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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1 / 1)


咱知道,萧衍是南梁的皇帝;咱也知道,萧衍信佛;但这会儿,身为皇帝的萧衍信佛信的已经魔怔了——

就在陈庆之间关血战的时候,萧衍做出了一个绝对让人吃惊的举动,这伙计跑到同泰寺里当起了和尚,法号冠达法师;并且像模像样的开坛讲法,给一众信徒讲起了《涅盘经》。看这意思,他就打算跟同泰寺常住了。

这特么几个意思?

梁朝的文武百官全懵逼了,皇上,您不知道,咱正打仗吗?您可是咱大梁的总扛把子,也不交代一句,您就跑了,这以后遇事儿我们签字盖章找谁去?

这可怎么办?

大臣们先是联名给萧衍写折子,玩高兴赶紧回来,一堆事儿等您拍板儿呢。

萧衍不理。

大臣们继续写,求您了,咱现在可是还在战时呢,您可是三军统帅;这不,陈庆之那头儿火上房似的要援兵,派还是不派啊?

萧衍还是没反应。

大臣们真急了,干脆一窝蜂的跑到同泰寺门口,黑压压的跪了一地,连哭带嚎的哀求,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差不多得了啊,麻溜儿回宫理政吧!

这次萧衍倒是有反应了,他让人给众臣写了封信,大意是,我跟这儿挺好的,你们甭惦记;咱这关系,杠杠的,大家就甭拿那点子俗务来烦我了,我还要上西天呢!

一句话给大臣们怼无语了;皇上,说俗点儿,您这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说雅点儿,您这叫行政不作为您知道吗?您信佛,我们没打算干涉您;要么您就把位置传给太子萧统,您清净,我们也省心。您说您这算哪一道?

大臣们看自己劝不动萧衍,有机灵的开始琢磨走外围路线,我们劝不动,那就求求庙里的师傅们帮忙劝劝皇上呗!

求人帮忙当然不可能空着俩爪儿,大臣们从国库里拉来整整十亿钱;往同泰寺里一堆,这价儿怎么样,够不够?不够还有;条件就一个,帮着把我们领导劝回去。

同泰寺的和尚们眼睛都直了,这么多钱,我去,这忙当然要帮!

和尚们怎么劝的萧衍,不知道;不过钱送去之后没多长时间,萧衍果然出来了;大臣们见皇帝终于露面儿,伏地高呼万岁;大家生怕萧衍反悔,上去连拉带拽的把萧衍塞进御驾,然后一溜烟儿的拉回宫里。

不过,这事儿还没完。

萧衍人虽然回了宫,但他的心可没完全回来;这不,没过几天,萧衍的和尚瘾又犯了;再次驾临同泰寺,跟和尚们开起了研讨会,讲经释道。等他说的口吐白沫,过足了瘾,这才又摆驾回宫。

就这么着,萧衍一会儿是大梁皇帝,一会儿又是冠达法师,两套职业装来回捯饬;并且乐此不疲。

大臣们一看这也拦不住,索性随他去了,毕竟你还有一半儿时间要打卡上班;因此大家也就都散去了。

等陈庆之回到江南,萧衍也没难为他,加官进爵之后,把陈庆之派到了重镇义阳,任南北二司州刺史;陈庆之也没二话,铺盖卷一裹就去上任了;在任上,陈庆之武功文治俩手抓,两手硬;不仅又把北魏边将修理的哭爹叫娘,而且把文职当的也是有声有色,在给祖国站岗放哨的同时,大力发展本地经济;没两年,司、郢诸州“仓廪充实”,萧衍屡屡下诏表彰(“中大通二年,除都督南、北司、西豫、豫四州诸军事、南、北司二州刺史,余并如故。庆之至镇,遂围悬瓠[hù]。破魏颍州刺史娄起、扬州刺史是云宝于溱[zhēn]水,又破行台孙腾、大都督侯进、豫州刺史尧[yáo][yáo]雄、梁州刺史司马恭于楚城。罢义阳镇兵,停水陆转运,江湖诸州并得休息。开田六千顷,二年之后,仓廪充实。高祖每嘉劳之。”)。

有陈庆之这类猛人在边界上待着,萧衍可以心无旁骛的做他的佛教直播了;而且经过陈庆之一番犁庭扫穴,北魏的局势濒临崩盘;更是无力南顾。

那么,陈庆之撤走之后;北魏那边儿又是怎么个情况呢?

四个字:一地鸡毛!

元颢[hào]死了,陈庆之走了;元子攸自然也就臊眉耷眼的回来了。

回来之后,啥也别说了,先赏吧。

从龙救驾的大臣中,首功肯定是尔朱荣,元子攸下诏,加封尔朱荣为天柱大将军,增加十万户食邑;北魏的官制中,其实没有所谓的天柱大将军这个官儿;元子攸特设了一个,以表彰尔朱荣立下的大功。

除了尔朱荣,其他从龙之臣也各有封赏,像元天穆,晋封为太宰;尔朱兆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等等吧。

给了待遇,元子攸又划拉了一批宫女儿,以及数万匹丝绸,给大家分了分;最后,又开了一桌儿流水席,宴请众将。

这事儿,到这儿才算了了。

吃饱喝足,尔朱荣一抹嘴,先回了晋阳;其他人按部就班,该干嘛干嘛。

那干嘛呢?

答:接茬儿打!

咱们前面说过,在陈庆之北伐时,北魏地面儿上有好些造反的土豪;像鲜于修礼、杜洛周、葛荣、万俟[qí]丑奴、邢杲(gǎo),以及远在东北的就德兴。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儿名单儿里的好些人已经挂了;不过剩下的基本上也算成了气候,比如关中的万俟[qí]丑奴和东北的就德兴。

其实就在陈庆之打进洛阳之前,北魏关中一带基本上被人万俟[qí]丑奴一伙人占了;而且不仅占了地儿,万俟[qí]丑奴还称帝了。等陈庆之北伐的时候,北魏军主力相继被调到东边儿跟陈庆之死磕,万俟[qí]丑奴则趁虚东进,不仅把关中一带席卷一空;叛军前锋甚至一度打到潼关。

而在遥远的东北,就德兴也算修炼成精了;葛荣兵败身死;余部大部分被尔朱荣收编;但也有一少部分向北投了就德兴;后者因此实力大涨,在营州、平州一带称王称霸、横行一时。

这些人搁在以前,元子攸根本顾不上;现在好了,中原一带基本上没有强敌,南方的梁国据说他们的老大成天往庙里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威胁;元子攸于是决定先东后西,把剩下的这两处麻烦处理掉。

