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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大战(1 / 1)


杀了元勰xié,元恪又派人把元愉击败,后者被俘,在押往京城的途中,暴毙而亡;时人多称又是高肇搞的鬼。

不管怎么说吧,经过一番血腥的清洗,元恪算是真正的唯我独尊了。

而就在元恪费尽心机对付他的叔叔、兄弟的这段时间,南方的萧衍已经完成了占领建康、改朝换代、稳定政局的工作。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显然不可能手拉手好朋友;新建立的南梁跟老牌儿帝国北魏之间,又一轮的厮杀开始酝酿。

那位说了,萧衍和元恪都是各有一摊子内政要忙,这么快就干起来了?

是!

这其中的原因说起来也不复杂——

从萧衍这头儿说,前几年北魏趁着南齐内乱,占了齐朝不少地皮;而且由于裴叔业降魏,鲜卑铁骑越过淮河,兵锋直抵长江防线。

源自古老的战略原则,守江必守淮;淮河防线一丢,南方的长江防线等于裸奔,这让萧衍怎么可能舒服?

而从元恪角度说,其实他本人开始的时候并不想打;从他粑粑元宏占领南阳盆地,直接威胁南齐襄阳,再到裴叔业带着寿阳来降,其实北魏在两国对峙过程中已经占了极大的地缘优势。

要说不爽,只有一个地方,这就是之前萧衍曾经战斗过的义阳,此时还在南朝手中。义阳的存在,将北魏中线偏西的南阳跟偏东的寿阳分割开来,使得北魏军无论是东线还是西线都不敢大胆南下。

因此,就在萧衍跟萧宝卷鏖战之际,北魏一帮鹰派大臣,如源怀、元英、田益宗等人便纷纷建议元恪赶紧发兵南下。

不过这会儿元恪正处心积虑搞定辅政的几位叔王,元恪没有采纳大举南侵的建议,仅仅同意了田益宗等人在义阳周边地区采取军事行动。

但是,一个人的到来,让元恪改变了主意;此人就是从萧衍刀下逃出生天的前齐鄱阳王萧宝夤[yín]。

萧宝夤[yín]自从侥幸从萧衍的刀口下逃生,复仇的火焰一直在他胸中燃烧。

公元502年4月,萧宝夤[yín]被护送到洛阳,见到了元恪。

为了能请动北魏军南下,萧宝夤[yín]跪在魏宫的大殿外,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哀求元恪出兵帮他复国;当时正下着大雨,狂风暴雨中萧宝夤[yín]哭声凄厉,让人听着揪心(“及至京师,世宗礼之甚重。伏诉阙下,请兵南伐,虽遇暴风大雨,终不暂移。”)。

同是龙子凤孙,此时的境遇却是冰火两重天。

这会儿元恪还没有做好南下的准备,因此也就没答应萧宝夤[yín];到了年底,陈伯之逃到了北魏,也上书劝元恪南下消灭萧衍;并且把南梁的虚实说了个底儿掉。

元恪觉得机会来了,公元503年2月;元恪召集文武大臣开会,商议伐梁;会上元恪封萧宝夤[yín]为齐王,让萧宝夤[yín]扮演几十年前宋王刘昶[g][g]的角色。

军国大事,不是一两次会议就能议出结果;一来二去,几个月过去了,北魏朝廷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可是到了当年6月,扬州刺史元澄的一份折子到了朝廷,促使元恪下定决心。

在折子里,元澄说萧衍派出军队封锁东关(安徽省含山县西南濡须坞[rú xūwù]),其目的是想让巢湖上涨,引起洪水泛滥。巢湖方圆四百多里,但是东关狭窄之处仅有数十步,如果敌人的计划得逞,湖水泛滥而出,那我军在淮南的各个堡垒必定会被淹没。而且南方人水性好,他们一面决堤淹咱,另一面发兵进攻,弄不好,咱就得吃大亏。故此请陛下当机立断,出兵伐梁。

元恪览罢,也觉得是不能再拖了;于是下诏,发冀、定、瀛、相、并、济六州锐兵两万,八月前赶到寿阳,并淮南兵3万,再加上萧宝夤[yín]和陈伯之的招募的民兵,统一由元澄指挥,从东线对梁开战。与此同时,元恪下旨,任命镇南将军元英为都督征讨义阳诸军事,从中线对梁作战。

按时间顺序,梁魏之战的大战,首先在义阳方向打响——

北魏军大举集结,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守在一线的南梁司州刺史蔡道恭听说北魏军将至,赶紧一面飞马进京告急,一面派部将杨由出城坚壁清野,把城外的三千多家居民迁往贤首山(河南省信阳市西南);并于此处建起了三座营寨,跟义阳成掎角之势。这一切刚弄好,元英就到了;看北魏军兵势强劲,贤首山营寨里的百姓害怕了;居然内讧,将杨由给杀了,随后下山投降了北魏军。

首战得胜,元英接下来便直扑义阳;但是此处既是南梁重要的前哨阵地,肯定不那么容易啃。梁军在将领吴子阳率领下与北魏军展开缠斗,虽说伤亡很大,但始终没让元英得逞。打了整整一个月,义阳方向打成了胶着。

义阳这边儿没得手,北魏军在东线却进展迅速。元澄出兵后不久,关要、颖川、大岘、白塔、牵城、清溪、焦城、睢陵诸要塞相继沦陷,梁军接连战败,北徐州刺史司马明素被擒,北徐州长史潘伯邻战死。

