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御史,怎,怎么回事?”李夫子也冥冥中感到了一股不详之感。
崔元藻抿紧了唇,这次他真的是大意了,他既没有想到县衙里出了叛徒,早已经混进刘都虞侯府拿走黄埔的画,也没想到贼人根本没混进白府,到如今摆席面的时候才来处理这些手脚。
“没事,稍安勿躁,外面在办事,贼人不敢弄出大动静的。”崔元藻强制镇定,抓紧时间,立刻去翻看书案上的卷轴。
果然如他所料,是“隐州山人”的画,看来白石先生去世时,是在用墨水去涂改画?
突然,崔元藻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他感觉眼前渐渐开始模糊,看来他们还是决定用毒了。
崔元藻咬碎了舌头,保留住一点清明,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看见一位白衣人,取走了卷轴和那墨水,他似乎转头看了他一眼,却终究没做什么,匆匆离开。
这个人是怎么上岛的呢?他又是谁呢?崔元藻前所未有地感觉疲惫,他有种感觉他在一步步走入敌人为他准备的陷阱。
糟了,如果敌人的目标就是“隐州山人”的画,那么吴大娘子处的画作是否已经曝光了,兰茵是否也危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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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正好,秋风和煦,兰茵帮着吴大娘子把绣架搬到了院子里,又找来架子把那黄埔的画像挂了起来。
兰茵看着那画像上的男子道:“吴大娘子,这人就这样好?让你念念不忘!”
吴大娘子手上的针线不断翻飞,嘴上笑着道:“那崔御史就这样好,让你这样钟爱于他?”
兰茵脸上飞红一片,小声道:“他就是很好呀,再说,我以后是要嫁给他的,可是,你和黄埔先生……”
兰茵看吴大娘子脸色突变,便知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停了下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并不能以相处时间短长而论,他之于我,就像是天边的云雾,我虽抓不住他,他却时时遮蔽于我的头顶之上,庇护于我。”
兰茵并不太能理解这种感情,于她来说,喜欢就应该在一起,这种在天边的言论不适合她。
兰茵也不想纠结于与吴大娘子讨论感情问题了,她留在此处可是别有目的的!
“吴大娘子,你出嫁前是否一直住在这扬州城里呢?”兰茵问道。
“是啊,这里是我的故乡,无论怎样,我都要回来的。”吴大娘子望着秋日疏朗的天空,悠悠说道。
“吴大娘子,虽然很冒昧,但有一件事,我想请教您。”兰茵期盼地望向吴大娘子。
“兰茵娘子,但说无妨。”
“十五年前,您可听说过江都县有一个叫柳如皋的县尉?”
兰茵双眼圆睁,殷切的双瞳里倒映出吴大娘子纤细的身影。
吴大娘子的眼皮低垂,脖颈以一种奇怪角度曲折着,手指抵在绣面上,整个人仿佛静止了。
过了一会儿,吴大娘子笑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一直想着绣画像的事,没听清。”
兰茵怔了怔,她原本以为刚刚吴大娘子的表现应该是知道阿耶的事情的,原来她是心神不在这里啊!
兰茵略略有些失望地再一次说道:“十五年前,您可听说过江都县有一个叫柳如皋的县尉?”
吴大娘子摇了摇头,“十五年前,我年岁尚小,常年处于深闺中,即便出门,也是参加一些宴席,总想着风花雪月的事,哪有功夫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事呢?”
兰茵听得伤心,对于吴大娘子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于她来说,却是至为重要的亲人。而她与吴大娘子又有何不同,她对他们毫无记忆,连阿娘的脸都是模糊的,只记得那些无关紧要的浅碧罗衣,紫藤花架,又有何用?
“那柳如皋是娘子何人?”吴大娘子见兰茵神情落寞,便又说道,“我还有些闺中密友,她们有些人嫁入了扬州城的富户豪绅家中,或许知道一些官宦人家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真的吗?太好了。”兰茵欢呼雀跃道,“柳如皋是我阿耶,的一位故人。”
兰茵想起目前自己的身份依然假借着杨蓉娘子的名头,只是对外取了个号,叫兰茵而已,真是差一点就暴露了。
“一位故人?”
“是,小时候我在扬州城住过,他对我很好,可惜后来我们失散了。我其实并不记得他确切的名字,如皋可能只是谐音,或许是他的字,或许是他的号。他可能是在江都县,也可能是在扬州府的其他县衙里,我记得不甚清晰。”
兰茵的情绪渐渐低落下来,她这样说下来,连自己都觉得找到阿耶的希望,极其渺茫,何况是涉及谋反的真相呢?
吴大娘子瞥了一眼兰茵,笑着道,“人生漫漫几十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曾以为和黄埔的缘分早已断尽,哪里晓得如今还能绣上他的一幅画像,了却我少女时代的梦。所以,你又何必丧气,说不准,你马上就能找到那位故人了,也说不定啊?”
“借吴大娘子吉言吧。”兰茵笑了笑,也不在多言,专心看吴大娘子做绣像。
日头渐渐高升,虽是秋末,南方的日光也晒得人昏昏然的,兰茵一手撑在几案上,几次差点跌倒下来。
“兰茵娘子要是困了,何不去客房歇会儿,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吴大娘子手里动作不停,嘴上劝着兰茵道。
兰茵摇了摇头,略微清醒了一点,强撑着说道:“我不困。吴大娘子可能不知道,围绕着黄埔的画,已经死了几个人了,我可不能让你出事。”
“这是无稽之谈吧。黄埔的画还能杀人不成?他不过就是个普通画师而已。”吴大娘子笑着道,可还没等吴大娘子说完,只听远处传来几声幽微的“唰—唰—唰—”的声音。
突然,有几片树叶从天而降。
兰茵抬头看去,一片白色的衣角在金黄色的叶脉间若隐若现。
轻功如此了得?
“站住!”兰茵抽出腰间的郁刃,纵身一跃,便跳上了树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