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15年2月,元恪龙驭上宾,享年33岁。
元恪得了什么病,史无明文记载;但是翻翻史料,有一个挺有意思的现象,元恪有个私人医生(御医)居然因“诊疗之功”被赐封为伯(爵位);可见元恪的身体不好由来已久。
不过话说回来,拓跋家的男人貌似祖传的短命,元恪走的时候33岁,他的粑粑元宏也是33岁驾鹤西游;他的爷爷拓跋弘挂的时候更年轻,只有23岁;再往上,他粑粑的粑粑的粑粑拓跋浚走的时候26;再再往上,太太爷爷拓跋晃去的时候时年24岁,过早的离开了我们;再再再往上,太武帝拓跋焘44岁,明元帝拓跋嗣31岁,北魏开国的道武帝拓跋珪圣寿38……
从这个角度说,元恪这个年纪走,也不稀奇。可是,估计元恪本人也没想到自己会走的这么急,所以对身后事压根儿就没做安排,等他驾崩之后,北魏朝廷立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当时北魏朝廷的重臣分别是:太保、领太尉、侍中元雍;大将军、司徒高肇;司空元怿[yì];骠骑大将军元怀;尚书左仆射郭祚;侍中、中书监、太子少傅崔光;领军将军于忠;护军将军元遥。
元恪走的太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从太子元诩继位这件事儿上就能看的出来。
元恪走的时间是在半夜,一得到信儿,崔光、于忠、太子詹事王显、右卫将军兼太子中庶子侯刚四人紧急把正在睡觉的元诩从东宫带出来进宫。
这过程就发生了争执,王显认为元诩应该等到天亮再进行登基大典,并且抬出元恪的媳妇儿高皇后,说必须要禀报了高皇后再说。
不过王显的计划却遭到了崔光等人的坚决反对,那几个人手忙脚乱把元诩抱进大殿,三下五除二套上龙袍,摁到太极前殿的龙椅上,元诩算是正式即皇帝位。
而当元恪驾崩的消息传到后宫高皇后的耳朵里时,这老娘们儿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派太监去干掉元诩的亲妈胡贵嫔。
不过,高皇后派的这个太监下了软蛋,不敢下手;居然跑去问太子中庶子侯刚,后者一听大惊,赶紧去找领军将军于忠。
咱前面聊过,高家可以说就是踩着于家上位的,而且两家还是有着血海深仇的那种关系,高皇后就是毒死了于皇后以及她儿子元昌之后才登上皇后宝座的。
于忠当然不可能听任高皇后得逞;但是这个敏感时刻,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于忠也没有了主意,又跑去问崔光。
崔光倒是很有主见,虽然高氏集团在朝廷里的力量庞大,但这会儿却是个机会,因为高氏集团的主心骨高肇领兵在外;没在洛阳。而且这两年高肇专权,树敌很多;有先帝罩着,高氏家族可以呼风唤雨,现在先帝不在了,后面的事儿怎么样就难说了。
崔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下胡贵嫔为好;崔光交代于忠,眼前形势叵测,一定要保证胡贵嫔的安全。也就是有这一句话,后来胡贵嫔升级为灵太后,并且把持北魏朝政的时候,崔光、于忠一时风光无二。
名分已定,接下来这帮即将崭露头角的新贵就要面对两个问题,其一,皇上衣服都穿不利索,指望他处理国家大事基本上是奢望;那么,以后的朝政谁说了算?其二,崔光、于忠等人保护了胡贵嫔,等于彻底得罪了高氏集团;因此,怎么收拾这个曾经权势熏天、如今手握重兵的高国舅。
当然,这俩问题其实也不难解决;之前元恪已经跟他们划好了道儿了——
在前朝,元恪的政策是放出高肇,收拾宗室;现在崔光、于忠只要掉个个儿执行就好了。
很快,崔光和于忠就选定了目标人选:太保、高阳王元雍;太子太保、任城王元澄。
元雍是元宏六个弟弟中硕果仅存的一位;不过这位爷没太大的政治抱负,能力也一般;所以在元宏死的时候,也就没指定他辅政。也正因为如此,元雍因祸得福,在元恪收拾宗室的历次政治运动中得以独善其身。
再说元澄,这是位老戏骨了;在元宏时代,元澄曾发挥过非常重要的作用;等元宏去世的时候,元澄被任命为辅政大臣之一。不过,跟元雍正好相反,也因其能干,在元恪时期,元澄一直受到压制,虽说顶着辅政的头衔,但长期担任的却都是地方官儿。
元澄也是聪明人,一看这架势,知道必须得韬光养晦了;这伙计对朝廷的事儿一概不闻不问,成天喝的二醉二醉的;给人感觉这就是个胸无大志的酒腻子。
这两位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辈儿大;如果从元诩这儿论,他得管元雍叫叔祖,管元澄叫曾叔祖。这辈分一抬出来,肯定能镇的住高肇。
目标定好,崔光和于忠开始四处做工作,准备推举元雍为录尚书事,入居西柏堂主持处理朝廷大政;推举元澄为尚书令,统领百官。
大多数大臣都是打工的,只要保持现在官位,谁说了算他们才不在乎呢。不过这中间还出了个插曲——
朝中大臣大多数不在乎,也有那在乎的,比如前面提到的王显。
从王显前面的表现看,这伙计明显是高氏一党;崔光和于忠这么干,王显很担心将来元澄等人掌权后自己会被清算;于是他找到中常侍孙伏连密谋,准备以高皇后的名义下懿旨,任命高肇为录尚书事,以王显和渤海公高猛为侍中(高猛是高肇的侄子、高皇后堂兄;而且这小子还娶元恪同母妹长乐公主为妻,因此算起来,这货又是元诩的姑父。);提前抢班夺权。
但说是密谋,王显等人的保密工作却做的很差;他这边儿刚密谋完,于忠等人就得到消息了。这么关键的时候,比的就是谁下手够快;于忠立即调兵把王显给抓了,然后一顿暴打,后者生生被打死。
而就在王显死的当天,元诩“下诏”,同意百官由元雍和元澄领导;史载,“内外悦服”。真的“悦服”吗?呵呵!
那位说了,京城巨变,怎么没见统兵在外的高肇有反应啊。
如果怪,这就只能怪高皇后了。
元恪去的当天,高皇后就收到消息了;可是等高肇知道元恪驾崩时,已经是20多天后了;而且通知高肇的还是新任皇帝元诩本尊;元诩一封诏书,命高肇回京奔丧。要说一句的是,由于打死了王显,杀鸡骇猴;此时,元雍和元澄已经把朝局控制住了。
再说高肇,听到元恪已经驾崩的消息,高肇瞬间被雷了个外焦里嫩;但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别看高肇手握重兵,这货压根儿没想着用手里的兵权去争取主动;反倒像个女人一样,躲在大帐里哭哭啼啼。
皇命难违,高肇哭着就上路了,半个月后,高肇赶回洛阳;这会儿一张大网早已布好,就等他自投罗网了。
按流程,高肇要到大行皇帝的梓宫前向老领导的遗体告别;等他哭完,元雍和于忠一使眼色,事先安排好的侍卫一拥而上,就把高肇拥到了旁边儿一间屋子;绳子往高肇脖子上一套,将其勒死。
随后朝廷下诏,对外宣称高肇自绝于党和人民,畏罪自杀;念其过去的苦劳,朝廷开恩,对家属不予追究,并允许家人将其入土为安。
曾经强横一时的高肇,就此,尘归尘,土归土。
高肇死后,他那位悍妇侄女儿高皇后,也被勒令出家到瑶光寺为尼;高皇后给元恪生下的唯一的女儿建德公主,交由已进位太后的胡贵嫔抚养。
四年后,北魏出现了怪异的天象,已在朝廷中站稳脚跟的灵太后借口替国家祈福挡灾,把这位前皇后拉出来做了替罪羊,一刀干掉。
不知道高英临死的时候,脑子里会不会出现曾经被她杀掉的于皇后和皇子元昌;但后两位在下面见到高英时,应该会咬牙切齿的说,“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吧!
