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明明灭灭,不断走动的兰茵在墙面上留下忽大忽小的暗影。
“灵聪怎么还不回来?”兰茵焦急道。
“兰茵娘子,你别晃了,晃得十四郎头也要疼了。”孙茂出声阻止道。
兰茵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烦躁地挠了挠头,“我怕时间耽误了,她就活不过来了。”
“娘子,稍安勿躁吧,兰花娘子既然选择相信这颗药丸,你也就相信她吧。”孙茂劝着兰茵,眼睛却看着崔元藻,他应该很伤心吧,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郎君!刘管家来了!”灵聪高喊一声。
崔元藻冷着眉目回了一声,“进来吧。”
刘管家跟在灵聪后面,谄媚地行礼道,“崔御史,这才一天的功夫,您就破案了,果然是长安来的神探啊!”
崔元藻看着地上的“尸体”并不理睬刘管家。
刘管家只好讪讪地又道:“不知兰花可交代她把阿颜娘子弄到了哪里去了?”
崔元藻并不答话,反而从胡床上下来,穿上鞋,走出了屋子,他觉得憋闷,想去院子里透透气。
兰茵自然更不屑于与刘管家多啰嗦,但又放心不下兰花的尸体,只能犹豫地看向孙茂,孙茂点了点头,便也放心地跟在崔元藻身后出了门。
“这什么意思?也太傲慢无礼了吧?是看不起我们都虞侯府吗?”刘管家气得直甩袖子。
孙茂躬身行礼道:“还请刘管家海涵,崔御史也是心里难受,好不容易调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不妨兰花事先藏好了毒药,居然畏罪自杀,让人始料未及,就此失了阿颜娘子的线索。”
“这么说,崔御史也不知道阿颜娘子在何处了?”刘管家不耐烦道。
“不知。”
“那告辞了。”刘管家拱手道。
“这尸体?”
“随便扔到乱葬岗吧。”刘管家嫌弃地瞥了一眼毫无生气的尸体道。
孙茂皱了皱眉头,刘都虞侯府果然视奴婢为无物啊,“刘管家,兰花也有爷娘吧,难道不需要让她爷娘为她安葬吗?”
“一个背弃主家的死丫头,还想入土为安,想得美!”刘管家看孙茂神色,貌似极不赞同,便又补充道:“再说她爷娘也在庄子上,孩子也有十来个,未必上心,这一来一回费时间,又到秋收时节了,算了,算了。就麻烦孙御史帮忙把尸体处理了吧。”
孙茂面上笑着,心里却忍不住为兰花叹息。
她大约早已知道这结果,所以从不觉得自己会被埋于土下,即便回魂都爬不出棺材。所以,她才能如此坦然地吃下这颗药丸。
“还有一件事,想请刘管家成全。”孙茂想着,要为兰花再做一件事。
“哦?孙御史请讲。”
“能否让我买下兰草的身契?”
刘管家了然一笑道:“孙御史瞧上兰草了?那送给孙御史便是。”
“非也,非也。您知道,我们这里的兰茵娘子是圣人亲封的寿阳县主,崔御史的未婚妻,但即便是崔御史。也不太敢管她,她想出来冒险,崔御史也只能为她善后。”
刘管家大吃一惊,“你说那兰茵是寿阳县主?”
孙茂点头称是,“此次她也是知道崔御史被派往扬州,她又不想一个人留在长安,才擅自偷溜了出来的,号称要帮助崔御史破案,颇是让人头疼。”
刘管家也感觉头疼,也颇感庆幸,要是当时,自己擅作主张,不小心弄死了贵人,这会儿估计也要去见阎王了。
“你也知道兰茵娘子是偷溜出来的,也没带贴身奴婢,我们也是刚到的扬州,人生地不熟,一时也不知去哪里采买奴婢,兰茵娘子又与兰草结伴多日,到底有了些感情,想着还是让兰草伺候着比较好,您说呢?”
刘管家擦着满头的汗,说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差人把兰草的身契送过来,孙御史还是没事,我就先走了,还得再派人去找阿颜娘子呢!”
“刘管家慢走不送。”孙茂把刘管家送到房门口,便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兰花,转头便又去了后罩房。
———
兰草还没睡,一直战战兢兢地盯着房门,她总觉得兰花去送水之前的话语,透着一股不详的感觉。
她知道兰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有些好高骛远,她很怕这次阿颜娘子的事与兰花有关,问兰花,她却总是敷衍她。
“啪———”房门突然开了。
兰草紧张地一跃而起,叫道:“兰花?”,然而进来的却是孙御史。
兰草紧张地躬身行礼道:“孙御史,是有什么事吗?”
“你找一件兰花的衣服,跟我来。”
衣服?为什么要衣服?难道兰花糊涂到去爬床了?兰草急得快哭了,在原地团团转。
“怎么不跟过来?”孙茂疑惑地看向兰草。
“我,我们走的匆忙,没带着衣服过来。”兰草惊慌失措地道。
孙茂一愣,摇了摇头道:“算了,你打盆水,拿条毛巾过来吧。”
兰草更加害怕,难道兰花真的爬了床?兰草自小就知道兰花胆子大,有想法,总想着抓住一切机会离开刘都虞侯府向上爬,可是她最近却很不对劲,问她,却又什么都不说。兰草其实一直在偷偷怀疑,阿颜娘子的失踪和兰花有关,但她只做兰花吩咐的事却不敢多问,知道了,她反而会成为同谋。
兰草拿好东西,亦步亦趋地跟在孙茂身后进了屋,却看见兰花口吐鲜血,躺在地上。
“兰花?兰花!”兰草慌张地奔过去,摇晃兰花,但她毫无反应,连身体都僵了。
兰草崩溃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畏罪自杀了。”孙茂想起兰花生前对兰草的关照,便不想把兰草过多地牵涉进此事中,简短地吩咐道,“帮她清理一下吧。”
兰草哭着帮兰花整理好面容,头发,想起与兰花共同的童年,她终究无法像她一样,只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好了,你走吧。”孙茂看兰草神色恍惚,也不想让她在这里多呆,免得耽误时辰。
“对了,兰花死之前为你求了一件事,你以后可以留在这里,不用回刘都虞侯吧了。”
兰草背对着孙茂,肩膀颤动,又坐了一会儿,似是忍着巨大的悲痛,终于起身奔出了房间。
孙茂有些失望,转身看向兰花的“尸体”道,“你为她筹谋后事,她却连你的身后事都不敢问一问?”
孙茂解下自己的钱袋子塞进了兰花的腰带里,背上“尸体”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