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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雄并立(1 / 1)


双方都是新君登基,自然都希望来个开门红;不过没等高欢出手,宇文泰抢先一步,率部相继收复了华州和潼关;之前高欢留下专为恶心宇文泰的薛瑜也被砍了,所部兵丁,有7千人被西魏军俘虏。

不过,砍了人,抢了地,宇文泰也知道,此时他跟高欢的东魏不是一个量级,再打下去很难占到便宜;因此,收复潼关之后,他派人前出抢了点儿东西,吆喝了几嗓子便收兵回长安了;那儿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处理。

而东边儿的高欢,也没对宇文泰这次行动作出啥像样儿的反应;这主要是因为高欢最近有点儿烦——

头一个事儿,侯景之前打下来的荆州,丢了。

这话儿还得从前面贺拔胜出发勤王说起;其实贺拔胜走之前,曾给元修上了道折子,大概意思是我这趟去,家里的事儿交给独孤信,所以请皇上批准,给他加个大都督衔儿。

可是这封折子元修还没给批示呢,高欢过河了;然后便是派侯景南下,先是把贺拔胜打了个满脸花,接着席卷荆州;留下看家的独孤信见势不妙,抢先一步跑到关中去了。

那会儿元修还活着,一看独孤信单骑而来,挺感动;便跟宇文泰商量了一下,加封独孤信为卫将军、都督三荆州诸军事、尚书右仆射、东南道行台、大都督、荆州刺史。然后对独孤信说,回去吧,把荆州夺回来。

独孤信说,回去可以,朝廷是不是能给点儿兵,再给点儿武器装备啊;宇文泰说,兵,我也缺,看你也不容易,给你几百人吧,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至于武器装备嘛,没有枪、没有炮,你得想办法让敌人给我们造。

就这样,独孤信带着几百人又调头往回走。

这一路,独孤信体验了一把啥叫冰火两重天了——

先说好的,他这支小分队才走到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荆州淅阳地区的山蛮便派出使者,表示要跟着独孤信混。翻翻地图,淅阳离着武关虽说还有段距离,可毕竟咱当地算是有了群众基础。

可是,没等独孤信高兴劲儿过去,探马来报,东魏弘农郡守田八能、都督张齐民也听说独孤信回荆州的消息了,此时正兵分两路前来截杀。

这下事儿大了,部下们议论纷纷,有的说,不行咱就分行李就地解散吧,你回你的高老庄,我回我的流沙河;也有的说趁着对方还没形成合围,咱先撤回关中再做计较。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眼看部队士气低落,独孤信急眼了,仗剑瞋目,你们都特么闭嘴,想活命的,都听我说;眼下咱们不到1千人,对方是咱的好几倍,这种态势下咱们不论是撤回关中,还是就地解散,敌人都会死死的咬住咱们不放,大家的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眼下咱们只有一条路,顶上去打!

众人看他说的信心满满,也知道除此之外别无良策;因此一鼓作气打垮了正面进攻的田八能;而且踢着田八能的屁股,一路连战连捷,鬼使神差的还就把荆州给抢回来了。

等荆州失守的消息传到高欢处,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高欢赶紧命令侯景再次出征,这次侯景还把高欢军中相当能打的豫州刺史高敖曹也带上了,数月之后,侯、高率大军抵达战区,独孤信实力不济,很快,之前吞下去的地盘儿又都给吐出去了;不得已,独孤信带着自己的儿女亲家、隋文帝杨坚的父亲杨忠,逃往南梁暂避;荆州之地又重新回到了东魏手中。

二一件事儿,平定东南;这个东南,指的是黄河以南山东、江苏一带。

之所以高欢要跟这儿花点儿心思,主要是这一带的地方势力,老实说既不是高欢的人,也不是元修的人;往好了说,这一片儿属于中立派,往坏了说,这一带的地方长官属于骑墙派。

后来,趁着元善见迁都,一切乱哄哄之际,兖州刺史樊子鹄hu、南青州刺史大野拔联合起兵造高欢的反;高欢不得不抽调部队东进平叛。这一打,又是好几个月折进去了;最后做好做歹的,总算把青徐一带稳定下来。

第三件事儿,消灭盘踞在云阳谷的山胡刘蠡[lí]升所部。

这个刘蠡[lí]升不简单,他自公元525年反叛,迄今已经闹腾了整整十年;这十年间,由于北魏国内一直战乱不断,再加上刘蠡[lí]升很会挑地方,根据地附近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所以他一直未被消灭。

高欢把元修赶跑,从洛阳回到晋阳以后,就决心拔掉这颗钉子。

那头儿元善见还在搬家的路上,高欢便亲自领兵出征讨伐刘蠡[lí]升。

这一仗,高欢又拿出当年忽悠尔朱兆的套路;他先派人跟刘蠡[lí]升谈,憋闹了兄弟,有啥想法儿说出来,老哥儿尽量满足你!使者还带去了高欢的诚意,他打算跟刘蠡[lí]升结个亲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刘蠡[lí]升的儿子。一来二去,把刘蠡[lí]升忽悠的满脑子都是和平;对高欢也不再戒备。

看刘蠡[lí]升要和平不要战争,高欢等的就是这么个机会;公元535年3月,塞北春寒料峭,大雪纷飞;高欢突然出兵,大破刘蠡[lí]升部;刘蠡[lí]升被部下叛将斩杀,首级送至高欢帐前。

刘蠡[lí]升死后,余众又拥立其子为主,继续负隅顽抗了一段时间;高欢率部连续进攻,彻底将这股叛匪平息。

不过,就在高欢率军班师,全军上下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之时;发生了最后一件让高欢闹心的、也是最让他恶心的事儿,他被人带了绿帽子,送他帽子的人,是他的大儿子、世子高澄——

高欢有个挺受宠的妃子,唤作郑大车(想不通一个女的咋取了这么个名字。);高澄趁着老爹远征,跟这个大车童鞋搅合到一块了。

高欢还在班师途中,就有人向高欢告发;照照镜子,您最近脑门儿上有点儿绿啊!

高欢那狗熊脾气哪能受得了这个,一调查发现情况属实;高欢勃然大怒,不仅下令把高澄重打了一百大棒,关进监狱;连高澄的妈、高欢的结发妻子娄氏也受牵连,被高欢下令给软禁起来。

这件事弄的高欢心里着实懊糟,一度都想废了高澄世子之位,另立尔朱氏给他生的五子高浟为世子。后来还是高欢的老朋友司马子如下大力气出面斡旋,劝高欢,要想生活过的去,头上多少得带点儿绿,算了吧;高欢这才作罢。

多说一句,这个郑大车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郑大车出身荥阳郑氏,这一家子门风向来糟糕,郑大车的从兄郑俨[yǎn]当年就是灵太后的情夫,郑大车的哥哥郑严祖在前两年就曾因与堂妹通奸而被御史中尉弹劾,史称他们家是“轻躁薄行,不修士业,倾侧势家,乾没荣利,闺门秽乱,声满天下。”这还不算狠的,据《北齐书》记载,郑大车连亲儿子都没放过;她亲生儿子名叫高润,“年十四五,母郑妃与之同寝,有秽杂之声。”

放下高欢这段时间闹心不提,再说关中的宇文泰。

夺回潼关,宇文泰好歹出了口气;自古以来,关中与河东势力的分界点,就是潼关。卡住潼关,关中势力进可争雄天下,退足以自保;因此此处的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之前宇文泰没留神,让高欢把潼关抢走了,现在好不容易又给抢回来了。

不过,宇文泰也不敢大意,因为在他的地盘儿上还有两处地方需要搞定一下;一处是之前屡次提到的那位灵州刺史曹泥;另一位,是渭州刺史可朱浑道元。

夺回潼关,宇文泰也腾出手了,他派遣仪同三司李虎、李弼、赵贵率军北上,先期解决灵州的曹泥。

这一仗很是费了点儿劲儿,到公元536年年初,李虎等人招数用尽,最后挖长壕生生把灵州围了起来,40多天后,灵州弹尽粮绝,曹泥不得不献城投降。

除掉胳肢窝里的这块儿狐臭,宇文泰调转枪口,瞄上了渭州(治所甘肃省陇西县)刺史可朱浑道元。

可朱浑道元以前是侯莫陈悦的人,侯莫陈悦死后,宇文泰曾经想乘胜进攻渭州,怎奈用兵时间太长,部队疲劳,没打下来。

宇文泰也很识时务,一看正面战场无法得手,便让人进城跟可朱浑道元谈判,后者势单力薄,也就就坡下驴,同意谈判;双方就此罢兵;宇文泰撤回长安。

宇文泰走了,可朱浑道元还阳了;这哥们儿家世居怀朔镇,他跟高欢那是撒尿和泥的交情;而且此时此刻,他妈和他哥哥都在邺城;因此,宇文泰一走,他就跟高欢取得了联系。

等高欢拿下潼关和华州,可朱浑道元还挺高兴了一阵子,翘首盼望高欢继续西进,他好与之呼应;可是等来等去,高欢撤回河东了;这让可朱浑道元很是失望。

再后来,宇文泰收复潼关,转兵灵州,可朱浑道元一盘算,宇文泰打下灵州,不用想接下来肯定收拾他;自己兵力单薄,恐怕凶多吉少;干脆,这哥们儿一咬牙,渭州不要了,投奔高欢去。

说干就干,可朱浑道元把渭州城里3千多户集合起来,包袱一打,出走了。

这一趟可真是不容易,他们一行从甘肃省陇西北上,绕了个大圈儿,从内蒙古绕到山西北部进入高欢的势力范围。

高欢听说后,命人带着粮食辎重前去迎接,最终将可朱浑道元等人接到晋阳。

二人见面,聊的那叫一个热乎;高欢从可朱浑道元嘴里知道了很多西魏的秘闻,比如元修怎么死的。

这可都是一手的情报,宇文泰秣马厉兵,如果放任不管,迟早必成大患;因此高欢收拾起心情,连续发动了两次对西魏的进攻——

头一次,高欢派老朋友司马子如、大都督窦泰、太州刺史韩轨率军进攻潼关。结果到了潼关,东魏军打了一下没打动,司马子如等人便率部返回河东,然后趁夜偷偷儿从蒲津西渡黄河,准备偷袭华州(治所陕西省大荔县)。

当时华州正在赶修城防工事,城外就是一个大工地,修城用的木架子、云梯到处都是;东魏军一到,连攻城器械都不用准备,利用西魏人留下的施工工具便登上了城墙。

西魏华州刺史唤作王罴[pí],这是个猛人;东魏军入城,这位爷还在睡觉;睡着睡着,就听见屋外人声鼎沸,然后,王罴[pí]就被吵醒了。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王罴[pí]听人说东魏军进城了,从床上一跃而起,披头散发,光着屁股,顺手抄起一根大棒子就冲出去了。

场面喜剧了,密密麻麻的东魏军阵前,一个裸男抡着棒子上去就打;而且,这一个人居然把一堆东魏军砸了个屁滚尿流。

王罴[pí]这头儿“金猴奋起千钧棒”,给西魏军集结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随后西魏军大举杀到,缠住东魏军,劈头盖脸又是一顿猛砍,司马子如等人见势不妙只好下令撤退;东魏军只好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在华州吃瘪;高欢很不满意。

公元536年正月,高欢亲率1万多骑兵从晋阳出发,偃旗息鼓,打枪的不要,悄悄儿的进村;4天之后,高欢这支部队出现在西魏的北方重镇夏州城下。

这次高欢走的是北线,因此西魏军自宇文泰以下谁都没注意,包括夏州刺史斛[hú]拔俄弥突;等这伙计发现东魏军骑兵时,人东魏军已经开始攻城了。西魏军毫无准备,高欢一鼓作气,攻克夏州。

拿下夏州后,高欢下令,将夏州城里的五千余户原住民全部迁走;城里的东西,能带的带走。

那不能带的呢?

当然留着了;高欢攻夏州,还有一层用意,那就是以此处为据点,四处出击,劝诱西魏人归降。高欢知道西魏地广人稀,最缺的就是人;所以怎么能让宇文泰不爽,高欢就怎么来。

在高欢的引诱下,刚刚投降宇文泰的曹泥带着女婿刘丰反了,投降了高欢;宇文泰派遣行台赵善、万俟[qí]受洛干等人率军包围了灵州州城灵武,引黄河水倒灌城池,仅差四尺,河水就将城池淹没。高欢得知后,秘密联络在原州附近的阿至罗部众,命他们调派3万骑兵绕到西魏军背后,西魏军担心腹背受敌,遂撤离灵州。

西魏军退去后,高欢亲自率领骑兵从统万城西进,迎接曹泥和刘丰,将其所属五千多户部众迁回东魏;紧接着,高欢又跟在原州游牧的阿至罗部接上了线儿,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阿至罗部表示愿意跟高欢走;这一家伙又有10余万户部众划到了高欢的账面上。

这还不算完,阿至罗部众东进时,高欢一道命令传来;让他们搂草打兔子,来的时候顺便吓唬吓唬人;结果,高欢又成功了;公元536年5月,西魏秦州刺史万俟[qí]普、太宰万俟[qí]受洛干、豳[bīn]州刺史叱干宝乐、右卫将军破六韩常以及三百多名督将率领各自的部队叛逃到了东魏。

这一把,高欢赚翻了。

大国争霸,其实很少有所谓的双赢;基本上是“零和游戏”;高欢爽翻了,就意味着宇文泰霉透了。

而在公元536年,对于宇文泰而言,没有最霉,只有更霉——

这一年,由于高欢在夏州钉了根钉子,让西魏的人力资源储备缩水了不少以外;也是在这一年,史书记载,西魏的核心区域,关中地区发生了极为严重的饥荒,人们因饥饿而互相残杀、吞食;等饥荒过去,政府一统计,因饥饿而被杀的人,高达灾前的7、80%。

这还只是内忧,还有外患。

西魏西部边陲、秦陇以西跟吐谷浑、宕[dàng]昌接壤的地区在这一年先后发生了叛乱。

这里边儿,一个是吐谷浑汗夸吕,这厮表面上表示对宇文泰臣服,伸手要东西;实际上,东西到手,该抢继续抢。

另一个是宕[dàng]昌国王梁仚xiān定,宕[dàng]昌东临仇池,核心地区大概在今天甘肃的宕[dàng]昌县一带;两年前宇文泰刚刚被长安军推举为贺拔岳的继任者时,梁仚定便表示不服,联合吐谷浑军打了金城(甘肃兰州)一道;不过没打下来。后来趁着宇文泰跟高欢在东线纠缠,梁仚xiān定联合渭州的羌族和氐族部众逐渐做大,搅的西魏边境遍地狼烟。

这有北方,好久没提到此人,这货便是柔然可汗阿那瓌[guī]。

看过前文的可能会有印象,10几年前,柔然可汗阿那瓌[guī]借助北魏之力起死回生,重新回到青青草原。

可是接下来的事儿北魏和柔然就成了农夫和蛇;阿那瓌[guī]北去之时,纵兵大肆劫掠代北,激化了代北地区的矛盾,最终引发了六镇起义;在这个过程中,阿那瓌[guī]大耍两面派的手法儿,一会儿帮助北魏朝廷歼灭破六韩拔陵,一会儿又南下劫掠,壮大自己。这10几年中,北魏是越来越虚弱,而柔然则变得越来越强盛。

到了公元534、535年,曾经强悍一时的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这下阿那瓌[guī]更来劲了,抢的也就更欢实了。

不光抢劫,阿那瓌[guī]还要人,这货分别向东魏和西魏派去使者,要皇室女子远嫁大漠,到他柔然来;这会儿不论高欢还是宇文泰,也都知道北方这头饿狼,自己暂时惹不起;高欢是把常山王的妹妹安了个兰陵公主的称号,嫁给了柔然。而宇文泰则派出使者到柔然面见阿那瓌[guī],说,我们这儿公主没有,要不这样,我们送钱(“厚利”),然后您把您的大女儿嫁给我们皇上当皇后,也算是两家儿和亲嘛!