元恪去世,元诩继位;北魏的政局犹如走马灯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多说一句这位元恪元大虾吧,毕竟在他手里,北魏的地盘儿空前的扩大。
此时的北魏,“北逾大碛[qì],西至流沙,东接高丽,南临江汉。”。在梁魏两国的战略态势上,东线,北魏占领了南梁的寿阳,设立了扬州;中线,继元宏抢到了雍北五郡之后,又把南梁的司州治所义阳收入囊中,设立了郢州;西线,北魏在占领汉中以及益州北部后,设立了自己的益州和梁州。可以说北魏处处占得先机。
但是,也是在元恪手里,北魏开始走下坡路。
且不说他生性多疑,摧残宗室,用人不当,宠信外戚,有数位对于北魏来说十分重要的藩王惨遭杀害和贬黜,弄的朝廷内外,血光频现,硝烟四起。就说一个指标,儿子!元恪一生活下来的儿子就一个,元诩(“世宗暮年,高后悍忌,夫人嫔御有至帝崩不蒙侍接者。由是在洛二世,二十余年,皇子全育者,惟肃宗而已。”)。
翻翻历史,那些有作为的皇上,哪个不是身强力壮,保持着勇猛、强悍的人生风范(包括在床上);老话儿说的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皇家一旦出现这种千顷地里一根苗的状况,这个王朝里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不过这会儿北魏离分崩离析还有点儿时间,咱火烧眉毛,先说眼前——
高肇集团被清洗之后,北魏朝廷上表面看去是元雍和元澄当家作主;实际上,实权控制在侍中、领军将军于忠的手上。
当时于忠既是领军将军,掌握着禁军,同时还兼任侍中。前者手里握着刀把子,后者手里攥着笔杆子(这个职位可以控制门下省,直接操纵诏令的传达。)。屁股坐在这种位置上,想不红都难。史载,此时的于忠“既居门下,又总宿卫,遂专朝政,权倾一时。”
那位说了,活儿都让于忠干了,元雍和元澄呢?
答:靠边儿站了。
原先崔光、于忠将元雍和元澄推到前台,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用这二位爷的辈分镇住高肇;哪知道高肇蠢萌蠢萌的,没费多大劲儿就被收拾掉了;老实说崔、于二人多少有点儿后悔。可是这会儿木已成舟,再把元雍和元澄换掉那不成了啪啪打脸了,于是崔光和于忠便挺二元进入角色。
可是,等这二人走上前台,崔光和于忠真的后悔了;因为这两位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跟于忠和崔光开撕。
至于原因,很简单,权力!
当然,这些都是有腔调的人,这种事儿不会干的那么简单粗暴;就在高肇死后不久,元澄上书,举荐崔光去修国史,将其从中书省调离;崔光倒也没说什么,行礼一卷走人了。
二元弹冠相庆。
不过等他们想向于忠下手的时候,碰壁了。
于忠哪儿是那么好欺负的,立即把宿卫宫廷的禁军集合起来;然后派人跟元雍和元澄说,来来来,你们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麻烦你们重说一遍。
都是场面上混的人,有啥不懂的;得,我们闭嘴;朝廷的事儿还是于爷您做主。
于忠尽管也算是世家子弟,但说到底就是个武人;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在北魏朝廷上指东打西,一时间好不得意,凡是敢跟自己意见相左的,于忠一律视为逆贼,随便按个罪名便将其处死;看其行为,简直就是高肇第二。
于忠杀来杀去,最后甚至瞄上了高阳王元雍;这下子,已经被边缘化了的崔光坐不住了;苦劝于忠可千万不能对这位老宗室动手。
崔光的道理很简单,你要是杀了元雍,咱们这批人在宗室眼中跟高肇还有区别吗?高肇的下场就在眼前摆着,到时候恐怕咱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番话,于忠听进去了;于是放了元雍一马,没要他的命;但是还是罢免了元雍的太傅、领太尉之职,仅保留高阳王的爵位,让他回王府闭门思过去了。
尽管如此,于忠此举还是把自己推到了宗室的对立面上;一时间,北魏宗室对于忠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连带着对崔光也躺枪了。
跟于忠比,崔光脑子相当好用。咱前面说过,崔光、于忠将宗室二王推到前台,是为了镇服高氏集团;可是等高氏集团被消灭后,崔光等人却发现,自己一手扶植上台的宗室诸王决不甘心只做一个顺从的傀儡,他们离开权力核心太久了,一旦有机会再次抓住权柄,一刻也不想放手……
而且宗室诸王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过去有元恪在,又有高肇等人施以高压,宗室一直不敢兴风作浪,而如今元恪已经驾崩,元诩还是个小屁孩儿;虽然于氏家族在禁军中势力很大,但是一旦宗室诸王跟地方大员联起手来,指责于忠、崔光等人阴谋乱政,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怎么办呢?
这道看似无解的难题,崔光化解的是云淡风轻。
这里边儿的关键,在于找一个能压得住宗室,并且还能容得下崔光、于忠等新贵的人出来站台。
符合所有条件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元诩的亲妈,之前的胡贵嫔,现在的灵太后(因其死后谥号为灵,史书上又称灵太后)。
公元515年8月,这位直接导致北魏由强盛走向衰亡的女人,正式走上前台。
不得不说,这位灵太后还是很有一些手段的,甫一上台,灵太后第一招儿就把所有人都安抚住了——
北魏朝廷下旨,清河王元怿[yì]接替元雍的职务,任太傅、领太尉;广平王元怀为太保,领司徒;任城王元澄为司空,加侍中。接着,灵太后下诏,任命妹夫,也是宗室成员的元乂yì为通直散骑侍郎,并且恢复了之前被剥夺了爵位的元乂yì的老爹元继的王位;与此同时,还恢复了济南王元彧原来的临淮王封号。
旨到之日,宗室人人拍手叫好。
大封宗室的同时,灵太后下诏,加封于忠为尚书令,进崔光为车骑大将军,并且二人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尤其是对崔光,灵太后青眼有加,特意下令以后崔光入宫时,不用腿儿着,可以坐车进宫。
不用说,崔光和于忠也心满意足。
一招儿简单的封赏,让灵太后用出了一举四得的效果——
首先,安抚了强梁的宗室,让宗室成员普遍认为这胡大嫂子绝对是自己人。
其次,稳住了新贵。这个尤其要提一句,崔光跟于忠提议抬出灵太后,于忠尽管答应,但他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由他担任崇[g]训宫卫尉(崇[g]训宫是灵太后的寝宫)。于忠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随时把灵太后捏在手心里;我能捧红你,就能封杀你。这一点,灵太后心知肚明;她非但没觉得不爽,反倒是让于忠当上了国务院总理(尚书令)。
不过如果以为灵太后被吓住了,那就太小看这个女人了。封赏的同时,灵太后已经不着痕迹的在新贵内部埋进了沙子。
此时北魏朝廷里谁说了算?显然不是皇位上的元诩,而是尚书令、侍中、领军将军、崇[g]训宫卫尉于忠。但是,灵太后一拉一推,便轻易的在于忠控制的范围之内埋下了楔子,比如元澄,晋封司空的同时,灵太后轻描淡写的给他加了个侍中衔,生生的把这位老王爷推进了于忠的传统地盘儿门下省。
还有对崔光的态度,你以为进宫坐车的待遇人人都能有吗?仅凭这一手儿,就足以让崔光这种文人感动的涕泪横流了。
最后,培植了自己的势力。俗话说,扶贫是要看对象的,因为扶的不好,很容易扶出白眼儿狼来。灵太后“扶贫”,专检那种犯了政治错误,本来没机会再翻身的宗室成员“扶”。像元继、元彧这类人,如果不出意外,几辈子都翻不过来;现在灵太后大笔一挥,不仅恢复爵位,而且还另有重用;这些人能不感恩戴德?