不过要说一句的是,元子攸想出兵,可他手下没多少人;这会儿北魏军的主力基本上都攥在尔朱荣手里;因此元子攸只好通过尔朱荣下达平叛的命令。

要说这会儿尔朱荣也确实不错,接到元子攸的诏书,尔朱荣一面命令手下的神棍刘灵助、协同大都督侯渊前去平州,讨伐就德兴。一面让侄子尔朱天光做好出兵的准备,西征关中。

话分两头,先说奔东去的侯渊这一路。

侯渊原系杜洛周的部将,后来投靠的尔朱荣,在战场上也是屡立战功;尔朱荣当然也不吝厚赏,命其为骠骑将军、燕州刺史。

不过这次,尔朱荣有点儿恶搞了;就德兴那头儿好几万人;尔朱荣就给了侯渊不到2千人,其中骑兵只有700。

诶,碰上这号儿领导,你哪儿说理去!侯渊肚子里骂着娘就出发了。

不过,兵少,反倒激发了侯渊的潜力;一路上侯渊让人拼命的挖灶,明明只有小2千人;每顿饭他都要让手下挖出可供2万人吃饭的灶。这么一路走,一路挖,可给当兵的累毁了。不过他这么一干,消息传到幽州、平州,营州等地;此处的叛军都知道,朝廷派来的是一支征讨大军。

侯渊要打就德兴,首先要克服的障碍是盘踞幽州的韩楼;此人也不白给,手下有万余喽啰。

侯渊快走到幽州时,迎面碰上了韩楼的部将陈周;一仗下来,侯渊光俘虏就抓了5千多。

看着密密麻麻的俘虏堆儿,侯渊下达了一条让部下脚着匪夷所思的命令;武器还给他们,人,全部放掉。

部下很不理解,那我们拼命为啥啊,好不容易抓的,全放了?

侯渊一笑,咱们兵少,不可能来硬的,只能以计离间敌人。说完,侯渊脸色一变,下令部队,悄悄儿的跟在放回去的俘虏身后,隐蔽接近韩楼的大本营,蓟城。

眼瞅着俘虏们进了城,侯渊军没歇着,人不卸甲、马不离鞍;等到半夜,侯渊突然率军出现在蓟城城下,然后也不攻城,扯开脖子大喊,天王盖地虎……

本来白天韩楼就觉着这几千俘虏回来的不正常,那年头儿打仗,哪儿有优待俘虏一说,杀降才是王道;按说这帮家伙被俘了,被就地处决才正常;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被放回来了,而且不仅人全须全尾儿的回来了,武器装备还都带回来了。几个意思这是?

现在城外一喊暗号,韩楼明白了,我去,敢情是要里应外合啊!

韩楼连忙召集自己的铁杆儿,没理会城外的侯渊,先奔着白天被俘的喽啰们下了家伙;城里面可就热闹了。

城里这一打,还打出个梗来,韩楼居然没打过手下的降卒;眼看自己这边儿渐渐不支,韩楼悄悄儿的打开城门,就准备逃跑。没曾想,侯渊就等这一刻呢;看城门洞开,几匹马冲将出来,侯渊一挥手,带着700多骑兵可就追了上去;没跑多远就撵上了韩楼,一绳子捆翻,派人送回洛阳。

幽州就此平定。

搞定了韩楼,侯渊收拾收拾,就准备继续东进,摆平就德兴;侯渊没想到,蓟城一战,他打的太鬼,战况传到辽东,把就德兴吓了一大跳;后者连打的意思都没有了,他还在路上,就德兴就派人前来联系投降事宜。

平州、营州,不战而降;持续五年之久的营州叛乱就此平定。

搞定了东面,再说西边。

咱前面说过,在关中,万俟[qí]丑奴老早就有跟这儿作妖;不过元子攸根本顾不上西边儿,现在好了,东部基本上没有威胁了;元子攸开始催促尔朱天光尽早西进关中。

说这话,是公元530年年初。

看史料挺有意思,要说这段时间尔朱荣那可发了,从击败葛荣开始,部众都是几十万、几十万的往家划拉,按说尔朱荣这会儿壮的很;可不知道怎么着,这两次出兵,尔朱荣抠门儿的紧;给侯渊不到2千的兵;这次给尔朱天光,还没这个数呢,就1千人;而且,在给尔朱天光的命令中,特别强调了一句,没有枪、没有炮,要想办法让敌人给我们造(“天光初行,唯配军士千人,诏发京城已西路次民马以给之。”)!

这点儿人够干嘛,所以尔朱天光走到潼关就不走了。

看尔朱天光有点儿尿(shui);部下大将贺拔岳就劝他,您不走可不成,您叔叔那脾气您不知道啊!

尔朱天光说,知道管卵用,就这点儿人还不够给人塞牙缝儿呢;贺拔岳哈哈一笑,这您甭担心,关中大乱,老百姓早就盼着王师解民倒悬了;您把朝廷的大旗扛起来,咱一边儿走一边儿征兵,老百姓肯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尔朱天光被说的心活了,那就试试吧。

果然,他这边儿一边走一边宣传;贺拔岳一边走一边连征兵带削平那些表示不服的;等到了长安,尔朱天光这支小分队就已经有了数万人,其中有1万多骑兵。

但是,别看人多了;尔朱天光进了长安说啥不走了。这次不论贺拔岳怎么劝,尔朱天光打死不动窝儿了。

尔朱天光不动地方,有人可动了。

谁呢?

俩人;一个是尔朱荣,听说尔朱天光躲在长安畏战不前,尔朱荣大怒,叫来手下骑兵参军刘贵,你替我走一趟,教训教训那熊孩子去。

刘贵颠颠儿赶到长安,给尔朱天光一顿臭骂;骂完,刘贵说您甭急着走,还有惊喜呢;一扬手拿出了尔朱荣的手谕:重责尔朱天光,一百军棍!

尔朱天光不管咋说,好歹也是这次西征军的主将,就这么被大庭广众之下,扒了裤子被臭揍了一顿。

打完,刘贵说,您叔叔托我给您带句话儿,再不进军,下次可就不是打屁股了。

挨了一顿打,尔朱天光老实了,也不说粮草不济,兵力单薄了;揉着屁股上路了。

走到岐州(今陕西省凤翔县南),碰上另一个动的人,万俟[qí]丑奴。

自从听说北魏派了西征军,万俟[qí]丑奴倒也没太大反应,打了这么多年,北魏军什么成色,他见过。所以,尔朱天光一过潼关,万俟[qí]丑奴便从自己的老营出来了,带着部下迎着尔朱天光就过来了。

等尔朱天光到了岐州,万俟[qí]丑奴也到了;后者令旗一挥,叛军就把岐州给围起来了;同时,万俟[qí]丑奴派部将、大行台尉迟菩萨、仆射万俟[qí]仵向岐州后方穿插,企图截断尔朱天光和长安的联系。