估计宇文泰送往漠北的“厚利”很厚,看在钱的份儿上,阿那瓌[guī]同意了这门亲事;元宝炬按约定把之前的皇后废了,迎娶了阿那瓌[guī]的长女郁久闾[lǘ]氏。

多说一句,郁久闾[lǘ]氏登上后位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逼死废后乙弗[fú]氏;可是再往后,小丫头就开始经常做噩梦,梦见乙弗氏来讨命。4年后,郁久闾[lǘ]氏临产,又梦见乙弗氏来讨命,精神十分紧张,结果难产而死,死的时候只有16岁;所以史书称其为“悼皇后”。

但是,别看成了翁婿关系,阿那瓌[guī]可一点儿也没客气;不论东魏还是西魏,这老东西该抢继续抢。东魏家大业大,损失点儿东西不算啥,可西魏本来就穷,柔然人隔三差五就来抢一道,弄的宇文泰是极其恶心,可又不敢跟对方翻脸。

按说这会儿宇文泰已然焦头烂额、内外交困;高欢如果此时大举西进,老实说,还真是够宇文泰喝一壶的;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着,高欢此时却没出兵,而是派侯景再次率大军南下,找萧衍的晦气去了。

高欢吃拧了吗?

或许吧。

不过这里边儿有这样一个结儿,还记得咱们前面聊过,贺拔胜、独孤信、杨忠等人被侯景击败,最后都跑到江南投奔萧大法师去了这档子事儿不?

就在宇文泰被国内外局势搞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乱转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萧衍正给贺拔胜举报践行趴。

贺拔胜自从逃到南方,便多次请求萧衍出兵讨伐东魏,但这会儿萧衍已然没了当年的锐气,所以也就一直没同意;看看借兵没戏了,贺拔胜等人便打算找机会回到北方。

这种事儿肯定得萧衍点头儿,后来贺拔胜走通了萧衍近臣朱异的路子,后者帮忙说好话,萧衍这才同意贺拔胜北返。

贺拔胜这一路走的可太不容易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泄密了,贺拔胜准备回西魏的情报提前被高欢知道了;高欢下令侯景沿途截杀;弄的贺拔胜这一路也不敢走大路,净钻山沟了;一行人从建康出来好几百,等到了长安,就剩下不到一半儿的人。

贺拔胜到了长安,长跪宫门请罪,这会儿宇文泰正是用人之际,上表保奏贺拔胜为太师;在贺拔胜等人回到西魏后,宇文泰又派遣杨荐前往南梁,结好萧大法师;独孤信和杨忠也借机请求北归。

萧衍对独孤信的印象很好,独孤信的妈这会儿在东魏,萧衍问他是回东魏还是回西魏。独孤信说回西魏;这让萧衍对他刮目相看,不仅给了他很多财物,而且还派兵送了他一程。

独孤信和杨忠回到长安后,元宝炬下诏,晋升独孤信为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而杨忠则被则被宇文泰留在身边儿当了侍卫官。

很快,杨忠就给宇文泰露了一手儿;一次宇文泰去龙门打猎,杨忠一个人硬是弄翻一头老虎(“尝从太祖狩于龙门,忠独当一猛兽,左挟其腰,右拔其舌。太祖壮之。北台谓猛兽为“揜于”,因以字之。”);这让宇文泰觉得,我擦,捡着宝了。

萧衍把这三人放回了西魏,高欢很不爽,因此在公元536年9月,侯景大军南下。

不过,侯景这次运气不佳,遭到了南梁军神陈庆之的迎头痛击;侯景所部几乎被全歼。一看来硬的不成,高欢也很识时务,立马改变策略,派遣使者火速南下跟萧衍谈和;萧衍这会儿的状态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因此也同意讲和;从此以后,南梁与东魏之间实现了长达10年的和平。

稳住萧衍之后,公元536年12月,高欢筹划再次对西魏发动攻势。

这次,高欢可是下了本儿了——

东魏军兵分三路:

北路军由高欢亲自率领,部队从晋阳出发至蒲坂(今山西永济);做出在此处强渡黄河的姿态;中路军由大都督窦泰率领,目标,潼关;南路军由高欢帐下猛将高敖曹率领,越过窦泰军,攻打上洛(今陕西商县)。

从兵力分配上看,显然跟着高欢的是东魏军的主力。

可是,等敌军大举而来的消息报到宇文泰跟前时,宇文泰略一思忖,做了个让手下非常诧异的决定,兄弟们抄家伙,咱去干窦泰。

一句话说的西魏军众将眼儿都直了;这会儿高欢已经在蒲坂的黄河上架起了三座浮桥,说话儿大军就过河了,咱们放着他不管,去打窦泰?老大,开玩笑呢吧。

宇文泰非常自信的着告诉诸将,听我的,没毛病——

“贼今掎[jǐ]吾三面,又造桥于河,示欲必渡,是欲缀吾军,使窦泰得西入耳。久与相持,其计得行,非良策也。且欢起兵以来,泰每为先驱,其下多锐卒,屡胜而骄。今出其不意,袭之必克。克泰则欢不战而自走矣。”诸将咸曰:“贼在近,舍而远袭,事若蹉跌,悔无及也。”太祖曰:“欢前再袭潼关,吾军不过霸上。今者大来,兵未出郊。贼顾谓吾但自守耳,无远斗意。又狃[niǔ]于得志,有轻我之心。乘此击之,何往不克!贼虽造桥,不能径渡。此五日中,吾取窦泰必矣。公等勿疑。”

宇文泰耐心给弟兄们上了一堂敌情分析课——

这次高欢三路来攻,其中最精锐的一路军就是窦泰所部,如果高欢要渡河直接和我们开战,他不可能把精兵交给窦泰,此其一。

别看高欢在蒲坂干的热火朝天,做出要渡河的假象;这孙子的意图,是要把我们的主力吸引到蒲坂,给窦泰进攻潼关创造条件,此其二。

其三,宇文泰咬了咬牙,窦泰带的兵都是精锐,别看能打,但是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轻敌;咱们只需偃旗息鼓,突然出现,打他们个冷不防,窦泰必被我擒;而且只要咱们打掉窦泰,高欢这厮看他的计划被咱识破,自然就退兵了。

没想到宇文泰喷了半天唾沫星子,大家却不相信宇文泰这个判断,大佬,万一啊,万一,你判断错了;咱们去干窦泰,高欢真的过了河怎么办?您别忘了,高欢带的可是真正的主力部队,到时候咱哭都找不到坟头儿。要不,咱也兵分两路,同时对付高欢和窦泰。

宇文泰一摆手,用不着,高欢固然是鬼子六,但你大哥我也不是吃素的;你们还记得不记得,前两次高欢偷袭潼关,我都是只停留在灞上的事儿吗?那个坑儿正为今天所挖,我就是要让高欢觉得咱们尿了,不敢迎战;以骄其轻敌之心。今天高欢再来,而我军依然没有远征,就是要给这厮造成我军胆怯不敢应战的假象;以高欢那性格,这货必然放松警惕。大家看着,5天,5天之内,我必取窦泰的狗头!

看宇文泰说的笃定,将领们嘴上不敢说啥,但心里一个个儿都跟揣了兔子一样乱蹦;可是宇文泰是全军统帅,军令如山,你又不敢不执行。

为了进一步迷惑高欢,宇文泰让人放出风出,说他要带队前住陇西避战。

可是,事实却是在公元537年正月十五,又做了一轮避战的宣传之后,宇文泰带着6千精骑,迎着漫天的飞雪,悄悄儿的出了长安城;向东疾驰而去。

宇文泰下令,部队以跑死马的速度赶路;一定要给窦泰一个惊喜。

看过之前宇文泰怎么打侯莫陈悦吧,情形几乎如出一辙。

同样的距离,同样的气候条件,同样疏于防范的对手;宇文泰一夜之间就赶到了长安以东3百里的小关(潼关附近);而得到假情报的窦泰压根儿就没想到宇文泰会出现在他面前。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你还没弄清楚敌人在哪儿呢;敌人却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现在窦泰就是这样,宇文泰突然出现,搞的窦泰措手不及。

可是人都到眼前了,你当看不见也不合适;窦泰手忙脚乱的想依山列阵,跟宇文泰决一死战;但宇文泰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东魏军这头儿兵找不着将,将找不到兵的时候(“未及成列”),宇文泰令旗一挥,下达了攻击命令,西魏铁骑呼啸着冲进了东魏军中……

过程没啥好说的,几乎一边倒;直接说结果吧,窦泰带来的1万多精锐,全军覆没;死了的被砍下人头记功,没死的也全都投降了宇文泰;而窦泰本人见大势已去;羞愧难当,他也算条汉子,一咬牙,拔剑自刎。

窦泰是高欢的连襟儿,他媳妇儿娄氏是高欢夫人娄昭君(高澄他妈)的妹妹;很早就追随高欢,一路上南征北战,立功无数;因此得到窦泰的死讯,高欢很是伤心;可是伤心完了,高欢又气又怕,又后悔。

气的是,好好儿的精锐让窦泰这混账给带没了;怕的是,自己设计的作战计划,怎么就被宇文泰看透了?

而让高欢后悔的直想抽自己嘴巴的是,早知道宇文泰会成为自己的劲敌,那次宇文泰孤身一人到晋阳,自己就该二话不说,一刀砍了丫的。

可这会儿,哪儿淘换后悔药去;高欢无奈,只好臊眉耷眼的撤军回晋阳。

其实按史书记载,别看高欢在黄河边儿架势拉的挺足,又伐木头,又造桥的;但是这家伙真实的心态是想等黄河结冰,他好踩着河面过河。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小算计在,高欢童鞋造桥造的并不认真;等他接到窦泰全军覆没消息的时候,再想去增援,已然来不及了;只好望河兴叹,烧掉浮桥撤军。

即便如此,高欢这军撤的也很不踏实,西魏军衔尾急追,东魏军靠着猛将薛孤延断后,薛孤延一天之内砍断了15口佩刀,这才保障东魏军主力脱险。(“薛孤延为殿,一日之中斫十五刀折,乃得免。”)

此战之后,宇文泰凯旋而归。

高欢三路大军的北路和中路都折了,倒是南路的高敖曹闹出不小的动静。

高欢撤军,没来得及通知高敖曹;所以南路的高敖曹还在一路向西奔着西魏洛州使劲儿。

这一路,山高路远坑深,而且西魏军在此有准备,依托有利地形节节抵抗。

路上,高敖曹找到个带路党,上洛豪强杜窋[kū]自愿替东魏军做向导;高敖曹得以绕过西魏军的山地防线,直接进逼上洛。

上洛是个小城,但在这座小城里却出了个大牛;西魏洛州刺史泉企根本不屌东魏军的优势兵力;高敖曹攻城,泉企下令城头万箭齐发,不仅撂倒了一片东魏士兵,就连高敖曹也被射中了三箭;史载,这三箭,箭箭都是贯通伤,直接给高敖曹从马上射下来了。

要说高敖曹身子骨确实棒,这么重的伤,换一般人早就挂了;高敖曹从昏迷中醒过来,不仅重新跨上战马,而且还把头盔摘了,四处游弋督战;那意思,就是让你们知道知道爷是谁。

高敖曹狠,没想到泉企更狠;射不死你,我特么累死你;泉企让自己的二儿子泉仲遵不间断的带人出城偷袭东魏军;搞的高敖曹是不胜其烦,这头儿攻城呢,冷不丁从城里冲出来一帮亡命徒,一顿刀砍斧剁之后,虽说自己基本上全军尽没,但也造成东魏军极大的伤亡;延缓了东魏军攻城的进度。当然,西魏军的代价也是惨重的,屡次出城的泉仲遵一只眼睛也射瞎,身负重伤。

就这么着,双方皆是死战不退;一直僵持了半个多月。

最后,一直到上洛城中弹尽粮绝,高敖曹才很勉强的攻进城中。

按照高敖曹的本意,拿下上洛,他还想接着向西打;此时,高欢已经撤军,派来使者让高敖曹火速撤回河东;于是东魏军带着泉企、泉元礼父子一起东归(泉仲遵因伤势过重无法行动。)。

跟这儿多说一句,别看打了败仗,泉企绝对够大牛的身份;临行之际,泉企嘱咐俩儿子,我平生的志向也不过是当个县令之类,就心满意足了,风云际会,我竟然被授予宰相一级。如今,我的官职已高,年纪又大了,来日无多。你们的才能足以建立功勋,忠孝不能两全,你们要各做打算,不要落入敌手,只要你们能效命本朝,我就死而无恨了。决不能因为我在东魏,就做出有损节操之事来!(“企临发,密诫子元礼、仲遵曰:“吾生平志愿,不过令长耳。幸逢圣运,位亚台司。今爵禄既隆,年齿又暮,前途夷险,抑亦可知。汝等志业方强,堪立功效。且忠孝之道,不可两全,宜各为身计,勿相随寇手。但得汝等致力本朝,吾无余恨。不得以我在东,遂亏臣节也。尔其勉之!”)

后来,泉元礼在押解途中找了个机会跑了,而且又跑回了上洛;此时,之前带着高敖曹偷袭上洛的那个带路党杜窋[kū]已经当上了上洛刺史;泉元礼回来后,暗中联络当地豪强,找了个机会就把杜窋[kū]给干死了。

再之后,西魏朝廷下诏,拜泉元礼为卫将军、车骑大将军、世袭洛州刺史;拜泉仲遵为征东将军、豫州刺史、封丰阳县伯;以表彰其满门忠烈。

至于泉企,史载不详,只是说其“卒于邺”。

高欢和宇文泰这一回合的较量结束了;从结果上看,显然宇文泰占了便宜。

像高欢这种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主儿来说,休战是暂时的,开打是迟早的;不过,从黄河边撤回晋阳之后,高欢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出脚来报复,因为有一些必要的事儿他得处理。

首先一个,高欢跟宇文泰一样,东魏国内也碰到灾荒的问题了;所幸的是,东魏灾害较轻,而且东魏的经济体量要远远大于西魏。因此,高欢一声令下,国内各部门投入到抗灾救灾的工作中;很快,灾荒得到了控制。

高欢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外交。

这里边儿主要是两个方向上,一个是南方的老法师萧衍;小关战败之后不久,高欢便组了个高逼格的代表团出使建康;目的就是要继续巩固跟萧大法师刚刚恢复的友好关系。

而另一个方向,高欢想想就恨的牙痒痒;这就是柔然。

咱前面说过,高欢也曾向柔然嫁过宗室之女;可是,阿那瓌[guī]人收了,却不肯跟东魏建立合作伙伴的关系,时不时的就南下抢劫;高欢派人去柔然谈判,阿那瓌[guī]心情好的时候,招待一下;心情不好,直接就把东魏的使者扣了。

可是为了不再以后跟宇文泰决战的时候,自己的菊花被爆;高欢只得矮下身子跟阿那瓌[guī]套近乎。

除此之外,在国内,高欢还需要解决一些早就暴露出来的内部矛盾;这里边儿,一方面,别看东魏刚立国,可是一点儿都没有新生政权的朝气,反倒是跟那些暮年政权一样,文武官员贪污腐败成风。另一方面,东魏国内汉人和鲜卑人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

想当年高欢刚从山西到河北,还是很清廉了一段时间的;部队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冀州百姓纷纷传言,这才是人民子弟兵。

可是好景不长,等高欢打赢韩陵之战后,自他以下,各级官吏开始讲究生活品质和情调了;等到小关战败后,高欢集团的腐败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有明白人就跟高欢说,这事儿您得管管了,您可是眼瞅着北魏是怎么垮了的;干部队伍再这么腐败下去,可就没战斗力了。

高欢一咧嘴,我特么也想管啊,可这会儿不成!咱们很多将领的家属、亲戚都在西魏,宇文泰那厮成天搞策反,南边儿还蹲着个萧衍,我这会儿要是严刑峻法,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将领们就都跑到西魏,知识分子全逃到江南去了;我还建个屁的国家!

