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说到北魏乱局的第二件事,南北朝后期,北方两个军政强人高欢、宇文泰正式走上历史舞台。
而河北的乱局,这就要从高欢说起。
要说清楚这事儿,还得往前捯饬一下;从尔朱兆撤回晋阳开始讲。
尔朱兆为啥在洛阳只待了一周就撤走了?
这里边儿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晋阳老窝被威胁了。
威胁他的人,来自两个方向,一个是蜗居陕北的费也头纥豆陵部(有点儿拗口),另一个是已经归降尔朱荣的匈奴破六韩部。
说起来这两部都是以前参加过六镇起义的老梆子,论打仗,马快刀狠;因此从北向南发展的挺快。
等尔朱兆回到晋阳以后,听说后院不仅是着火,简直要烧焦;尔朱兆二话没说带着兵就北上了;结果,他也不是个儿,在秀容正碰上纥豆陵步蕃和破落韩常的联军,一通儿臭揍之后,尔朱兆大败而归;纥豆陵步蕃、破落韩常迅速率部南下,进逼晋阳。
那位说了,尔朱兆之前不是挺牛掰的吗;怎么这次这么菜?
这就得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次找尔朱兆麻烦的,都是一帮不要命的。
咱前面说过,几年前葛荣被尔朱荣击败后,葛荣手下大部分部众就都被尔朱荣裹挟到了山西。
咱前面没说过的是,尔朱荣对这些原先属于六镇军民的降众非常暴虐,动辄就是杀无赦、斩立决;因此这些降人对尔朱荣那叫一个切齿痛恨;被逼急了,就再次揭竿而起;史籍记载,这些人被裹到山西之后,前前后后曾发动过26次叛乱;不过最后都失败了。
为此,六镇降众也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尔朱荣带回山西的20万人,最后生生被他杀掉了一半儿。即便如此,剩下的这一半儿人,继续表示不服,只要有机会就干。
这次也不例外,趁着尔朱兆主力南下,六镇中的破六韩部率先联合费也头纥豆陵部向尔朱氏发难。而破六韩这一部造反不要紧,在本来就人心浮动的六镇降人中产生了巨大的示范效应;本来大家就对尔朱氏不满,现在可算有个能削他的了;那还客气啥,大家一起,就跟这孙子拼个鱼死网破!于是,聚起来的人越来越多。
这下尔朱兆怕了;别看六镇军民只有10万人,那之前可都是戍shù边的兵;要说战斗力不白给。真要是跟他死磕,他就算磕赢了,势必也元气大伤;手头儿的部队损失大发劲儿了,南边儿尔朱世隆如果叫板怎么办?
尔朱兆想来想去,决定这事儿恐怕不能来硬的;就这么着,尔朱兆想到了高欢;他决定让高欢出面,跟对方谈谈。
高欢,之前咱其实已经提到他了;但没做过多的说明。一来当时他也是个龙套;二来,正是从此时开始,高欢华丽转身,由龙套变成了角儿;当然,这个角儿这会儿还小点儿。
好了,正式介绍一下高欢。
高欢,字贺六浑,他的曾祖父高湖曾任后燕的燕郡太守,后投降了北魏,为右将军,高湖的第三子高谧[mì]为北魏侍御史,因犯法而被流放到怀朔镇,高家遂迁居在北方,逐渐鲜卑化。高谧[mì]生子高树,高树就是高欢的粑粑。
高欢出生时,其母韩氏难产而死;而且高欢生下来,长的挺吓人,史载,这家伙脑袋特别长(“长头高颧”)。
人都说,没娘的孩子是根草,高欢生下来,比草都不如;因为他爹高树挺不着调的,既不会理财,也不会生产,因此弄的家里倍儿穷(“不事家业。”)。
看着眼前这呱呱坠地的小毛球,高树挺犯愁,这可怎么办呢?