要么说对熊孩子,不能一味的说服教育,该打的时候还是要打一打的。

尔朱天光这次被他叔叔削了一百军棍,尽管屁股被打开了花儿,但脑子却给打清醒了不少——

一看叛军准备将自己困死,尔朱天光自己亲率主力与万俟[qí]丑奴对峙,同时下令贺拔岳,命其率部出城,先干掉尉迟菩萨这支负责执行穿插任务的叛军。

贺拔岳那是尔朱荣手下数一数二的名将,出手快似闪电,仅一战不仅全歼了尉迟菩萨这路人马,而且连主将尉迟菩萨也给抓回来了。

等万俟[qí]丑奴听说尉迟菩萨战败被俘的消息,吓坏了,赶忙从岐州撤围,收拢兵力,逃回了安定(今甘肃省泾川县)。

等万俟[qí]丑奴一走,尔朱天光对外放出风声,他也准备撤了;可实际上,尔朱天光秣马厉兵,严密监视着万俟[qí]丑奴的动向。

要说也该着万俟[qí]丑奴完蛋;对尔朱天光放出来的假消息,万俟[qí]丑奴居然信以为真了;真的就放松了警惕,把部队分散开来,各守一处。当然,万俟[qí]丑奴也不是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分兵之前,他让部下大将侯伏侯元进率领5千人马在岐州以北一百多里的泾川,依托险隘建了一座小城,用来监视尔朱天光。

过了些日子,尔朱天光判断万俟[qí]丑奴应该已经懈怠了,遂秘密下令部队集结;而后,北魏军趁夜出发,一夜的急行军;到黎明时分,北魏军突然包围了侯伏侯元进的大营,并且出其不意,一举将其攻克。

解决了侯伏侯元进之后,尔朱天光不做停留,继续率部急行军,悄无声息直扑安定城下。

叛军谁也没有料到泾川大营这么快就失守了,因此毫无防范,等尔朱天光到了安定,万俟[qí]丑奴手下的泾州刺史侯几长贵震惊之余,连抵抗的念头都没有了,打开城门举城投降。

北魏军进城之后,四处搜捕万俟[qí]丑奴;可搜遍了全城也没发现这家伙;尔朱天光抓过俘虏一问才知道,跟他们前后脚儿,万俟[qí]丑奴跑了。

让万俟[qí]丑奴漏网,且不说平叛的功劳会贬值;从稳定角度说,这货指不定哪天就死灰复燃了;尔朱天光这会儿脑子很灵光,立即带着骑兵出城追击。

公元530年4月22日,北魏骑兵在平凉(今甘肃省平凉市)长平坑追上了万俟[qí]丑奴。

叛军尚未列好阵势,北魏直阁将军侯莫陈崇[g]突然启动,单骑冲入敌阵,一把就把万俟[qí]丑奴从马上薅过来了;随后北魏军骑兵相继杀入,叛军跑的跑,死的死;余部尽皆投降。

至此,绵延数载的秦陇叛乱,就此被平定。

公元530年5月,万俟[qí]丑奴被押到洛阳。

跟这儿多说一句,跟万俟[qí]丑奴一起被抓到洛阳的还有一位老熟人,这就是南朝前齐的建安王萧宝夤[yín];这家伙因跟着万俟[qí]丑奴混,最后兵败被俘;被一起押到了洛阳。

万俟[qí]丑奴和萧宝夤[yín]被送到洛阳后,绑在宫城正南门阊阖门外的大街上,供百姓围观三天。萧衍曾经的次子萧综(此时已经改名为萧赞)上书妹夫元子攸,请免叔父一死,但没有获准;吏部尚书李神俊、黄门侍郎高道穆过去跟萧宝夤[yín]有私交,也想替他求情,但也被元子攸驳回。最后,元子攸遂下令在驼牛署将萧宝夤[yín]赐死,在洛阳街市中将万俟[qí]丑奴处斩。

回过头再说战场上,大鳄万俟[qí]丑奴被擒后,秦陇地区基本上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叛军了;不过还有一些原先万俟[qí]丑奴漏网的部下,东一撮儿西一块儿,每天过的如惊弓之鸟一般;尔朱天光宜将剩勇追穷寇,每天带人武装游行,把这些小鱼小虾一一打服。

在这个过程中,尔朱天光打的最大的一场胜仗,是水洛城,也就是现在今甘肃省庄浪县打的;当时此处盘踞着一伙儿乱党,再加上万俟[qí]丑奴的行台万俟[qí]道洛的败军,差不多有两万多人,尔朱天光一鼓而破,俘敌1万7千余人;不过这家伙也够狠,下令将俘虏全部活埋。

至此,北魏秦陇地区基本上安定了下来。

为表彰尔朱天光、贺拔岳等人的战功,这年7月,元子攸下诏在尔朱天光原有的职位上又加侍中、仪同三司,增加食邑至三千户;贺拔岳被任命为泾州刺史,侯莫陈悦为渭州刺史。

此时,如果翻翻北魏军的作战地图不难发现,北魏境内已经没有成规模的叛军了;那么,按照中国历史的普遍规律,当敌我矛盾消失之后,“人民内部”矛盾就会上升为主要矛盾。

这次也不例外,就在尔朱天光和贺拔岳平定了秦陇地区,消灭了万俟[qí]道洛之后,一个让尔氏十分震惊的消息传到了军中,他们的总瓢把子尔朱荣,被杀了!下手的人,正是元子攸。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不奇怪,元子攸和尔朱荣,最后的结果,一定得死一个;不过就是看谁先死了;或者以哪种方式死了;自然死亡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只能是一个弄死另一个。

为什么这么说?

这,还得从河阴之变前后说起。

元子攸为什么能当上皇帝,看过前文您估计会有印象,尔朱荣拥立的。可是,没等元子攸把皇帝的椅子坐热乎,河阴之变发生了;北魏宗室、大臣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要特别提一句的是,这堆血淋淋的人头中,还包括了元子攸的亲兄弟的两颗脑袋。

河阴之变后,元子攸继续当他的皇帝;但是,这会儿他对尔朱荣的看法儿可就完全改变了。

这里边儿有几个原因,头一个,杀兄屠弟之仇;他自己也被吓坏了;这不用解释。

二一个,从尔朱荣屠刀下残存的北魏宗室、大臣,那跟尔朱荣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按照当年那种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几乎所有北魏宗室、大臣都有亲朋好友被尔朱荣杀了。

这就搞的坐在皇位上的元子攸很尴尬,你是尔朱荣立的,可你又姓元;好了,你挑吧,你是给他当傀儡,还是跟我们原先这帮人站在一处?