这伙计不服,还要再说;高欢烦了,让警卫营集合,弓上弦、刀出鞘;高欢对这哥们儿说,你,到他们队列里走一圈儿。

这伙计是个文人,往这帮骄兵悍将组成的队列里一站,气场立马弱了一大截儿;看着明晃晃的大刀片子,给这哥们儿吓的直哆嗦。

高欢说看见了吧,就这就给你吓的快尿了,这些人可是要在战场上拿血肉之躯去挡刀枪剑戟,贪就贪点儿吧。

老实说,高欢说的是实情;但是,也正是从他这儿,种下了北齐后来被比他弱的多的北周所灭的祸根。

再说高欢要面对的民族矛盾。

咱前面聊过,高欢是个鲜卑化了的汉人,他手下的主力基本上是六镇留下的人。

其实从内心来说,高欢当然还是很希望部下不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能够和谐相处,拉拉手,大家好朋友;为此他也没少忽悠。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矛盾非但没能弥合,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里边儿,最不屌鲜卑人的是高欢手下头号儿汉族大将高敖曹。

高敖曹从上洛回来后,高欢奖其军功,命其为军司、大都督,统领76个都督;算得上位高权重了。

高敖曹出身冀州汉族大户,本人又极能打;所以在高欢手下一众少数民族将领中属于绝对的非主流。

小关之败后,高欢让高敖曹、侯景、任祥、刘贵、尧[yáo]雄、万俟[qí]受洛干等将领一起到虎牢关训练新兵;为下一场战争做准备。

在这个过程中,让人(包括高欢在内)见识了啥叫混不吝了——

练兵挺酷也挺苦,所以闲下来高敖曹也喜欢找点儿乐子;这位爷找的乐子也是现在广大人民喜闻乐见的活动——赌博。

这天高敖曹正跟北豫州刺史郑严祖在一起儿赌起,赌的正嗨,刘贵派人来找郑严祖说有事儿;高敖曹不知道是输了不肯放人,还是手气正旺,赢的手滑,不想凉了;反正就是不放郑严祖走。

叫了几次,刘贵派的人烦了,就跟边儿上连声催促;结果,他烦了,高敖曹怒了;后者叫进亲兵就把此人绑了起来,而且脖子上还给套了一面大枷。

刘贵也是个鲜卑化的汉人,跟窦泰一样,也是早年就追随了高欢,属于这个集团中的老革命;此人仗着是高欢的红人,向来喜欢狐假虎威;这厮的下属平日里也狗仗人势、趾高气扬。

被高敖曹上枷后,这厮还不服气,脖子一梗,枷我容易,看你怎么脱!

高敖曹二话没说,抽出佩刀,一刀就把那货的脑袋砍下来了,收刀入鞘时,高敖曹很有型的来了句,就这么脱!

自己的狗腿子被杀了,刘贵知道后,掂量掂量,硬是没敢找高敖曹理论。

这事儿还没完;就在第二天,刘贵跟高敖曹坐在一块儿说事儿,外面有人报告说整修黄河大堤的民工淹死了好多;刘贵不屑一顾说了句,死就死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高敖曹一听就火儿了,跟头一天一样儿,拽出刀抡起来就要砍刘贵;刘贵大惊,也亏了他反应快,撒腿跑回了自己的军营。

按刘贵的想法儿,我认怂总行了吧?哪曾想高敖曹根本没打算“行”;一看刘贵跑了,高敖曹传令,击鼓,集合部队;老子今天一定要灭了狗日的刘贵!

这下事儿闹大了,有人赶紧请来侯景、万俟[qí]受洛干等人;最后做好做歹,一帮人总算把高敖曹劝住了。

这件事后来传到高欢耳朵里,高欢想了想,最后也没敢怪罪高敖曹。

这事儿,看似不大,其实很真实的反映了高欢手底下两帮人的矛盾;高欢既要倚重六镇精锐替他南征北战,可是他也知道,靠这帮子肌肉棒子打天下可以,但要治天下,还是得靠汉人礼义廉耻这套“封建糟粕”。

怎么办呢?

高欢的办法就一个,和稀泥;比如,高欢在向部下布置任务时,一般说的都是鲜卑话;但如果高敖曹在场或者刚进门儿,高欢就改用汉语。

呵呵,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了吧,掌握一门外语有多重要。

当然,做为一方枭雄,高欢还是很注意延揽人才。

高欢之前有个很倚重的智囊,唤作孙搴[qiān];此人满腹经纶,才思敏捷;很得高欢信任。

咱前面说过,高欢北征刘蠡[lí]升时被他儿子高澄带了绿帽子;这件事儿之后,高澄跟他爹身边儿待着,但怎么呆怎么觉得不舒服,于是高澄便跟老爹说,我想去邺城当官儿。

开始的时候,高欢看高澄,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因此对于高澄提出的要求,高欢脸一沉,一句你年纪还小就给堵回去了。

没办法,高澄只好辗转找到孙搴[qiān],求后者代为说项。结果,高欢谁的面子都没给,孙搴一说,高欢就点头同意了。

不过,孙搴没红多久就挂了。

说起来,都是喝酒惹的祸;孙搴红了,高欢身边的人眼又不瞎,眼看着一颗政治新星正冉冉升起,于是大家争相前来巴结。这天高欢的老朋友司马子如、高季式(高敖曹的弟弟)约孙搴喝酒;结果,这顿大酒下肚儿,孙搴大醉而归;回家不久就死了。

高欢亲自参加了追悼会,他跟司马子如和高季式说,看你们干的这叫什么事儿,一顿酒居然把我的左膀右臂喝没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给人找备胎呗;于是不久之后,司马子如推荐了魏收(也就是《魏书》的作者),高季式推荐了陈元康;二人皆得到了高欢的重用。

高欢忙于东魏的内政外交;这段时间,宇文泰在干嘛呢?

答:他也在忙。

翻翻地图,北魏分裂之后,西魏占的地儿,其实就是西部地区;那地方即便到今天,都不能说是经济发达地区;更别说那年头了;所以分家之后,西魏的整体国力远不如东魏。

本来实力就不如人家;咱前面说过,这两年西魏的大粮仓、关中地区又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灾荒,老百姓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地步。

本来人就不多,再这么吃下去,都不用高欢来打,西魏国内自己就把自己吃垮了。因此,小关一战告捷,宇文泰赶紧回到长安,着手调整内部经济政策;企图扼制灾荒的蔓延。

可是,政策从出台到见效,还需要时间;这段空窗期怎么办?

宇文泰四下一萨摩,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抢!

抢谁呢?

高欢。

说起来这也得怪高欢大意了,高欢为了方便进攻西魏,在离着西魏不远的地方,准确的说是河东弘农设立了一个前进基地,里边儿高欢囤积了大量军粮;这让饿的脸都绿了的宇文泰非常眼红。

说干就干,公元537年7月,宇文泰把手头儿能集结起来的部队全部调到咸阳郡;一个月后,参战部队全部集结到位,宇文泰一声令下,主动发起了对高欢的大规模攻势。

西魏军此次出征,担任箭头的是骠骑大将军于谨;这伙计久经战阵,一战攻克弘农身前的屏障盘豆,俘虏了1千多东魏士兵,为身后的宇文泰打开了胜利之门。

公元537年8月25日,宇文泰率军进抵弘农城下;这中间,西魏军中还出了位孤胆英雄——大将达奚武;到了弘农,宇文泰让达奚武出去摸摸情况;后者带着两名骑兵就出去了;结果,路上跟一支东魏骑兵不期而遇;双方火拼一场,达奚武三人斩杀了对方6人,还抓了3名俘虏;达奚武这头儿无一伤亡。之后,3人押着俘虏安全回营。

8月27日,天降大雨,宇文泰冒着大雨站在城下督战;西魏军士气如虹,蚁附登城;一天之内,攻破弘农城防,生擒守将东魏陕州刺史李徽伯,顺带俘虏了8千东魏军。

占领了弘农,饥肠辘辘的西魏军将士们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乐开了花儿;啥也别说了,搬吧。

此时,做为全军统帅的宇文泰,已经从解决了粮荒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吃饱喝足之后,宇文泰眼风儿一扫,做了个决定。

而随着他这个决定出台,一场名垂青史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宇文泰做了啥决定?

他要以弘农为支点,把河东靠近潼关那一片儿全部吞下来。

宇文泰之所以下这个决心,道理其实也简单;说白了就一句话,尽可能的把西魏的防线往高欢那边儿推。

这道理就跟本朝太祖当年在千难万难中决定出兵把3胖的爷爷从灭顶之灾中捞出来的道理是一样的;尽管太祖出兵有斯大林的压力,以及各种考虑,但说一千道一万,让大老美站在中国国境线上,手里的枪炮随时瞄着本朝当年最大的重工业基地——东三省,无论如何不会让人舒服。

而且年初的小关之战也给宇文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别看他战前十分肯定,高欢在蒲坂的动作是假招子,纯粹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是事后,宇文泰自己也暗叫侥幸。

因为当时就有将领提出来,高欢这一路可是真正的主力,万一他不顾一切全军压过黄河怎么办!

是啊,如果高欢不是那么侥幸想等黄河结冰,真的造桥过来,怎么办?

老实说如果真那样,宇文泰是没有办法的;西魏军兵力有限,根本做不到分兵御敌;所以战后别看宇文泰打赢了,其实他也挺后怕。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宇文泰拿下了弘农,等于在潼关身前扎了一道篱笆;东魏军再向西打不可能直接叩关而入了;如果再把包含蒲坂在内的河东之地拿下;就等于给关中加了双保险;翻翻地形图,那一大片地方全是山;高欢再想从山西出发西进,您就老老实实一步一步的啃过来吧。

不过这里边儿有个问题,宇文泰拿下弘农,首先要面对的还不是来自山西方面的压力,而是洛阳方向东魏军的威胁。

自打高欢将元善见迁往邺城之后,洛阳的政治、经济地位基本上消失了;可军事地位陡然提升;高欢西进,通常的套路是,他本人带山西军沿汾河而下,然后在永济一带造浮桥过黄河;而河南方向的东魏军通常会在洛阳集结,然后经过弘农,抵达潼关;所以在洛阳,高欢常年驻有重兵。

这就导致了宇文泰不能把主力调走,北渡黄河去抢地盘;否则洛阳的东魏军一反击,好不容易抢来的弘农极有可能得而复失。

不调兵,还要把地方弄来;宇文泰纠结了。

说来也巧,宇文泰手下的尚书左丞杨标老家就是是河北岸正平郡人,杨家在当地那是响当当的土豪,尤为有利的是,杨标的粑粑杨猛,曾担任过邵郡(治所即在白水县,今山西省垣[yuán]曲县)下属的白水县令。

看宇文泰为这事儿一筹莫展,杨标主动请缨,这事儿您甭管了,交我吧!有这人脉何愁大事不成,宇文泰立即安排杨标回家搞策反。

而杨标也不负宇文泰的期望,回家之后不仅说服了老爹改换门庭,同时利用老爹的关系,“密相应会者三千人”;有了枪杆子,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了;突有一日,杨标会同当地豪强王覆怜等人,聚众起兵,骤然发难,一举斩杀了东魏邵郡太守程保和四位县太爷。

宇文泰遂任命王覆怜为新任邵郡太守。

有了这碗酒垫底儿,宇文泰又派遣使者渡河,说服山西南部(现在运城、晋城一带)挂靠在高欢名下的各个城堡,半月之内,不少城堡都表态,以后跟着宇文泰混了。

那位说了,宇文泰的豫西晋南搞这么大的动作,高欢怎么没反应啊,从晋阳南下,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赶到战场。

这个,还真不赖高欢,这会儿他也遇到麻烦了。

仿佛就是为了配合西魏军的作战,就在宇文泰冒着大雨在弘农城下督战的时候,北方的柔然突然发兵南下进攻东魏,柔然骑兵的前锋一直挺进到晋阳以北的三堆(山西省静乐县);

柔然此举可以说直接把刀顶到了高欢的胸口儿。高欢自然不敢等闲视之,亲自率军迎战,才将柔然骑兵击退。

等把贪婪的柔然人打跑,高欢伸脖子往南一看;我艹,晋南已经是山河一片红了。

高欢勃然大怒,丢点儿粮食倒在其次;主要是面子下不来啊,自己还没去找宇文泰算账,这小子居然敢主动对自己发起进攻!

高欢决定,他要再次出兵关中;这次他要组织起空前强大的兵力,一劳永逸的解决宇文泰问题。

史书记载,这次高欢又下本儿了,东魏军兵分两路,一路由高欢亲自率领20万大军(《周书》称10万),由从壶口(山西省吉县西南70里)插向蒲津(陕西省大荔县东黄河渡口);另一路由大将高敖曹率领,兵力3万,从虎牢关出发,沿黄河西进,目标,弘农。

公元537年闰九月月初,高欢大军集结完毕,浩浩荡荡向南而来。

高欢的作战意图非常明确,由高敖曹将宇文泰的主力牵制在弘农;然后他本人亲统大军直接杀入关中,犁庭扫穴。高敖曹如果能打赢,最好;如果打不赢,没关系,只要拖住宇文泰就行,等他把关中的事情搞定,翻回头再跟高敖曹夹击宇文泰。

不过,高欢的计划构想的挺好,可是在具体执行上,确切的说,就大军是否要直插关中的问题上,高欢手下的将领们产生了分歧。

高欢的长史薛琡[chù]说,其实咱们不用过河,宇文泰那厮之所以打弘农,无外乎就是要弄点儿粮食;现在高司徒(高敖曹)已经围住弘农,只要卡住弘农往潼关的路,不让西魏军把粮食运走,其实宇文泰的计划就已经落空了;咱们只需高垒深沟,跟丫的拼消耗,用不了一年,饿也饿死宇文泰这个小丫挺的了(“西贼连年饥馑,故冒死来入陕州,欲取仓粟。今敖曹已围陕城,粟不得出。但置兵诸道,勿与野战,比及麦秋,其民自应饿死,宝炬、黑獭[tǎ]何忧不降!愿勿渡河。”)!

与会议的吏部尚书侯景支持了薛琡[chù]的意见,而且侯景还做了一个补充,大王您这次拿出压箱底儿的家当跟宇文泰玩儿命,我敬您是条汉子;但有一样儿,跟您提个醒儿,咱别的没有,就是人多;所以您看咱是不是把部队分成前后两部分,前军先打;前军胜了,后军跟进扩大战果;前军输了,后军增援稳住阵脚反击,似乎为万全之策(“今兹举兵,形势极大,万一不捷,猝难收敛。不如分为二军,相继而进,前军若胜,后军全力;前军若败,后军承之。”)。

客观的说,不论是薛琡[chù]还是侯景,提的都是合理化建议;高欢的优势没别的,就是整体实力强,只要他不犯错误,碾压、吊打,这类好词儿其实都是给他准备的。所以薛、侯二人的建议,其实是把风险降到最低的老成谋国之言。

如果高欢愿意,他还可以把薛琡[chù]的建议延展一下,20万大军摆好阵型(留出通道),扎在黄河岸边,阵前不用放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就放粮食;然后派人到西魏境内煽呼煽呼:对面有粮!你信不信,西魏的老百姓会自发的扶老携幼、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前来投奔。这样,用不了半年,高欢就能掏空西魏的战争潜力。到那时,高欢可以兵不血刃拿下关中。

多说一句,这一招儿其实也可以用在今天的朝鲜半岛;如果半岛矛盾升级,有失控的苗头时,本朝北方战区可抢先出手,部队进入一级战备,在辽、吉边境划几块儿地方,铁丝网一拉;再在鸭绿江边儿上开几个口子摆上吃的,高音喇叭一喊,这儿有吃的,棒子们肯定舍生忘死的往咱这边儿跑;人过来,往铁丝网里一赶,机枪在外围一架;挑出难民里对我天朝感恩戴德的组个班子学习;最后,等半岛尘埃落定,再把这些人送回去,大事可济矣。

呵呵,扯远了;接着说高欢。

可能是被宇文泰给气着了,高欢对薛、侯的建议不置可否(“欢不从”);随后,高欢一声令下,20万大军如乌云压顶一样渡过了黄河。

高欢带着大军前来拼命,宇文泰这会儿干嘛呢?

答,跑路!