该封的封,该赏的赏,北魏朝野对灵太后交口称赞,一致认为这是女汉子、敞亮人儿;一时间灵太后在朝中人气爆棚。
说话儿,一个多月过去了,到了公元515年9月,北魏群臣上书请求皇太后临朝称制,灵太后推辞再三后准了,开始她临朝听政时期。
某种程度说,灵太后比之前呼风唤雨的冯姐姐还牛了三分,史书记载,这位灵太后聪明异常,领悟力非常高;而且能文能武,不仅喜欢读书写文章,而且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箭法相当了得,一箭出手据说能射中远处的针鼻儿。
面对这么个领导,于忠当然不敢掉以轻心;可是这会儿却由不得他了。
咱前面说过,于忠此时身兼四职,尚书令、侍中、领军将军、崇[g]训宫卫尉;老话儿说的好,贪多嚼不烂;尤其是于忠当上尚书令,忙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他本人是武将出身,本来就对那些琐碎的政务不熟,可是为了装犊子,又不肯放权,因此每天累的跟孙子似的。而且,他这么一来,样样想抓,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样样儿抓不好。
一看于忠顾此失彼,灵太后出手了;她首先利用身边儿的太监逐步渗透进崇[g]训宫的禁军中,并且把宫禁大权收到自己手中;然后启动元澄这枚棋子,在门下省不停的给于忠制造麻烦。这下搞的于忠是焦头烂额,四处救火。
几个来回下来,于忠被遛的是精疲力竭;看时机成熟,灵太后单独召见了于忠,老于啊,最近怎么样,看你气色不太好啊,一定要注意休息啊;什么?你说事儿太多!嗨,你也是老同志了,要给年轻人一点儿机会,咱们要搞好传帮带嘛;你看现在弹劾你的折子这么多,要不你先休息休息避避风头?
到这会儿,于忠还能说啥;只好同意“休假式治疗”;灵太后则顺势免了于忠侍中、领军将军、崇[g]训宫卫尉之职,只给他保留了尚书令和开府仪同三司这俩一实一虚的职务。
消息传到北魏朝廷,之前被于忠压制的宗室大臣们可算逮着机会了,弹章一封接一封飞到灵太后的案头。
看扳倒于忠已经是众望所归,灵太后亲自召见门下省的官员,上来就定了调子,大家说说吧,于忠担任尚书令期间,口碑如何啊?
这会儿傻子也知道该咋回答,这帮官员争先恐后,于忠不称职,这家伙~!@#¥%……,巴拉巴拉巴拉……
好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朕(灵太后称制后自称朕)就勉为其难吧!太后下诏,免去于忠尚书令一职,然后一脚踢出朝廷,让他到外地上班去了。尚书令一职则又还给了替灵太后鞍前马后出头的元澄。
接下来,人性丑陋的一面表现出来了;北魏宗室诸王疯狂的上书,要求灵太后一定要干掉于忠。可是这帮人太小看灵太后了;这娘们儿相当不傻。
她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具体说这种时候,灵太后要的是权力的平稳过渡,而不是具体要清算谁;朝局稳定,她是最大的受益者;如果真的按宗室诸王的要求往死了整于忠,不仅会引起政局的混乱,即便是成功了,灵太后最好的结果是成为宗室势力的傀儡;这种赔本儿的买卖,秀外慧中的灵太后当然不会干。
当然,对宗室而言,灵太后还得有所交代,后者花了大价钱赏给跳的最高的元雍,算是堵上他的嘴。
至此于忠一案,算是尘埃落定。
算算各方收益,灵太后独占鳌头。
北魏朝廷内部,就这么着了。接下来,灵太后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寿阳,毕竟,萧衍才不会管你内部谁当家,该修的浮山堰,他可是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咱们上次说到浮山堰,还是几个月前,当时浮山堰垮了一次,康绚[xuàn]想了个成本很高的办法,勉强把口子给堵住了。
看着节节攀升的淮河水位,萧衍自然喜上眉梢;而灵太后当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不过,还没等她做出部署,前线的北魏军已经开始对浮山堰展开了行动——
说起来这还是于忠当政时候的事儿,对于萧衍修建浮山堰、企图让淮水倒灌寿阳的计划,于忠还是很重视的,他启用了上次因钟离大败而被元恪一脚踹到营州看城门的鲜卑名将杨大眼,命其督率朝廷征集的部队驻扎在荆山(钟离西八十里处),伺机破坏浮山堰。
可是钟离惨败给杨大眼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心理阴影;手握重兵却不敢向前一步,后来被催的不行了,杨大眼这才勉强带兵前去掘堰。
浮山堰在当时的地位,好比现在的三峡大坝,那是属于顶级的国家工程;康绚[xuàn]岂敢掉以轻心;杨大眼一来,康绚[xuàn]跟疯了一样冲了出来,抓住杨大眼好一顿暴打;杨大眼无奈只好狼狈后退。
打跑杨大眼,康绚[xuàn]回去继续当他的包工头;而消息传回北魏朝廷,引起了一片哗然。这还不算坏消息,就在北魏上下对杨大眼的惨败叽叽喳喳的时候,又有战报从前线传来,梁军攻占硖[xiá]石城(今安徽寿县西北)。
别看萧衍下的笨功夫,在淮河上玩儿命;但说到底,萧衍要的是寿阳;否则那年头儿又不流行水力发电,搞这么大动作做肾?