如果大庭广众之下,元子攸肯定会说,我当然会跟尔朱氏站在一起,尔朱氏是伟大、光荣、正确的代表,巴拉巴拉巴拉……但是,如果四下无人,你再问他同样的问题,元子攸肯定会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说,朕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而且,元子攸对尔朱荣的仇恨,在一件事儿之后,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加剧了。

什么事儿呢,这就是陈庆之北伐,把元颢[hào]送回了洛阳。

当时在前面玩儿命的是梁军,但要说一点的是,元颢[hào]这个身份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他打出来的旗号,是要替北魏宗室报仇;这个旗号不管真的假的,但至少在北魏残余宗室看来,那还是很受用的。

等后来陈庆之撤退,元颢[hào]被杀,元子攸再次回到洛阳,反思起这件事儿,那是越想越恐怖;有那么多人投降对方,可想而知自己在北魏宗室、大臣眼中是个什么东西?

恐怖到最后,那就是愤怒了,对尔朱荣的愤怒!NND,不是你杀了我们元氏那么多人,何至于今天?

第三个原因,法统。准确的说,元子攸得位不正。

本来皇位没元子攸什么事儿,是尔朱荣硬拥立起来的;如果尔朱荣是周公那路人还好;咱们君臣和谐,一改灵太后时的弊政,让北魏二次创业,这也罢了。

尔朱荣你看看你都干了点儿什么事儿;你杀灵太后、杀元雍,这些都好说;本来那些人就该死;可是你一家伙干死那么多宗室大臣,而且你还一度想自己称帝,你这不是要谋逆吗?

元子攸如果当时被尔朱荣废了,倒也还好;可是他继续当北魏皇帝,那在北魏朝野看来,你可是逆臣立起来的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啊!

第四,尔朱荣就算没有篡[]位的心思,但他有谋逆的实力。

还记得元颢[hào]进了洛阳,曾给元子攸写过的那封信吗?

在信中,元颢[hào]清清楚楚的跟元子攸说过,你元子攸可想清楚,现在大魏国即使得到一点儿土地,那也是尔朱荣的东西,跟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果从稳定国家角度看,尔朱荣东征西讨,平定很多叛乱,并且击败了梁军;救北魏、或者说救元子攸于水火之中。

可是,这事儿如果从元子攸的视角看,那就完全是两个意思了,谁知道你尔朱荣讨平叛乱,是不是在给自己篡[]位铺路啊。

因此,史书上留下了挺有意思的一个细节,那就是当尔朱天光平定了关陇之后,捷报摆上元子攸的案头,元子攸脸上变颜变色,对正站在身边的元彧说了一句很意味深长的话:从今以后,天下就没了贼人。

元彧看元子攸脸色怪怪的,就接了句,臣恐怕贼平之后,还有要让陛下操心的事儿啊。

而这会儿元子攸已经冷静下来了,赶忙用其他话掩饰,是啊是啊,哈哈,安抚劫后余生,的确不容易。

从元子攸内心来说,他希望的是叛军能跟尔朱氏一直打下去,最好两败俱伤,如果不能两败俱伤,那就旷日持久,谁也灭不了谁;这种状态元子攸最满意;不为别的,有叛军在,起码能牵扯住尔朱荣的精力,省的他有非分之想。

老实说,也难怪元子攸会有这种想法;他这个皇帝当的确实不易,尔朱荣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对外就不说了,尔朱荣手握重兵,控制的部众多达百万。

对内,先看看尔朱家的男人们——

尔朱荣是公元493年生人,做为那个年代的90后,其实到这会儿,他还不到40岁。所以他的儿子也都还小,最大的世子尔朱菩提也才14岁,以下依次是尔朱叉罗(病死了已经)、尔朱文殊、尔朱文畅、尔朱文略。其中尔朱文略还不到两岁。

别看年纪不大,尔朱荣的这些娃,个个儿封王。

尔朱荣有两个亲侄子,尔朱兆和尔朱智虎,这俩货粗鄙的很,但骁勇善战;尔朱兆此时的职务是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汾州刺史;而尔朱智虎这会儿被封为安定王。还有一个关系稍微远点儿的,就是上文提到的尔朱天光,这会儿刚平定了秦陇,被朝廷下诏封为使持节、都督、雍州刺史、加侍中、仪同三司,增加食邑至三千户。

尔朱荣还有五个堂弟,分别是尔朱彦伯、尔朱仲远、尔朱世隆、尔朱世承、尔朱弼;这几个货里,尔朱世隆是老戏骨了,游走朝堂,飞扬跋扈。最坏的,也是胆儿最大的是尔朱仲远;这厮很牛掰,经常偷刻尔朱荣印章,然后模仿尔朱荣的笔迹,伪造尔朱荣的奏表,替人向朝廷要官,从中渔利;此时这货的职务是清河公、徐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三徐大行台,督三徐诸军事。

再瞧瞧尔朱家的女人,这不多,就一位;这就是元子攸的皇后尔朱英娥。

说起来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尔朱英娥长的漂亮,嘴皮子厉害;最关键的是,这娘们儿相当能打。

通常的情况是元子攸讲道理讲不过尔朱英娥;论动手,他也特么打不过人家。

还有一点,很让元子攸无语加愤怒;这段时间,尔朱英娥怀孕了;按说元子攸是皇上,为了帝国国祚绵长,那就得雨露均沾,多生子嗣;可尔朱皇后偏偏不许,他给元子攸定下的规矩是,老娘养胎这段时间,你特么就算对着苍老师自己撸,也不许碰其他女人。

这条乖戾的家规搞的元子攸极其郁闷,他曾让尔朱世隆进宫劝尔朱英娥;没曾想还劝出反效果了,尔朱英娥一撇嘴,他那天子还是我们家立的,我爹那天(河阴之变那天)本来是要自己当的,现在他要是再叨逼叨,就给丫的换了。尔朱世隆也操蛋,跟着在旁边儿火上浇油,就是就是,你爸那天要是当了皇上,我现在也能封王了。

这就是元子攸每天过的日子,上班,一抬眼,看见的全是尔朱氏的人;下班,再一抬眼,也只能看尔朱氏的人。

看多了,会疲劳的好哇!

而这些,老实说还不是最关键的;此时让元子攸感到彻骨的寒意的是,尔朱荣自己手握重兵,蹲在跟洛阳一水之隔的山西,遥控中央;朝中有尔朱世隆任吏部尚书控制着整个儿帝国的人事权;往远了看,尔朱天光在关中,尔朱仲远在徐州;他元子攸已经陷入了三面包围,他要是稍有不爽,极有可能变成被3块巨石中夹住的鸡蛋。

嘶……

一想到这儿,元子攸就会莫名其妙的蛋疼。

元子攸每天沉浸在蛋蛋的忧伤之中,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办法破局。

他没办法,可是尔朱荣却咄咄逼人的碾压上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这天尔朱世隆来见元子攸,聊了几句之后,尔朱世隆拿出一份名单,是河南几个州刺史的人选;尔朱世隆把名单递给元子攸,似有意似无意的说了一句,这是天柱大将军的意思;结果元子攸一看,脸色立刻就变的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咱前面说过,元子攸这会儿已经被尔朱荣从北、西、东三个方向上包围了,就剩下南面还有口子;元子攸一看名单,当然清楚尔朱荣这是想把他彻底包围了。

那元子攸怎么肯批准,就把尔朱世隆顶回去了。

尔朱世隆很没面子,出了宫就跑去找元天穆来了,前因后果一说,最后来了句,要不您去试试吧。

于是元天穆入宫亲自找元子攸理论,元子攸依然不同意。

元天穆急了,说,天柱大将军立下大功,又是国家的宰相,即使把全天下的官儿都换一遍,恐怕陛下也难以违背,为何让几个人去担任黄河以南几个州的刺史,就不同意呢?