要说也是高欢命不该绝,别看他没妈,那爹有没有也差不了多少;但高欢有个好姐姐,此时已经嫁人;嫁的是当地一个芝麻小官儿,名叫尉景;高树干脆就把高欢扔给了他姐姐,最后高欢是由姐姐抚养成人。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说话儿,高欢慢慢儿可就长大了;这一长大,你总不好老在姐姐家吃闲饭吧;于是半大小子的高欢开始出门打工。
跟现在的年轻人一样,高欢也怀揣着梦想跑到了北魏的前首都平城(他家本来就离平城不远),成了一名平漂。
这一趟,高欢值了;这倒不是说他跟平城挣了多少钱。而是他长的像冬瓜一样的头型,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个姓娄的女孩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偏偏对高欢这颗脑瓜子感了兴趣;回家就跟她爹说,这辈子非高欢不嫁。
所以说,男人啊,可以不帅,但长的一定得有特点!
就这么着,高欢工没打出个名堂,先拐了个媳妇儿回家。
好在,这位娄小姐家里多少还算是中产;给了不少陪嫁;高欢拿着媳妇儿娘家的嫁妆买了1匹马;从此干上了快递;专门跑六镇和洛阳这条线。
这一跑,高欢跑了整整6年。
这6年中,高欢算是长见识了;比如有一次他从洛阳回家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家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家产全给弟兄们分了!
那位说了,我艹,高欢疯了?
这话儿还得从高欢在洛阳看见啥说起。
说这话是公元519年的2月,高欢送快递到了洛阳;看过前文您估计会有印象,这个时间的洛阳发生了一件大事,这就是羽林兵变。
高欢亲眼目睹了首都这次由中央警卫团发动的兵变,也看到了北魏朝廷处理这件事的软弱态度。
从洛阳回家后,高欢跟没跟他媳妇儿商量不得而知,但是从他回来的第二天,高欢就把家里的浮财全搬出来了,散给了平时走的挺近的一帮兄弟伙;像司马子如、贾显智、孙腾、侯景、刘贵等人都分了不少。
亲戚们首先就表示,小高疯了!这两年好不容易攒点儿家底儿,就全散了;而且你就算白给,也应该先紧着亲戚给嘛,没的都便宜了两姓旁人。
高欢说,你们懂个屁;接着,他便把在洛阳经历的羽林兵变给大家讲了一遍;最后高欢说,我眼瞅着8341们把张彝家放火烧了,这公然违法乱纪,朝廷要维稳,居然真的就不深究;国家特娘的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家里这点儿钱指不定哪天就不是自己的了,还不如分给兄弟们!
再往后,高欢也经历了柔然人带着元孚扫荡六镇的事儿;北魏军反击乏力,让柔然人满载而归;等柔然人退走,六镇军民家家户户损失惨重,高家却因高欢之前就把财产分割了,几乎没啥变化;这时候,人们才想起高欢的话;高欢,我艹,确实高啊!
接下来的事儿,前面说过了,那就是六镇军民揭竿而起,北魏帝国北疆狼烟遍地;在六镇起义中柔玄镇人杜洛周聚众在上谷(今北京市延庆县)发动叛乱,攻城略地;高欢不甘寂寞,便带了一帮兄弟伙,还有他姐夫尉景投到了杜洛周麾下。
可是,一段时间之后,高欢发现这个杜洛周是个难成大器的家伙;高欢便又琢磨着干掉杜洛周,咱前面说过,事不机密,高欢不得已只好又投奔葛荣;之后,又离开葛荣,跑回山西投靠了尔朱荣。
接下来,高欢几乎参与了尔朱荣所有的重大军政行动;战功卓著,也深为尔朱荣倚重和信任。做为回报,高欢也一路快马加鞭,荣升高位;到尔朱荣死的时候,高欢已经是北魏晋州刺史(治所今山西省临汾市)。
等尔朱荣死后,高欢的小尾巴露出来了。
怎么呢?
