国军事顾问团随越军总部行动。

红河中游战役结束之后,中国军事顾问即提出,战役结果表明,和法军纠缠在平原有许多不利,不容易打歼灭战。不如向西北地区转移,开辟巩固的西北根据地。但是,顾问们没有说服越军的高级将领们,于是又提出先攻打越中边界线上的重镇芒街。因为边界战役后期,法军一度撤离芒街,不久又卷土重来。中国顾问建议先打芒街,理由是那里背靠中国,打下来之后可以稳固防守。但是越方表示不愿意打芒街,原因之一是那里的法方守军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溃退入越的中国国民党军残部,他们为法方所收留。越方认为他们的战斗力较强,怕进攻时伤亡太大。越方还是希望进攻18号公路沿线。

经协调,中国顾问同意了越方意见,东北战役遂按计划实施。按越南战史的说法,战役自1951年3月20日发起。

中国军事顾问团在越南中央根据地居住的竹楼

向东北战区的行军多在雨天中进行,中国军事顾问和越军战士一样艰难跋涉。顾问团秘书王振华回忆说:

这次战役地区靠近中国边境,顾问团首长韦国清、梅嘉生、邓逸凡都去了,我随行。记得这次顾问团是在一支越军小部队护送下单独向前线进发的。

行军时天气很不好,遇上了大雨。有一天说是预定要走18公里,我们听了都很高兴,18公里算什么呀。早晨出发后,尽是在大山里转,翻过了好几座山。中午时吃的是饭团。下午下起雨来,道路泥泞,我们一路摔着往前走,目的地总是到不了。吃过晚饭以后天就黑了,我们只得在树林中露宿。一片荒山野岭,没有人家。越军护送分队的战士砍来些树枝,找来了芭蕉叶搭成一个小棚子,让韦、梅、邓住进去,其实到后来韦、梅、邓的衣服也全湿了。我们则裹着雨衣靠在树上睡觉。那雨下了一夜,真正是凉透了心。第二天天亮我们又走,走到中午才赶到昨天预定的目的地。哪里18公里呀!后来才弄清楚,这个18公里是越军一位参谋在地图上用直线距离换算出来的!

行军中,第308师顾问王砚泉找到韦国清,提议:“最好不要进攻这个方向,因为这一带河流成网,法军兵舰随时可以增援,我们不容易找到打援的地方。”韦国清告诉他:“这件事越军总军委已经决定,我们就不要多说了。我们在这里当顾问,工作有一定的复杂性,我们要特别注意和越南同志搞好团结。”

战幕拉开,最初的战斗和永安之战一样顺利。越军在1950年3月23日和24日晚间一连攻占了兰塔、陆内、芒内和松周四个法军小据点,引诱法军增援。但是法军没有动静。这一带法军兵力薄弱,不敢轻举妄动。越军两个师在红河三角洲南部的佯攻也使塔西尼一时摸不清越军进攻重点,所以他命令冒溪法军坚守勿动。

越军等了三天,战机不至,即以第308师和第312师各一个团攻占18号公路边的两个小据点秘则和长白。法军陆军仍然按兵不动,倒是江河舰队出动了三艘轻型驱逐舰和两艘小登陆舰,从水路靠近越军,使用舰炮猛烈轰击越军进攻部队,造成了越军的伤亡。

既然法军还是不动,越军便再逼近一步,越军总部命令第308师进攻冒溪小镇,第312师攻击冒溪煤矿。

冒溪煤矿战斗首先打响。第209团经侦察发现,冒溪煤矿守敌不过140余人,遂定于28日夜间11时发起攻击。不料前进部队在途中受到了法军炮火的拦截,不得不隐蔽起来等待天色完全黑下来再接近攻击地点。到了天黑行动,经过一条小河时,炮火阻塞道路,耽搁了时间。等到第209团主力通过了阻塞区,带路的尖兵却迷了路,直到29日凌晨3时多才进入攻击阵地。越军不得不一进阵地即投入战斗,体力受到很大的消耗。

没有想到,冒溪煤矿守军顽强抵抗。外围阵地被越军突破后,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守军退入矿区一幢三层小楼房死战。越军攻击部队一度占领了这座楼房的底层和第二层,守军退到顶层,以手榴弹顶住了越军的进攻。越军运上炸药爆破,但没有炸塌楼房,退守房顶的守军一个反击反倒把攻进了底层和二层的越军杀伤了不少,并将越军赶出楼房。