元子攸心里暗骂,你特么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吗;但嘴上却撂下一句分量很重的话,天柱大将军功劳盖世,这个朕知道;如果他不愿继续当臣子,那么朕这个皇帝他也可以来取而代之;如果他还保留一点臣节,就没有将全天下的官员都更换一遍的道理!

元天穆一看元子攸放出狠话,他也不敢逼的太急了;就讪讪而退。

回去之后,把今天跟元子攸的对话写了封信,告诉了尔朱荣。后者展信阅罢,不禁勃然大怒,隔空大骂元子攸,你的天子之位是谁立的?哦,现在翅膀硬了,不听招呼了是吧?好,小兔崽子,咱们走着瞧!

公元530年8月,尔朱荣带着5千骑兵从晋阳南下,明面儿上,是要进京看望身怀六甲的女儿尔朱英娥;实际上,尔朱荣准备给北魏换个首都玩玩儿;换句话说,他打算把元子攸劫持到晋阳。

尔朱荣南下的消息传到洛阳,北魏众臣一片恐慌;有几年前河阴之变的案底在,尔朱荣在洛阳朝野的名声极臭;因此各种小道消息传的满天飞,大家都在传,尔朱荣这次是要来屠城的;由是,洛阳城内大小官员、富商巨贾纷纷外逃。

元子攸也担心河阴之变再次上演,这要是尔朱荣翻脸不认人,那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元子攸越想越怕。

事儿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怕啥,还就越来啥。

元子攸跟宫里如坐针毡,偏偏手下几个平时跟尔朱荣不对付的大臣找上门来了;像城阳王元徽、侍中李彧、杨侃、尚书右仆射元罗,这些平时被尔朱系大臣欺负的有点儿狠的货们如丧考妣,众口一词,皇上,尔朱荣这次来者不善,要不您把他做了吧!

元子攸倒也想过,趁着尔朱荣这次来,怎么想办法收了他;可是左右看看自己的实力,元子攸又很泄气,没实力,弄啥。

可是,这会儿有一个人,出现在元子攸面前,几句话就帮着后者下了决心。

谁呢?

武卫将军奚毅。

奚毅是尔朱荣的亲信,元子攸继位后,尔朱荣派其常驻洛阳,任务就是盯住元子攸的一举一动,随时给自己通风报信儿。

不过在洛阳期间,元子攸对奚毅很好,时间一长,奚毅的心态变了;等于变相的被元子攸给策反了。

奚毅面见元子攸,把尔朱荣准备将后者劫持到晋阳的计划和盘托出,最后还不忘温柔的补上一刀:假如尔朱皇后生下男孩儿,尔朱荣会立刻册立这小毛头为帝;一旦皇后生下的是女孩儿,尔朱荣会册立陈留王为帝(陈留王元宽,也是尔朱荣的女婿。)。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奚毅最后说,您就败犹豫了!

听完奚毅的话,元子攸那心呐,哇凉哇凉的;敢情自己怎么都没个好儿啊。

去你奶奶个攥儿吧,元子攸把心一横;既然你尔朱荣不打算给我活路,那咱们就鱼死网破的做一场;元子攸下定决心,等这次尔朱荣来,干了他。

不说元子攸咬牙切齿的准备杀人;再说尔朱荣。

洛阳官民纷纷外逃的消息传到了尔朱荣的耳中;尔朱荣还挺当回事儿,想想自己有前科,人要是都跑光了,那回头迁都,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场面太难看。因此尔朱荣逐一给洛阳朝廷中的重臣们写信,意思是兄弟别怕啊,咱这次是学解放军入城,秋毫无犯;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等9月初,尔朱荣到了洛阳;还专门贴出安民告示;再次重申了军纪,表明心迹。

管用吗?

呵呵,多少管点儿吧。

尔朱荣到了洛阳,第一件事儿肯定是先去朝见天子;元子攸表现的也挺客气,留尔朱荣吃了顿饭,并且让元天穆作陪。席间,尔朱荣故作轻松,皇上,听说您最近挺忙啊;要不,我陪您出城打打猎,放松放松?元子攸不明就里,就扭脸儿看奚毅,结果后者比了个千万别同意的手势。

哦,元子攸明白了,尔朱荣是想趁着打猎劫驾啊!这人确实留不得了。

可是想杀尔朱荣岂是那么简单,这伙计走到哪儿都是护卫环侍,而且他本人刀不离身,自己又是格斗高手,万一没打着狐狸,再惹一身骚,那可就不值当了。

元子攸把他的亲信元徽找来密议,元徽,皇上,要不这样吧,您就说皇后生了个男孩儿,让尔朱荣进宫来看;尔朱荣一高兴,肯定放松警惕,到时候咱安排人埋伏在宫内,趁其不备,杀之。

元子攸说,皇后这还没到日子呢,这么说尔朱荣能信吗?

元徽说,嗨,都到这份儿上了,管他信不信呢,再说了,皇后脾气那么大,就不能早产啊!

好吧,也只好如此了。

公元530年9月25日早晨,元子攸一切准备就绪;便打发元徽去诓尔朱荣。

元徽一进尔朱荣家,正瞧见尔朱荣跟元天穆二人在赌博;元徽也是好演员,二话不说,先尬了段儿舞;看的尔朱荣和元天穆一愣一愣的;尬完,元徽一躬到地,向尔朱荣表示祝贺,您当姥爷了!

此时,元子攸安排的第二拨儿演员到了,宫里的太监、近侍,乌泱乌泱的来了一堆人,口称皇后娘娘诞下龙种,前来讨赏钱。

尔朱荣一看,大喜之下,也不辨真伪,一把拉起元天穆就往皇宫跑。

这会儿元子攸就等着尔朱荣进宫呢;远远瞧见尔朱荣和元天穆进了大殿,元子攸不动声色,诶呀,爱卿怎么才来啊;快快快,随朕……

元子攸还没客气完,尔朱荣就感觉不对了;他看见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xī]等人手里拎着刀从外面进了大殿。

我艹,上当了,尔朱荣那也是一代枭雄,脑子转的相当快;发现掉坑儿里之后,尔朱荣立即朝元子攸扑来;擒贼先擒王,只要制住元子攸,其他的都好说。

尔朱荣千算万算,偏偏漏算了一件事儿,他以为元子攸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皇帝,殊不知,元子攸也是被逼到绝境的人。

狗急了都能跳墙,人急了,啥事儿干不出来?