因此就在康绚[xuàn]督造浮山堰的同时,萧衍开始部署收复寿阳的作战行动;第一步,就是派游击将军赵祖悦率军攻占了硖[xiá]石城,从侧后威胁寿阳城。
赵祖悦拿下硖[xiá]石之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就地坚守,等待战机;可即便如此,也把寿阳周围的北魏军坑够呛;因为硖[xiá]石的位置比较要命,正处在寿阳通向北魏本土的交通线上;赵祖悦往这儿一卡,寿阳几乎就成了一块飞地。
为了打通后方跟寿阳的联系,北魏调出代理镇南将军崔亮、扬州刺史李崇[g]分进合击,展开反攻;哪曾想赵祖悦还是块硬骨头,梁军尽管损失惨重,但死战不退。本来当时崔亮和李崇[g]是约好的,二人同时进攻;没想到崔亮很守时,李崇[g]却放了鸽子,崔亮这边儿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李崇[g]鬼影子都没见一个。
不用说崔亮肯定巨愤怒,一封检举信发到了朝廷。
灵太后一看前线打成这幅鬼样子,这肯定不行;她叫来吏部尚书李平,给了先斩后奏之权,命其统一指挥前线各路部队,有敢玩忽职守、消极避战的,不用禀告朝廷,就地正法。
这玩意儿确实好使,李平一到前线,把崔亮和李崇[g]叫来,该说的话说完;脸色一变,两位,下面就看你们的了。
这不是开玩笑了,崔亮和李崇[g]不敢再耍小聪明;二人率领各自人马,一齐向硖[xiá]石发起了猛攻;赵祖悦立时便陷入了苦战。
看北魏军发力,萧衍也不甘示弱;立即下诏,调昌义之、王神念二将所部,由淮河西进,增援硖[xiá]石战场。
萧衍能增兵,灵太后自然也能派将;昌义之等人为了避开沿途北魏军可能的骚扰,选了一条最为快捷的线路,就是坐船沿淮河逆流而上;但这条线路表面上看优势极大,实际上却蕴藏着非常高的风险。
昌义之和王神念走水路救硖[xiá]石,从理论上说当然没错;但是这里得有个前提,那就是对方不派人来捣乱。
可惜萧衍跟灵太后显然没这种交情。
听说南梁又派援军,灵太后也没闲着,立即下诏,令此时正驻扎的下蔡(安徽省凤台县)的安南将军崔延伯南下迎击梁军。
崔延伯曾是南朝的一员猛将,在元宏时期降了北魏,被封为后将军、幽州刺史;老崔出马,一个顶俩;崔延伯一到战场便使出了绝招——
他把部队分成两部分,部署在淮河两岸,然后把全军的车辆全部集中起来,卸掉轮子,把车辐削尖;用竹条搓成绳索把每两辆车穿成一对儿,推进河里;再在淮河两岸各建一个巨大的人工辘轳,辘轳伸向河中的一头挂上这些穿成串儿的战车;梁军战舰前来,北北魏军摇动辘轳,可以拉起一道浮桥;梁军撤走,又可以放松绳索将战车沉入水中,避免被人为破坏。
这一招儿可缺了大德了;昌义之和王神念果然被挡住了(梁城,寿阳东南);昌义之想放火烧桥,可是北魏军一撒手,浮桥便沉入水底;梁军顿时失去了目标。等舰队想冲过去,北魏军“一、二、三”走你,浮桥又升出水面。
几个来回,昌义之傻眼了;他是去救人的,最最关键的就是时间。可是北魏军也不跟你打,就跟这儿耗着;昌义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远处鲜卑人呼啸着猛攻硖[xiá]石,而他自己却被钉在了河上,根本突不过去。
时间一久,硖[xiá]石城中的赵祖悦扛不住了,在北北魏军猛烈的攻势下,赵祖悦打出了白旗,向敌人投降;不过出了城,他却被李平一刀给砍了。
拔掉了硖[xiá]石这根钉子,鲜卑人并没有收手的打算;灵太后下诏,命令全军立即乘胜进攻,敲掉浮山堰;前敌总指挥李平也着手部署协调各路北魏军,准备水陆并进。
不过这会儿北魏军内部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之前奉命猛攻硖[xiá]石的崔亮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不想再打了,而且这哥们儿干的很干脆,给朝廷写了封信,说自己得了重病,再不治就要死了,然后也没跟李平打招呼就跑回了洛阳;气的李平连夜上表朝廷,强烈要求灵太后诛杀崔亮,以正军法。
灵太后最后没下刀,只是说,(朕)自从临朝称制以来,不愿杀人,暂时留他一条命,将功补过,以观后效。
而被崔亮这么一搅和,北魏军试图对浮山堰发起总攻也就夭折了。北魏朝廷以硖[xiá]石之功,晋升李平为尚书右仆射、封李崇[g]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而临阵脱逃的崔亮也没白干,进号为镇北将军。
李平不忿,在授衔仪式上破口大骂崔亮;后者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反唇相讥;双方吵成一团,差点儿火拼。最后还是灵太后出来和了稀泥,转命崔亮为殿中尚书,不久改封为吏部尚书;算是了了双方这一段公案。
而南梁方面,趁着北魏军撤退的这个当口儿,康绚[xuàn]也没闲着,督率部队和民工加班加点的赶工;终于在公元516年4月,将这座巨大的拦水坝合拢。
建成后的浮山堰,长约9里,堰体基座宽140丈,上层宽45五丈,高20丈;在堰顶两侧各建有一道泄洪子堤。南北朝时的1里大概相当于今天的415.8米,1丈等于今天的2.4米;换算一下,整体的浮山堰长3742.2米,基座宽约337.7米,上层宽约108.5米,高48米。大家可以脑补一下,以南北朝那会儿的技术条件来说,建成的浮山堰是何等雄伟壮观的一座水利工程。
浮山堰竣工,不用说,康绚[xuàn]的心情美的不要不要的;可寿阳城中李崇[g]的心情自然霉的一塌糊涂。淮河到了浮山堰憋住了,没别的出口儿,就只能倒流回来;顷刻间寿阳周边数百平方公里的地方就变成了一片汪洋;寿阳城就像是大海中的岛礁,随时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不过,单就萧衍修浮山堰这件事而言,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要想水淹寿阳,就必须拦够足量的河水,可是节节攀升的蓄水量反过来又会大坝造成巨大的压力;如果水量大到堰体hold不住的时候,那就只有一个后果,溃坝!而一旦溃坝,不仅淹不了敌人,反而会将淮河下游夷为平地。
鉴于这种风险,有明白人就跟康绚[xuàn]建议,长江、黄河、淮河、济水,是上天用来宣泄天地之气的通道,不能长久堵塞;将军现在最好能在大坝上多开几处泄洪道,这样可以减少淮河对大坝的压力,减少溃坝的风险。
诶,康绚[xuàn]一听,好有道理的样子;就这么干。可是一算工程量,康绚[xuàn]又挠头了,泄洪渠也是个大活儿啊!
康绚[xuàn]看着远处的寿阳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让人到北魏境内放出风:来来来,有本事咱们互相伤害啊!就怕你们鲜卑人没种不敢野战。先说好,别打我们大坝的主意!