天亮了,法军的轰炸机飞来,用燃烧弹把楼房四周炸成一片火海,阻抑了越军的攻势。到中午,法军一个营赶来,在坦克的支援下救出了煤矿里的守军。

与此同时,第308师进攻冒溪镇之战也打得很苦。塔西尼于26日判断出,那里的敌人是越军主力。但他认为该战场狭小,不宜以大兵力出援,为此他命令增加舰只和火炮,还有限地增派了一些伞兵。

一个营法军伞兵冒着越军炮火进入冒溪镇,第308师几番进攻都被击退。30日凌晨2时,越军发动最后一轮攻势。越军集中火炮对冒溪猛轰,潮水一样的越军跟随炮火延伸发起冲锋。小小的冒溪镇硝烟弥漫,越军一度攻了进去,和法军进行激烈的巷战。

但是,法军江河舰队炮火严重威胁了进攻中的越军。法军舰队炮兵根据白天射击效果修正参数,在守军呼唤下以猛烈炮火切断了进攻越军的联系,最初攻进冒溪的越军在遭受重大伤亡后得不到及时的支援,反被法军包围,蒙受了损失。

夜色里,冒溪争夺战一度胶着。将近天亮,越军前线指挥部调上预备队,又向冒溪投入一个团。但是,这个团在进攻中走进了法军江河舰队的预设射击阵地,在炮火中遭受了很大的伤亡。由于这个损失,越军不得不在天明后撤出战斗。

越军伤亡颇重,零星战事持续到4月初,粮食供应也发生了问题。武元甲回忆说:

4月5日上午,我同韦国清同志交谈。

“敌军一定不派出机动部队到这一地区。我们只好收兵!”

“同意武总的意见。顾问团也认为应结束战役。”(韦国清语)

“我军受到了损失。”(武元甲语)

“已经掌握伤亡数字了吗?”(韦国清语)

“参谋部门预计约2000人,近500名战士牺牲,其中有团长一人,1500多人负伤,敌我双方损失的比例是1∶1多一点。”(武元甲语)

“战役动用部队2.5万人,阵亡不到2%,不算大。许多负伤的同志还可以归队。”(韦国清语)

“在越南,还没有哪次战役有这样大的伤亡!”(武元甲语)

“越南军队已转入打大仗阶段,以后还不得不受到更大的损失。法帝国主义的炮兵很厉害!”(韦国清语)

“我考虑要打出一个更有效的打击敌人的办法。”(武元甲语)

1951年4月5日,黄花探战役结束,战役给我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越军打不下去了,只能撤出战场;法军兵力不足,不敢追击。东北战役就这样结束。

这次作战,越军未达成战役意图。原打算歼敌5个营,结果勉强打掉了敌人两个营。越军在指挥上有两个明显不足,一是战斗发起时没有抓住塔西尼的犹豫,在法军增援部队赶到前以全力攻占冒溪镇,形成以逸待劳之势。二是对法军江河舰队炮火的猛烈缺乏认识,进攻冒溪的伤亡主要是法军舰炮射击造成的。对于后一点,中国军事顾问承认,他们也缺乏经验,他们在长期的国内战争中还没有和海军进行过激烈的对抗。

通过这次战役,中国顾问发现,经历了中游战役的法军变得善于发现和利用越军的弱点,依托坚固防线或据点,发挥自己在装备上的优势。结果,越军一旦不能在夜间迅速结束战斗,法军往往能很快集中力量猛烈反击。这时候,如果战场狭小,难以迂回,越军很容易吃亏。

第308师顾问王砚泉在回师途中对韦国清说,我们已经在平原打了两战,都不理想,以后不应该这样打了。

韦国清对王砚泉说,中央派我们来,就是尽力帮助越南军队的,对战役计划双方有不同意见的事会经常发生。对这个问题,我们应该有耐心,不要急。我们会吸取经验,相信越方也会从战斗中吸取经验。

从东北回师途中,王砚泉心情不畅,总是骑在马上闷想。没想到偏偏在拍马经过一个山间旷野的时候,一架法军战斗机突然从山顶那边冒了出来。法军飞行员发现了骑在白马上的王砚泉,一推机头俯冲下来,瞄准射击。王砚泉躲闪不及,腿部中弹负伤。这使东北战役的结果更显得暗淡了。