他看上尔朱荣身后的那份儿巨大的家业了。
其实高欢有这想法也不奇怪,他又不是尔朱家的嫡系,不过就是个穷蹙来投的“加盟商”而已;风水轮流转,许你尔朱氏风光无限,凭什么就不能让我高欢平步青云?
不过,高欢想黑人家的遗产,眼下最大的障碍就是尔朱兆;咱前面说过,尔朱兆下手挺快,不仅很快控制了晋阳城,还立了自己的女婿当皇帝。
这一波没赶上,高欢只好耐着性子,再等机会。
很快,一个貌似是机会的机会出现了;尔朱荣死后,尔朱兆发兵南下去洛阳要给自己叔叔报仇;临走的时候,尔朱兆让人给高欢写了封信,要高欢跟他一块儿去。
您想这会儿高欢怎么可能再应这个差;高欢打发手下孙腾去见尔朱兆,带过话儿去,实在不好意思了,我这儿局势不稳,境内有胡人叛乱,一时半会儿的拔不开脚;您先走着,等我这头儿一忙完,我一准儿追您去。
都是出来混的,这眉高眼低的尔朱兆岂能看不出来,他一听就知道高欢这就不想去;尔朱兆很不高兴,拉着脸跟孙腾说了一番狠话;然后骂着娘自己走了。
孙腾回去又把这话儿学给高欢听,高欢半天没吱声儿;沉默良久,最后憋出一句,尔朱兆忒猖狂了,他这是举兵犯上;这事儿我没有参与,尔朱兆势必怀恨在心,咱已经没法儿在跟着尔朱家混了。看着吧,等尔朱兆跟朝廷打成两败俱伤的时候,我再出手,到那时,尔朱兆一仗可擒。
可惜这次高欢失算了,元子攸不堪一击,尔朱兆顺顺利利的打进了洛阳;高欢想坐山观虎斗,人没斗成。
等尔朱兆再回到山西,跟雁北吃了败仗,不想再硬拼的时候,尔朱兆又想起了高欢;尔朱兆想借高欢的影响力,威慑和安抚破六韩部以及这次跟着起义的六镇军民。
要说尔朱兆这纯粹是病急乱投医;那年头,人是什么?是实力、战斗力,统治力,而且还是GDP,人唯一不是的,就是人。
尔朱兆自己对付不了六镇义军,想让高欢出马,其实他这想法,等于是把这些部众拱手让人;显然是在扶植一个潜在的对手。
这么二的事儿,尔朱兆手下有明白人就赶紧劝,将军,这可不成;您这叫资敌啊!没想到尔朱兆这会儿一反前几天怨恨高欢的心态,变的怎么看高欢怎么顺眼;手下人明明是为他好,结果他却把人家臭骂一顿,骂完不解恨,还把提建议这位给关了禁闭。
回过头再说高欢,接到尔朱兆让他去晋阳的求援信;高欢一时也判断不出来这位又抽哪门子疯儿;好在他手下幕僚挺多;于是高欢把大家召集到一处,把信一亮;大家都说说吧,咱接下来该怎么办?
信传阅了一圈儿,手下的幕僚们几乎一边倒的反对高欢前去晋阳,理由就一点,尔朱兆这是诓您。
不过高欢却摇摇头,我看不像,尔朱兆现在遇上强敌,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思找我的麻烦。只是呢,高欢话锋一转,咱们去还是得去的,不过什么时候到,腿在咱身上长着,就得咱说了算了。说完,上路。
这一路高欢可走嗨了,走一个早晨恨不得休息一天;尔朱兆一天好几遍派人催;高欢的回话,不是说这里的山路十八弯,就是说这里的水路九连环;反正就是拖着。
拖来拖去,终于把尔朱兆拖下水了;尔朱兆虽然骁勇善战,但却是匹夫之勇,没有帅才,因此在跟纥豆陵步蕃和破六韩常的交战中是屡战屡败,最后连晋阳也给丢了。
高欢得到报告,知道不能再拖了,如果让纥豆陵步蕃乘胜南下,恐怕难以控制;高欢收起游山玩水的心,一声令下,部队立即转换成急行军的模式;最后在晋阳东南的平乐郡(今山西省昔阳县)碰上了灰头土脸的尔朱兆。
二人见面,合兵一处,趁着纥豆陵步蕃刚打了胜仗轻敌之心正浓;一个伏击将其击败;随后展开反击,在秀容石鼓山将纥豆陵步蕃斩杀。
这一仗下来,尔朱兆等于是被高欢从悬崖边儿上拽回来了,因此他对高欢那叫一个感激;啥也不说了,开喝;酒席宴上,二人推杯换盏,尽释前嫌。
聊着聊着,这话就聊到了六镇降人不好管这件事儿上了;尔朱兆说,这帮货,整不了;尽给我找麻烦了;老高,你有啥好办法?