元子攸的袍子里面儿,已经提前藏了一把管制刀具;看到尔朱荣朝自己扑来,元子攸拔出刀,一刀就捅进了尔朱荣的肚子。

我去,你还敢捅人?尔朱荣一脸的不相信;可是也就到此为止了,鲁安等人随后扑上来,一顿猛砍,尔朱荣被剁成了饺子馅儿。

跟他一起被杀的,还有元天穆、尔朱菩提、尔朱阳睹等人。

听说尔朱荣被杀,洛阳全城一片欢呼,北魏群臣弹冠相庆,一齐入宫祝贺,朝野民间齐声高喊皇上V5。

元子攸也很得意,老话儿说的好,欲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这次可是自己亲自操的刀,那成就感,倍儿爽!

他这一爽,脑子就犯迷糊了,元子攸可就忘了,尔朱荣集团在朝中的二号人物元天穆虽说跟着一道被杀了,可是尔朱世隆可还活着呢。

果然,听说尔朱荣被元子攸包了饺子,尔朱世隆一把拽上尔朱荣的媳妇儿北乡长公主,吆喝上率领尔朱荣带来的5千骑兵,冲开西阳门,逃出城外,一口气儿跑到河阴才站住脚。

元子攸听说尔朱世隆跑了,也没太在意;毕竟尔朱氏的灵魂人物都被拿下了,其他人只要给点儿好处,你一打工的,给谁打不是打?应该好解决。

于是元子攸光顾着在城里搜捕尔朱氏集团中民愤极大的一些家伙,就没太管尔朱世隆这边儿。他一面向全国发出大赦的诏书,安抚、瓦解尔朱氏集团的骨干;一面拉拢各地实力派军头,至少让这些人必要时保持中立。

但是,元子攸对于尔朱荣死后的局势还是估计的过于乐观了;换句话说,他还是有点儿高估了自己。

这么大的事儿,肯定得有个说法儿;于是很快尔朱荣走之前交代看家的尔朱兆,徐州的尔朱仲远、关中的尔朱天光纷纷起兵,向洛阳杀来。

元子攸这头儿也不示弱,开始着手布置防御,分兵迎敌。不过,元子攸还是道行浅啊,错信了两个人,直接导致战局糜烂——

头一个,就是元子攸的头号亲信元徽;尔朱荣死后,元子攸便让元徽接手了之前尔朱荣担任的大司马、录尚书事,全权负责朝廷内外事务。

这元徽绝逼是个无能力、无节操、无下限的三无人员;说他没能力,面对如此纷乱的局面,这货自己想不出破局之策,而且妒忌心却又极强,不愿让元子攸知道别人的能力比他强;但凡有群臣献计的,元徽习惯性的总会找出各种理由,劝说元子攸不予采纳;这货跟元子攸说事儿,有句经典的口头禅,皇上,您放心,这些宵小蹦跶不了几天。

再有一个,这什么时候?大难临头,正是需要大把撒钱,笼络人心的时候;偏偏元徽还是个极其吝啬的货,每次朝廷赏赐给立功人员的财物,元徽总要大笔一挥,划去一大半儿;就这他都觉着给多了;有时候,奖金、奖品都发到人当事者手里了,这货还要派人要回来。

元子攸用这么块料,谁还会替朝廷卖命?

元子攸错信的第二个人,前文出现过,就是在河阴跟尔朱荣肩并肩看屠杀的元鸷[zhì];这会儿他已经是车骑将军、华山王了。

尔朱氏部署从三个方向向洛阳杀来,这里边儿最快的是山西的尔朱兆;从听说尔朱荣被杀,尔朱兆便亲率骑兵倍道兼行,一路南下到了黄河北岸。

这会儿东西两线还在打,洛阳实在抽不出多少兵力迎敌了;元子攸听说尔朱兆到了黄河北岸,便打算亲自率领禁军出征。

这时候,元鸷[zhì]站出来忽悠元子攸了;那话说的跟元徽如出一辙,皇上,您放心,宵小之徒没几天蹦跶头儿;再说了,黄河水那么深,尔朱兆怎么可能过的来?

这种鬼话,其实元子攸稍微动动脑筋就能想明白,他被陈庆之吓跑那次是怎么回来的?拜托,黄河是死的,特么人家不会造船啊,就算不会造船,跟上次一样,找点儿木头捆吧捆吧,扎个筏子总会吧;只要别沉下去,想过河,办法不要太多。

还就怪了,元子攸还就信了元鸷[zhì]的鬼话,真的就不管北线的尔朱兆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情况却是:就在尔朱兆的骑兵抵达黄河北岸的这一天,黄河特么的断流了,河水连马肚子都淹不到!而且,元徽当政的恶果这会儿也体现出来了,驻守黄河防线的卫将军元世俊根本就没打算抵抗,见到尔朱兆的骑兵,这伙计不仅放开了防线,而且还给尔朱兆送去了几条船。就这样,尔朱兆的骑兵轻轻松松的从河梁西(富平津、即孟津)渡过了黄河。

公元530年12月3日,史载,这一天,洛阳城突然刮起了罕见的沙尘暴加雾霾,黄土漫天,飞沙走石;就在这种异常恶劣的天气里,尔朱兆的大军来到了洛阳城下!

显然,洛阳城内从元子攸到普通市民,谁也没想到,尔朱兆能这么快便打到了洛阳城下;在滚滚风沙之中,洛阳外城守军甚至连城门都没关!

等到尔朱兆的部队在宫城门外高叫开门时,宫城里边儿的禁军官兵这才发现尔朱兆已经入城了;惊慌之余,将士们将要迎战,但因狂风大作,能见度很差;禁军官兵左右看看,刀一扔便一哄而散了。

禁军这一崩溃,元子攸还有啥好说的;狼狈的从宫里逃了出来;路上,元子攸看见元徽骑着马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便连喊数声;结果,无节操的元徽却只顾自己逃命,头也不回撒丫子跑了。

很快,尔朱兆的骑兵就追了上来,元子攸被俘;尔朱兆下令将其吊在永宁寺的钟楼之上。

史书记载,尔朱兆在洛阳城呆了7天,但是这一周时间,洛阳城却遭到了空前的浩劫。

尔朱兆的骑兵无恶不作,在洛阳城大肆烧杀劫掠、奸淫妇女;尔朱兆也不甘人后,抓住元子攸以后,这厮闯进后宫,抓起尔朱英娥刚生下来的小皇子,一把摔死;然后连杀元彧、元诲、李延寔等宗室大臣,洛阳城恍如河阴第二。

对了,被尔朱兆杀掉的还有一头货,这就是已经跑出城的元徽。

城破时元徽运气不错,捡了条命跑出来了;可是接下来往哪儿跑呢;这货想起来,洛阳城南龙门山南麓住着个熟人,此人名叫寇祖仁,之前是洛阳县令。

寇家一门出了三位刺史,都曾是元徽的部下,也都是元徽一手提拔起来的;因此,元徽脚着对其有恩,危急时刻便来相投。

谁知这个寇祖仁也是个见利忘义之徒,他私下对子弟们说,听说尔朱兆悬赏捉拿元徽,今儿可是肥猪拱门!