早在高欢和高敖曹分别沿着汾河、黄河前进时,宇文泰便得到了情报;地图上一比划,高欢的意图一目了然。

宇文泰也曾想过,干脆集合主力主动出击迎战高敖曹,击败这一路之后,顺势攻击洛阳;这是典型的围魏救赵的打法。不过,宇文泰再一琢磨,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万一高欢不来救洛阳,而是破釜沉舟继续打长安;西魏军主力被自己的带出来了,关中几乎不设防;嘘……宇文泰不敢往下想了。

既然不打高敖曹,那就只剩下一条路;火速撤军,退回潼关,以逸待劳,准备迎战高欢大军。

西魏军以骑兵为主,攻的快,撤的也不慢;宇文泰决定要走,西魏军简单收拾一下,一路狂奔便退回潼关。

进了潼关,宇文泰来不及休息,连夜派人通知华州刺史王罴[pí],高欢大军即将到达你处,望你充分发扬一不怕死、二不怕死的很难看的二杆子作风,给予其迎头痛击。

王罴[pí]就是上次那位光着屁股,抡着大棒子退敌的猛人;听完了敌情通报,王罴[pí]哈哈大笑,回去告诉宇文大人,华州有我老熊当道,岂容貉[hé]子在我面前撒野!使者回来一说,宇文泰非常高兴,就冲上次隔壁老王敢一个人单挑一群,他相信王罴[pí]能出色的完成守城任务。

果然,没过几天,高欢的20万大军铺天盖地压到了华州城下。到了地方,高欢连大营都没扎,直驱城下,点着名儿让王罴[pí]出来答话。

高欢手执马鞭,指着身后一眼望不到边儿的东魏军,撇着大嘴问王罴[pí],怎么样,看见没,投降吧!

王罴[pí]哈哈一笑,扯着脖子大喊,此城即我老熊的坟墓,在此生,在此死;不要命的尽管上来!

这一嗓子嚎的气壮山河;甚至就连城下的高欢都被嚎的气势一矮;“欢知不可攻,乃涉洛,军于许原西。”

高欢下令,部队撤离华州,向许原(今陕西大荔的洛河南岸)集结。

不说王罴[pí]在华州城头跟高欢练嘴,再说潼关的宇文泰。

高欢20万大军渡过黄河,老实说给西魏军中大多数将领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跟这儿插一句,别看宇文泰手里攥着的部队号称西魏军的主力;实际上如果数一下人数,只有1万出点儿头儿。

对手20万,自己这边儿只有人家的二十分之一;这仗怎么打?因此很多西魏军将领纷纷向宇文泰进言,要不咱先撤撤,把高欢放进关中平原,咱再给他来个关门打狗?

关门打狗啥的,其实是在忽悠宇文泰;这句话画圈儿的重点,是在撤!宇文泰玲珑剔透,岂有听不懂之理;可这会儿,他还真不能撤。

道理咱前面说过,关中此时严重缺粮,如果放高欢进来,20万大军加上大量的粮食;关中的老百姓即使没有箪食壶浆,肯定也会家家户户举着小旗儿夹道欢迎鬼子进城。到那时,西魏的统治根基就没了。

这是战略上的;再说战术上;从兵力对比上看,东魏军20万,一旦冲到关中大平原上展开队形,就凭宇文泰手里那万把人,怎么跟人家打?就算宇文泰手下个个儿是吴京那样儿的战狼,一个打10几个,最多拼掉对方10几万;然后呢?高欢剩下的部队照样能攻下长安,灭了西魏。

再有一点,宇文泰心里跟明儿镜儿似的;如果撤退,部队士气一散,难免会出叛徒;而在眼下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势下,只要有人开个头儿,投降潮就会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播开来。别忘了,人家高欢也是“大魏丞相”。可是,西魏军中谁都可以投降,只有宇文泰不能降;其他人投降,该干嘛干嘛,一点儿都不耽误;而他宇文泰就算愿意投降,等待他的,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高欢的屠刀。

所以这一仗对于宇文泰来说,只能进不能退。

宇文泰没有理会手下将领们撤退的要求,下令部队立即在渭河搭浮桥;随后,宇文泰下令部队随身携带3天的干粮,秘密渡过渭河;迎着高欢的大军疾驰而去。

公元537年10月1日,西魏军在宇文泰率领下,抵达了距离许原东魏军驻地只有60里的沙苑。

一到战场,老规矩,宇文泰立即派出了侦察兵。

带队的,还是大将达奚武。

要说达奚武还真是干特种兵的料;这次这伙计又是只带了3名侦察兵出发了。为了抵近侦察,达奚武弄了几套东魏军的军装套在身上。

在夜色的掩护下,这支4人装的侦察小分队居然混进了东魏军的大营里;搂到了不少情报,然后扬长而去(“泰遣须昌县公达奚武觇欢军,武从三骑,皆效欢将士衣服,日暮,去营数百步下马,潜听得其军号,因上马历营,若警夜者,有不如法,往往挞[tà]之,具知敌之情状而还。”)。

而此时,高欢也得到了西魏军就在不远处的报告;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高欢下令,全军集合,向沙苑进发!

一场决定西魏生死存亡的大战即将爆发……

咱前面说过,其实这会儿宇文泰和高欢这两位大佬之间的物理距离也就60里;高欢如果把兵展开,手拉手都能够得着宇文泰。

因此,高欢下令部队出发,说话儿就到了宇文泰对面儿。

见真章儿的时候到了。

高欢把刀架到了宇文泰的脖子上,宇文泰会是啥反应?

答:开会。

宇文泰这会儿于公于私再没退路了,那就准备死磕吧。

当然,死磕归死磕,不讲方法的死磕,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磕死;所以宇文泰把部将们再次召集起来开会,大家都说说吧,怎么办!

开府仪同三司李弼给宇文泰出了个主意,咱现在敌众我寡,硬拼肯定不可取;在沙苑以东10里处有个河湾,此处地形复杂,河道纵横,遍地芦苇;大兵团在此根本展不开,我军可提前在此设伏,然后故意示弱于敌,将高欢那货引过来,然后出伏兵干他,可获大胜(“彼众我寡,不可平地置陈,此东十里有渭曲,可先据以待之。”)。

宇文泰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立刻着手安排;他把部队分成两个部队,主力分成左右两军,李弼带右军,赵贵带左军,在渭河北岸的芦苇丛中隐蔽待机;剩下的部队由宇文泰亲自率领,前去向高欢挑战,任务是把东魏军引到埋伏圈中。宇文泰和李弼、赵贵约定,以击鼓为号,听到鼓声,你们就给我玩儿了命的冲。

部署完毕,宇文泰带着少部分部队迎着高欢的20万大军出发了。很快,两军相遇;远远儿的,宇文泰已经能看见东魏军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的高欢了。

宇文泰能看见高欢,反过来说高欢和手下众将也能看见宇文泰;一看西魏军就来了这么点儿人,高欢大嘴一撇,生擒此獠,就在今日;全军攻击!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对手这么菜,东魏军信心爆棚;这会儿就等高欢这句话呢;因此,一窝蜂的向西魏军冲去。

宇文泰此行的目的只是诱敌,因此招呼了两下,带着部队开始且战且走;高欢骑在马上,看着狼狈逃窜的宇文泰,更加不屑一顾,鞭梢一挥,东魏军全军压上。

这么一追一逃,东魏军很快便被带沟里了。

眼看东魏军在复杂的地势中无法再保持战斗队形,以及遍地的芦苇荡;高欢没啥感觉,可是他手下的大都督斛[hú]律羌却越看越心惊,宇文泰带的都是骑兵,如果要逃命,应该沿着大路跑,那样才能发挥出骑兵的优势,这货怎么专挑河边儿的沼泽钻啊,这不科学啊。

斛[hú]律羌举提醒高欢,小心中了宇文泰的诡计;这里的地势不利于我们大军展开,宇文泰不走大道,偏跑到这里,极有可能是挖好了坑儿等着咱们跳。

同时,斛[hú]律羌还给高欢出了个好主意,宇文泰的主力部队应该就在这里,长安肯定兵力空虚;您是不是考虑,另出一军直捣长安;等我们攻下长安,也就等于截断了宇文泰的后路,看他还能往哪儿跑(“黑獭[tǎ]举国而来,欲一死决,譬如猘狗,或能噬人。且渭曲苇深土泞,无所用力,不如缓与相持,密分精锐径掩长安,巢穴既倾,则黑獭[tǎ]不战成擒矣。”)。

老实说斛[hú]律羌想到的,高欢不是没想到;只是这会儿他并不相信宇文泰在他20万大军面前能耍出什么花活。

不过既然手下提出了异议,高欢想了想,来了句,既然你怕芦苇荡里有埋伏,咱给他放上一把火,咋样儿?(“纵火焚之,何如?”)

客观的说,此时秋高气爽,天干物燥,遍地都是可燃物品;如果高欢真的采用火攻,那效果绝对辣眼睛。

可是,旁边儿的侯景说话了,宇文泰躲在这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必为我军所擒。能捉到活的,何必要死的。再说,我们说烧死了宇文泰,天下人一看,我去,就是根木炭嘛,这也不利于大王的威望啊。

大将彭乐出发前喝了点儿酒,此时酒精上脑也跟着凑趣儿,放火?费那劲儿干嘛;咱们人多,几乎是100个人打他一个,还怕打不赢吗?

只要有脑子,想想彭乐的话,顶多说一句,这厮很嚣张嘛;可是如果侯景的话,绝对会怀疑这货的动机是啥;因为这厮的理由简直是扯淡加匪夷所思。

可如此扯淡的理由,高欢居然还就同意了(“欢从之。”)。

高欢下令部队继续前进,20万人密密匝匝,一股脑儿的涌进了西魏军的埋伏圈儿。

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突然涌进了好几十万人,那状态就像现在春运时期的火车站,队形啥的就别想了,能站着就不错了。

宇文泰就藏在不远处的芦苇荡中,紧张的盯着越来越近的东魏军;等到东魏军大部队挤进了这一大片沼泽地的时候,宇文泰小声对身边的传令兵说,下令,击鼓!

随着一声声“咚咚”的鼓声响起,早已恭候多时的西魏军伏兵,一左一右杀了出来。

这会儿东魏军已经挤成一团,地窄人多,不要说列阵迎敌了,刚把武器扬起来,首先招呼到的不是敌人而是身边的战友。

宇文泰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中军鼓声一阵紧似一阵;而随着爆豆儿一样的鼓声,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西魏军发起了搏命的冲锋。

带头儿冲锋的,是宇文泰帐下的中级军官李标和耿令贵;史载,李标小个儿不高,应该是成人的年纪,长了个初中生的身材,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李标发挥,这伙计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在一团乱麻的东魏军中来回往复,见人就杀;激战中,李标仗着自己个儿小,缩成一团儿隐身于马鞍之中,东魏军看不清他的相貌,纷纷大喊躲开这个小孩儿!宇文泰见其彪悍,连连称叹,“胆决如此,何必八尺之躯!”

而另一个箭头儿耿令贵,更是杀的性起,东魏军士兵站在他身前的,当者立毙;打到后面,耿令贵的盔甲都被鲜血染红;宇文泰站在远处看到的不是耿令贵,而是一个红人;宇文泰大加赞赏,令贵勇猛无敌,所向无前,不用再细数他砍下的人头;他铠甲就说明一切(“观其甲裳,足知令贵之勇,何必数级!”)。

这场战役,打到这会儿,与其说是一场战役,不如说是一场屠杀!

就这,宇文泰还不满足。

看过前文的大胸弟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在下说过,当年尔朱荣大战葛荣的时候,高欢和宇文泰都在军中。那场战役,尔朱荣之所以会以劣势兵力获得大胜,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尔朱荣骑兵战术用的漂亮——尔朱荣组织了几支骑兵敢死队,开战之后,拼死冲击葛荣军的两翼,待打穿其阵型时候,再从葛荣军的身后向其中军发起冲锋与正面的尔朱荣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最后一战而胜。

当年尔朱荣的两个小弟,现在都成了雄霸一方的大佬;可惜,高欢已经忘了这一仗;而宇文泰可没忘。

西魏军毕竟人少,就算东魏军士兵站着不动让他们砍,那也得费挺大的劲才能取胜;关键时刻,宇文泰传令赵贵和李弼,用最快的速度穿插到东魏军身后;到位后立即调头往回冲,跟正面的宇文泰部形成钳形攻势。

宇文泰的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几个来回下来,东魏军彻底被打乱了建制,失去了抵抗能力,任由西魏军进行屠杀。

之前口出狂言的大将彭乐,这会儿也被刺伤了;而且伤的还很重,肠子都挂在了外面;借着酒劲,彭乐大吼一声,用手将肠子塞回体内,塞不进去的,一刀砍断;然后用战袍包着伤口,继续和西魏军血战。不过稍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伤成这逼样儿,彭乐也就没啥战斗力了,纯粹是咋咋呼呼吓唬人,之后这哥们儿又被砍了几刀,所幸没有成为俘虏(“彭乐乘醉深入魏陈,魏人刺之,肠出,内之复战。”)。

此时,战场上虽然东魏军已然是兵败如山倒;但身后的高欢却不打算轻易不认输;尽管形势对他非常不利,但高欢依然想收拢残兵,再和宇文泰决一死战。

高欢让部下拿着花名册到各营点名,可部下回报,大家都逃散了,各营都空了!高欢还于心不甘,不想离去。之前给高欢出主意的斛[hú]律羌举上来打算给他拽走,就劝高欢不要逞英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避避风头再说。但高欢不听,就杵在当地。

他这个“镇定”的形象虽说励志,但太惹眼了;西魏军渐渐的可就围上来了;再不走,可就都走不了了;斛[hú]律金一狠心,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高欢坐骑的屁股上,马被打惊了,驮着高欢绝尘而去;到了黄河西岸,渡船离岸很远,高欢又换乘骆驼,最后才爬上渡船。而宇文泰也追到黄河岸边,才鸣金收兵。

至此,决定西魏生死存亡的一场大战落下帷幕;此战,史称沙苑之战。

沙苑之战,西魏军临阵斩杀的东魏士兵多达6千余人,还抓了2万多俘虏;而在追击过程中,又俘虏了5万多人;战后一清点,光俘虏一项,就高达7万余人;这还不算,清点战利品,各类武器装备有18万件之多,宇文泰发了笔横财。

想想这场如坐过山车一样的战役,宇文泰心有余悸,为显示武功,他让人在沙苑战场上广植柳树,以为纪念。

此时,东魏军的士气降到了冰点以下,高欢也体验了啥叫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高欢带着残兵败将过河之后,蒲坂土豪敬珍不知道跟高欢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纠合上万土匪,对高欢残部发动了攻击。高欢惊魂未定,压根儿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儿上,还有人敢落井下石;因此败的稀里糊涂,部队被打的七零八落,好不容易从河西带回来的装备也都扔给了敬珍(“斩获甚众”);高欢几乎裸奔着逃回了晋阳。

而随着高欢战败,黄河以南正在围攻弘农的高敖曹也不敢再做停留;迅速撤军回了洛阳。

沙苑一战宇文泰大获全胜;物质上的回报就不用说了,战场上缴获颇丰;而此战最关键的意义,在于把西魏从灭顶之灾中捞了出来;当然,这里边儿也有运气成分,要不是高欢脑袋被门挤了,听了侯景的胡说八道,宇文泰真的很有可能被烧成一截儿木炭。

不管怎么说吧,宇文泰扛过来了。

扛过来,就给了宇文泰想象的空间了;以前都是东魏压着西魏打,那西魏凭什么不能压着东魏打一回呢?

以前不成,实力跟那儿摆着呢;现在光俘虏就抓了7万多人,东魏虽说还有很强的战争潜力,可一线的作战部队损失惨重,这个亏空短时间内很难弥补;这会儿不修理修理高欢更待何时?