东北战役后,法军宣称越军在这次战役有3000人伤亡。越军总部的战役总结说,共打死打伤法军(包括保大军)1175人,自己的伤亡为1700余人。从总体上看,这一仗,主要是战役的后半段没有打好。

为了在后方协助越军,1951年4月初,驻守云南的解放军第13军的第112团和第123团,由越军第148独立团配合,进剿金平、河口、马关三县当面中越边境地区的土匪。这部分土匪中,有相当部分是从中国领土流窜到越南去的。中国军队在边界地区连续战斗20余天,歼敌500余人。

东北战役后,越军总军委拟制了新的战役计划,决心将作战重点转移到红河三角洲南线去,实施宁平战役。那里是越南的第3联区。对即将在宁平展开的战役,越方称之为“光中战役”。

根据在雨季到来之前再打一次大仗的预定方针,武元甲的战役预期是,在法军不断获得美国援助,装备条件明显改善之前,伺机寻歼法军有生力量。

越军总军委和中国顾问商议后认为,兵锋指向南线的有利之处,一是可以调动法军,因为东北之战已将法军一部分机动兵力调到了北线。二是向宁平地区机动兵力便于隐蔽。在南线的红河三角洲边缘,有一条带江东流入海,越法两军隔江对峙。江东是人口稠密的平原产粮区,由法军控制。带江西岸是广阔的喀斯特岩溶地貌地区,在突兀而起的石灰岩山峰中遍布大小溶洞,可以藏兵。山间林木和灌木茂密,便于防空,极易大部队隐蔽行军。那个地区的河道大都很浅,估计法军江河舰队的驱逐舰开不进来。第三个有利情况是,带江两岸正是第320师的根据地,这次战役可以使用该师的两个主力团(第42和第64独立团),他们人地皆熟,有利于寻找战机。

宁平战役的目的比较有限。越军总部计划,主要使用第308、第304和第320师,以第308师担负主要作战任务。首先以第312师在永安以东地区吸引和迷惑法军,担负宁平作战任务的两个师(第320师已在宁平地区)秘密向南方机动。按照有利的设想,是攻击法军防线上的小据点,得手后设伏歼灭法军增援部队;如果法军不来,则在打开法军塔西尼防线南线东端的缺口后尽力巩固,控制人口稠密地区,同时抢收粮食,与法军争粮。

按最初计划,战役将在4月底或5月初开始。这是越南上半年旱季的最后几天,如果能在雨季到来之前完成战役计划,随后到来的大雨和它造成的大片泥泞地带可以阻滞法军的增援行动。

可是,越军主力在5月到来之前没有完成战役准备。

倒是1951年雨季提前到来了。5月初,越南北部连降大雨,越军第308师等部队和随军行动的将近4万民工不得不推迟行动。战役只好改在5月下旬实施。

5月28日,宁平战役拉开战幕。第304师由师长黎掌率领,中国顾问朱鹤云帮助指挥,在河内正南方向越过带江,于29日赶走了驻守富尼县城的法军。在主攻方向上,第308师突破塔西尼防线,包围省会宁平,继而全歼了那里的一个大队法军。5月29日,第308师进攻塔西尼防线上的欧哈据点时,打死了据点的指挥官贝克纳中尉,他是印度支那法军总司令塔西尼唯一的孩子。同一天,越军伏击了正在带江上航行,往宁平运送给养的船队。第320师的两个团迅速越过塔西尼防线,进入带江东岸地区。宁平战役初战得手。

法军确实没有料到越军会向塔西尼防线南部进攻,深为越军主力居然能够隐蔽地机动到南线而震惊。然而这回塔西尼做出了迅速反应。在29和30日两天中,塔西尼向战区派出了三个步兵机动集群,四个炮兵群,一个机械化集群和一个伞兵营,还有相应的江河舰队舰只,总兵力达到两个师2万余人。

增援的法军于6月1日赶到战场,战斗即出现了相持状况。雨后道路的泥泞不仅使法军的行动艰辛倍增,也使越军的兵力调动出现困难。由于越军主力已经越过带江进入平原稻田地区,法军空军的轰炸条件变得有利了。同时,法军江河舰队的小炮艇不顾搁浅的危险,一艘接一艘地开进了带江以东的水网地带。法军空军的轰炸和炮艇的轰击又一次造成了越军的伤亡。