高欢说这简单啊,您派个心腹去管啊,六镇那帮家伙,敢炸翅儿的,逮着领头儿的一刀切了,杀鸡骇猴会不?
这会儿尔朱兆就已经喝高了;打着酒嗝说,你觉得谁去管合适?
高欢还没说话呢,他手下有位将领,唤作贺拔允举着酒碗过来了;大王,我们高刺史最合适,您看啊……
贺拔允刚想掰着指头说高欢的好处;冷不防嘴上就挨了一记重拳,再一低头,门牙下来了;就听高欢在旁边一声怒吼,你特么闭嘴,天柱(尔朱荣)在世时,你们这些奴才都是俯首帖耳,像鹰犬一般唯命是从。如今,天下事该怎么办完全由大王说了算,要你多嘴?骂完,高欢一扭脸儿冲着尔朱兆说,贺拔允竟敢插嘴,您下令,把丫宰了!我绝不护短。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就是高欢的欲擒故纵;可偏偏尔朱兆这会儿喝大了,压根儿没看出来。不仅没看出来,相反尔朱兆觉得高欢对自己那肯定忠心耿耿,喏,那不是牙还在地上呢。
借着酒劲儿,尔朱兆当场宣布,打今儿起,六镇降人归高欢统领。
高欢也机灵,这要是尔朱兆醒过酒来反悔怎么办;尔朱兆刚宣布完,高欢就找了个借口从酒席上跑到外面向众人传达最高指示,并且让人分头通知散落在各处的六镇降人,向阳曲川(今山西省阳曲县)集结。
过了几天,看六镇的人集合的差不多了;高欢让人找到尔朱兆,请求带队到河北觅食;那叫10万人,待在自己地盘上,每天人吃马喂的得花多少钱;尔朱兆想到没想就同意了;赶紧走!
高欢等的就是这句话,尔朱兆一同意,高欢如同脱了缰的野狗一样,撒腿就跑;一口儿气儿跑到山西、河北交界的地方才站住脚。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高欢正疯跑,迎面碰上了尔朱荣的媳妇儿北乡长公主从洛阳回来;公主一行带了300多匹马,高欢一点儿也没客气,上去就给抢了。
尔朱兆闻讯,亲自率众追赶,在襄垣[yuán]终于追上了高欢。
正巧,漳河水暴涨,架在河上的桥也被河水冲坏了,高欢隔着河水对尔朱兆作揖,误会、误会了;是借、暂借!您看您还亲自跑一趟;我不死都对不起您;说完作势要投河。
尔朱兆也是个猪脑子,一看高欢飙演技,这货又上当了;居然单人独骑过了漳河,跑到高欢的大帐,给高欢道歉来了!而且一见高欢,尔朱兆把刀一拔,递给高欢,来来来,你砍我一刀,咱们扯平了。
高欢大哭,瞬间演技大爆发,天柱(尔朱荣)去世之后,我还能依靠谁呢?只愿大王千秋万岁,能让我尽忠效命。可是您身边儿总有人憋着坏要Neng死我;我可是忒冤了!