元澄得势不饶人,分出一路,由部下将领党法宗和傅竖眼率,扑向了阜陵(今安徽全椒境内),只要拿下阜陵,北魏军就能再现当年拓跋焘饮马长江的辉煌。

守阜陵的是南梁新上任的太守冯道根;这是位猛人。初来乍到,他就下令整修城池,并且四处撒出侦察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开始的时候同僚们还笑话他,觉得这货纯粹小题大做,拿着鸡毛当令箭。但冯道根不为所动,亲自监工做战争准备。

果不其然,城墙还没修缮完毕,北魏军真的来了。

敌人大军兵临城下,之前那些嘴炮一个个吓的面如死灰;这会儿就看出真颜色了,冯道根哈哈一笑,下令弟兄们打开城门,冯爷亲率两百名梁军杀出城来。

敌人来了两万,冯道根就带2百;一场血战下来,北魏军被狠狠咬了一口。

带队的党法宗表示不服,集结主力挑战;这次冯道根更猛,就带了100人出城;向着几十倍于己的敌人发起了决死冲锋。

有领导带头儿,人数上的绝对劣势并不影响梁军将士爆发出惊人的血性;是役,北魏军再度大败。

这次败仗一吃,再加上北魏军因为是急行军,粮食不足,没几天就断炊了,党法宗知道再打下去没讨不了好,只好讪讪的率部北撤。

北魏中路在义阳城下进展缓慢,东路军又在阜陵受挫;梁军趁势发起了反扑。

公元504年正月刚过,梁征虏将军赵祖悦在东关和陈伯之的民兵接上了火,结果“祖悦败绩”。

一场小败,把北魏军的目光拽到了东关,而实际上,这是萧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第一步;与此同时,南梁将军姜庆真率部昼夜兼程扑向了淮南重镇寿阳。只要拿下此处,就等于切断了东路北魏军的补给线,元澄也就只剩下退兵一条路。

姜庆真动作很快,快到一举攻陷了寿阳外城,元澄那边儿居然毫无反应。

本来梁军很有希望收复寿阳;但姜庆真运气不好,碰上了元澄他妈孟氏,一位威武无敌的老娘儿们儿,生生把他的努力遏制住了。

姜庆真打过来,留守的北魏扬州长史韦缵[zuǎn]惊慌失措,无计可施;看他这熊样,元澄的老妈大怒,老太太接过指挥权,亲自登上内城城墙,激励众军。

人老太太可不是玩儿虚的,梁军志在必得,攻势异常猛烈,城下射上来的箭矢铺天盖地,孟老太太就顶着如蝗的箭雨指挥作战。

两军从凌晨一直打到日落西山,梁军也未能越雷池一步。

就在此时,得到消息的元澄派出援军分批赶到,姜庆真虽然击败了首先赶到战场的萧宝寅[yín]所部,但北魏援军源源不断,姜庆真见取胜已无可能,只得虚晃一枪,率部撤出战斗。

寿阳形势得以缓解,元澄腾出手来,瞄上了南梁重镇钟离(安徽凤阳东北临淮关镇东面)。

萧衍命令冠军将军张惠绍、彭瓮、张豹子等将率领一万人马向钟离送粮,准备做长久打算。结果这支部队遭到北魏军伏击,张惠绍、赵景悦等数十名将校力战被俘,梁军被歼过半;粮食不用说,都成了鲜卑人的战利品。

不过野战得胜,元澄也碰上了之前姜庆真的问题,本来他想一鼓作气拿下钟离,但镇守钟离的南梁北徐州刺史昌义之也是个犟脾气,死战不退,北魏军多次猛攻,最后都无功而返。

元澄攻势受挫,本来就挺被动,不久之后又赶上天降暴雨,淮河水位猛涨,元澄只好率军撤退;但是北魏军撤退组织的很糟糕,不仅迷路了,而且还被洪水淹死了不少当兵的;等元澄狼狈撤回寿阳,一清点,折了四千多人。战后追责,元澄被连降三级。

北魏东路的攻势,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东线的战事暂告一段落,而梁魏西线的战事却依然如火如荼止。

此时元英的部队已经把义阳围了半年多了,城中形势危在旦夕。如果萧衍这会儿从江南发兵增援,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于是萧衍便让平西将军、郢州刺史曹景宗和后军将军王僧炳率军三万就近执行解围任务。

二将接到旨意,立刻动身北上。王僧炳带着两万人先走一步,曹景宗这带着一万人押在后面。

本来这样的布势没毛病;但这支援军还是遇到了老问题——情报泄露;元英提前知道了梁军的动向。因此当王僧炳率部进抵樊城时,突遭北魏军阻击,仓促之间,梁军大乱,被俘杀了4千多人。

要说即使吃了败仗,援军这边儿还有2万5千多人,如果拼死一搏,并非没有打赢的可能;但是这里出了个胆小鬼,平西将军曹景宗被鲜卑人吓着了,部队走到凿岘,就再也不敢向前突进了。