因此,就在沙苑大捷之后半个月,公元537年10月18日,宇文泰下令,西魏军兵分三路向东魏发起反击。

先说北路,这一路是由宇文泰亲自率领;目标,东魏的河东地区。

一路上宇文泰的进军速度很快,几乎没怎么打仗;咱前面说过,高欢撤走的时候,土豪敬珍弄了一票人马,黑了高欢一把;现在宇文泰来了,敬珍二话不说率领猗氏(山西省临猗县)、南解(山西省虞乡县西十三里)、北解(今山西省临晋县西南五姓湖北)、安邑(山西省夏县北)、温泉(山西省临晋县界)、虞乡(山西省虞乡县)等六县十余万户百姓归附了。

开张大吉,宇文泰笑的合不拢腿,当场任命敬珍为平阳(山西临汾)太守。

有了这碗酒垫底儿,宇文泰兵发蒲坂,一鼓作气又拿下了汾州(山西省吉县)、绛州(山西省绛县)。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翻翻地图,到此时,宇文泰吞到肚子里的地盘儿,基本上都是靠着黄河岸边儿;西魏军占领此处,可以说是在西魏的黄河防线上又穿了一件儿防弹背心儿;东魏军再想雄赳赳、气昂昂的过河,可不那么容易了。

安顿好后院儿,接下来,宇文泰计划着要把建州,也就是现在的山西晋城收入囊中了。

宇文泰算盘扒拉的很精,拿下建州,就等于切断了晋阳和洛阳之间的联系;为中路军攻击洛阳创造条件。

宇文泰叫来之前曾到河东策反的杨标;给了他一哨人马,命其继续东进,而宇文泰本人则继续北上,掩护杨标的侧翼。

杨标没辜负宇文泰的期望;一路上,杨标连行军带做群众工作,等他到建州的时候,出门儿时的千把人,已经变成了上万人。

看西魏军过来砸场子,东魏建州刺史车折于洛表示不服,出城迎战,结果被杨标击败;建州城破,似乎指日可待。

建州是晋阳通向洛阳的咽喉要道,此处一旦有失,东魏军河东和河南两个战区就分割开来,失去联系;因此高欢自然不能坐视不顾。

尽管手头儿兵力不富裕,高欢还是调出了行台斛[hú]律俱,命其率军2万,增援建州。

可是这会儿杨标打的手滑,斛[hú]律俱刚到建州,就被以逸待劳的西魏军迎头给了一顿暴打;部队损失很大,而且辎重也都扔给了杨标。

斛[hú]律俱战败的消息传回晋阳,高欢隔空大骂斛[hú]律俱草包;可是光骂也解决不了问题;高欢再次下令侯景,让其带兵前往增援,高欢想了想,还怕兵不够;又让行台薛修义做为侯景的预备队南下。

此时,东魏军的兵力已经是杨标的好几倍了;而且杨标还有个麻烦就是建州城里的车折于洛。前有坚城,后有敌军;杨标几乎就是腹背受敌了。

情势危急,要说杨标的脑子那是相当够用;一看形势不妙,杨标包裹一打,就准备撤退。可是他也知道,眼下就他手下这帮新兵,打赢了,那是一群狼;一旦打输了,那连羊都不如。因此,想突围,首先一条儿就是要把军心稳住。

杨标伪造了一封宇文泰的书信,然后让人假装使者,在外面转了一大圈儿,风尘仆仆闯进大营;一进门儿,这位山寨使者就扯着脖子高喊,弟兄们,宇文丞相已经派了4路大军前来增援;咱们胜券在握了!

部队被这一嗓子嚎的士气高涨;纷纷摩拳擦掌,准备打仗。

到了晚上,杨标突然下令,全军集合,然后趁夜突围而去;撤往邵郡。

西魏军撤走,建州之围就算解了;侯景等人看看没啥事儿了,也就撤回了晋阳。可是,等侯景等人一撤,杨标又还阳了;三下五除二攻克了东魏的南绛郡,俘获东魏郡守屈僧珍;而且再次出兵建州。

这次车折于洛没能扛到高欢派来的援军,被杨标击败。

与此同时,宇文泰又派出了秦州长史长孙俭[jiǎn],后者跟东魏西夏州刺史许和是哥们儿;二人密谈一番,也不知道长孙俭[jiǎn]开的什么价儿;反正谈完,许和便带枪投敌,降了西魏。

至此,东魏势力被从晋西南赶了出去。

西魏军的北路实现了战前的目标;宇文泰下令部队转入休整,严密监视晋阳方向的东魏军;同时,他本人的注意力则放在了一河之隔的洛阳方向。

而就在宇文泰在河东芝麻开花节节高时候,西魏军的中路军,也正在洛阳城下跟东魏军展开鏖战。

其实说起来西魏军这次大举反攻,最先出发的反倒是中路军。

走在最前面的是西魏行台宫景寿、都督杨白驹率领的部队;可能宇文泰认为,高欢主力沙苑一战溃不成军,洛阳方向上的东魏军应该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只要吓唬吓唬就能给丫的吓跑;因此在兵力配置上,没给宫景寿和杨白驹太多的部队。

宇文泰这一轻敌,麻烦了;西魏军被东魏洛州刺史韩贤率部击退,一通儿乱拳下去,宫景寿和杨白驹就找不着北了;赶紧带着残部撤出战场。

本来到这儿,洛阳守军一切顺利;但是,一件很无厘头的事情发生了,让本来东魏在这个方向上挺好的形势发生了逆转。

什么事儿呢?

这不是仗打完了嘛,韩刺史充分发扬领导干部深入一线的工作作风,亲自带人打扫战场去了;结果,死人堆儿里,一名负了伤正装死的西魏军小兵儿突然暴起,一刀把韩贤的腿给砍断了;那年头儿的医疗水平有限,韩贤被人抬回去就咽气儿了。

唉,这事儿闹的。

韩贤在高欢手下的官员中,官声历来不错,素赖以能吏著称(否则也不会亲自跑去打扫战场了。);而他的死,直接导致洛阳防线出现了重大的漏洞;因为接任韩贤洛州刺史一职的是东魏朝廷上出了名儿的废物点心元湛——

本来宫景寿和杨白驹打了败仗的消息报到宇文泰的案头时,宇文泰心里还咯噔了一下;看来低估对手了,正没柰何呢;听闻东魏派元湛接手了洛阳防务;宇文泰大喜,立刻布置人马,准备二次攻洛。

被宇文泰点将的有两个人,一位是宗室元季海,另一位是领军将军独孤信;这次宇文泰志在必得,兵力配置上也不像上次那么扣扣索索,一次就调出2万精锐。

那位说了2万还叫志在必得?

嗨,这话儿看对谁说,对高欢,别说2万,就是20万都是小case;可是对一向过的都是穷日子的宇文泰来说,两万人,那绝逼大手笔了;别忘了不久之前的沙苑之战,这种赌国运的战役,宇文泰能拿出手的也不过数千骑兵。

扯远了,接着说西魏军。

宇文泰的命令传达到军中,西魏军立即在两位主将的率领下拔营而起,向洛阳杀去。

过程其实没啥好说的,四个字就概括了:兵不血刃!

史书记载,独孤信还在路上,东魏猛将高敖曹也不知道怎么算计的,反正觉得自己不是个儿,连招呼都没打便率部北渡黄河,撤到了河北;等独孤信率部包围了洛阳,接替韩贤出任东魏洛州刺史的元湛更干脆,扔下城里的老少爷们儿,一溜烟儿跑回了邺城(“独孤信至新安,高敖曹引兵北度河。信逼洛阳,洛州刺史广阳王湛弃城归鄴。”)。

洛阳,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既然对手这么客气,独孤信可就不客气了,“遂据金墉城。”。

洛阳这么重要的地方,轻而易举的就到了自己手里,宇文泰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结果;看着战报想笑不敢笑。

而就在他这边儿咧着嘴,似笑非笑,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的时候;又有战报从洛阳传来,一下子把宇文泰劈懵了——

河南大部分地方都挂上了西魏的大旗。

按照元季海、独孤信的来信,东魏颍州(河南长葛)、襄州(南唐河西南)、梁州(河南开封)、广州(河南鲁山)各地的东魏官员要么表示以后跟着宇文泰混了,要么被亲西魏的当地豪强打跑了(“东魏颍州长史贺若统执刺史田迄,举城降魏,魏都督梁回入据其城。前通直散骑侍郎郑伟起兵陈留,攻东魏梁州,执其刺史鹿永吉。前大司马从事中郎崔彦穆攻荥阳,执其太守苏淑,与广州长史刘志皆降于魏。”)。

翻翻地图,这可是老大一片地方了。

而宇文泰的好运还没结束。

此时,西魏南路军也传来捷报,在西魏军猛攻下,东魏荆州刺史王则弃城南逃,找萧衍避难去了;荆州也划入了宇文泰的账面儿。

转眼之间,宇文泰的居住面积从紧紧巴巴的一居室,变成了带游泳池的独栋别墅。

宇文泰大喜过望,谁特么以后再说福无双至,爷要踢他的屁股!

宇文泰应该高兴,从战略态势上看,西魏总被高欢堵着门口(潼关)骂街的情形一去不复返了;而且河南、荆州入手,西魏事实上已经把东魏切成两半儿。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高欢以前之所以能轻松愉快的收拾西魏,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河东和洛阳在他手里;高欢通常的打法是亲率主力沿汾河到黄河边儿,造浮桥渡河;然后命一上将在洛阳集结重兵沿黄河西进,抵达潼关。

现在洛阳做为前进基地的功能已经不复存在;而河东落入宇文泰手里,宇文泰反倒可以轻松渡过黄河,兵锋直指晋阳,掏高欢的老窝!

换句话说,尽管此时东魏、西魏的国力,依旧是东强西弱,但从军事战略上,高欢之前拥有的优势,已经易手。

而且,河南丢了,宇文泰如果想象力丰富,他的触角随时可以以洛阳为基地,向东延伸到徐州一带;而一旦徐州再丢了,宇文泰就能从身后对邺城形成压迫之势。

一句话,沙苑战败,对于高欢来说,绝逼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能消灭宇文泰,反倒把自己置于危机四伏的囧境。

面对如此被动的局面,高欢打算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地盘儿怎么丢的,就怎么抢回来呗!

经过几个月的酝酿,公元538年年初;高欢部署的反击开始执行了——

高欢的反击从两个方向展开,山西方面,高欢派遣大都督贺拔仁统帅重兵前来恢复河东地区;这颗钉子不除,高欢寝食难安。

河南方面,高欢更是祭出了所有的老本儿,高欢帐下的大将,像侯景、高敖曹、段粲[]、万俟[qí]受洛干、斛[hú]律羌举、慕容绍宗、刘贵等人全部投入战斗;目标,收复河南腹地的广州(河南鲁山)。

先说山西方向,这个短。

据《资治通鉴》记载,贺拔仁一到,南汾州便到手了;这主要是西魏刺史韦子粲[]严重缺乏抗战意志,贺拔仁一到,他就当了魏奸(“降之”)。

当然,对于当魏奸,韦子粲[]的代价也很惨重;宇文泰听说他投敌,一怒之下把韦子粲[]家里留在西魏的人全部给干掉了(“丞相泰灭子粲[]之族”)。

不过,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东魏军在山西方向的反攻,到此居然告一段落了;高欢并没有在这个方向继续扩大战果。

而在河南,东魏和西魏两军则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其实高欢的反击严格的说,在上一年,也就是公元537年年底就已经展开了;担纲反击任务的是高欢帐下行台任祥。

不能不说东魏的实力确实要牛叉儿的多,高欢这一把就撒出了4万人(“祥帅众四万”);目标锁定在了河南重镇颍川。之以选择这儿,道理也很简单,此处处在河南地区的中心位置,四通八达。

交通便利的地方,往往也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敌必攻,自然我必守;宇文泰也特别看重颍川的战略地位,一旦颍川要被高欢夺回去,弄不好新入手的河南之地很有可能崩盘。

因此,他也派人前来增援;可是跟家大业大的高环比;宇文泰派出来的援兵着实寒碜,只有区区2千人;带队的是使大都督宇文贵、乐陵公怡峰(“丞相泰使大都督宇文贵、乐陵公辽西怡峰将步骑二千救之。”)。

又是一场众寡悬殊之战,且看两军如何厮杀。

要说一句的是,宇文贵在当时,虽说身经百战,老实说不太出名儿;而高欢派来的将领中可有一位很不简单,这就是任祥的前锋大将尧[yáo]雄。

尧[yáo]雄此人骁勇善战,提一个人,便能体现出这位爷的水准;咱们前面聊过大梁军神陈庆之,陈爷够牛的吧,千里跃进,7千精锐杀的数十万北魏军魂飞魄散;这么牛掰的人物,曾经在尧[yáo]雄手里吃过败仗;可想而知尧[yáo]雄的战斗力得多爆表。

可是,世间之事还就这么怪;尧[yáo]雄占尽优势,却没能将优势变成胜势。

由于双方兵力的差距很悬殊,尧[yáo]雄本人又能打,这伙计顺理成章的便产生了轻敌情绪。西魏军只有2千人,爷手下至少1万多人;这还不手拿把攥。

尧[yáo]雄相信自己能笑到最后。

可是,等上了战场,尧[yáo]雄就笑不出来了——

双方在颍川城下刚一照面儿,2千西魏军跟疯了一样冲了出来,揪着东魏军这通儿好打;最后,东魏军惨败,尧[yáo]雄抱着马脖子,勉强从战场上突围而走;手下1万多人几乎全被西魏军俘虏了。

估计是这次宇文贵出门儿,宇文泰没给他多少粮食;而前者宅心还算仁厚,抓了这么多俘虏,宇文贵教育教育之后,又都给放了(“(西魏军)据颍川,背城为陈以待。雄等至,合战,大破之。雄走,赵育请降,俘其士卒万馀人,悉纵遣之。”)。

这比把人拉走,还要打高欢的脸;可是没等高欢喊疼,更打脸的事儿出现了——

在前面说过,任祥一共来了4万人;尧[yáo]雄只是其四分之一的兵力;换句话说,还有3万人在后面呢;如果此时任祥稳住阵脚,还是有机会拿下颍川的。

可是,也不知道这货怎么想的,或许是见尧[yáo]雄被打的巨惨给吓坏了;任祥根本没想反击的事儿,拢了拢部队,掉头就跑。奇葩的一幕出现了,这么好的战机,宇文贵岂能放过,带着2千人跟在后面猛追;最后西魏军在宛陵(今河南新郑)追上了正抱头鼠窜的东魏军;2千人再发神威,将任祥打的大败。

这还不算,跟着任祥逃命的一些东魏军高级将领,一看势头不妙;干脆把马甲一换,直接在两军阵前投降了人数远远少于他们的宇文贵(“任祥闻雄败,不敢进,贵与怡峰乘胜逼之,祥退保宛陵;贵追及,击之,祥军大败。是云宝杀其阳州刺史那椿,以州降魏。”)。

东魏军再次战败,消息传回晋阳,高欢差点儿没恨疯了;想当年韩陵大战,自己以弱胜强,那是何等的骄傲;这才过了多少年,手下这帮骄兵悍将就变成了草鸡一般的货色。

跟这儿多说一句,要说沙苑惨败之后,东魏军屡屡白给西魏军;后者能打是真的,但绝非个个儿都是绿巨人,实在是高欢用人不当。

看看任祥的表现,这厮手握重兵,临阵不思进取,反倒被远远少于自己的对手吓跑了;注意,不是打跑,是吓跑的。

这种货色在高欢手下居然能混的风生水起,也是醉了。

事到如今,高欢只能一边大骂这帮不争气的家伙,一边给老兄弟侯景下令,命其加紧集合部队,关键时刻,还是老人儿用着放心啊。

侯景选定的反击突破口是广州,此广州非现在的经济特区广东广州,而是河南鲁山。

开始的时候侯景确实占了个先手,悄无声息的把部队带到广州城下;可是等东魏军展开攻城时才发现,城里的西魏军居然没有惊慌失措。

此时,蹲在广州城里的守将是广州刺史骆超;别看此人籍籍无名,可是面对大名鼎鼎的侯景却并不怯场,守的有板有眼。

这下让侯景骑虎难下了,小小的广州迟迟攻不进去,而有情报表示,西魏的援军已经马不停蹄地向广州狂奔而来。如果短时间内打不下来,等西魏援军一到,自己可就成了肉夹馍。

不过,侯景身边也有能人,代理洛州刺史卢勇给侯景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简单的说,就是学习张翼德长坂桥头忽悠曹孟德的计策,具体做法是派出1个连的骑兵,每个骑兵再牵着一匹马,在西魏援军来广州的必经之路大隗[wě山上找一处树林繁茂的地方,遍插旌旗,做人多势众状;然后这一个骑兵连分成10个班,拖着树枝来回奔跑,制造大量雾霾,并不停的吹响号角,仿佛这里伏有重兵;带队的,便是卢勇。

宇文泰这次派来的将领,像李景和、程华、王征蛮等人,在西魏将领中没啥名气;而且心理素质也不好,这些人应该是没见大场面的,被卢勇的小儿科计策忽悠的有点儿懵逼。

看对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卢勇顺势发起攻击,大获全胜,不仅在阵前生擒程华,斩杀王征蛮,打跑李景和;同时还俘获了3百多匹战马,大胜而还。

要么说,骆超自诩好汉呢;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伙计一见援军被吃掉了,立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遂以城降东魏”。

高欢跟宇文泰的博弈中,好不容易扳回一局。

高欢这一仗赢的好,好就好在跟河南地面儿上立刻形成了多米诺骨牌效应;而且侯景拿下广州之后,高欢再次亲征,带着大军南下了。

乱世之中,节操是稀缺品;之前看宇文泰挺猛转而投靠的原东魏官员一看,我勒个擦,东魏也不是弱鸡啊,得,咱还是当一回识时务的俊杰吧;河南大地上再次掀起投降潮。

这一轮高潮过后,西魏在河南的地盘儿急剧缩水,只剩下独孤信据守的金墉城这一个炮楼儿;而且还被侯景、高敖曹的东魏大军团团围住。这还不算;此时,独孤信得到情报,高欢也正打算到洛阳旧地重游。

眼瞅着寄几就要危在旦夕,独孤信一日三电向宇文泰发出SOS信号。

说这话,是公元538年7月,北方大地,骄阳似火。

宇文泰接到独孤信的告急信,内心也如油烹;河南不容有失,否则之前可就全都白忙活了。

宇文泰不能坐视独孤信被吃掉,更不能容忍河南得而复失;这伙计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倾西魏全国之兵东出潼关增援河南战场。

既然是举国之力,自然带队的级别越高越好;宇文泰上书西魏皇帝元宝炬,要不您也走一趟?