于是半夜谎称官军来了,吓唬元徽,然后假装帮元徽转移,结果乌漆嘛黑的夜里,元徽不辨东南西北时,寇祖仁一刀将其剁翻,随后把首级送给尔朱兆。

多说一句吧,这寇祖仁最后也没好下场;他把元徽的脑袋送给尔朱兆,后者也没给他封赏;而且怪道的是,就在当天,尔朱兆做了个梦,梦中元徽跟他说,我有二百斤黄金,一百匹马在寇祖仁家,你可去取。

尔朱兆醒来就觉得好笑,还有这事儿;他特么就当真了,真的就派人去寇祖仁家要去了。

这事儿好玩儿在哪儿呢;之前元徽来的时候带了一百斤黄金,五十匹马;寇祖仁宰了元徽之后,这些东西就给幂下了。

尔朱兆派的人一来,寇祖仁以为有人把他给举报了,便说了实话,说元徽带来的是1百斤黄金和50匹马。喏,都在这儿,您带走吧。

结果来人回去一汇报,尔朱兆压根儿不信,又派人来要,寇祖仁没办法,只好把他家自有的30斤黄金,30匹马,全部拿出送给尔朱兆。

不送还好,一送尔朱兆更不信了,我艹,这孙子还有私货;给我打,看这孙子还藏了多少;结果就把寇祖仁拷打致死。

这一段儿看着挺神,但确实是记载在《资治通鉴》中,原文如下——

“城阳王徽走至山南,抵前洛阳令寇祖仁家。祖仁一门三刺史,皆徽所引拔,以有旧恩,故投之。徽赍金百斤,马五十匹,祖仁利其财,外虽容纳,而私谓子弟曰:“如闻尔硃兆购募城阳王,得之者封千户侯,今日富贵至矣!”乃怖徽云官捕将至,令其逃于它所,使人于路邀杀之,送首于兆;兆亦不加勋赏。兆梦徽谓己曰:“我有金二百斤、马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既觉,意所梦为实,即掩捕祖仁,征其金、马。祖仁谓人密告,望风款服,云“实得金百斤、马五十匹。”兆疑其隐匿,依梦征之,祖仁家旧有金三十斤、马三十匹,尽以输兆,兆犹不信,发怒,执祖仁,悬首高树,大石坠足,捶之至死。”

不管怎么说吧,也算是恶有恶报!

再说尔朱兆,打进了洛阳,抓住了元子攸,仇人该杀的杀,不该杀的也杀了;而且部下的骑兵几乎把洛阳城抢了个空;此时,有消息传来,雁北杂胡纥豆陵步蕃率部南下了,兵威甚盛,直指晋阳;尔朱兆不敢在洛阳呆了,押着元子攸,带着抢来的硬货,返回山西。

公元530年12月13日,元子攸被押到晋阳。10天后,尔朱兆在晋阳三级佛寺内将元子攸绞死,死时,元子攸仅24岁,在位两年零八个月;同时被杀的,还有尔朱荣的小女婿、准备接元子攸班儿的陈留王元宽。

据说,元子攸临死时,佛前许愿,此后生生世世,别再生于帝王家!

随着元子攸被缢死,北魏算是变成了一锅粥。

老话儿说的好,没有最乱只有更乱;眼下的北魏也是这样,随着元子攸的死,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荡开始了。如果摊开来写,光这段儿就得好几万字;因此就捡重点的说吧——

头一件乱处,尔朱氏闹内讧了。

尔朱氏怎么了?

原因说来也简单,立谁当皇帝。

跟这儿倒回去一句,之前尔朱荣的死讯传到晋阳,也就是太原的时候,尔朱兆决定起兵入京报仇;走之前他干了件事儿,把他的女婿元晔[yè]推上了皇位,并且还像模像样的改元建明;然后套车把他这位女婿拉着就奔洛阳去了。

咱前面说过,尔朱荣被杀之后,尔朱世隆不是跑出来了吗?之后,尔朱世隆和尔朱兆会师之后,俩人一碰头,便公推元晔[yè]为皇帝。

元晔[yè]也很会来事儿,加封老丈杆子尔朱兆为大将军,进爵为王;加封尔朱世隆为尚书令,赐爵乐平王,加太傅、司州牧;封尔朱荣的堂弟尔朱度律为太尉,赐爵常山王;晋封尔朱世隆的大哥尔朱彦伯为侍中;二哥徐州刺史尔朱仲远为车骑大将军、兼尚书左仆射、三徐州大行台。

封了一圈儿,大家基本上也都挺满意;然后,出兵洛阳。

之后的事儿咱前面说了,苦逼的元子攸被捕;再之后,尔朱兆押着元子攸回了晋阳。

但是尔朱世隆可没走,他留在了洛阳。

分歧,就从这儿开始了。

尔朱兆回晋阳之后都干了点儿啥,回头聊高欢的时候会细说;先说交代一下尔朱世隆在洛阳的情况。

尔朱兆带着女婿返回了晋阳,此时帝国首都洛阳,可是没皇上的;要论个头儿,最大的就是尔朱世隆了。而且这会儿尔朱世隆的腰杆子也硬起来了,因此他的兄弟们都到了洛阳——

尔朱世隆的大哥尔朱彦伯原先是尔朱荣的长史;元晔[yè]登基后,晋升其为侍中,尔朱兆南下时,他跟尔朱兆一起进入洛阳;等尔朱兆走的时候,他跟尔朱世隆一道留在了洛阳。二哥尔朱仲远,在尔朱荣被杀的时候,就从徐州起兵西进,这会儿他也从滑台领兵进入洛阳;而且跟他一块儿来的,还有他部下的徐州军。尔朱世隆的四弟尔朱世承已死;老五尔朱弼时,这会儿也在洛阳,任左卫将军。

有兄弟,还有兵;尔朱世隆抖起来了。

这一抖,尔朱世隆就开始琢磨一件事儿,我凭什么要听元晔[yè]的呢?