当然,曹景宗还是动了脑筋的,如果停军观望,难免会被萧衍处罚;为了战后不被追责,这货下令组织声势浩大的军事演习,试图吓走北魏军。

元英又不是麻雀,你插个稻草人就能吓跑;看梁军不再增援,元英更是心无旁骛的猛攻义阳。

此时的义阳城里,梁军只剩下不到5千人了,而且粮食将尽;但即便如此,南梁司州刺史蔡道恭抵抗依旧顽强——

义阳城外有壕沟,北魏军用大车载土,从四面八方向城下涌来,想填埋城外的壕沟;蔡道恭下令在壕沟内布满蒙着牛皮的战舰,里面藏有弓箭手,鲜卑人只要靠近,一律弓箭伺候;一计不成,元英下令暗中开挖暗道,意欲将义阳壕沟内的水放掉。这又被蔡道恭及时发现,组织城中百姓运土填埋。

就这样跟敌人斗智斗勇相持一百多天,梁军杀伤敌人不计其数。

元英久攻不下,内心焦躁,索性不用计开始玩儿混的;他下令建造了大量冲车、云梯,督率士兵对义阳实施强攻。

蔡道恭则针锋相对,命令部队在城墙上布置四石的乌漆大弓,弩箭所到之处,一箭就成射穿两人的身体,北魏军远远望见这恐怖的一幕无不魂飞魄散,四散躲避。蔡道恭还在城内堆积了很多土山,遴选壮士手持加强版的长矛(矛长两丈五尺,上面还装有利刃),站在土山之上,只要鲜卑人爬上城头,或刺或砍,当者立毙。

看着全线飘红的伤亡数字,再看看义阳城下如山的尸体,元英彻底无奈了;再打下去,义阳能不能拿下来还两说着,自己这边儿极有可能先死光了;元英便打算撤兵。

恰在此时,有消息传来,蔡道恭积劳成疾病逝了;元英听说蔡道恭死了,立刻改变主意,不走了,非要拔掉这颗钉子。

北魏军遂加紧攻势,义阳孤城危如累卵。

蔡道恭在临死前把后事托付给自己的堂弟,骁骑将军蔡灵恩,嘱其继续死守,等待援军;蔡灵恩也是个硬茬子,北魏军攻城,蔡灵恩赤膊上阵,亲率卫士与敌肉搏。

义阳城岌岌可危,可近在咫尺的曹景宗却优哉游哉;曹景宗曾在萧衍攻取建康之战中立有战功,所以挺得萧衍宠;不过这会儿心急如焚的萧衍也顾不得了,严旨这货,再拖延不前,军法从事。同时,萧衍加派豫州刺史、宁朔将军马仙琕[bǐng][pín]率军北上,来解义阳之围。

马仙琕[bǐng][pín]很尽责,得令之后昼夜兼程,反而赶在曹景宗之前抵达战场;远远望去,义阳城就在眼前。

但是,梁军中有悍将,北魏军中也有谋主;老将傅永对元英说,梁军远来,意在与我决战,士雅山(河南省信阳市南)地势险要,提前占领便能占据主动。于是元英连夜派人在士雅山构筑防线,派出统军张怀等人依托防线固守,其他众将则暗中隐蔽待机。

第二天拂晓,马仙琕[bǐng][pín]部进抵山下,只一战便击败了张怀等人;但是这条临时拉起来的防线还是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北魏军躲在工事里消耗了不少梁军的战力。

冲破这道防线,马仙琕[bǐng][pín]率众直扑义阳城下元英的大营,想给鲜卑人来个斩首行动;元英假装不敌,率军撤往平地,引诱梁军进入了伏击圈。

马仙琕[bǐng][pín]脑子一热,也没多想,跟着就追下来了;看看梁军中计;元英的中军发出信号,3支北魏军突然出现在马仙琕[bǐng][pín]的侧翼和身后。

不出意外,马仙琕[bǐng][pín]凶多吉少。

不过,也算是老天爷照应;就在马仙琕[bǐng][pín]带队拼命厮杀的时候,之前被萧衍臭骂一顿的曹景宗赶到战场,又从北魏军身后狠狠的捅了一刀,生生在包围圈上撕开个口子,将马仙琕[bǐng][pín]部救了出来。

马仙琕[bǐng][pín]大败,一个随军的儿子也战死殉国;这可是真真儿的国仇家恨。被救出来,马仙琕[bǐng][pín]就跟曹景宗商量,这次还是他打头阵,拼死也要解了义阳之围。曹景宗刚挨了骂,也不敢怠慢,二人分头准备。

马仙琕[bǐng][pín]挑出他所能挑出的精锐士卒,红着眼杀进了鲜卑人的阵中;曹景宗率领大队跟进。

一次、两次、三次;一天之内,梁军连续发动了3次大规模的攻势(“一日三交,皆大败而返。”),但回回都被占据着绝对兵力优势的北魏军击败;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曹、马二将彻底无奈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北魏军将不远处的义阳越围越紧。

公元504年8月26日,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行司州刺史蔡灵恩自知已无力回天,下令打开城门向北魏军投降,义阳陷落。而随着义阳沦陷,义阳南面三关(平靖关、黄岘关、武胜关)的守将望风而逃,北魏军不战而得三关。

此时,北魏的国境真正推进到了长江一线。

随着义阳易手,梁魏在东部的大战暂时落下帷幕;对于北魏而言,此战不仅扩大了地盘儿,随之而来的战略优势更加显著。

元恪自然龙心大悦,对参战众将也不吝重赏,加官进爵不必多言。

战争是典型的零和游戏,元恪很嗨,反过来萧衍肯定很不爽!南梁失去义阳,等于彻底丢了淮南防线;国防态势更加恶劣。

战后萧衍下诏在鹿城关(湖北孝感)设立南义阳郡,又在关南(三关之南)设立司州,任命郑绍叔担任司州刺史;郑绍叔到任后,修缮城墙,打造兵器,鼓励屯田,招抚流民;勉强将一地鸡毛的形势缓解了下来。