元宝炬还能说啥,那就走一个呗;于是元宝炬带着刚娶进门儿的小媳妇儿,就是那位柔然的长公主郁久闾[lǘ]氏一道,打着回洛阳扫墓祭祖的旗号,跟着宇文泰出门儿了。

救兵如救火,宇文泰一旦决定增援,立即便行动起来,带着西魏最精锐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向东挺进,担任大军前锋的是大将李弼和达奚武。

跟这儿插一句,宇文泰的目的是要救人,元宝炬说是要回老家扫墓;不过这会儿他们家已然被人放火烧了。

放火的,是侯景。也不知道这货咋想的,他把独孤信团团包围于金墉城内,四面猛攻之余;百忙之中侯景居然下令一把大火把洛阳城给点了;史书记载,洛阳城内城外火光冲天,宫殿、官衙、民宅、寺庙、皇陵等建筑大多被焚毁,侥幸没被点着的,只有十之二三。不知道元宝炬回头真回了洛阳,看着一地焦炭会是什么心情。

公元538年8月3日,宇文泰率领大军进抵榖[gǔ]城(今河南新安);量量路程,这就离洛阳不远了。

对于宇文泰的不请自来,东魏军前军正副总司令侯景和高敖曹老奸巨猾,一致认为应该以逸待劳,设下伏兵,让宇文泰再跑点儿路然后于运动中歼敌;这是标准的围点打援。

老实说,如果侯景、高敖曹按这计划执行,还真够宇文泰喝一壶的。

可是,就像沙苑之战时,高欢准备放火烧死宇文泰,侯景横插一杠子把火攻之计搅黄了一样;这会儿也有人跳出来拔创了。

仪同三司太安莫多娄贷文说费那劲干嘛,宇文泰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好怕的;不用多,给咱家1千骑兵,咱家就能把宇文泰的人头拎回来。

看这货的名字,您就知道,这厮是个胡人;事实上,这还是个无勇无谋的胡人。听他这么吹,侯景和高敖曹对视一眼,心说,这货吃拧了吧;我们打的过仗,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什么时候轮到你跟这儿吆五喝六的。所以侯景和高敖曹根本不搭理莫多娄贷文的狂想(“景等固止之”)。

被人当众鄙视,莫多娄贷文受不鸟了;这厮本来就没啥教养;一看主将这个态度,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你们不让我去?我偏去!你们这几个孙子能把爷爷怎么着?

莫多娄贷文气咻咻的走出大帐,拉上高欢的那位发小可朱浑道元,点上1千骑兵就出门了。他要给西魏军迎头痛击。

西魏军的前锋是李弼和达奚武,史书记载,他俩手里也就1千骑兵;按照西魏军的行军序列,莫多娄贷文最先碰到的就是这二位。

1千对1千,真打起来,弄不好就成了两败俱伤。

西魏军前锋大将李弼可不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李弼想了个辙,说穿了也简单,就是把之前卢勇用过的那招儿虚张声势挪过来了,李弼让弟兄们把树枝拴在马尾巴上,来回跑,制造大量扬尘,同时擂响战鼓,造成西魏军人多势众的假象。

有时候这人吧,外强者,势必中干;莫多娄贷文就是这路货,刚才在大营里还指天划地的说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纯爷们,宇文泰来了就让他如何如何呢,现在还没看见西魏军的影儿,光听见对面儿隆隆的战鼓,就给他吓尿了,这货掉头就跑(“贷文走”)。

想跑?那也得要问问李弼答不答应!

这情况要是不追击,都对不起莫多娄贷文;李弼率部猛追,待追上,一刀拿下;那位跟着出来打酱油的可朱浑道元“单骑获免”;剩下的东魏军悉数被擒。

李弼把莫多娄贷文的脑袋和1千俘虏往宇文泰处一送;宇文泰来精神了,部队集合,咱们砸场子去。

此时东魏军大营里,侯景已经得知自己这边儿吃亏的消息了;他一边大骂莫多娄贷文纯粹吃饱撑的去送死,一边儿将围城的部队撤了下来,后撤至河桥、邙山之间的大片空地上,摆出架势准备跟宇文泰死磕。

侯景的军事能力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否则后来也不会仅带了800骑兵就把萧大法师的南梁搞了个天翻地覆,一塌糊涂。

这会儿碰见强敌,侯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摆出个密不透风的阵型,严阵以待。

可能是最近跟东魏军打仗,胜多败少,以宇文泰这种沉稳的性格也不由得轻敌起来;这次前来,宇文泰没带多少部队就来砍人了(“泰帅轻骑”)。

一方最近赢惯了,换句话说另一方输惯了;宇文泰一看侯景摆出个被动挨打的缩头乌龟架势,也没客气,一声令下,全军便扑了上去。

这一交手,宇文泰就有点儿后悔了;东魏军杀完一批,补上来一批;再砍倒,再补。

砍到最后,西魏军手都砍软了,东魏军依旧层出不穷。

更要命的是,此时,看看宇文泰身边没带多少人,侯景开始调整阵型,东魏军的两翼逐渐的向西魏军身后迂回。侯景的意图很明显,他打算要合围宇文泰。

宇文泰一看,我去,再打下去,自己反倒要成了瓮中的那只鳖了;不免有些心慌,赶紧传令,让部队向他靠拢,准备翻身先冲出去再说。

可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宇文泰这边儿扯着脖子大声传令之时;侯景那边儿也下达了一道命令,放箭!一轮箭雨过后,西魏军倒下一片;其中,就有宇文泰本尊。

当然,不用担心,这阶段宇文泰和高欢是主角儿;主角儿没那么容易挂!

东魏军的箭头儿,没扎到宇文泰身上,而是越过他,钉在了他的坐骑的屁股上;然后战马受惊,把他老哥儿给颠儿下来了(“泰马中流矢惊逸,遂失所之。”)。

混乱之中,西魏军眼看着寄几的大佬被从马上扔下来,一时也难辨怎么个情况;军心浮动。而东魏军此时两翼的部队基本到位,侯景一声令下,合围开始。

再说宇文泰,这伙计被从马上撂下了,摔的是眼冒金星,辨不清东南西北;可是此时东魏军已经开始冲锋,而且离他咫尺之遥,这个状态,不出意外,宇文泰应该死定了。

只能说宇文泰的运气真的好,此时唯一留在宇文泰身边的,是他的部将李穆。东魏军扑到宇文泰身边时,李穆扬起鞭子就开始抡宇文泰,便打还边骂,特么的你个老兵油子,不去跟敌人厮杀,跟这儿装死!东魏军冲过来的士兵还以为宇文泰不过是个小卒子,正在被长官训,也就没做停留,继续向前冲去;宇文泰这才捡了条命;看敌人未加留意,李穆赶紧找了匹马,扶宇文泰上马,二人狼狈逃出生天(“泰坠地,东魏兵追及之,左右皆散,都督李穆下马,以策抶[chì]泰背骂曰:“笼东军士!尔曹主何在,而独留此?”追者不疑其贵人,舍之而过。穆以马授泰,与之俱逸。”)。

看着西魏军被撵的如丧家之犬,观敌寮镇的侯景得意地笑了;胜券在握!

可是,没等他笑完,远处,一支密密匝匝的大军突然出现在侯景的视野里,烟尘滚滚、旌旗蔽日……

侯景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我去,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西魏军的主力上来了。

东魏军士气高涨,西魏军锐气正盛;两支部队二话不说就撞到一处。

按说此时东魏军刚击败了宇文泰的部队,士气没的说;可就是怪了,偏偏就打不赢;被西魏军“大破之”。

难不成被人诅咒了?

侯景不服!高敖曹也不服!

尤其是高敖曹,不知道您还记得不,咱前面说过,这位爷出道的那场战斗,50人击败5千敌军,那是何等骁勇;可现在却被西魏人屡次在战场上打的找不着北。

高敖曹觉得非常没面子,为了找回面子,高敖曹收集败兵又摆出个阵势,来来来,宇文泰,牛逼是吗,有种的过来和爷爷单挑。

东风吹,战鼓擂,这年头儿,谁拍谁?来就来!

又一场大战,高敖曹全军覆没,他老哥仅以身免(“京兆忠武公高敖曹,意轻泰,建旗盖以陵陈,魏人尽锐攻之,一军皆没,敖曹单骑走投河阳南城。”)!

如果说高欢是条鲸鱼,那高敖曹就是条鲨鱼;这么大一条鱼,西魏军当然不会让他轻易漏网;看着他跑,西魏骑兵在后面穷追不舍。

本来,高敖曹是能跑的掉的;可惜啊,这哥们儿平时太嚣张,得罪了不少人,比如,眼前河阳城的守将、东魏北豫州刺史高永乐。

高永乐是高欢“从祖兄子”(这辈儿怎么论的我也搞不清,但总归是高欢的亲戚。);他跟高敖曹因为什么事儿结的仇史书上没说,反正二人有旧怨(“与敖曹有怨”)。

高敖曹跑到河阳城下,长出一口气;只要自己进了城,西魏军就没辙了;可是,高敖曹在城下嗓子都喊哑了,可就是没人给他开门。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高敖曹急了,此时活命要紧,也顾不得什么名将尊严了,大声喊,楼上的,赶紧给爷顺根绳子下来,麻溜儿的……这一嗓子嚎完,高永乐出现了,这货站在城楼上,坏笑着说,哟,这不是高三爷嘛,what are you弄啥嘞!

平时高敖曹牛气冲天,谁都瞧不起,可这时节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说好话儿;高永乐脸儿一绷,呵呵,你不是牛逼吗,你也有今天?

高敖曹做梦也没想到高永乐会公报私仇,气的抡起刀就砍城门,边砍边骂;可是也只能泄愤而已了。

西魏军已经追到了城下,高永乐依然没有开门的意思,高敖曹情急之下,跳下马,藏在门桥的下面。高敖曹自以为很聪明,可他就忘了,他还有随从在边儿上呢。

西魏军开始没发现高敖曹的藏身之所,可是一眼瞧见了高敖曹的随从打扮不凡,知道这位肯定晓得高敖曹藏哪儿;啥也不说了,刀往脖子上一架,交代吧,高敖曹哪儿去了?事到如今,不说也得说了,随从一孥嘴,喏,那儿呢!(“追者见其从奴持金带,问敖曹所在,奴指示之。”)

西魏军顺着方向一看,高敖曹就像一只驼鸟,头拱在桥下,硕大的屁股却露在外面……

西魏骑兵们哄堂大笑,高将军出来吧,这个姿势忒难看了。

高敖曹知道今天是躲不过来了,索性把脑袋从桥下伸出头来,大喝一声,爷爷今天栽在你们这帮孙子手上,无话可说,来吧,割我头,可得万户侯开国公!

高敖曹是东魏头号名将,江湖地位极高,西魏军将士当然知道高敖曹人头的分量,下半辈子的富贵,就指望今天了;有个骑兵眼疾手快,一刀将高敖曹首级砍下,拎着找宇文泰报功去了。宇文泰看着高敖曹血淋淋的人头,放声大笑!下令重赏这个幸运者,赏布绢万段。

多说一句,宇文泰挺抠门儿,没有一次付清赏赐,而是玩儿了个按揭,每年给点儿。这一给,给了40年,北周都灭亡了,这笔赏赐都还没有给完。

高欢得到高敖曹被杀的噩耗,哭的死去活来,这可是他的悍将啊,就这么被可恨的高永乐给葬送了。高欢哭完,咬牙切齿地把高永洛召进大帐,命人将高永乐扑倒在地,狠狠打了二百军棍,替九泉之下的高敖曹出了一口恶气。

这场大战,西魏军大获全胜,斩杀东魏军一万五千人,并得到大将高敖曹、开府仪同三司李猛、西兖州刺史宋显的人头,东魏军跳黄河自杀者上万。

这场胜利让宇文泰自己都觉得有点儿迷茫了;对面儿这还是枭雄高欢的队伍吗?曾几何时啊,贺六浑南征北战、指东打西,那是何等嚣张;莫不成这两年吃的太好,脑梗了、中风了?咋变的不会打仗了呢。

不过,很快宇文泰就从迷茫中醒过来了,我艹,我管他是脑梗了还是中风了;这会儿正是趁热打铁,灭此朝食的天赐良机。

宇文泰揉着屁股大声传令,所有部队,有一支算一支,全线反击!

可惜,宇文泰挑的时候太不给力了;就在西魏军瞪着血红的眼睛向东魏军猛扑之时,战场上突然大雾弥漫,十步之外根本看不清人和马。

那年头也没有敌我识别系统,大雾弥漫,不论西魏军还是东魏军都成了瞎子;士兵们只能各自为战,感觉有人摸到身边儿,也不管是不是自己人,抬手就是一刀,砍完再说。

双方混战一场,打到最后,西魏军各部连统帅宇文泰在哪儿都找不到了。

西魏军这边儿几位大将一看这情况,心知这仗是打不下去了,李弼、独孤信、赵贵、李虎等人一碰头儿,现在老大下落不明,咱得保存实力;先撤吧,回头雾散了再说!

这哥儿几个真的就扔下宇文泰撤了!