尔朱兆一看高欢这态度,把佩刀一扔,也跟着哭上了。
一顿大鼻涕甩下来,二人一致决定,有必要再搞个仪式表明心迹;于是两人又杀了一匹白马对天发誓,重申兄弟之谊;当晚,尔朱兆就留在高欢的营中。
这会儿尔朱兆身边儿没几个警卫,高欢的姐夫尉景就想干脆动手做了尔朱兆得了;高欢拉着尉景,不行啊,姐夫;咱现在杀了他,他那些手下肯定会来打咱们;咱手头儿没有像样的兵力,这要是打不过,那可就亏大了!您放心,尔朱兆别看凶,那就是个牛魔王,说到底就是个吃草的;来日方长,回头咱再收拾他。
第二天清晨,睡到自然醒的尔朱兆回到自己营中,又派人回来请高欢;但是高欢没那么没心没肺,找了个借口推了;惹的尔朱兆还破口大骂了一顿。骂完,让人告诉高欢,赶紧滚去河北。
尔朱兆急着让高欢滚粗;这里边有两个原因;头一个不用说,看高欢烦;第二个,就得说尔朱兆没憋着什么好屁;因为这会儿,河北也有个让他挺头疼的事儿;尔朱荣以前的一个部下,割据自立了。
此人也是熟脸儿,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年尔朱荣身边儿有个喜欢算命的、神神叨叨的家伙,唤作刘灵助。
对,就是他;尔朱荣一死,这家伙跟幽州自立门户了。
简单说说这货,刘灵助是燕郡(今河北省大兴县)人;这货年轻的时候从业经验很丰富,干过小贩,当过算命先生,还干过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强盗;后来实在混不下去了,跑到山西投奔了雁北土豪尔朱荣。
别看尔朱荣年轻,可是这家伙很迷信;喜欢找人来来来,咱聊聊星座,摆摆塔罗牌;而刘灵助恰恰擅长打个卦、算个命啥的;因此二人很有共同语言,一来二去的,刘灵助深得尔朱荣信任。
咱前面说过,尔朱荣活着的时候,刘灵助被派往幽州,协助侯渊平定韩楼、就德兴的叛乱;这货就这么来到了幽州,任幽州、安州、营州、并州四州行台。
可是等尔朱荣一死,刘灵助来劲了;这家伙自己算了一卦,据说卦象显示,尔朱氏家族有灭顶之灾;刘灵助遂决定,咱也浑水摸个鱼,过把瘾再说。于是,自称燕王、大行台,并打出为孝庄帝元子攸报仇的口号,割据冀北;不再听中央招呼,也不再搭理尔朱兆从山西发来的指令。
这一两边儿不搭理,就注定刘灵助不会有好下场;尔朱兆山西一摊子事儿要处理,自己抽不出空儿,因此就把高欢打发来;而北魏朝廷那头儿,虽说派不来人,可是一道命令下给侯渊,让其从速平叛。
先说侯渊这头儿吧,这位爷带着700骑兵就能灭了韩楼;您想这是什么战斗力;因此,接到北魏朝廷的命令之后,公元531年3月,侯渊挑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精挑细选的1千名精锐骑兵,突袭了刘灵助的大营;后者仓皇出战,结果当场便被斩杀;随后脑袋被送往洛阳。
那么,肩负着同样使命的高欢呢,他在干嘛?
答:他在纠结。
史书记载,尔朱兆让高欢滚粗之后,后者并没有立即东出河北,而是在壶关(今山西省壶关县)的大王山扎下营寨,并且逗留了两个月之久(“高欢屯胡关大王山六旬,乃引兵东出……”)。
高欢纠结啥,史书上没写;但也不难猜;总结起来三个字:没信心。
按高欢的想头儿,他觊[jì]觎的是尔朱荣身后的遗产——山西;经过尔朱氏几代经营,山西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马有马;一切争霸天下的硬件都齐备了。可是这会儿高欢自己却没底气一口吞掉尔朱兆。
再有一个,放眼河北;高欢也没底气。
高欢出道的时候,就是在河北杜洛周手下混事儿;以后又参加了尔朱荣击败葛荣,以及元天穆平定邢杲(gǎo)的战役;换句话说,高欢对河北是怎么个情况,门儿清。现在幽州放着刘灵助,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实力,老高同志又挺泄气。
不过,就在此时,两个河北土豪人来到了高欢的大营,摇动三寸不烂之舌,帮着高欢定下了东出河北的决心。
这两个人,一个唤作高乾,另一个唤作李元忠;都是北魏冀州的大地头蛇。在当地有实力、有人脉,也有钱;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跟尔朱氏有仇!