可是,没等萧衍长出一口气,消息传来,又出事儿了,这一次,出事的是梁魏的西线战场——川陕;具体的说,是汉中。

其实就在梁魏两军在淮河流域浴血厮杀的时候,遥远的汉中地区也变的暗流涌动起来。

说汉中,有一家儿人家儿就不能不提,这就是当年的仇池氐族杨氏。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这家人,“打不死的甄嬛”应该最为恰当。

看过拙文《闲话两晋》的朋友估计会有印象,早在两晋时期,杨家就在仇池开山立柜,自立为王了。

后来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几经世事变迁,杨家一直游走在几个政权之间薪火相传。

到了南北朝时期,开始的时候,碍于刘裕的强悍,当时当家的杨家人没敢炸翅儿,乖乖的投降书递顺表,表示臣服。

可是到了刘义隆时代,杨家当时的大当家杨难当觉得自己不含糊了,遂自立为秦王;刘义隆打北魏难度大点儿,收拾杨难当还是有富余的;遣大将裴方明出兵,一仗就把杨难当打回原形;后者无奈投奔北魏。

也就是从此时起,宋魏两国开始了对仇池地区的争夺;不过终究是北魏胳膊粗力气大,争夺的结果是北魏将仇池收入囊中。

老家被占领,杨家人表示不服,杨难当的侄子杨文德拢了一帮族人占据葭[jiā]芦(甘肃武都县东南)自立,北魏再次出兵将其击败,杨文德率部分族人逃往汉中。

杨文德撤走之后没多久,北魏也撤军了;这时留在葭[jiā]芦附近打游击的杨僧嗣(杨文德的堂弟)趁势而起;而且这次为了给自己找个靠山,杨僧嗣派出使者跨越万水千山来到建康,表示臣服刘宋。

当时在位的是宋明帝刘彧,这货大笔一挥,封杨僧嗣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次年4月,又晋封其为征北将军。

等杨僧嗣去世,这伙计没儿子;他弟弟杨文度接管了部众;这是个野心家,这伙计既向北魏称臣,又向刘宋示好,而在内部,这货自称武兴王,而且更进一步,宣布建立武兴国。

不过,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两面讨好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否则极容易落一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的下场。

杨文度显然没有这种政治头脑,他接受了北魏武兴镇将的赐封;也笑纳了刘宋龙骧将军(后为宁朔将军)、略阳太守、武都王的头衔。可是这一切之后,杨文度突然出兵又夺回了老家仇池。

北魏泱泱大国,岂能容你这么个首鼠两端之辈,而且此时正是冯姐姐二次临朝之际;冯姐姐大笔一挥,征西将军、广川公皮欢喜,镇西将军梁丑奴,平西将军杨灵珍三将率领四万大军来找杨文度说道说道这事儿。

说道的结果,杨文度不仅丢掉了仇池和葭[jiā]芦,连自己的小命儿也丢了。

杨文度死后,氐族发生了分裂;族人杨广香自立为阴平王,建立阴平国,而杨文度的弟弟杨文弘(又名杨鼠,这货的爹妈起名字也太不走心了。)则承袭了武兴王的位置。由此,氐族的武兴国一分为二:杨广香的阴平国和杨文弘的武兴国。

在北魏军强大的攻势下,侥幸逃出生天的杨文弘只好向北魏投降,把自己的儿子杨苟奴送往平城做人质;冯姐姐也随即封杨文弘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说话这会儿,正是萧道成建立南齐的时候。

老萧同志对西北局势非常关注;看北魏册封了杨文弘,萧道成觉得不能等闲视之,于是派人秘密前往仇池,说降了杨广香;随后萧道成将其任命为督沙州诸军事、平羌校尉、沙州刺史,不久,又进号为征虏将军。

本来,帝国西北经过萧道成这么一忽悠,暂时算是稳住了局面;可是没等萧道成把眼光从西北挪开,这儿就出事儿了。

梁州刺史范柏年得罪了萧道成,被萧道成赐死;范的部将李乌奴逃亡西北,欲投杨文弘门下;后者来者不拒,开门纳降。

由此,南齐对杨文弘一肚皮的意见;做为反制手段,南齐封杨难当的孙子杨后起为武都王。

这事儿过了不久,南齐的统战对象杨广香病死;阴平国人心动荡,部分部众出走归顺了杨文弘,后者因此实力大增。或许是乐极生悲,实力猛增之后,杨文弘居然病了,而且很快就病死了。

杨文弘死的时候,他的几个娃年纪都还小;于是部众便推举已接受南齐册封的杨后起为首领,杨文弘的儿子杨集始为白水太守。

等杨后起死后,杨集始被推举为继承人,接过武都王的王位。

这会儿杨集始挺清醒,对外,在北魏和南齐之间采取等距离外交,谁也不得罪;对内,发展生产,增加人口,扩充实力。

其实如果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氐族虽说不可能恢复到苻坚时代,至少能弄个西北强梁干干。但是,到了公元492年,南齐进入萧赜[zé]时代,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实力已经能跟南齐掰掰腕子了;杨集始突然发兵进攻南齐汉中。可惜结果跟他的预期满拧,齐军轻松愉快的便将其拍了一顿。