想想也是啊,元晔[yè]是尔朱兆的女婿;元晔[yè]当皇帝,那这朝廷就是尔朱兆说了算啊。

跟这儿插一句,别看都姓尔朱,但是尔朱世隆和尔朱兆两个人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有一件小事儿,挺能说明问题。

说这话还是尔朱兆刚打进洛阳城,抓住元子攸;大局已定,尔朱兆开始秋后算账了;他让人把尔朱世隆叫来,拔剑出鞘,指着尔朱世隆的鼻子就是一通儿臭骂,你在朝廷混了那么久,白混了,屁用不顶;你特么连个耳目都没有吗?这么大的事儿(尔朱荣被杀)你丫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兆自以为己功,责世隆曰:“叔父在朝日久,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按剑瞋目,声色甚厉。世隆逊辞拜谢,然后得已,由是深恨之。”)

这会儿满城都是尔朱兆的兵,尔朱世隆能说什么,只能“逊辞拜谢”。

但是,人都是要面子的;论起来尔朱兆是晚辈,而且历来位置要比尔朱世隆低,现在不仅指着自己鼻子破口大骂,而且看那意思,一言不合,就有可能宰了自己;所以尔朱世隆是又羞又气,打那儿其,他恨尔朱兆是恨的入骨。

出来混靠什么?

靠兄弟!

眼下的洛阳,还有谁兄弟比尔朱世隆多?

就这么着,尔朱世隆开始盘算,怎么着把元晔[yè]废了,另立一个皇帝!

但是,尔朱世隆想换领导,这里边儿有个成本核算的问题;元晔[yè]这会儿跟晋阳待着呢,如果他在洛阳再立一个皇帝,那么这段时间,北魏就有两个皇帝,而且更可怕的是以他对尔朱兆的了解,这厮百分之一万得出兵跟自己死磕;那样的话,尔朱氏就彻底分裂了;即便最后换成了,这成本也太高了。

尔朱世隆思前想后,最后想出个挺缺德的办法——

这会儿元晔[yè]在晋阳,但是他妈卫氏可还在洛阳;尔朱世隆的计划是,把卫氏杀了,然后诓元晔[yè]回来奔丧;等一进洛阳,那不就是我说了算了;要你站着,你站着;让你趴着,你就得乖乖的趴着。

然后,尔朱世隆就把卫氏给杀了。欸,你说人卫氏招谁惹谁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命丢了。

杀了这位可怜的女子;尔朱世隆一面叫来快递,给元晔[yè]送信儿;一面紧锣密鼓的开始物色下一任皇帝的人选。

尔朱世隆选上谁了呢?

一个挺好玩儿的人,此人是元宏的弟弟元羽的儿子,唤作元恭。

说他好玩儿,是因为此人曾经干过一件很牛叉的事儿——装哑巴,而且一装就装了10年。

据史书记载,人元恭年轻的时候很聪明,好学上进;后来北魏元乂yì专权的时候,对宗室下手挺重,元恭为了避祸,就假装得了急病,病好了,人也哑巴了。

后来北魏天下大乱,元恭干脆离家出走,住进了庙里;过起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日子。

后来等元子攸继位,元恭已经当了小10年的哑巴了;要说一句的是,别看元子攸最后下场挺惨,是个可怜人;可是他当皇帝的时候,也干过粑粑事儿——

有那嘴贱的货跟元子攸说,元恭假装哑巴,图谋不轨;还说元恭住的龙华寺有天子之气。

要说元子攸也是闲的蛋疼,朝廷一大堆烂事儿,你就好好儿忙你的就得了;结果元子攸听别人这么说,他还上心了;元子攸找了一帮人,假装成黑社会的,跑去打劫元恭;不仅抢了东西,这帮山寨黑社会还拔出刀来,作势要砍死元恭。

要说元恭确实是好演员,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元恭就不说话,拿手指着舌头,翻来覆去就一句:阿爸阿爸……

阿爸到后来,那帮冒牌儿黑社会都没兴趣了,东西一摔就走了。

这些人回去跟元子攸一说,那货确实有病,不会说话;元子攸这才放过元恭。

等尔朱世隆这头儿开始物色皇上人选的时候,有那精明人就提出来,要不咱让这位影帝试试?

多说一句,当时提名了两个人选,一个是元恭;另一个是元宏的孙子、元宝炬;后者后来成了西魏的开国之君;不过这次海选,没他啥事儿。

影帝的大名尔朱世隆以前也听说过,可是他心里挺犯嘀咕,弄个哑巴当皇帝;这叫什么事儿。不过尔朱世隆也觉乎着元恭八成儿是装的;于是,尔朱世隆便让尔朱彦伯和尔朱度律去试试,看看元恭到底是真哑巴还是装13。

结果这俩一去,把来意一说,一个医学奇迹诞生了;元恭张嘴来了句:“天何言哉!”

就这四个字儿,大事定矣;尔朱世隆决定,就你了!

尔朱世隆这头儿万事俱备,就等着元晔[yè]来京;说话儿,元晔[yè]还就来了。

元晔[yè]当然不知道洛阳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只知道,他妈死了;所以一得着信儿,火急火燎的就从晋阳出发了。

公元531年2月底,元晔[yè]赶到洛阳城外;尔朱世隆已经让人提前把禅位诏书写好了;元晔[yè]一到,尔朱世隆把诏书一递,喏,您签字吧!

这会儿元晔[yè]就算是羊入虎口了,无奈之下,只好在诏书上签字。随后,尔朱世隆带着百官簇拥着元恭,举行登基大典;这就是北魏的节闵帝(节闵帝是元恭的谥号,史书上也管他叫前废帝。)。

洛阳这边儿元恭按流程当上了皇帝,晋阳的尔朱兆啥反应?

这货差点儿没气炸了;自己的女婿奔趟丧,怎么就被人给算计了;尔朱兆大怒,立即便要发兵南下找尔朱世隆算账。

消息传到洛阳,这会儿已经跟尔朱世隆绑在一条船上的元恭赶紧下诏让元鸷[zhì]代表他北上晋阳安抚尔朱兆;但尔朱兆这次没给元鸷[zhì]面子。不得已,尔朱世隆只好请出自己的大哥尔朱彦伯带着元恭的诏书,以及一大堆优厚条件再跑一趟晋阳,好说歹说,尔朱兆这才作罢。

不过,要说一句的是,尔朱兆这次是作罢了;但是他跟洛阳那个朝廷,芥蒂可也埋下了。

回过头再说元恭,还别说,这伙计还真有点儿明君的样子;该封的封,该赏的赏;该给平反的给平反;北魏朝局难得出现了一股小清新。

可是,就在洛阳城里,朝野上下,都在为这位新皇帝的宽仁暗挑大拇指的时候;有消息传来,河北,再次发生了巨变!

河北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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