一通儿忽悠下来,还真有不长心上了当的;叛逃到北魏的萧宝夤[yín]就信了康绚[xuàn]的鬼话,真的带人来学雷锋,平白无故帮着康绚[xuàn]干了半天苦力。
有萧宝夤[yín]“帮忙”,康绚[xuàn]的泄洪渠计划挺顺利的完成了;此时浮山堰拦住的淮河水,水位也在不断上涨;北魏扬州刺史李崇[g]眼看就要陷入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绝境之中了。
兹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李崇[g]下令先在硖[xiá]石附近修了一座浮桥,在浮桥那头儿的八公山上又建了一座小城,以备水淹寿阳的不时之需。
尽完人事,李崇[g]屁股一沉眼睛一闭坐在地上,该干的干了,剩下的,听天由命了。
不出意外,李崇[g]必死无疑。
或许是李崇[g]RP不错,老天爷没让他等太久;就在他闭目等死的时候,意外出现了,萧衍一纸诏书,把干的好好儿的康总工给调走了,接手浮山堰的换成了南梁北徐州刺史张豹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在萧衍决定修浮山堰的时候,张豹子觉得既然大坝的位置选在自己的辖区内,那肯定自己是工程总指挥;哪知道萧衍却派了康绚[xuàn]来负责此事,这让张豹子非常不满。可是,等康绚[xuàn]一到施工现场,出示了萧衍的命令,张豹子的情绪直接从不满就升级成了愤怒。在命令中,萧衍不仅让康绚[xuàn]全权负责施工事宜(假节,都督淮上诸军事),而且还让做为地主的张豹子听命于康绚[xuàn]。
张豹子之所以愤怒,这里边儿有个细节;康绚[xuàn]办这趟差事之前,官衔是太子右卫率,级别是从四品;而地头蛇张豹子,是北徐州刺史,级别是正四品。从级别上说,张豹子要比康绚[xuàn]高半格。
就是这半格,让张豹子心里非常不平衡;这厮名里不敢抗命,但是暗地里却跑到萧衍那儿煽阴风点邪火,诬陷康绚[xuàn]私下和北魏勾结,要出卖浮山堰大坝。
康绚[xuàn]从军以来,那也是多次跟北北魏军血战沙场的老将;萧衍也不太相信康绚[xuàn]会吃里扒外勾结北魏,不过事关重大,为求万无一失,萧衍还是把康绚[xuàn]调回京城,而把浮山堰水利枢纽交给了张豹子负责。
很快,南梁就要为萧衍的用人失误买单了——
张豹子这货根本不是干实事儿的人,康绚[xuàn]离任,这货接手;可接手之后,这二货就从来没整修过浮山堰大坝。
咱前面说过,祖暅[gèng]在给萧衍提交的报告中,已经说清楚了,浮山堰选址的地方土质松软,本来就不适合建坝;萧衍强行要建,你又拦不住他;因此康绚[xuàn]为了安全起见,不仅命军民在堤上广植柳树,密实土基;同时战战兢兢督率军民时时整修,防止大坝出现管涌。可是等张豹子接手之后,这王八蛋成天胡吃海塞,对大坝的维护工作压根儿不闻不问。
终于,到了公元516年9月,这个月的13号,淮河水位突然暴涨,浑浊的河水如发了狂的猛兽一般撞向浮山堰大坝;一次、两次,N次之后,终于冲垮了浮山堰大坝。
史书记载,这次溃坝是非常可怕的;翻翻地图,浮山堰的下游就是淮河平原,失去控制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的肆虐东下,周边数百里城镇乡村顿时化为汪洋泽国,十几万无辜百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咆哮的洪水卷走,直奔入海(“其声如雷,闻三百里,缘淮城戍shù村落十余万皆漂入海”)。
浮山堰被淮河冲垮,之前死于建坝并埋在附近的南梁军民的尸体也被大水翻了出来,浮在水面上滚滚而下,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变形,一眼望去如同怪物一般(“水中怪物,随流而下,或人头鱼身,或龙形马首。”)。
至此,随着浮山堰的溃坝,萧衍异想天开以水代兵收复寿阳的计划算是彻底付之东流;南梁军民为萧衍的用人失误买单的代价是:时间,1年零7个月,冻死、累死15万人;溃坝后又淹死了10几万人;财产损失,不计其数!
溃坝的消息传回建康,还算宽厚的萧衍第一件事儿,却是把修筑浮山堰之前就提出反对意见的祖暅[gèng]下了大狱。
浮山堰溃坝的消息分别传到建康和洛阳;萧衍和灵太后二人的心情可想而知,简直天壤之别。
咱前面说了,萧衍把祖暅[gèng]下了大狱;不过还好,行政拘留15天之后,就给放了。接下来萧衍恨得就差要抽自己大嘴巴了,当初怎么就信了张豹子这个蠢货的鬼话,把康绚[xuàn]从前线调回来了;结果弄成这幅鬼样子。
可这会儿去哪儿淘换后悔药啊,赶紧想办法救灾吧;兹当是多难兴邦了。
而消息传到洛阳,不用说,灵太后美的鼻涕泡都出来了;本来之前萧宝夤[yín]试探着挖了下浮山堰未果,灵太后已经任命任城王元澄为使持节、大将军、都督南讨诸军事,率领十万大军正准备南下全力破坏浮山堰呢;这下好了,全省了。
灵太后下旨,组织国宴,遍请群臣入宫喝大酒;在宴会上,灵太后特意命令乐师坐在前敌总司令李平跟前儿演奏一曲,以示嘉奖;时年7岁(虚岁)的元诩还亲手赏赐给李平一百匹丝织品。不过,这位李总司令运气不好,当年冬天就去世了。
至此,梁魏两国围绕浮山堰的大战告一段落。不过,梁魏结束了在淮河下游斗智斗勇;并不意味着两国战事的结束;与此同时,梁魏在汉中周边地区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又拉开了帷幕。
在萧衍的心里,有两个痛点一直刺激着他;一个是淮河上游的寿阳,不过这个帐还是萧宝卷手里欠下的;另一个就是从他自己手中丢掉的汉中。
为了夺回寿阳,梁魏之间已经干了数不清的仗了,不过萧衍始终没能夺回寿阳;最近一次就是浮山堰的溃坝;同样,萧衍对于益州北部和汉中,那也是念念不忘的。
这次东益州之战的起因是北魏葭[jiā]萌(今四川广元西南)土豪任令宗因忍受不了益州刺史元法僧的暴政,率部杀掉了魏晋寿太守,同时向坐镇成都的梁鄱阳王萧恢紧急求援。
因为汉中这个战略制高点被鲜卑人控制,对梁朝的益州构成了非常严重的战略威胁,萧衍希望能早日收复梁秦二州。萧恢听说有义民来降,大喜,立刻派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张齐带着3万精锐北上救援任令宗。
萧恢知道让梁西线军团谈虎色变的北魏名将傅竖眼并不在汉中,元法僧根本就是个饭桶,他主政魏益州以来,民怨沸腾。萧恢相信张齐当年能砍下昏君萧宝卷的脑袋,也一定能揪下元法僧的人头,送给他当球踢。
元法僧虽然年纪一大把,但他还没有活够,并没有把人头借给萧恢当球踢的打算。老元派儿子元景隆带着大队人马杀向了葭[jiā]萌,同样一支北魏军,由傅竖眼带着,和由元法僧带着,效果就是不一样。张齐和南安太守皇甫湛等人合力在葭[jiā]萌将北魏军打的鼻青脸肿,元景隆哭着逃了回去。