深入带江东岸腹地的越军第42和第64独立团也遇到了事先没有想到的困难。他们遇到了当地天主教地方武装的阻击,久攻不克,最后受到了法军援军的夹击。法军空军和江河舰队在带江水面上击沉给越军运送补给的大船和舢板,越军的供给线和退路受到严重威胁。

战至6月6日,战局发生了转化,越军的带江供给线面临被切断的威胁,在前方战斗的越军也连连受挫。越军在宁平大量歼敌的战机已经失去。越军总军委和中国军事顾问紧急会商后,决定结束战役,于6月10日起撤出战斗。6月20日,宁平战役结束。但是,一部分越军没有来得及撤到带江西岸,被法军围住,约有1000余名越军战士被俘,还有一些牺牲了。

而且,宁平战役打到这个时候,还出现了一个惊险的场面——正在战场上的一支中国新闻摄影队险些被法军合围。

这支新闻摄影队是北京的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派出的,由唱鹤龄、于叔昭、姚新德、王浩、雷震霖五人组成,于1951年3月进入越南,他们的任务是拍摄越南民主共和国成立以来的第一部新闻纪录影片。

对于这支摄影队,越方非常重视,《人民报》总编辑范文科专程赶到南宁迎接,亲自担任翻译。摄影队来到越北根据地后,被称为“中国电影团”。越方成立了专门的陪同队伍,协助拍摄。第308师政治部主任黄春随担任陪同队的领队,越南作家协会主席阮洵和知名记者钢新也担任陪同。

“电影团”进入根据地后,唱鹤龄、姚新德编写拍摄提纲,暂留根据地,于叔昭、王浩、雷震霖三人由黄春随、阮洵带领一个班战士护卫,在宁平战役打响后也跟了过去,准备深入战场拍摄逼真的战斗场面。

从5月中旬开始直到6月上旬,摄影队在接近前线的地方活动,白天怕法军的飞机发现目标不敢放手拍摄,晚上没有照明光源不能拍摄。正在着急的时候,有一天黄春随得到消息后兴冲冲地对中国摄影师说,最近宁平的战事激烈,主力部队打了进去,刚刚收复一个天主教地区,我们可以赶去拍些镜头。

在黄春随的带领下,摄影队扛起摄影器材就走,经过一夜行军,在天亮以后来到了越军一个团的宿营地。这次随军拍摄,担任翻译的范文科为协助唱鹤龄和姚新德而没有跟来,年轻的雷震霖入越后刻苦学习越语,已粗通一些日常用语,但是说深了就不行,所以他们找到了越军这个团的中国顾问。

一见面,中国顾问就是一副紧张的样子,对远道而来的摄影师们说:“能在越南战场上和国内来的同志见面,真是很高兴。但是现在我们已经不能多说话了,我刚刚接到总部发来的电报,说我们团现在深入敌后。据情报,法军已经准备今天派一个营在你们昨夜经过的那个山隘实施空降,切断我们的退路。总部要我们赶紧想办法应对这个危险的局面。”

顾问说:“如果法军现在已经在山隘那里空降,我们就一时退不出去了,全团就要分散打游击。所以,此时此刻我们很难保证你们的安全。这要你们赶紧拿主意,下一步怎么办?”

中国新闻摄影队队员姚新德(左二)与越南战友合影

在宁平战役脱险后的中国电影团与越南当地老百姓合影

黄春随一听,急得眼泪直流,一个劲埋怨自己把中国摄影师带进了险境。接下来大家商量对策,决定立即往回赶,在下午之前冲出隘口。

商议既定,这支摄影队转过身子就跑。天降细雨,田埂泥泞,十多人的队伍跌跌撞撞地飞跑,滚了一身的泥浆。十分侥幸的是,法军并没有实施拟议中的作战计划,伞兵没有在山隘降落,给中国摄影队留出了一条生路,最后就连越军的那个团也撤了出来。

当年参加了三次平原作战的越军第102团中国顾问田大邦对这段往事记忆犹新,他说:“那几仗都是开头还好,往后的伤亡越来越大。打宁平旁边的几个据点,只剩一个到天亮还没有打下来。法军突然开来了几艘炮艇,舰炮一起开火,炮弹纷纷落在进攻的越军战士中间,越军牺牲很多,只好撤退。在这几次战役中,法军猛烈的炮火发挥了很大作用,往往在守卫的据点前构成一个火力保护圈,把越军的攻势压住了。越军缺乏重炮,小炮操作也不熟练,在强攻敌人阵地时就很困难。”