一番密谈之后,高欢喜形于色;公元531年3月,高欢下令全军拔营而起,开进河北。
这次行军,高欢展现出了他的政治野心,部队进入河北地面儿,高欢严令,部队行军务必秋毫无犯,经过麦田时,高欢以身作则,牵马步行,以免踏坏了麦苗。这么一来,河北百姓高度赞扬高欢的部队才是人民的子弟兵;高欢人气飙升,吸粉无数。
有了群众基础,高欢紧锣密鼓开始整顿军队,厉兵秣马,为讨伐尔朱氏做军事斗争的准备。
跟这儿多说一句,也就是这会儿,高欢身边聚集了一大批各路神仙;奠定了后来北齐的朝廷架构,简单说说——
像高欢的亲戚,姐夫尉景,连襟儿段荣、窦泰,小舅子娄昭,妹夫厍[shè]狄干。
高欢的摸泥儿,像孙腾,高欢的发小儿;韩轨、斛[hú]律平、斛[hú]律金;贺拔允,就是之前为了六镇挨了高欢一拳的那哥们儿。
高欢的旧部,像高隆之、敬显俊等,这些都是高欢投靠尔朱荣后,一直追随其左右的部下。
还有高欢历次作战中,俘虏并且收为己用的文武手下,像张保洛、卢文伟、崔祖禽等人;以及,这次来河北笼络的大族,像前面说过的高乾、李元忠等人。
这里边儿值得一提的是高乾的弟弟高昂。
高昂,字敖曹;时人称之为高敖曹,此人武艺超群,胆识过人;最牛叉的战绩,就带几十名骑兵逆袭5000敌军;而且还打的对方大败;这仗下来,高敖曹被当时的人们称作西楚霸王项羽。现在,此人也归了高欢。
有了兵员,又有了群众基础,现在基本班底儿也搭起来了;高欢摇身一变,成了河北地面儿上跺跺脚,地都要跟着震三震的实力派。
有实力,自然就有地位;高欢在河北干的热火朝天,山西的尔朱兆向来迟钝,到也没做出啥反制举措;倒是一河之隔的洛阳,首先有了反应。
这主要是留守洛阳的尔朱们看出高欢非池中之物了;像尔朱世隆、尔朱度律这些人职业敏感度很高,为了稳住高欢,尔朱度律上表元恭给高欢加官晋爵;公元531年4月,元恭下诏,加封高欢为渤海王;同时兼东道大行台、第一镇人酋长、大都督、冀州刺史。
这就算得到朝廷认证了;高欢干的更来劲了。
说话儿,时间过了3个多月,高欢在冀州基本上可就站稳了脚跟儿;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尔朱氏翻脸了。
不过,在翻脸之前,高欢还有两件事要做;一,尽快给部下洗脑;二,弥合鲜卑人和汉人的关系。
这怎么个话儿说呢?