梁军的士气大涨,张齐的3万人马一路狂飙,接连收复失地,北魏军被打的丢盔弃甲,好不狼狈。在很短的时间内,原梁、秦二州的郡县城戍shù除了州治汉中外,尽数收复。光竿司令元法僧垂头丧气地站在汉中城墙上,胆战心惊地看着城外漫天飞舞的大梁旗帜。
元法僧这下可麻了爪,他现在还没有去建康陪萧衍喝茶的打算,只好厚着老脸飞报洛阳朝廷,请求军事支援。灵太后听说后院起了火,大骂元法僧饭桶,汉中绝不能落到萧衍手上,不然长安就要面临重大威胁,要是长安也丢了,洛阳……
至于西线救援主将的人选,灵太后想都没想,立刻飞马把傅竖眼从淮南调回来,复任益州刺史,赶往汉中给元法僧擦屁股。傅竖眼也不含糊,接到调令后,带着3千步骑兵向汉中狂奔。
傅竖眼的到来让自信满满的梁军上下感觉到了沉重的心理压力,之前漂亮的舞步也变的凌乱不堪。傅竖眼刚到任上,三天之内,转战二百多里,逮着梁军就是一顿胖揍,“频致九捷”,梁州刺史任太洪也死在了傅竖眼的刀下。
张齐领教过傅竖眼的厉害,没敢逞强,率军退到白水关(今四川广元白水镇)自保。不过张齐也知道,如果拿不出像样的战绩,他在官场上恐怕就混不出头了。为了自己的顶戴乌纱,张齐一狠心,咬牙顶了上去。
这支梁军再次出现在葭[jiā]萌关的城下,准备和傅竖眼玩肉搏战,要是个爷们的话,出来练练。傅竖眼可不象张齐这样是个愣头青,大脑一热顾头不顾腚。决战肯定是免不了的,但如果能切断张齐的后路,打击梁军的士气,这仗就好打了。
傅竖眼派虎威将军强虬带着1千多悍卒抄小道夜渡白水河,趁留守白水的梁信义将军杨兴起不备,一战干掉杨兴起,霸占了白水,绝了张齐的后路。张齐没想到傅竖眼会这么狠,端了他的窝。为了活命,张齐血性一上来,带着所有的两万多弟兄亮出刺刀,冲进了鲜卑人的大阵。
要是打水战,傅竖眼不是行家,但要打阵地战,这是鲜卑人最拿手的作战方式,他们最不怕和人亮刺刀搏命。北魏军战斗力本来就十分强悍,再加上有了傅竖眼做主心骨,狂呼乱叫着进行反扑。梁军的劣势很快就显现出来,被北魏军打的透不过气来,形势非常不妙。
两军正在厮杀,北魏军主孔领周发现张齐正骑在马上督战,张齐身边没多少护卫。孔领周大喜,知道发财的机会来了。悄悄搭弓上箭,一箭射了过去,可孔领周的箭术比较臭,没射中张齐的大脑,却射中了张齐的大腿。
见主帅了中了暗箭,梁军顿时大乱,这正是傅竖眼期待的效果。北魏军越战越勇,将军心散乱的梁军打的溃不成列,死伤惨重,仅战死的就有上万,张齐在乱战中身负重伤,勉强由手下人架着,逃回梁境。
之前收复的东益州地区还没在萧衍手上捂热,就全都还给了傅竖眼。傅老将军在鲜卑主子那里又多捞几块肉骨头,可喜可贺!果然不久魏廷就给傅竖眼下达了嘉奖令,并赐骅骝马一匹,宝剑一口。
萧衍以皇帝的身份和鲜卑人交手以来,有个奇怪的现象,梁军可以成编制的歼灭北魏军主力部队,但在争夺地盘的战争中却屡战屡败。最让萧衍窝火的是,吃到嘴里的,都能被人给抠了出来;只能说点儿太背了。
而随着梁军主力惨败,北魏益州失地全部被收复。
随着北魏东益州失而复得和浮山堰的溃破,北魏灵太后临朝称制之初的这场魏梁两国之间、以梁攻魏守为特点的大规模战事也就此停歇了下来。虽然在随后的数年里,两国边境上仍然摩擦不断,但总体来说,双方暂时再无余力向对手发起新一轮的攻势了。浮山堰的溃破让萧衍元气大伤,自不待言,而对于北魏灵太后而言,她也需要一个较为稳定的外部环境来处理国内矛盾。
因为此时,她面临的麻烦跟萧衍比,只多不少!
灵太后怎么了?或者说北魏怎么了?
这个,用句老话儿,唤作,小孩儿木娘——说来话长了。
从元恪驾崩,到浮山堰溃坝,时间跨度大概是一年多;这段时间北魏可是说是内忧外患。
这里边儿主要有几个原因——
头一个,北魏的朝局乱的一塌糊涂。
咱前面聊过,元恪去世,于忠、崔光团结宗室,拥立了元诩;然后拥立集团干了高肇、废了高英;但是没过多久,元雍、元澄这些宗室便又跟于忠等人掐起来了;为了不两败俱伤,不得已崔光抬出了元诩的亲妈,灵太后也就此走到前台。
老实说,这会儿的灵太后,孤家寡人一个。这是因为老胡家在北魏门第非常低,灵太后的老爹胡国珍在灵太后出头这一年已经75岁,老头儿这辈子从未当过官;因此在朝中也就不可能有什么根基。
娘家人帮不上忙,灵太后想要坐稳屁股底下的椅子,办法只有一个,搞平衡!
好在灵太后演技不错,在这个问题上游刃有余。都不用过度,她就跟宗室们打成一片;具体手段,喝酒!史书记载,灵太后多次亲自跑到宗室贵族家中饮宴,杯来盏去,其乐融融。几顿大酒下来,鲜卑贵族们都脚着灵太后耿直、实在,可交。
除此之外,灵太后还很有心计的为自己的同父异母弟弟胡祥娶了小叔子清河王元怿[yì]的女儿为妻,又把堂兄胡宁的女儿嫁给清河王元怿[yì]的儿子元亶[dàn]为妻;希望通过婚姻,加深跟宗室的联系。
这都是表面工作,想要宗室配合,灵太后也知道必须得在政治上再给宗室们一些东西。
这段时间,灵太后对小叔子元怿[yì]绝对青眼有加,史称,“(灵太后)以怿[yì]肃宗懿叔,德先具瞻,委以朝政,事拟周霍。怿[yì]竭力匡辅,以天下为己任。”
当然,这都是给外人看的;真正的原因是,这段时间,灵太后跟她这位小叔子谈上了恋爱——
元怿[yì]“博涉经史,兼综群言,有文才,善谈理,宽仁容裕,喜怒不形于色”;而且,据《元怿[yì]墓志》称,元怿[yì]“仪容美丽,端严若神,风流之盛,独绝当时。”;既有能力,人长的还帅,灵太后春心荡漾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倚重小叔子,外人看来难免觉得怪怪的,灵太后又把高阳王元雍抬出来;不过,灵太后非常看不起这位没多少能力,却很贪婪的叔祖辈;对他虽说经常是又赏赐又加封,但没给多少实权。而对另一位元老任城王元澄,灵太后则加意笼络,不仅给钱同时给权(尚书令)。
总体来说,对于近支宗室,灵太后一面笼络,一面又有所侧重,元雍负责当壁画,元怿[yì]参与决策,而元澄负责具体办事。
至于远支宗室,灵太后也视情况给予提携,比如元晖[huī]。这货在元恪时代很受器重(“虽无补益,深被亲宠。凡在禁中要密之事,晖[huī]别奉旨藏之于柜,唯晖[huī]入乃开,其余侍中、黄门莫有知者”。),灵太后观察了半天,认为这厮只跟挡他财路的人作对,除此之外并无威胁,因此灵太后仍然对其重用。
再有就是太后的娘家人,比如提拔她妹夫元乂yì,以及叉子的老爸元继;后者被任命为领军将军,从此翻身农奴把歌唱,巴扎黑。
几番下来,宗室们认同了灵太后,暂时不再给她添堵了。
但是,灵太后不敢大意;她也知道,宗室们只是暂时被稳住了,在权力面前,消停是暂时的,撕逼才是正常的;自己想要晚上能睡个安稳觉,还必须得有嫡系人马。
这帮人,灵太后用的可就有点儿二了。
因为这是一帮子,太监。
这些半拉子人,主要有刘腾、贾粲[]、杨范、成轨、王温、孟鸾等。
看过前文,您估计会对一件事儿有印象,那就是元宏被戴了绿帽子。当时告发冯皇后出轨的人,就是刘腾。
刘腾也因为这件事儿,腾起来了;被晋升为冗[rǒng]从仆射、中黄门,后逐渐晋升为大长秋卿、金紫光禄大夫、太府卿。
