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根本就是假死药吧！”崔元藻捏起那颗小小的药丸，仿佛瞬间它就会化为齑粉。
“不！”兰花突然暴起，扑向崔元藻，还好兰茵挡在了前面。
“你为何如此残忍？”兰花被推倒在地上，俯趴着，怨毒地看着崔元藻，“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你们这些高门大族根本不懂，蝼蚁也有它卑微的梦想。”
崔元藻摊开掌心，那颗药丸好好地躺在他的手心，“我只是想与你坦诚相待，你何必处处提防？”
兰花惨然一笑，“即便我想瞒也瞒不住吧，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无须再做好人，把我交给刘都虞侯吧。”
兰花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安静地等待着。
“我说过，想给你另一种选择，这是真的，你不想听听吗？”崔元藻颇为无奈，兰花对人的提防之心如此之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说，我还能不听吗？”
兰花说话还是那样尖酸刻薄，但兰茵却觉得她另有一种可怜可爱了。
“兰花，十四郎真的是个好人，你就听听他怎么说吧！”兰茵上前抓住兰花的手，“一切都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兰花唬了一眼兰茵，但到底没把她的手甩开。
“我可以把你和兰草的身契要过来，再放归你们自由。”崔元藻说道，“这假死丸终究是药，效果如何也未可知，又何必吃下它呢？”
“你要帮我隐瞒罪行？”兰花不可思议道。
“如何能称得上罪行呢？本来刘都虞侯就是强掳来的阿颜娘子，你放走她，怎能算得上罪行？”兰茵不忿道。
崔元藻笑了笑，点头称是。
“呵呵，你以为我和她一样蠢笨？”兰花指着兰茵道，“刘都虞侯是李使相的亲信，李使相断定是吴县尉抢夺了刘都虞侯的小妾——阿颜娘子，那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官字两个口，阿颜娘子就是刘都虞侯的人，而我助力阿颜娘子逃跑，不被判为吴县尉同党就要谢天谢地了，怎会能脱罪？”
兰茵被兰花嘲讽为蠢笨，心里气急，却又觉兰花可怜，不好发作，只好指着崔元藻道：“你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御史，代表圣人而来。”
本来兰茵还想夸夸崔元藻的出身，想到兰花对此，颇为偏激，到底是没讲。
“我眼睛又不瞎，那李夫人可是他阿娘，一丘之貉，不敢与之谋。”兰花疑心甚重，看着崔元藻道，“你有什么条件？”
崔元藻知道，对于兰花这种人来说，只有足够的等价交换才能让她信任，其实他明明只是想帮帮她，却不得不绞尽脑汁，必须想一出可以与她交换的物事。
“我想知道关于阿颜娘子的一切。她是怎么从刘都虞侯府逃出去的？她是哪里人？她逃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兰花毫不犹豫地说道，“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只是与阿颜娘子等价交换而已。看来，我无法帮到你。”
崔元藻抿着唇，皱着眉头，悲哀地看向兰花。
夜风袭来，晃动烛火，明明灭灭间，自有一种温柔，兰花也不自觉地放柔了声调，“你知道的，即使你要到了我和兰草的身契，却还有我们的父母家人，逃不了的。把药丸还给我就是对我最大的仁慈，于你来说，益处也很多。”
崔元藻当然知道兰花说的都对，可是他也不服，明明她没做错，却要用假死来遁逃，这岂不可笑，大唐律法为什么不能保护她们？
“我会找出真相，我能证明阿颜娘子不是刘都虞侯的小妾，她可以随意出入刘都虞侯府，你无罪。”崔元藻道。
兰花冷冷一笑，“你以为扬州城的人不知道阿颜娘子是吴县尉的妾吗？他们都知道，可是李使相说她不是，她就不是，她就是吴县尉抢来的。你比看起来更加天真，难怪会喜欢她。”
兰花仿佛看透一切般地指向兰茵，“我劝你，为了她，也不要参和到这件事里去。你只要把一切罪责推到我身上去，就不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不会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目标，可以迷惑他们，你何乐而不为呢？”
烛影落在崔元藻的瞳孔里，像火焰在摇动，而眼眶中渐渐升腾起来的泪意，仿佛要将那火苗熄灭。
兰茵也感觉到了崔元藻的落寞，她默默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轻轻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永远支持你，相信你。”
崔元藻紧了紧兰茵的手，对着兰花道：“你只要多给我一点时间。”
兰花摇了摇头，伸出手摊开掌心，“这是我的选择。”
“十四郎，你就满足她吧。”突然，孙茂开口道。
所有的人都看向孙茂，他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自小家境清寒，为了能考中进士，几乎倾家荡产，然而之后，我却只能在大理寺狱中做个狱臣，一做就是八年，没有家世，我什么都不是。说实话，我一开始接近你，也只不过是堵一个机会，后来才发现你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才把你引为知己。对于我们这样的人，任何机会都想牢牢抓住，这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孙茂看向兰花，认真地说道。
兰花泪盈于睫，颤抖着手，伸到崔元藻面前，“给我吧。”
崔元藻看看孙茂，再看看兰花，终于还是把药丸放在了兰花的掌心。
“兰草……”兰花喃喃道。
“你放心，我保她没事。你要做下这些事，兰草未必没有帮你，但你至始至终，不曾把她拉下水，你是个好人。”崔元藻真心道。
“呵呵，别人都说我刻薄，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兰花笑了，“既然如此，我就提醒提醒你，阿颜娘子绝不是普通人。她明明无需我的帮忙也能逃出刘都虞侯府，却要故弄玄虚，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于你来说，可能会很有用。”
兰花抬起掌心，把药吞进了肚子里，含着泪道：“我死后，一定要让他们把我扔进乱葬岗。”
崔元藻点了点头。
鲜血从兰花的嘴角渗出，但她的嘴角是上翘的，终于她倒向了地面。
“去刘都虞侯府通知一声，兰花畏罪自杀。”崔元藻背过身去，闭上了眼，无奈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