这次失利杨集始损失很大,不得不依靠北魏养伤。

到了公元495年,北魏这头儿元宏迁都洛阳,此时仇池就不是遥远的国境线,而变成了真真实实的肘腋。

鉴于之前老杨家人酷爱出尔反尔的行径,以及杨集始眼下的现实表现,元宏决定一劳永逸的解决氐族问题,同时给帝国西南建立一道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屏障;元宏一面下令元英向南齐汉中发动攻势,同时策反了氐人杨馥[fù]之,命其率部攻杀杨集始。

元英的攻势堪堪被萧懿顶住,而杨集始则被杨馥[fù]之击败。

走投无路,杨集始腆着大脸逃进了南齐境内。

此时南齐的态度好玩儿了,一个北秦州刺史的头衔,同时封给了刚刚对砍完的杨馥[fù]之和杨集始。

到了公元497年,这一年元宏大举南下;而趁着北魏军主力东调的空档,北魏的南梁州刺史杨灵珍举地降齐,攻陷了武兴,南齐封其为北梁州刺史、仇池公、武都王。

又过了几年,到了公元500年,养好伤口,杨集始躁动的心又开始澎湃;这年杨集始率众从汉中北上试图夺回仇池旧地。

此时北魏国内新君初立,政治局势很不明朗;因此各地官员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办公;杨集始回归旧地要途径北魏梁州刺史杨椿[]的驻地;后者巨能说,居然把杨集始给说降了。

对于这个结果,北魏朝廷从上到下,皆大欢喜;元恪不念旧恶,将其遣还武兴,复其原有的爵位。

公元502年,折腾了一辈子的杨集始去世,北魏立其世子杨绍先为武兴王,算是接了他的衣钵。不过杨绍先还小,武兴国内政由他两个叔叔杨集起和杨集义说了算。

这会儿南方也已完成改朝换代,萧衍建立南梁,秉承既往南朝政权一贯的国策,萧衍下诏承认杨绍先继承杨集始的爵位;同时又封杨灵珍为持节、督陇右诸军事、左将军、北梁州刺史、仇池王。

要说一句的是,杨灵珍虽说被封为仇池王,他的驻地没在仇池;而是在汉中。

让杨灵珍万万没想到的是受封之后不久,一场无妄之灾会降临在他的头上;同时,挑起了梁魏两个大国之间又一场生死对决。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还得从另一个人说起;此货唤作夏侯道迁,时任南梁梁、秦二州长史。

简单介绍一下这货吧——

夏侯道迁原是南齐豫州刺史裴叔业的手下(南谯[qiáo]太守);而且早年间两家儿还是亲戚,夏侯道迁的大儿子夏侯夬[guà娶了裴叔业的侄孙女,而裴叔业的嫂子又是夏侯道迁的姐姐;按说两家儿这得算亲上加亲,关系应该牢不可破才对。其实不然,夏侯道迁跟裴叔业的关系极其糟糕;糟糕到夏侯道迁居然能先裴叔业一步叛逃北魏。

后来北魏得到了淮南,夏侯道迁又被派回到南方,以骁骑将军的身份跟着北魏重臣王肃镇守合肥。后来,到了公元501年,这一年王肃病逝,夏侯道迁可能觉得自己在北魏没了靠山,这货便又叛逃回了南齐。

他回来这段时间,正是萧衍跟萧宝卷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蛰伏一段时间。等萧衍即位后,由于夏侯道迁曾有过这么一段儿经历,萧衍不敢完全信任他,让他独当一面;可是完全弃之不用又有点儿不甘心;因此萧衍想来想去,就把夏侯道迁打发到为梁、秦二州(治所南郑,陕西省南郑县)刺史庄丘黑麾下任长史,领汉中太守;算是控制使用。

但是,老话儿说的好,扶贫是要看对象的;像夏侯道迁这种脑袋后面天生有反骨的人,就该一刀砍掉。

夏侯到任之后没多久,庄丘黑就病逝了;消息报到中央,萧衍略一思忖,没把夏侯扶正,而是从京官里挑了个叫王珍国的官员接任刺史。

这让夏侯道迁怒火万丈;这货老毛病发作,便又要叛变。而且这次,这厮决定自己不再一个人战斗,他拉上了江悦之、李忻荣、张元亮等汉中大小官员一起密谋举州投降北魏。

但是,汉中城里有一个人让夏侯道迁很担心;这就是前文提到的北梁州刺史、仇池王杨灵珍。

杨灵珍自从离开北魏后,一直死心塌地的效忠南朝(尽管这会儿南方已经由梁代齐了,老杨同志不改初心。);夏侯道迁也知道想拉着杨灵珍一起叛变基本上没可能;可是汉中城里守着这么一位爷,夏侯道迁不敢贸然行事。

估计是夏侯等人做事不谨秘,他们叛变的事儿还没议出个结果,远在建康的萧衍却得到了情报,汉中有变。

这让萧衍很是紧张;公元505年1月,萧衍派亲信吴公之等十余人快马加鞭赶到南郑,联合当地没裹进夏侯道迁阴谋的官员,就准备除掉夏侯道迁。

这么敏感的时候中央来人了,傻子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夏侯道迁一咬牙,干脆,连你们一勺子烩了吧。