在元诩继位关键节点上,刘腾因没对灵太后动手而深得后者感激;为酬其功,听政后,刘腾被任命为崇[g]训太仆,加中侍中,改封长乐县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而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刘腾的“媳妇儿”也被封为巨鹿郡君,他的两个养子也都被任命为郡守、尚书郎。
史载,刘腾虽然目不识丁,但却非常善于揣摩上意,因此也深得灵太后的赏识。
贾粲[],在灵太后听政时期为崇[g]训丞,又历任长兼中给事中、中尝药典御、长兼中常侍,后晋升为光禄少卿、光禄大夫。
杨范,在灵太后听政时期为常侍、崇[g]训太仆卿,领中尝药典御,赐爵华阴子,后又被任命为平西将军、华州刺史。
成轨原专门负责元宏的膳食,元恪时代被安排到东宫服务,与灵太后、元诩母子有着很深的渊源,灵太后听政时期,被任命为崇[g]训宫太仆少卿。
王温与成轨一样,原来都是东宫宦官,元诩继位当晚,是他跟保姆一起把正呼呼大睡的元诩从床上拽起来抱进宫中的。高阳王元雍当政时,担心宦官们会形成一股势力,就将王温外派到巨鹿当太守。灵太后听政后,又将其调回京师,担任了中常侍、光禄大夫,赐爵栾城伯,安东将军,领崇[g]训太仆少卿。
孟鸾,在灵太后听政时为左中郎将、中给事中。
太监,99.99999%没好人。
灵太后用他们,真的只能说是在自毁长城(“太后临朝,阍[hūn]寺专宠,宦者之家,积金满堂;高轩斗升者,尽是阉官之嫠[lí]妇;胡马鸣珂者,莫不黄门之养息也。”)。
而不论是宗室,还是太监;这里边儿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好管。
对于宗室而言,老子们的祖宗间关血战,才有了今天的帝国,我们具有天然的执政合法性,你胡氏算老几?想让我们听话,没问题,拿出你的诚意来吧——
像元雍、元乂yì、元晖[huī]等人,在当时都是以贪著称;灵太后不仅不加制止,反而为求其合作,甚至纵容他们贪。
再比如,宗室之间闹矛盾,灵太后连各打五十大板的招数都不敢用;有一个事儿不大但很能说明问题,史书记载,尚书令元澄跟御史中尉元匡因政见不合素有矛盾;兹要是元匡的建议,元澄不管对错一律驳斥;到最后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元澄这么搞,元匡当然非常恼火;瞅了个空子就跑到灵太后那儿告了元澄一状;灵太后着意抚慰,和了半天稀泥担心;就这她还怕元匡不满,特意又给元匡加了镇东将军的军衔,不久之后,又进其为东平王。那意思就是,看我面子上,算了。
算了?哪儿那么容易算;你元澄是王爵,我元匡现在也是王爵了,凭什么算?就在元匡晋爵之后不久,有一天元匡和元澄上班,在街上走了个脸对脸,二人奔驰宝马各不相让;双方的卫队从互相谩骂直到最后打起了群架。要不是京师重地动刀动枪的后果太严重,双方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估计这一架元澄方面吃了亏了,回去之后元澄上书,罗列了元匡30条大罪,强烈要求处死元匡。后来还是灵太后祭出和稀泥的法宝,最终只是将元匡免职削爵了事。
宗室们不省心;灵太后宠信的太监们就更无法无天了。
为了拉拢这帮死太监,灵太后常常会做一些置国家法度于不顾的事儿,比如,让这些死太监出任地方官。
像杨范,华州刺史;王温,瀛州刺史。
还是那句话,太监,有好人吗?这帮家伙能舍得出挨那一刀,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所以,一句话,这是帮没底线的货。他们当官儿的地方,当地百姓算是倒了血霉了。
灵太后没背景、没资历,也就没根基;没根基就没权力(绝对的皇权);没权力就得搞平衡,搞平衡的结果只能是任人唯亲,任人唯亲的结果就是导致吏治腐败;而吏治腐败,说的难听点儿,就是亡国的先兆。
由于灵太后的“包容”,北魏吏治坏到什么地步?说来都好笑;当时被人称为“饿虎将军”的元晖[huī],这货担任吏部尚书后,公然卖官鬻爵,明码标价,大郡二千匹(绢,下同),次郡一千匹,下郡五百匹。就这么个货,后来都看不下去了,上书灵太后,要求整饬吏治;可见当时北魏的干部队伍已经烂到何种程度了。
《魏书》记载,当时的宗室、外戚、权臣、幸臣,无不竞相奢侈。
像废物点心元雍,家里富可敌国,宫室园林,与皇宫无异;他家中光奴仆就有一个师(6000多人),使唤丫头1个营(5百多);这货出行,必要讲排场,那仪仗队一眼望不到头。最夸张的是这货吃饭,一顿饭要吃掉数万钱。
好玩儿的是,跟元雍奢华相反,在寿阳差点儿喂了鱼的扬州刺史李崇[g]家里也非常有钱;但这货却非常吝啬。他曾跟别人说,高阳王吃一顿,就够我吃1千天。嗨,也是醉了。
还有一个在腐败上比较拔尖儿的,是河间王元琛;而且这货胆子够大,在家里盖房子公然仿照皇宫的式样;他盖了一座文柏堂跟当时皇宫里的徽音殿一模一样。这货非常好色,跟家里养的妓女就有300多,就伺候他一个人。元琛爱马,曾花重金从波斯国淘换到几匹好马,为了彰显马的气质,元琛用特别定制的银质马槽喂马,还用纯金打造了笼头。
元琛很讲究生活品位,这货在他们家后花园里修了一座迎风馆,专门用来招待客人开趴体;迎风馆富丽堂皇就甭说了,就说每次他在这儿宴客,金银器皿,琳琅满目,还有各式各样的水晶、玛瑙、琉璃、赤玉酒杯,做工精美;宴会上,元琛的妓女天团会出来表演节目;演完元琛还带着大家参观自己的钱库和收藏。
为此还闹出个乐子,有个宗室名叫元融,也是个贼有钱的主儿,有次元琛宴请诸王,这个元融也在受邀之列;结果等宴会的流程走完,元融回家就病了;家里人一看,赶紧请大夫瞧病吧;可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得的什么病。后来元乂yì的老爸元继来看他,元融道出了实情,敢情毛病还是出在那顿饭上。元琛宴客不是有个环节是要带着大家参观吗,这个过程把元融给刺激着了;这厮以为自己就够土豪的了,结果跟元琛一比,敢情人家是真土豪,自己是个山寨的。为这事儿,把这厮楞给憋屈病了。元融对着元继哀叹,我以为洛阳城里只有元雍比我有钱,哪知道元琛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比我富,这特么哪儿说理去。
这一切,都在灵太后眼皮子底下发生;要说灵太后不知道,肯定不可能;她知道,却没管,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腐败还只是灵太后要面对的头一个问题。
灵太后要面对的第二个问题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可以说,正是这个问题没解决好,后来发酵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直接摧垮了如日中天的北魏帝国。
什么问题呢?