等雾稍稍散去之后,宇文泰突然发现,西魏军阵前就他一个人在指挥战斗。

我勒个擦,你们这就要让劳资狗带啊;宇文泰一边大骂这几个货不仗义,一边儿赶紧指挥部队往下撤。

如此狼狈撤军,按道理西魏军肯定是要吃亏的;只是东魏军或者说高欢、侯景等人此时已经无心恋战,象征性的追了下,便收兵回营了。

此战,史称河桥之战。

河桥之战跟之前的沙苑之战一样,宇文泰是大赢家,别看战场上险象环生,甚至他还摔了屁墩儿;但换回来的实惠可是大大滴——

浮财不用说了,河桥一战,歼灭大量东魏军,战场缴获堆积如山。

在地盘上,宇文泰也收获不小;别看高欢、侯景把洛阳收复了;但是宇文泰还是保住了广州、襄州等地;有个站脚的地方,凭宇文泰那种抬头看天,低头使坏的性格,用不了多久,立锥之地就能变成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时间说话儿这就到了公元539年正月,高欢和宇文泰都打累了,该坐下来喝口水儿,喘口气儿,养精蓄锐,准备下一个回合接茬儿干。

既然回家休息,那就得话分两头儿了,先说宇文泰。

还在回关中的路上,一个非常不妙的消息传到了宇文泰的军中——

关中,有人造反了。

咱前面说过,沙苑之战,宇文泰抓了7万多东魏俘虏;这里边儿,宇文泰挑了2万多膀大腰圆的充实进部队。剩下的,宇文泰就没咋管,基本上散养在民间。这几年西魏的经济状况跟现在差不多,一路走低;再加上天灾不断,本地人守家待业的想谋个俩饱儿一个倒儿都不容易,更别说这些外来的二等公民了;不仅吃不饱肚子,还要受人白眼儿;因此个个儿都是一肚子怨毒。

后来东魏军大举反攻,宇文泰带着西魏军主力出关增援,关中地区就没剩多少军队;这些降兵一看,这会儿不折腾啥时候折腾,几个领头的聚在一起一合计,干脆,反特娘的了。

宇文泰走的时候,把元宝炬带走了,留下太子元钦看家;宇文泰正跟河桥玩儿命的时候,关中就已经炸了营了。等先期从河南返回关中的大将李虎紧跑慢跑回了长安,关中已经乱成一锅粥。面对乱局,李虎无计可施,只好带着元钦逃出长安,暂时在渭河北岸扎安顿下来。

元宝炬、宇文泰不在长安,皇太子那就是政治风向标,现在连皇太子都跑了,长安的人心和社会秩序瞬间崩溃。

关中百姓公然相互抢劫,社会上乱的一地鸡毛。沙苑之战中被俘的东魏都督赵青雀、雍州百姓于伏德等人乘乱而起,赵青雀占领长安内城,于伏德占据咸阳,与西魏咸阳太守慕容思庆一起招收东魏降卒,抵御西魏西归的部队;而长安外城的百姓则自发的组织起来,反抗赵青雀,天天你一拳我一脚的打的不亦乐乎。

听闻自家后院着火,宇文泰急忙率主力部队回援;宇文泰那是西魏的掌舵人,在关西威望极高;他昼夜兼程赶回关中,当地百姓听说他回来了,无不欢呼雀跃,这就算有了主心骨了,人心遂稳定下来。

人心这一稳定,宇文泰腾出手来,弟兄们,枪在手,跟我走;咱去拾掇那几个小贼去;华州刺史宇文导攻咸阳,杀掉了叛首于伏德和与之勾结的慕容思庆;随后宇文导南渡渭河跟宇文泰一道合攻赵青雀,一战斩之!关中局面,再度平定下来。

而高欢在河桥之战之后,也快累散架了;从沙苑之战后,自己领导的东魏就一直再走背字儿,到河桥会战打完,本来相对比较完整的东魏版图,硬生生被宇文泰在河南挖去一大块;更要命的是晋西南被宇文泰抢去的地盘儿这次也没能全抢回来,有这根钉子在,高欢的总部晋阳随时会面临战略威胁;尽管高欢也知道一时半会宇文泰还拿自己没辙;可是有这么个威胁在,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因此河桥之战后高欢没闲着,几次试图恢复晋西南,但都无功而返。

顶住高欢最后这几波攻势,宇文泰知道,高欢也没劲儿了,一时半会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动作;而高欢也确如宇文泰所料,的确需要喘一口气儿,喝点儿红牛补充一下。

由此,东西两魏持续小三年的战争状态暂时告一段落;宇文泰和高欢都很清楚,两国争霸演变成一个长期的大活儿了,谁都不可能将对方一战灭掉;所以表面上虽说暂时维系共存的局面;但拼的就是内功了。

既然如此,双方都将注意力转到了国内,而且不约而同的各自推动了一场改革;不过这里边儿稍微有点儿区别——

东魏和西魏相比,东魏经济体量很大,但咱前面说过,内部腐败横行,所以高欢把内政改革的重点放在了整肃吏治上。

而宇文泰控制的西魏,打北魏时期,经济就很落后,而且连年征战,天灾不断;宇文泰其实跟现在的金3胖一样,是在倾全国之力,供养一支军队;现在暂时和平了,那改革就要全方位了。

先说东魏。

看过前文的大胸弟可能会有印象,沙苑之战以前就有人向高欢提出来,要他整顿吏治;高欢说,您这建议很好,但现在不是时候。

可是,经过了两场大战,尤其是当西魏军队东出潼关后,东魏黄河以南甚至距离晋阳咫尺之遥的河东等地百姓纷纷归降,给了高欢极大的刺激,这让他认识到如果继续纵容权贵贪污腐败结果就会导致人心尽失,最终动摇到统治的根基;因此在反攻晋西南失利后,高欢做了个动作,他亲自给各地的刺史写信,表彰清廉,藿香正气,不对,是弘扬正气。

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高欢手下的六镇集团早已养成的贪腐之风,岂能因高欢的一纸书信就能刹住?况且,那些敢于违背禁令、公然贪腐的人基本上都是高欢的老铁。

比如,尉景,高欢的姐夫。

高欢生下来母亲就死掉了,从小就是高欢的姐姐、姐夫尉景夫妇把高欢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可以说尉景两口子对高欢恩重如山。

可是高欢的这位姐夫非常贪财,虽然高欢也曾屡屡斥责,但尉景就是不改。

尉景担任冀州刺史时,曾大肆贪污受贿,并征发民夫围猎,结果死了三百多人;这下事儿闹大了,有人就捅给高欢。

高欢把他姐夫叫来臭骂一顿,尉景梗着脖子跟高欢对骂;吵到后面,高欢说,姐夫,你不能这样儿,在这样儿下去,要闹出大事的。

尉景不服,我给你算算,咱俩谁贪的多;我,只从老百姓那里弄,你却连天子的赋税都截留了;你说咱俩谁贪?

一句话,怼的高欢无语了。

而且自从元善见迁都邺城、高欢世子高澄去邺城辅政之后,东魏事实上形成了晋阳、邺城两个政治中心,虽然晋阳的高欢掌握着帝国最高的决策权,但由于邺城处理帝国日常政务,也形成了一个以司徒孙腾、侍中高岳、尚书右仆射高隆之、尚书左仆射司马子如四人为基干的权力小圈子,人称“四贵”。

这四个人都是高欢的心腹,在贪腐方面,除了高隆之稍好之外,其他人那叫一个腐败;史载高岳“性华侈,尤悦酒色,歌姬舞女,陈鼎击钟,诸王皆不及也。”;孙腾“志气骄盈,与夺自己。纳贿不知纪极,官赠非财不行。肴藏银器,盗为家物,亲狎[xiá]小人,专为聚敛。”;司马子如“性既豪爽,兼恃恩旧,簿领之务,与夺任情,公然受纳……直以高祖故旧,遂当委重,意气甚高,聚敛不息。”

你想,这都是东魏副国级的领导干部,一个赛着一个腐败;而且都跟高欢关系如此密切,东魏的吏治得坏到什么地步。

现在,高欢想要整顿官场作风,这就面临一个两难的问题——

你只拍苍蝇,不打老虎;大家会说,你这是假招子,最后整顿吏治肯定没效果;可是你要是真的打老虎,那些老虎又都是高欢家的亲戚,你把亲戚们都送监狱去了,那高欢岂不是要变成光杆儿司令了。

不过,这事儿倒也没难住高欢;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让高欢憋出个主意来。

高欢憋出啥主意?

说来也简单,把他儿子高澄推到前台,出任东魏中纪委书记,高欢则隐身幕后,视机而定;一句话,爷俩打算唱一出儿“大姑娘美、大姑娘浪……”的二人转,给大伙儿see see。

还记得高澄吧,上次出场,这个家伙把妹把到了他爹的女人头上;险些被他爹废了,后来还是“四贵”之一的司马子如说情儿,高欢才放了高澄一马。

有这个肎节儿,高澄在他爹眼皮子底下呆的实在是受罪;后来走了他爹心腹孙搴的路子,高澄最终得以到邺城上班儿。

当然,说这话儿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到这会儿,高澄混的不错,不仅已经是东魏的大将军,领中书监,兼任吏部尚书;同时,手底下也有了一批小兄弟给牵马坠镫,像御史中丞崔暹[xiān]、中兵参军崔季舒、高阳王元彬、临淮王元孝友、尚书左丞宋游道、丞相司马李绘、记室参军崔昂、太子舍人元礼、秘书丞祖珽[tǐng]、刑狱参军苏琼等人,就唯高澄马首是瞻。

这批人,跟“四贵”比,当然都是些小字辈儿;可也正因为其“小”,做起事儿来(其实是整起人来),才会毫无顾忌。

新人要出头,不踩老人儿,怎么上位?

跟自己的老哥们儿不熟,手底下还有一帮小弟;高欢一使眼色,高澄立刻心领神会;开整——

第一个撞到高澄枪口上的,是四贵头一位,孙腾。

孙腾辈儿大,高欢干快递成天忙饭辙的时候,人家孙腾就已经出仕为官了;几度春秋,宦海沉浮,这老家伙已然修炼成精。孙腾出来混的时候,高澄还是液体呢;因此孙腾看后者,就跟看自己的姓儿一样,孙子!

现在这个孙子出任中纪委书记,主抓纪律;这让“老革命”孙腾很不舒服,心里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可是,孙腾很快就见识到了啥叫浑浊闷楞,体会到啥叫乱拳打死老师傅了。

话说这一天,高澄过府来拜,那意思,敬你是前辈,场面话咱多少得撂几句;本来就是个例行公事的事儿。可是等高澄进门儿之后,眼前一幕让他登时就不爽了。

只见孙腾大拽拽的躺在沙发上,身边儿莺歌燕舞好不快活;见高澄进门儿,孙腾眼皮都没撩,该怎么嗨皮继续怎么嗨皮。

高澄那少爷脾气,哪能容的了你跟他来这套;除了他爹高欢,谁敢在他面前嘚瑟?

高澄大怒,一挥手,身边儿的红卫兵小将扑上去就把孙腾从太妃椅上给扥下来了;摁到地上,这通儿暴打。打完,高澄让人把鼻青脸肿的孙腾往大门口儿一扔;告诉你,老王八犊子,脸不许洗,鼻血不许擦;就这么站着;敢动一下,腿给你砸折了(“孙腾见澄,不肯尽敬,澄叱左右牵下于床,筑以刀环,立之门外。”)。

孙腾哪儿想的到高澄这个“孙子”当真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留下这么重的手,想破口大骂,但看看面无表情的高澄,以及他身边儿那些膀大腰圆的打手,孙腾一缩脖子,没敢再挑衅;老老实实的站到大门口儿表演真人秀去了。

高澄“打虎”,首战告捷。

打掉了孙腾的威风,高澄乘胜追击,继续肃贪;可是,让谁都没想到的是,高澄的第二刀直接砍向了说起来还算对他有恩的司马子如。

《资治通鉴》上没说高澄给司马子如安的什么罪名,但是,看样子罪很重(“无不极笔。”);因为弹章一到高澄手里,高澄立刻就让人把司马子如给双规了,然后直接扔进了监狱(“澄收子如系狱”)。

论交情,司马子如是高欢的发小儿,在高欢创业过程中履立功勋;论私谊,司马子如看着高澄长大的,而且还曾给高澄解过围。司马子如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大侄子,居然一点儿情面都不给自己留。这场监狱蹲的,司马子如身心遭到了重创;一夜之间,头发就全白了(“一宿,发尽白。”)。

等高欢听说高澄反贪反到了自己发小儿脑袋上的时候,也很吃惊;赶紧给高澄写了封信,替自己的老朋友说好话,“司马令,吾之故旧,汝宜宽之。”;高澄一看老爹给了特赦令,这面子不能不给,最后已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又把司马子如放了。

可是等到高欢再次看着自己这位发小儿的时候,司马子如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高欢抱着司马子如泪如雨下。

为了安抚老朋友的情绪,高欢拿出许多硬货,重赏了司马子如;而且没过多久,高欢便任命司马子如为代理冀州刺史;信任如故。

孙腾资格老,司马子如根子硬,尽管过了遍石灰,好歹保住了命;仕途上虽说有影响,但还留有咸鱼翻身的余地。

有些官儿,可就没那么好命了;比如,高欢的另一个发小儿,拼尽全力从西魏逃到晋阳的可朱浑道元,弹章一上,高澄立即把他的官儿给撸了。

还有高欢那位姐夫,尉景;这伙计太能贪,因此这次反贪风暴一来,他也没跑掉;让人实名举报了。高澄也没客气,一经查实,就把他姑父给关起来了。后来还是高欢亲自向儿子求情,尉景才被放回家。

有趣的是,尉景出狱,高欢亲自前去探望;估计在牢里尉景的态度也挺嚣张,所以没少吃苦头;高欢来的时候,尉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一见高欢,尉景扯着脖子叫唤,贺六浑,你想杀我,赶紧动手!高欢的姐姐也在旁边儿哭天抹泪,指着老公跟自己弟弟说,老头子没几天好活了,干嘛要把他折磨成这样啊!说完,老太太一伸手,让高欢看自己的双手,你小时候儿,我替你打水,手都磨成这样了。今天你却……

高欢还能说啥,只能默默无语陪着抹眼泪。

眼泪该流得流;而高澄这头儿反贪,该反继续反。

有司马子如、尉景这种政治局常委级别的领导干部在前头戳着;东魏官场算是见识到高澄的真颜色了;这小子简直六亲不认啊!

开始的时候,有些高欢的老弟兄拎不清,以为只是高澄急于抢班夺权,树立个人威望;这才借反贪之名,打压老臣;这些人纷纷写信给高欢,老高,管管你家阿惠小儿(高澄字子惠),小兔崽子闹的太不像话了啊!

高欢没反应。

等到高澄表现出雷霆手段,把一些元老重臣扔进监狱吃牢饭;这帮大爷们又坐不住了,这次就不是写信了,有的直接就找高欢撞木钟去了,你家大小子闹出格儿了,你还不管?

高欢还是没反应。

一来二去,这帮老人儿里有机灵的明白过味儿来了;我艹,敢情人爷俩是一回事儿啊。这帮人老实了不少。

高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高欢来说,这帮老人儿属于忠诚度最高、功劳也最大的一帮人;等闲高欢也不愿意收拾他们,可是现实是,你要不收了他们,你想整肃吏治那就是一句空话。高欢可是亲眼见识过北魏官场是如何腐败的,偌大的一个帝国,就是因为吏治不清,最后说垮就垮了。高欢可不想重蹈覆辙。

当然,对于高澄在前台打老虎,高欢也不是一句话也没说;为了让这帮老人儿长点儿心,高欢给他的老兄弟们写了封措辞异常温暖的信,提醒这些人,你们可千万别犯错误——

咸阳王元坦和尚书令司马子如可都是我老友,朝廷群臣论尊贵、论亲昵,没有超过他们二位的,但他们两人却同时被惩处,我却无能为力,你们大家都要小心啊!

这哪儿是好意提醒,分明就是特么的威胁!

不过话说回来,高欢父子这场二人转,确实收到了应有的效果;东魏官场风气为之一变。《北齐书·文襄高澄》称:“风俗更始,私枉路绝。乃榜于街衢,具论经国政术,仍开直言之路,有论事上书苦言切至者,皆优容之。”

高欢忙着配合儿子打老虎;这会儿宇文泰在干嘛呢?

答:忙!

咱前面说过,其实就在高欢琢磨着怎么整肃吏治的时候,宇文泰也在西魏开始推动改革。而且,如果说难度和复杂程度,宇文泰面临的问题,要远远超过高欢。

这里边儿的道理一句话就说清了——

西魏的底子太薄了!

战争拼的是啥?

实力!

说白了,就是钱;没钱玩儿个屁啊。

这就像二战时候的日本,阴谋诡计倒是玩儿的挺溜,背后下手,在珍珠港黑了大老美一把;干的老美太平洋舰队主力战列舰沉四创四。

小鬼子自以为得计,可是结果怎么样,从珍珠港事件算起,到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美国共建造各型航母147艘(包括舰队航母和护航航母);而同期,小鬼子只造出了23条各型航母。

147:23,小鬼子还不如老美的零头儿多,这仗怎么打?