等吴公之等人到了南郑,夏侯道迁做了个局,表面上是要给中央巡视组接风;实际上暗藏伏兵,吴公之等人一到,饭还没吃一口,就被人把脑袋给砍了;随后夏侯道迁等人起兵包围了杨灵珍家,杨灵珍父子寡不敌众被杀,随后吴、杨等人的首级当做投名状被送往北魏;同时夏侯道迁修书一封,机不可失,赶紧派援军来。

这绝对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元恪当然不会客气;立即任命大将邢峦为镇西将军,率兵南下,务必要抢在萧衍之前拿下汉中。

邢峦是北魏名将,当然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接令之后带着部队就上路了;并且一到战区,非常轻松的击败了正在围攻南郑的梁军。随后邢峦趁梁军兵力四散之际,分兵四出,各个击破;很快便将南梁梁、秦二州的各处据点拔掉。

至此,汉中正式落入北魏之手;北魏军的前锋一直推进到关城(阳平关)之下;而过了阳平关,就是益州(“梁州十四郡地,东西七百里,南北千里,皆入于魏。”)。

梁州沦陷,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益州失去了北面的屏障;益州的压力可想而知。但屋漏偏逢连夜雨,益州刺史邓元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被萧衍派来接他的班的新任刺史萧渊藻给杀了,由是,益州人心大乱。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说起这位益州刺史邓元起邓sir,也算是萧衍部下的老人儿,不过他算不上嫡系;早年追随萧衍起兵东下;雍州军攻占夏口后,萧衍对自己菊花后面的益州刺史刘季连不放心,便让邓元起入川接替了刘季连,成为新的益州刺史。到这会儿,邓sir当四川省省委书记兼省长已经好几年了;不过还是那句话,邓元起不算是萧衍的嫡系,所以邓sir心里始终有个肎节,就是怕萧衍有朝一日会派人取代他。

邓sir的这个心结搞的他很是纠结,于是咱邓sir想出个办法,他给萧衍上书,以母亲年迈需要人照顾为由,请求皇上批准他辞职,让他回家尽孝。

本来邓元起就是矫情一下,看看自己在萧衍心里是啥位置;没曾想,弄巧成拙了;他这封信递到萧衍案头,萧衍大笔一挥,同意!并且当场任命自己过世的大哥萧懿的儿子萧渊藻接任益州刺史。

消息传来,邓元起郁闷的恨不得拿脑袋撞墙;可是事已至此,再想改口也晚了;邓元起就只好等着新任刺史来接自己的班儿。

也正是在这个权力交接的窗口期,梁州发生了巨变;本来梁州不至于那么快陷落,汉中梁军几次向益州求救,就因为邓元起心情不好,坐视不管,最终导致北魏几乎兵不血刃就把梁州收入囊中。

可是,等来了萧渊藻,邓元起也没得好儿。

说起来,这就得怪邓元起太贪心,这伙计走的时候下令把益州府库里的粮食、现金、武器装备全部打包准备带走。结果等萧渊藻到了之后一看,毛儿都没剩下一根儿。萧渊藻就很恼火,现在北魏军大军压境,你来个卷包会,让我怎么办?

萧渊藻就让邓元起把战马都留下,邓元起不给,而且话说的很不好听,小屁孩儿,你要马干嘛?

萧渊藻也愣,盛怒之下二话不说就把邓元起给宰了。

不过,消息报到朝廷,萧衍对这个侄子是非常疼爱的,虽然犯了这么大的错儿,但萧衍没舍得杀他,只是将其贬官,戴罪立功继续留守益州。

老实说这会儿形势对南梁非常不利;外有北魏军虎视眈眈,而就在萧渊藻杀了邓元起之后,成都城又被包围了。

包围成都的是当地乱民,规模有数万之众;并且已经占据郫(四川省郫县)、繁(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区)。

面对乱局,萧渊藻召集部下商议对策;有人建议出兵打,有人也提出反对意见。而萧渊藻二杆子精神大爆发,当场下令将反对的人全部砍头。

砍完人,萧渊藻也确实有种,叫了个滑竿儿就出去巡视城防去了;城外乱军看见他登城,立即万箭齐发,萧渊藻的侍卫们手持盾牌替他掩护,但小萧童鞋却下令撤去盾牌,自己立于箭雨之中。

这下子,底下的人开始对这位年少刺史刮目相看,人心也逐渐稳定下来;到了晚上,萧渊藻组织了一支骑兵趁夜劫营,一夜便斩杀数千人,乱民军大乱,随后四散溃逃;益州内部遂平。

翻回头再说战场上,邢峦当然不会知道成都城里发生了如此狗血的事儿,但是北魏军兵临阳平关,做为一员名将,邢峦的战略眼光真不是盖的,他一面命手下加紧做好单独出兵益州的准备;一面给元恪写了一封长长的折子,总结起来其实就两句话:您给我援兵,我给您益州!

但是,元恪看完邢峦的上书后却并没有接受后者的方案;反倒是下旨,命令邢峦不得轻举妄动。

熟悉中国历史的朋友应该清楚,对于南方政权而言,益州也就是今天四川对于江南的重要性;在古代凡是北方政权想要南下统一全国,第一个动作就是要图川,然后倚上游之利或顺江东下(如秦、西晋统一全国);或进行大迂回、大包围(如元灭南宋);最终混一宇内。说益州是江南的天险门户,一点儿也不为过;此处若有闪失,江南政权房倒屋塌,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那位说了,既然益州如此重要,眼前又是天赐良机,元恪为啥不肯追加投资,给邢峦一个机会,自己收获一份惊喜呢?