高欢的基干力量有两部分,一部分是他在当晋州刺史时候手下的部队,这里边儿成分就复杂了,啥人都有;另一部分成分比较单一,这就是尔朱兆送给他的六镇鲜卑降人。翻翻史料,这一部分人,大概有10万左右;当然,这里边儿不可能全是兵,很大一部分是家属。
高欢要做的,就是要给手下这些部队灌输一个概念,不是尔朱氏死,就是咱们亡,二选一,你们挑吧。
不过这对高欢这种脑袋畸形(褒义、褒义!)的人来说,不叫事儿。
高欢让人假造了一份尔朱兆的公文,内容是限期要高欢把六镇降人交出来,同时,从六镇中抽调一万人,回山西打仗。然后,高欢把这份儿公文又抄写若干份儿,传的饶世界都知道。
这会儿六镇降人已经就在信都(冀州治所)安了家了,又要折腾;六镇军民无不怨声载道;高欢这头儿又假模假式的挨家挨户的征兵征粮,准备送他们回山西;做的跟真事儿似的。
到了出发的日子,高欢还特意搞了个欢送会;手端酒杯,高欢声泪俱下,我跟你们大家一样儿,都是背井离乡之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咱们情同手足,谁能想到尔朱兆又让你们回去;今天一路向西,千里迢迢,而且去了还要打仗,生死难料;唉~,这可怎么办啊!
这些准备出征的将士,以及前来送行的家属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哪儿经得起高欢怎么勾;一时间,会场上众人号啕痛哭,声震原野。
咱前面说过,六镇军民本来就对尔朱氏恨之入骨;现在好不容易脱离魔爪,有了一个安稳的家,以为能过几天安稳的日子;没曾想尔朱兆就见不得穷人过好日子;又要折腾我们;众人的情绪瞬间便被高欢几句话勾起来了;去他娘的尔朱氏、去他娘的调令;既然尔朱兆不让我们好过,那就反特娘的了!有人在会场上直接就喊出造反的口号来了。
高欢洗脑的目的,达到了。
这事儿做完,高欢开始着手解决鲜卑人和汉人的关系。
六镇军民大多是鲜卑人,或者是鲜卑化的各族人民;这些人其实心里一直有一股儿火儿;这就是从元宏改革之后,他们的社会地位逐年下降;因此六镇军民对汉化甚至对汉人是非常痛恨的;双方矛盾很深。
高欢要起事,深知只有协调好双方的关系,才能形成合力。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也不叫事儿;高欢对鲜卑人讲,汉人是你们的奴仆,男人为你们耕作,女人为你们织衣,上交粟帛赋税让你们温饱无忧,为什么还要欺凌他们呢?
然后高欢又对汉人们说,鲜卑人是你们雇来的打手,帮你们看家护院,保你们安宁度日,就别那么恨他们了!
别说,经过高欢这么一忽悠,六镇军民跟冀州当地百姓的关系,还真就缓和下来了。
公元531年6月22日,高欢正式举兵,走上了枭雄之路。
高欢起兵了,然后呢?
然后,他有点儿后悔了。
高欢倒不是后悔举兵这件事儿,而是有点儿后悔他举兵的时机选的不太好;因为在当时的河北,除了他立足的冀州,还有幽州、定州、相州、殷州;而这几州的刺史,像殷州刺史,是尔朱羽生;不用说,这是人家尔朱家的人,相州刺史是刘诞、幽州刺史卢曹都是尔朱兆任命的;而定州地面儿上蹲着大将侯渊;侯渊虽说跟尔朱兆不搭尬,可他是洛阳尔朱世隆这一系统的人。
这世界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既然开弓,就不可能有再有回头箭;高欢心一横,这几个先挑一个干他一家伙。
既然决定要打,首战必须打赢;那么选哪个当对手就至关重要了;翻翻地图,幽州最远,首先排除;相州在南边儿,治所邺城,城高池深,从西晋时期此处就是军事重镇;也不好打,Pass。定州,还是算了吧,此处硬件倒也罢了,侯渊太生猛,暂时惹不起。一圈儿划拉下来,行不行的也只有殷州了。
这一宝,高欢算是押对了;殷州刺史尔朱羽生,很菜。
还记得咱前面说高敖曹的时候说过,这位爷出场就不凡,带着几十个骑兵击败了5千敌军的事儿不?