所以说,弱者才玩儿阴谋诡计,强者向来是实力碾压。

高欢统治下的东魏,经济实力强大,而宇文泰控制的西魏,在北魏时期,经济就不如东部地区,再加上长期动乱,连年征战,到这会儿几乎是一穷二白。

而且摆在宇文泰面前的问题,还不仅仅是经济落后。

咱前面说过,此时的西魏,有点儿像3胖治下的朝鲜,倾全国之力供养一支军队;看看朝鲜,如果要改革,那是仅搞经济改革就能奏效的吗?因此,宇文泰要面对的,可以说是从政治体制到法制建设一揽子问题。

不过,这会儿的宇文泰不敢亲自操刀担任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谁知道高欢啥时候哪根筋不对,再发兵打过来;因此宇文泰亲自带兵驻扎在外,以防东魏军抽风儿;而改革的重任,宇文泰将其交给了部下、度支尚书苏绰[chuò]。

苏绰[chuò],字令绰[chuò],岐州武功郡(今陕西省武功县)人,出自高门大户武功苏氏。

既然出身名门,苏绰[chuò]打小儿便受过良好的教育,长大后不仅博学多艺,而且还有独门秘技,史书记载,苏绰[chuò]的数学特别灵(“绰[chuò]少好学,博览群书,尤善算术。”);属于放到今天参加奥数比赛,随随便便都能拿奖拿到手软的那种学霸。

苏绰[chuò]进入官场的时间比较晚,而且一开始除了他的直接领导外,没人注意到他们身边儿这位数学天才;因此混了个默默无闻。

要说一句的是,都说这年头儿碰到好领导不容易,其实当年也一样;苏绰[chuò]的领导唤作周惠达,时任尚书仆射;苏绰[chuò]最后能走进宇文泰的视野,这位周仆射功不可没。

话说有一次,宇文泰和周惠达谈事儿,宇文泰估计提了几个比较刁钻的问题,周惠达一时有点儿懵逼;就跟宇文泰说,您容我回去想想。回去之后,周惠达把苏绰[chuò]叫来,小苏啊,考考你;周惠达就把宇文泰问他的问题描述了一遍;苏绰[chuò]思索片刻便给周景达写出了答案。

转过身,周惠达捧着答案来找宇文泰了;喏,您瞧瞧!宇文泰接过来一看,再抬头瞧瞧周惠达,说吧,你跟哪儿找的枪手?

周惠达人不错,当即就推荐了苏绰[chuò],您猜的没错,此人是我手下一个官员;而且周惠达还狠狠的夸了苏绰[chuò]一把,称其有“王佐之才”。

王佐还是往右,像宇文泰这种老江湖,你甭想拿应试教育那一套糊弄他;虽然周惠达把苏绰[chuò]夸的跟花儿一样;但宇文泰还是决定自己要亲自面试一下才放心。

不久之后,宇文泰借着带公务员们出门儿旅游的机会跟苏绰[chuò]聊起来了。

这次聊天,宇文泰提的问题纯属难为人,明显超纲了;天文地理历史政治(“天地造化之始,历代兴亡之迹。”),啥难他问啥。

要不说平时多读点儿课外书还是有好处的,苏绰[chuò]博览群书,“应对如流”。

哟,你这口才都能到德云社说相声去了;宇文泰不由得听入神了。

宇文泰这一入神,好玩儿了;这伙计当即宣布,今天的一日游到此为止,大家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要继续听苏绰[chuò]说单口相声。

苏绰[chuò]给宇文泰讲了些啥段子,今天已经不知道了;反正开始的时候宇文泰图舒服,基本上就是躺着听;听着听着,觉得苏绰[chuò]讲的有道理,自己这么崴着不合适,又坐起来听。等到后来,苏绰[chuò]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从经济体制改革,到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到提炼24字核心价值观,实现西魏梦;所思所想,所言所语,句句击中了宇文泰的小心脏;宇文泰觉着坐着都不合适了,于是正襟危坐的跪在苏绰[chuò]身边儿听讲。

要说苏绰[chuò]真真儿好口才,叨逼叨、叨逼叨的整整讲了一夜,一直口若悬河的说到第二天早晨天色放亮才下课(“遂留绰[chuò]至夜,问以治道,太祖卧而听之。绰[chuò]于是指陈帝王之道,兼述申、韩之要。太祖乃起,整衣危坐,不觉膝之前席。语遂达曙,不厌。”)。

这一夜宇文泰听的如痴如醉,一大早到了班儿上,拽着周惠达激动的大叫,苏绰[chuò]真是天下奇才;此人我必重用之(“苏绰[chuò]真奇士也,吾方任之以政。”)。

随后,宇文泰上书皇帝元宝炬,晋封苏绰[chuò]为大行台左丞,参与西魏的军国大事。

宇文泰这么器重,苏绰[chuò]自然没有掉链子的理由,甫一上任,苏绰[chuò]便癞蛤蟆打立正,给宇文泰露了一小手儿——

“绰[chuò]始制文案程式,朱出墨入,及计帐、户籍之法。”

具体的说,就是推出了两项政府法令,规范了一项政府工作流程。

头一项政府法令,唤作计账法。

所谓计帐法,说白了其实就是建立政府预算体系。

宇文泰当家的西魏,说是政府,其实搞的跟金大胖留下的“遗诏”一样——先军政治。卧榻之旁蹲着比自己强大的多的东魏,宇文泰时时刻刻想的是怎么活下来;如果生存都成了问题,还奢谈什么发展?

但苏绰[chuò]说这不成,咱得有个年度工作计划;虽说不能很精确,但也要毛估估每年要干哪些事儿,干这些事儿要花多少钱,咱得心里有数儿;否则一摊子烂账,回头年底一算账,咱亏在哪儿都不知道。

第二项,唤作户籍法。

这项法令具体啥内容,《周书·苏绰[chuò]传》和《资治通鉴》里都没明说;不过也不难猜,应该跟商鞅变法里的户籍制度类似。

从六镇起义开始,关中已经乱了20多年;由于战乱,原先原住民的户籍遭到破坏,很多人拖家带口的逃难早没影儿了,但户籍还在;而有些是人还在,但衙门被端了,档案丢了。

再有一个,随着两魏分立,人口流动;政府手中掌握的户口锐减。户口就是生产力,这一锐减,就意味着政府的收入也要锐减了。而且,连年战乱还造成一个现象,那就是无主的荒地很多。

为了增加政府收入,苏绰[chuò]的办法是核查人口,丈量土地;重新确定人口和土地之间的分配关系;然后,政府派员巡行各地劝课农桑,尽量使老百姓能在分到手的土地上安居乐业。

在推动计账法和户籍法落地执行的同时,苏绰[chuò]还改革了政府工作流程;以前,西魏政府在财政收支上,是用一种颜色记账;苏绰[chuò]规定,以后但凡是支出,用红色笔写,收入则改用黑色笔记录;这样收支两条线,一目了然。

除了这个,苏绰[chuò]还定了个规矩,而这个规矩一直沿用至今——

西魏以前的政府公文书写格式,都是用一种黑色的笔墨来写,尽管标题加大加粗,但还是容易跟内容混为一谈,、查找起来很不方便。苏绰[chuò]下令,以后政府公文的标题一律改用朱砂来写,内容用正常的笔墨书写。

还别说,这么一改,政府公文立刻就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而这,就是今天不论政府、还是企事业单位,红头儿文件的来历!

计账法、户籍法、红头文件,虽说只是苏绰[chuò]的牛刀小试,但在宇文泰看来,我艹,这就是我想要的标准化、制度化、规范化、流程化啊!

宇文泰庆幸自己终于找对了人,有苏绰[chuò]在,假以时日,加上西魏的后发优势,哼哼,高欢算个毛。

公元541年9月,在宇文泰充分放权下,西魏历史上著名的苏绰[chuò]改革拉开序幕。

简单的说,这场改革,是从六条诏书开始的——,

“一曰清心,二曰敦教化,三曰尽地利,四曰擢贤良,五曰恤狱讼,六曰均赋役。泰甚重之,尝置诸坐右,又令百司习诵之,其牧守令长非通六条及计帐者,不得居官。”

第一条儿,“清心”。

苏绰[chuò]的“清心”可不是让大伙儿吃牛黄清心丸;而是要让大家,尤其是官员心理要健康,要有节操。

按苏绰[chuò]的解释,官员受朝廷任命到地方任职管理百姓;首先第一条儿就是要管住自己的心,自己的“心”都管不好,怎么可能管的好别人?你能想象一个性情乖戾、脾气暴躁的人面对纷繁复杂的人和事,能好好儿说话吗?所以,想当官儿,首先要心气儿平和,心态要好。

第二条儿,“敦教化”。

苏绰[chuò]对人性看的非常透彻,从六镇起义至今,天下大乱已经有20多年了;20多年,一代人起来了;这么长的时间,老百姓们耳濡目染的全是战争和杀戮中人性最丑陋的一面;而且如果再把时间向上捯,从元恪时代开始,北魏官场腐败黑暗,老百姓放眼望去,看到的全是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心都变黑了(“性无常守,随化而迁。”);长此以往,社会风气一团漆黑,歪门邪道大行其事,那就危险了。可是,之前国家(西魏)战争不断、饥荒严重、灾难频仍;朝廷以前出台的很多措施都是权宜之计;根本顾不上精神文明建设,扭转社会风气,只能靠严刑峻法来保证老百姓不去触碰法律底线。

现在物质条件稍微好点儿了,移风易俗的工作也要开始慢慢的推起来了。否则只有物质文明,没有精神文明,到头来社会发展还是畸形的。

苏绰[chuò]把“敦教化”的任务压在了自元宝炬以下的各级官员肩上;苏绰[chuò]的理由是,皇上是全国的最大的网红,您藿香正气,各级官吏才会弘扬正气;如果您这根上梁不正,下面的官员一准儿上行下效,然后老百姓一看当官儿的都是这些玩意儿,有学有样,那后果就是社会上遍地都是妖魔鬼怪。反过来说,皇上您内心如同清水一样纯洁,行为如同白玉一般无瑕,亲身践行“仁义、孝悌、忠信、礼让、廉洁、公平、节约”14字核心价值观,并且持之以恒,表里如一;官员们看您这么做,他们自然不好意思作奸犯科;而当官的清如水、明如镜,百姓们才会对他既敬畏又爱戴,也逐渐会向他们学习。

第三条儿,“尽地利”。

这一条儿某种程度上说,是跟之前说过的户籍法一脉相承,但更偏重于土地政策,说的直白点儿,就是向土地要效益,尽量确保人人都能吃上饭。

千万别小看“人人都能吃上饭”这一点,这可是中国历朝历代老百姓的梦想(说起来,中国的老百姓应该是全世界上最好管的一群人,只要有一口吃的,没人愿意闹事儿。)。

苏绰[chuò]的办法是制定明确的农业政策;比如,每到年初,地方官必须亲力亲为,集合所属地区的百姓,不论年龄大小,只要能拿得动农具全部赶的地里干活儿,务必保证不错过农时。对于那些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家伙,由乡里的里正、保长把名单上报到衙门,由太守、县令根据情况进行处罚,情节恶劣者,要重罚;罚到大家看着都怕,起到杀一儆百,杀鸡骇猴的作用。

其次,老祖宗说过,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春、夏、秋,这三个季节都是农业生产的关键时间节点;哪一个季节没有弄好,到了冬天都有可能饿肚子;因此,官府派徭役,要尽量避开这些季节,让老百姓能专心务农。

第三,针对生产资料和劳动力分布不均的问题,苏绰[chuò]也给出了具体的执行方法,比如形成合作社,一个地区地方官要对治下的情况门儿清,谁家劳动力多,谁家劳动力少;谁家有牛,谁家没牛要心里有数;农忙时,对于劳力少或者缺乏耕牛的人家儿,官府要出面调配,让农户之间互通有无;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当然,还有一点也要说清楚,那就是别看宇文泰拳打脚踢给西魏抢来不少地方;但您要是有兴趣可以翻翻地图,您就能发现,西魏最大的一块粮仓,也还是千年之前秦国开发出来的八百里关中平原。

至于其它地方,其实并不适合耕种,勉强种点儿东西,产量也不会高。针对这种情况,苏绰[chuò]下令,地方官要鼓励老百姓们因地制宜;对不适合种粮食的地方,大力种植经济作物,像蔬菜、桑树、果木这些;实在不适合种东西的土地,也没关系,养家禽;反正原则就一条儿,地尽其用,不能浪费。

第四条儿,“擢贤良”。

别看苏绰[chuò]出身名门,当官儿也是亲戚推荐的(他堂哥苏让是宇文泰的心腹);但苏绰[chuò]本身对这种选拔官员全看门第或者熟人举荐的办法一肚子腹诽。

苏绰[chuò]认为,门第只能代表你们家祖宗的成就,并不能说明你本人的能力,尤其不能反映你的道德水准。才华横溢的人,像伊尹[yǐn]、傅说,之前是干嘛的?都是奴隶,可是这并不妨碍人家后来成为一代明相。象丹朱、商均,他们倒是出生在帝王之家,可这俩废物却连区区百里之地都守不住;出身有卵用?

因此苏绰[chuò]的“干部路线”是,德才兼备。

在这一条儿的“司法解释”上,苏绰[chuò]立了两条标准,其一,提拔官员之前,一定要做背景调查;花点儿时间去被调查对象家里、邻居处看看、听听;看看这人儿三观怎么样,听听别人都是怎么评价他的。品行好的再加以举荐,品行不好的,坚决予以摒弃。其二,考察期结束,也别急着让这人儿当官儿,一定要有试用期;试用期内,看看这人怎么干活儿,是简单粗暴,还是心平气和;合适的留下,不合适的趁早儿让他走人。

第五条儿,“恤狱讼”。

这三个字,苏绰[chuò]说出来,其实是两层含义,第一个,政府颁布的法律法规要公平,不能只照顾既得利益集团,不能搞制度腐败;第二个,法官判案也要公平。

在苏绰[chuò]看来,法律就终极目标,是要止恶向善;维护大多数老百姓利益。所以,如果权贵犯法,而法不加责,那法律就不具备权威性。而且,法官的个人素质又各不相同,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清如水,明如镜,明察秋毫;而赏罚不当,当事人就会心生怨气,这样不利于西魏建设和谐社会。

当然,按苏绰[chuò]的意思,法律要公平,尽可能不冤枉好人;但是对坏人,一定要杀。

在苏绰[chuò]看来,有四种人是绝不能饶恕的,即大奸大恶者、伤风败俗者、悖乱人伦者、不忠不孝者。这四种人非杀不可;因为他们是对精神文明建设的构成严重破坏的人,影响恶劣。

第六条儿,“均赋役”。

西魏自立国以来,没干别的,净打仗了;当兵的不事生产,可是还必须得有专项的军费保障。

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宇文泰只能加税。

尤其是从沙苑大战到河桥之战的这3年左右的时间,宇文泰几乎已经到了雁过拔毛的地步;这也就意味着西魏国内老百姓要承担的赋税相当重。

苏绰[chuò]知道由于政府赋税较重,西魏百姓的生活压力非常大;可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又不敢提议减税;别的不说,你把税减了,如果政府不发军饷,都不用高欢出兵,西魏军自己就会炸锅。

苏绰[chuò]想来想去,想出个折中的办法——

不论你是富商还是平民,税法面前人人平等,谁也不许搞特殊化。

苏绰[chuò]也知道,人人平等,其实也是个花头;比尔·盖茨交一个亿(美元)的税,和正看本文的您交一亿(人民币)的税,从数量上看都是1个亿(而且如果汇率换算一下的话,盖茨交的更多。),但是这事儿对于盖茨来说是毛毛雨、洒洒水;可是对于您来说,估计您就得砸锅卖铁了。

可是这会儿又不能减税,苏绰[chuò]咬咬牙,减不了税,那就减人吧!

别看苏绰[chuò]是体制内的人,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护短儿,在很多场合,苏绰[chuò]都会发挥说相声的口才,车轱辘话反复说:政府人多了,难免就会混进坏人来;坏人混进公务员队伍,逼事儿就多;逼事儿多了,老百姓就烦;老百姓烦了,人心就乱了(“官省则事省,事省则民清;官烦则事烦,事烦则民浊。”)……

怎么办!

苏绰[chuò]大剪子一抡,精兵简政,裁撤冗[rǒng]官冗[rǒng]员!

……

通过苏绰[chuò]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改革,国家的GDP眼瞅着蹭蹭的往上涨。

西魏这一捯饬,国家富了;这一富,砸场子的跟着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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