宁平战役的结局对法军十分有利,如果乘越军撤退实施追击,一定会扩大战果。但是法军的兵力不足,弹药也成了问题,宁平一战消耗了法军的大量炮弹和炸弹,致使塔西尼面对良机无力发挥战场优势。此时又天降大雨,塔西尼也只能收兵。

印度支那的季风豪雨铺天盖地而来,使越法双方都收住了各自的军队。越南北部1951年上半年的战事就这样结束了。

此后不久,南方传来消息,越军南方武装力量的领导人之一阮平在行军中突然与法军巡逻队遭遇,在枪战中阮平中弹牺牲。这是南方武装力量的重大损失。

战云飘散后回头细看,可以看到红河中游战役、东北战役和宁平战役都是在塔西尼防线正面或两翼靠海傍江的起止点进行的,法军和保大军受到重创,越军的伤亡也不小,甚至超过了对手。越军总政治局于20世纪70年代编著出版的《越南人民军历史》一书对此写道:

我军在敌人有飞机、大炮支援和火力强、工事坚固、机动性高等新的作战条件下,受到了锻炼。同时,我军力量也消耗了不少。这些战役没有改变北部平原战场的局面。

对于这三次战役,越法双方究竟谁占了上风,军史专家们有不同的看法,即使是曾经亲身参战的中国军事顾问们在回忆的时候也思考再三。中国军事顾问大都做过这样的设问,如果边界战役之后立即将越军主力放到西北方向去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可是历史毕竟不能假设,取得了边界战役巨大胜利之后,由于掌握了越北战场的主动权,已经苦战了四年多的越军求战之心甚切,中国顾问们也期望迅速扩大战果,顺着这样的思路,随后的平原地区作战是有其发展缘由的,其结局甚至是很难避免的。

中国军事顾问团主要负责人曾在边界战役之后提出过向西北方向进军的建议,但是受条件上的限制,这种建议是不那么清晰的,甚至可以说更多地带有讨论的性质。双方都认为在红河三角洲边缘地带作战有可能抓住战机。如果再打上两三个像边界战役那样的大胜仗,就可以从根本上改变越南北部越法双方的力量对比,进而占领以河内为中心的红河三角洲平原。

实际上,边界战役具有很大的隐蔽性和突然性,将法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战役之后,越军主力即已暴露,越军再难达成重大战役的突然性。塔西尼接任印度支那法军总指挥,则使遭受沉重打击后的法军在较短时间内改善了指挥和防御部署,加上美国迅速向印度支那法军运送了武器装备,也使法军的防御力量得到了增强。这些都使越军在红河三角洲边缘地区作战遇到了新的困难。对这几点,越军总军委和中国军事顾问团的认识都有不足。

同时,在红河三角洲边缘的这三次战役,越军离开自己的中心根据地进行运动战,长途奔袭使越军本来就显得薄弱的炮兵力量愈显不足,阵地战和攻坚战特别困难。法军则正好相反,他们发挥了自己在装备上的长处。这也是平原三战打得胶着的重要原因。

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说,红河三角洲边缘的三次战役至少在两个方面使越军得到了收益。首先,三次战役都在相当程度上消耗了法军,特别是消耗了对法军来说最难补充的欧洲籍兵员力量;其二,这三次战役使越军从指挥员到战斗员都得到了很大的锻炼,进程激烈、变幻无穷的战斗使越军指挥员在战前计划、战场指挥、后勤补给等方面都取得了经验。经过这个旱季的战斗,越军指战员的作战能力确实是大大增长了。

武元甲说,韦国清指出了战役对越军的锻炼和影响未来战争结局的积极方面。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在这一光中战役结束后的总结会议上,韦国清同志说:越南军队真正是一支革命军队,只有革命军队才能经受这样巨大的考验。不到一年,千里行军,继续与法帝国主义的炮火对抗,即使是铁石也会磨损。”

对于随军作战的中国军事顾问来说,旱季的拉锯战使他们对越军和法军的作战能力,以及自己的顾问职责都有了更为全面的认识,意识到了抗法战争的艰巨性和长期性,使他们在异国的战争面前变得冷静起来。由此可以看到,红河三角洲边缘的三次战役虽然有其不尽如人意之处,但它毕竟为后续的重大战役铺设了道路。伴随着雨季豪雨而来的是越军的整训,越法双方都已经看到,日后的战役规模将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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