被高敖曹打败的,就是尔朱羽生。
当然,对手尽管很菜;高欢还是决定,这仗不能硬来;得智取——
高欢先是命令李元忠,率部大张旗鼓,进逼殷州州城广阿(今河北省隆尧[yáo]县东);摆出一副强攻的姿态;随后,高欢又叫来高乾,如此这般嘱咐一番;后者领命而去。
高乾干嘛去了呢?
高欢让他去“增援”尔朱羽生。
李元忠围城,给尔朱羽生吓坏了;您想这货带着5千人居然都砍不赢高敖曹的几十人,水平得有多差。因此一被包围,尔朱羽生立刻六神无主了。
这么个当口儿,高乾到了;口称奉命前来助战。
尔朱羽生大喜,赶紧把高乾让进城内;好吃好喝好招待。
招待了一顿,高乾说,饭也吃了,咱去看看城防吧;
尔朱羽生巴不得他有这么一说,走着!二人各带侍卫往城门走;走着走着,高乾把刀?出来了,走你吧!一刀就把尔朱羽生砍了,然后下马从从容容的将人头剁下。
高乾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高声断喝,不降者,就是这下场!
尔朱羽生手下的人全傻了,青天白日,动刀杀人?你……
可是再看看左右,高乾带来的警卫连,刀出鞘、弓上弦;敢情人家是有备而来的。
算了,那位窝囊废领导已死,咱较这个真儿还有啥意思;得,我们服了!
那好;高乾心花怒放:麻溜儿的,把城门打开,放李元忠进城。
殷州顺利拿下,军政大权自此全归高欢。
话分两头儿,高欢在河北一带闹的如火如荼,老实说,不论是晋阳的尔朱兆,还是洛阳的尔朱世隆,其实都有耳闻,但吃不准,毕竟那年月消息闭塞,虽是省与省之间,但想把问题闹明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
等两个方向的尔朱们得到了确实的消息,高欢已反时;殷州丢了。
是可忍,叔不可忍;叔可忍,婶儿也不能忍啊!
公元531年7月,尔朱兆亲率2万骑兵,出井陉,径直朝殷州扑来,一战击溃李元忠,收复殷州;8月,洛阳的尔朱仲远、尔朱度律也率军出发,向高欢碾压而来。两路大军,一西一南,对高欢形成钳形攻势。
外面大军压境,说高欢不紧张那是假的;不过高欢怎么着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无非是死磕而已;怕个肾。
高欢把大伙儿召集在一处,他问手下人,眼下这形势,大伙儿说说吧,怎么办?
当时高欢在手底下,民主气氛还是不错的,大家有的说,先发制人,挑一个往死里打;打残一个,另一个就好办了;也有的说,不行咱就先换个地儿吧,避其锋芒,击其惰归。还有另辟蹊径的,比如高欢的那位发小儿孙腾,他的主意挺另类,他跟高欢说,咱先立个皇帝吧。
恩?高欢被这个主意雷着了,What are you打算neng啥嘞?说说。
孙腾说,这道理其实也简单,咱立个皇帝,这样起兵名正言顺;否则洛阳那儿蹲着元恭,咱就是造反,弟兄们打仗没有合法性啊。
高欢琢磨琢磨,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我竟无言以对啊!
得,那就先立一个吧;立谁呢,高欢四下一看,渤海太守元朗,算得上宗室里跟皇统血缘比较近的;得,就你了;公元531年10月,元朗正式在信都城西登基即位,大赦,改元中兴。信都城中,文武百官均晋升四级;高欢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大行台,增邑三万户;以兼侍中、抚军将军、河北大使高乾为侍中、司空公;前平北将军、通直散骑常侍高敖曹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终身冀州刺史;以前冀州刺史元嶷[yí]为仪同三司。
解决了合法性的问题,这仅仅是个开始;毕竟西、南两路大军,你不可能当他们是透明啊;就在元朗登基的时候,尔朱兆已经在广阿站住了脚,而且还把定州的侯渊动员起来了;而南路尔朱度律、尔朱仲远所部也已进抵阳平(今山东省莘县)。
两路大军,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