这里边儿有三个原因——

其一,这就得说元恪这个人了,咱前面说过,元恪是个很自卑的皇帝;咱前面没说过,元恪如果跟他爸元宏比,不论文治还是武功,他爸都能甩他好几条街。

翻翻北魏的史书,北魏立国以来,最能打的皇帝,无疑是开国的拓跋珪和他孙子拓跋焘。这祖孙俩天生的好战分子,左邻右舍没有没被他们打过的。不过要说抱负和心胸,这两位可就不如改名儿元宏的拓跋宏了;而且,从某种角度上说,元宏的汉化改革,其实就是为了统一中国做的准备,毕竟马上可以打天下,但不能在马上治天下;想要帝国长治久安,仅凭快马弯刀是不行的。

但是到了元恪这一代,这伙计显然没有他粑粑那份儿雄才大略,所以更谈不上吞并南朝、统一中国的雄心壮志了。

因此也正是在这种心态下,益州的重要性自然要大打折扣。

其二,这也是元恪的现实考虑。

北魏军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占领汉中后,并且压在了益州北部,给益州刺史萧渊藻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但是就在北魏军取得重大进展之际,偃旗息鼓多日的氐人却突然反叛,并且在北魏军的背后神出鬼没,将被北魏军的粮道抢了个一地鸡毛。

这还不算,之前一直蛰伏的氐族杨氏,突然雄起,前文提到的杨集起和杨集义拥立杨绍先为帝,公开与北魏和南梁脱离。此时北魏军如果不解决后方反叛的氐族,就无法放心大胆地南下。再有一个,梁、益地区民族成分复杂,新近归附的各族民众是否真心拥护鲜卑人,这也很成问题;北魏军长于野战而短于攻坚,益州地形险恶,如果萧渊藻凭险据守,邢峦恐怕很难一举拿下,届时如果当地百姓发生反复,孤军深入的远征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三,也是元恪决定暂缓对蜀用兵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邢峦上书请求调兵的时候,萧衍发出檄文,人这位爷,北伐了!这一下,元恪的目光再次被吸引到了淮河中下游地区,不可能在益州方向再动用更多的军队。

萧衍真的北伐了?

是!

说起来萧衍也是从战场上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一员悍将,可是自打他登基以来,跟北魏的对抗中却一直处在下风;直至最后让老冤家逼到长江边儿上。这让曾有过以少胜多战绩的萧衍情何以堪。

萧衍当然不知道元恪已经否了邢峦进军益州的建议;但他知道,如果真让北魏军跨过秦岭打进天府之国,对他的大梁帝国来说,那可真的就是灭顶之灾。

因此,就在鲜卑人轻而易举的拿下汉中进逼益州时,建康的萧衍一直在紧张的思考着对策;最后想来想去,萧衍决定,围魏救赵,你打我的益州,我就打你的豫州!

公元505年10月,萧衍下诏北伐;为了壮声势,萧衍特意搞了一份北伐檄文,文章写的那叫一个霸气侧漏,“舟徒雷骇,熊武百万,投石拔距之力,招关扛鼎之威。岳动川移,风驰电迈,铁马方原,戈船千里,百道并驱。同会洛邑,戡[kān]翦逋[bū]丑,馘[guó]扫鲸鲵[ní]。被仁风於两周,抚遗黎於赵魏,将令溥[pǔ]天之下。”

打虎亲兄弟,这次北伐,萧衍让自己的六弟,临川王萧宏担任前敌总指挥,择良辰、选吉日,誓师出征;梁军“器械精新,军容甚盛”。

萧宏其实没什么本事,只是仗着哥哥做了皇帝,才有他的一碗饱饭吃。因此萧宏也想做出点成绩,让那些背后说闲话的人瞧瞧,咱爷们儿也是凭真本事吃饭的。

这货率军离开建康,浩浩荡荡的北上,很快就到达涡[guō]口(今安徽怀远涡[guō]河和淮河的交汇处),居中指挥各部进取。

率先出阵的是北徐州刺史昌义之,昌义之的对手是魏平南将军陈伯之。陈伯之也算是昌义之的老朋友了,互相知根知底,结果第一回合陈伯之战胜了昌义之。

萧宏还算有点头脑,他打听陈伯之在鲜卑人脚下混的并不如意,鲜卑人不过是拿陈伯之当个跑腿打杂的,陈伯之感觉很郁闷。萧宏觉得这是个机会,就派谘议参军丘迟写信给陈伯之,劝陈伯之归顺大梁,这封书信就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名篇《与陈伯之书》。

丘迟妙笔生花,劝降信写的文采飞扬,“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于畴[chóu]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恨。”;有兴趣的兄弟可以看看原文。

陈伯之揣摩着萧宏的意思,虽然他并不相信丘迟那句“以慕容超之强,身送东市;姚泓之盛,面缚西都。”以萧衍的实力,不可能灭掉鲜卑魏,但这和陈伯之本人无关,他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只要萧衍肯出大价钱,他跟谁做小弟都是无所谓的。

经过慎重考虑,陈伯之决定南归,但因事急匆忙,陈伯之带着本部八千人离开寿阳南归大梁。他的儿子陈虎牙没来得及走,被魏人所杀。陈伯之的狗头大军师褚[chǔ]緭留在了北朝,因为得不到重用,天天骑马打猎,消磨时光,最终堕马而死。

这次梁军北伐,表面上的统帅是临川王萧宏,实际上真正在前线玩命的是各州刺史。根据作战部署,江州刺史王茂的任务是收复雍州北五郡,可惜王茂的是对手是强悍的杨大眼,哪容王茂在他的地头上撒野放刁!