北方六镇。
说起这个问题,话得往前捯饬捯饬;所谓北方六镇,指的是北魏立国之初,在都城平城以北边境设置的六个军镇,自西而东分别是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之所以会有六镇这个设置,主要原因是要防御柔然南侵。元宏迁都之前,这里可以说就是平城一道至关重要的屏障。
也正是由于位置重要,所以六镇在元宏迁都之前受到了北魏历代皇帝的高度重视。
驻守这里的将领,首先出身上就得是宗室的近支亲王,且还得是战绩等身;而能到这儿当兵,也得是出身良民的鲜卑子弟。
当然,高风险也意味着高回报。朝廷给六镇子弟们的条件也非常优厚;种地、经商,免税;仕途上,优先;因此,别看此处风险极高,但众多鲜卑子弟趋之若鹜。
但是,到了元宏迁都洛阳、推行汉化改革之后;这一切就都变了——
随着北魏国力上升,对北方的柔然基本上就是吊打的节奏;柔然对北魏的威胁大大减小。再一个,都城迁到洛阳后,元宏的目光也就从遥远的大漠挪向了丰腴的江南。在这样的背景下,北方六镇的重要性自然就要缩水了。
等到了元恪时代,这种状况更加突出;六镇不再是精兵强将引以为豪报效国家的去处,反而变成了犯事儿官员们流放、贬谪[zhé]的所在了。
与这种变化相伴的,首当其冲的就是六镇官兵们的待遇和地位急剧下降。
孝文帝改革后,采取了门阀士族选举用人的制度,南迁后的鲜卑贵族被汉化了,他们得到了优先的任用,而留在北方六镇的军民还在很大程度上保留着鲜卑文化传统,他们发现自己从原先的统治者突然成了国家的弃儿,不仅仕途无望,而且还受到歧视。
随着六镇地位的下降,出任镇将的人大多不是优秀人才,他们到任之后,大肆巧取豪夺,欺压当地军民,引起了当地军民的强烈不满,甚至有的甚至携家带口的叛逃到柔然;这在以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儿。
灵太后执政后,北方六镇问题愈演愈烈,已经变成了一堆浇满油的干柴;哪怕一丝纤细的火花便能引起燎原大火;可惜,灵太后仍然拿不出解决的办法。
别看灵太后解决腐败和六镇无能为力;但有一件事儿,她干的可是相当不遗余力;这也是她为后人广为诟病的一件事——佞佛!
佛教在北魏传播的相当广,中间虽说曾被拓跋焘腰斩了一下;但他一死,佛教便又重新开花结果了;因此北魏朝廷中信奉佛教者大有人在。
不仅庙堂之上佛教信徒比比皆是,佛教在民间更是广为流传;这里边儿灵太后她们家也是信众之一。据《魏书·外戚传》记载,灵太后的父亲胡国珍就是个虔诚的居士(“年虽笃老,而雅敬佛法,时事斋洁,自强礼拜。”);而灵太后的堂姑则更进一步,人干脆跳出三界外,出家为尼了。
说起来灵太后之所以能够入宫,也是她这位堂姑在元恪面前的引荐;最后二人云雨一度,才有了后面的元诩。因此受这种家庭氛围熏陶,灵太后本人信佛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让灵太后由“信”到“佞”,这里边儿的事儿,说来也真有点儿机缘巧合的意思——
前面说了,灵太后入宫,是她那位比丘尼姑姑撮合的;等她入了宫,由于有那条立子杀母的祖制在,当时很多嫔妃只愿生女不愿生男,只有她暗自祝愿生下男孩;果然,天遂人愿,她竟然真的生下了男孩。而令人称奇的是,她这头儿刚生下元诩,那头儿元恪便废黜了绵延百年的杀母传统,让她这个毫无显赫背景的女人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再后来,元恪驾崩,后宫里高英准备要她的命;可奉命行事的刘腾却鬼使神差的跑去找于忠,于是本来必死无疑的她,峰回路转。
再再后来,由于朝廷的争斗,居然又把她这个朝不保夕的可怜人推上了权力顶峰;去面对绝大多数大臣们束手无策、内忧外患的局面:内部剑拔弩张、外部跟南梁在两个战场上刀兵相见。
神奇的是,这一切,都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这就不能不让原本已经笃信佛教的灵太后,更加相信这是冥冥之中的佛祖在保佑她!
为了“酬谢”佛祖垂青,灵太后可下了本儿了——
在临朝称制之初,灵太后就下诏,在皇宫南门御道西侧修筑一座气势宏伟的大庙,永宁寺。在寺中建起了一座9层佛塔,高90丈,在塔身的最高处又加装了一座10丈高的塔顶;咱前面说过,南北朝时期1丈等于今天的2.4米,这样一算,这座塔水平高度达到了惊人的240米。这么高的建筑,肯定要挖地基;而在挖地基的时候,施工人员居然从地底挖出了30座金像;这让灵太后兴奋异常,更加坚定这就是自己信佛的回报;因此,愈发不惜工本要把永宁寺建的美轮美奂[huàn]。公元517年,永宁寺建成,灵太后携元诩一起出席了永宁寺佛塔的落成典礼。
除了永宁寺外,灵太后还在洛阳修建了太上公寺,在洛阳城南的伊阙口修建了石窟寺;与此同时,她老公元恪生前下令建造的瑶光寺也在紧锣密鼓的修筑,还有规模宏大的龙门石窟也在紧张施工。这还不算,灵太后还大搞“一刀切”,要求北魏全国各地都要建造五层佛塔,以示崇[g]佛之意。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灵太后这么一整,北魏官场内外立时有学有样,达官贵人纷纷效仿,争相在洛阳城内外修建寺庙——
灵太后那位出了家的堂姑捐了胡统寺,大太监刘腾建了长秋寺,清河王元怿[yì]舍了景乐寺,重臣王肃的侄子王翊[yì]最夸张,干脆把家捐出来改成了愿会寺;还要一些七七八八的无根之人(小太监)集体捐资修了昭仪尼寺;等等吧。这些寺庙每一间都是精装,室内雕梁画栋,珠玉锦绣;室外花木扶疏,绿竹香草;装修之豪华,让人目眩神驰。
硬件上去了,软件也得跟着提升。
公元518年,灵太后派出朝廷官员宋云、崇[g]立寺和尚惠生为首的代表团出使西域;目的,求取佛经。
这一走,就是将近3年(公元521年,这个代表团才回到洛阳);期间宋云等人风餐露宿遍游西域各国,一直走到了乾陀罗国(现在巴基斯坦白沙瓦附近,多说一句,此地现在的特产就一样:枪!)才掉头东返。
当然,宋云等人的苦没白吃;代表团回国一共带回了170部大乘佛经,有力的促进了佛教在北魏的传播;110年后,大唐高僧玄奘法师西天取经的线路,基本上就是沿着当年宋云、惠生等人趟出来的路走的。
但是,话说回来,灵太后这个搞法儿,且不说有悖于佛家禅修的本意;单就成本而言,忒高了!
不客气的说,其实灵太后从他老公元恪手里接过来的,本来就是个烂摊子,别的不说,您要是看过前文,估计会有印象,元恪在位的那些年,几乎年年在打仗。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那会儿虽然没有大炮,但军队出动,屁股后面跟的就是米山面山。打了那么多年仗,事实上北魏的国家储备基本上就花光了(拙文中列出来的,仅是北魏跟南方作战;有一些战役是跟北方的柔然打的,还有一些是平定内部各地的叛乱,因其规模不大,并且影响也不大,所以也就没有列出来。)。
在这种背景下,灵太后又要崇[g]佛,那么问题来了,钱从哪儿来?
这问题放在当今朝廷,好解决,印钞机一开,印呗;通货膨胀后面再说。可当年不成,灵太后又没有当今的经济智慧,想要钱,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的盘剥老百姓。
可是你当老百姓傻啊,一旦超过承受的极限,胆大的揭竿而起,直接跟你开撕,胆小的钻政策的空子,剔去3千烦恼丝,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老子(老娘)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出家了;看你还收谁的税!
大量青壮年不事生产遁入空门,北魏的税收锐减;可是为了保证政府正常运转,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少(不服你试试不给当兵的发军饷),这就逼的北魏朝廷不得不加重对那些既没开撕也没出家的老百姓的盘剥。
由此,一个恶性循环形成了;北魏的社会矛盾,越来越尖锐。
而这事儿好玩儿之处在于,无独有偶,就在灵太后“宽仁执政”,在北方大力推广佛教的同时,南方的萧衍几乎干着同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