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全暗下来了,屋子里也点了烛火,不断有风从敞开的小窗里溜进来,烛火也明明灭灭的,烛影落在兰花脸上,有一股狰狞的寥落。
“我想多给你一个选择。”崔元藻微笑着说道。
兰花怔愣地看着崔元藻,“选择?我有的选吗?我出身就是个奴婢,我有的选吗?”说到后面,兰花几乎是吼出来的。
屋内,突然就安静了,只有风带着沉默陷入每个人的心底。
过了一会儿,兰花似是回过神来,勾着唇角道:“确实是我,我事先躲在假山里,等阿颜娘子找借口去拿画时,迅速把外衣脱给我穿上,为了防止兰茵看到,阿颜娘子发声让她别动,我则负责露了个背影,进了屋内,我迅速脱掉阿颜娘子的衣服,布置好现场后,去里间拿了那副画,便叫出了声,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那幅画是怎么回事?”兰茵问道,“我也见过原画,原画上确实是有女子的背影的。”
兰花瞥了一眼兰茵,“这我就不知道了,都是阿颜娘子安排的,我只不过是配合而已。”
“阿颜娘子是怎么逃出刘都虞侯府的?即便大家都冲进屋内,前后门都是有专人看守的,她一个弱女子怎么逃出去?”兰茵又问道。
“我不知道,阿颜娘子并未对我说过。”
说完这句,兰花就沉默了,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我并没有说笑,我只是想给你多一次选择的机会。”崔元藻有点支撑不住,坐到了交椅上,目光自下而上看向兰花,即便兰花低着头,她的视线也无处可逃了。
“你是家生子,你的父母家人都在刘都虞侯府,照理来说,你不可能背叛刘都虞侯,但你还是背叛了,为什么?”崔元藻柔声问道。
“我不服。”兰花抬起头来,桀骜地看向众人,“凭什么我一辈子就要为奴为婢,明明我就是临摹都能学会写字,学会画画,明明我的才华超越了那么多酒囊饭袋,但我却只能一辈子埋没在刘都虞侯府里?而我的阿耶阿娘却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凭什么?”
兰花怨毒的眼神看向兰茵,“都是你,要不是你,怎么会把他引过来,若不是他,我早就能逃跑了。”
“你血口喷人,是你自己做错了事,却怪在我头上?”原本听了兰花的话,兰茵都有点可怜她了,却没想到她会反过来倒打一耙!
“我早就与阿颜娘子说了,你这个人古怪,她却说,你叫兰茵,与我和兰草的名字像,是有缘人。呵呵,像什么像!你是高门大户的娘子,特意来体验人生疾苦的,我们只是路边的野花野草,任人践踏的。你被冤枉了,自然有人来为你伸冤,我们即使没做错任何事。都有人要把我们往死里整。我不服!”兰花激动道。
“兰茵,拦住她。”崔元藻突然叫道。
兰茵被兰花扰乱了心智,崔元藻发话时,她居然慢了一步,未能拦下兰花,好在孙茂也在,迅速抓住了兰花的手,使劲掰开她的五指,一颗圆圆的药丸从指缝间漏了下来。
兰花瘫倒在地,颓丧地看向崔元藻,“你如何知道的?”
“因为你在故意激怒兰茵,你知道她武功高强,所以你要乱她心神,我不知你到底要做什么,但必须阻止你,还好你不知孙茂武功也不差。”
兰花惨然一笑道,“还是棋差一招,前功尽弃。”
崔元藻捡起地上的药丸,说道:“从同仁堂医馆醒过来开始,我就知道你必然和同仁堂有密谋,只是不知你到底要如何行事?”崔元藻抚摸着右手食指的指节,纠结道。
面对兰花兰草,他一直颇感纠结,他明明可以在刘都虞侯府就揭穿她们,但他却一直不太忍心,又因为身体实在过于难受,便索性带着她们一起回府。
“同仁堂医馆是你介绍的,下马桥附近虽说医馆不多,但也不少,你为何偏偏介绍了陈医士?”
“因为他医术高超。”兰花反驳道。
“他虽医术高超,但他不为贵人治病,你深居内宅,如何得知他的名号?”
“他曾为我阿娘治病。”
“好,你既知他不为贵人治病,为何把我们引过去?”
“因为我见不得你好,希望你死了,我就自由了。”
崔元藻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样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即便我死了,你也不会得到自由的,只会被送回刘都虞侯府。所以,别撒谎了。”
兰花闭上了嘴,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
“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因为你的才华,你被派去了阿颜娘子身边伺候,阿颜娘子发现了你的野心,便提出来与你合作,你帮她逃出去,她也帮你逃出去,对不对?”
兰花撇开头,不做回应。
“你并不像你表面上看上去那样自私,你同情阿颜娘子,因为她与你一样充满才华,却被困于内宅,你们也不想牵连无辜,明明可以把罪责转移到兰草或兰茵头上,你们却宁愿用尸解飞升这种难以让人信服的借口。”
兰花的泪水扑簌簌地从眼眶里掉落。
“你同样不想牵连到家人,但你也想有新的身份,能够翱翔于天际,而同仁堂的陈医士就是阿颜娘子给你的底牌。”
兰花怔愣地看着崔元藻,这郎君多智近妖,居然什么都猜到了。
“也是恰巧了,原本你要和陈医士接上头,可能还要花费一些功夫,可是没想到,我却半路上病了,你立刻抓住机会,把我们引去了同仁堂。这也是为什么陈医士明明刚开始还不愿意为我医治,后来却突然同意了,我想是因为你们对上了接头暗号。”
兰花的泪水扑簌簌地从眼眶中掉落,“你们不懂我的痛苦,我只是想去死了,这样也不行吗?求你,把药丸还给我吧!我认罪!我只想死得痛快点,不想被送回去,被刘都虞侯折磨而死!”
兰茵被兰花感染,说道:“死什么死,要死也是他死,我保你活。”
崔元藻好笑地看了一眼单纯热忱的兰茵,她又被骗了。
“阿颜娘子给你的底牌怎么会是让你去死呢?你做了那么多难道是为了去死?”崔元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