杨大眼率军在河南郡(今河南唐河北)狠狠修理了王茂,梁军惨败,辅国将军王花、龙骧将军申天化战败被浮,王茂丧师七余多人,狼狈南逃。杨大眼非常热情的送了王茂一程,拿下梁朝五座城池,喜笑颜开的到元恪那里领骨头去了。

王茂栽了跟斗,不等于别人也玩不转,太子右卫率张惠绍难得发回飚,和宁朔将军张豹子合力,攻下了北魏淮北重镇宿豫(今江苏宿迁南),生擒城主马成龙。随后北徐州刺史昌义之也攻下梁城(今安徽怀远附近),在寿阳旁边砸进一颗大头钉子。

寿阳是北魏手中的一把尖刀,将南梁的江淮防线搅的支离破碎;其作用之大,可想而知。也正是因其关键,寿阳绝不容有失。

但是,就在梁军大举北上,尤其是陈伯之再次降梁,让江淮战场的战局对北魏而言极其不利之际;元恪却没什么大动作。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敢情元恪没太瞧得上萧衍,他判断梁军这次北伐,属于意思意思的意思;所以这伙计没把北魏军主力南调。

当然这不是说元恪很闲,相反的,元恪对上文提到的氐族杨氏造反却异常重视。

杨绍先称帝后,元恪立即派骠骑大将军源怀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平氐诸军事发兵征讨,邢峦、李焕等军均受源怀的统一指挥。

公元505年1月,杨集义率军包围了北魏关城(阳平关),邢峦派建武将军傅竖眼率军解围,杨集义领军迎战,屡屡被傅竖眼击破。北魏军乘胜追击,一直打到氐族的老巢武兴(陕西省勉县)。

接下来就是艰苦的城市攻防,几个月下来,北魏军攻陷武兴,俘虏了杨绍先,将其送往洛阳;杨集起和杨集义却趁乱突围,后不知所踪。氐族人建立的武兴国再次被灭,元恪下旨,将武兴改为武兴镇,后又改为东益州。

忙活完西线这摊子事儿,江淮战场那头儿形势已经很不乐观了;看萧衍这次是要来真的,元恪不敢再怠慢,下诏任命中山王元英为征南将军、都督扬州、徐州二州诸军事;集结十万重兵,南下迎击梁军;为了便宜行事,元恪还特旨,授权元英可以全权指挥所属各州郡的军队。

元英还在跑路,有消息传来,重镇合肥又丢了。

翻翻地图,相比于寿阳,合肥其实对建康的威胁更大;而且合肥身前的要塞(安徽含山北)此时也在北魏军手上;小岘距建康,也就一百多里。换句话说,在合肥战场,鲜卑骑兵距离萧衍不足百里。

因此,就在萧衍紧锣密鼓策划收复寿阳的同时,萧衍调出了老将韦睿(这一年,韦老爷子64岁),给他的任务便是攻克合肥。

对韦睿而言,这个任务可不轻松,想要收复合肥,卡在前进道路上的第一道难关便是小岘;韦睿先是派长史王超和梁郡太守冯道根去打小岘,小岘的魏军则拼死抵抗,梁军一时没啥办法破城。

看看偏师没成事儿,韦睿亲自前来攻城。

北魏军从来也没听说过什么韦睿,因此胆子很大;要打就打,怕你个鸟,数百北魏军出城挑战,准备拿韦睿开涮。

看对方这点儿人有恃无恐,梁军将领有些发怵,纷纷向韦睿进言,我们轻装前来,没做好准备,您看是不是容咱们先回营,准备就绪之后再战?

韦睿说,准备个屁,情报显示小岘城里的北魏军就2千多人;如果他们凭城固守,完全能够自保;可是这帮孙子现在无故出城,向我们示威;这肯定是北魏军中的精锐;如果咱们一鼓作气将这些人打败,小岘城将自行崩溃。

诸将还在犹豫,韦睿大怒,一指着自己的符节冷冷的说,朝廷给我符节,可不是为了好看;谁敢违令,军法从事!

军中无戏言,抗命可是要掉脑袋的;众将不敢再叽歪,发一声喊,带着梁军朝北魏军杀来。

韦睿的话搁在这儿,你不死于阵前,就得死于军法;因此梁军个个如狼似虎,奋勇向前;饶是这伙鲜卑人彪悍,也架不住梁军不要命的冲锋;没多久,这数百北魏军便被打的没剩下几个了;侥幸不死的,勉强退入小岘城中。

血战得胜,韦睿不给鲜卑人喘息的机会,令旗一挥,梁军潮水般开始攻城。

果然如韦睿所料,出城的精锐被拍扁之后,城中的战斗力锐减;打到半夜,北魏军几乎被全歼;小岘遂被梁军所得。

趟平了小岘,韦睿率军直抵合肥。

其实在韦睿的主力部队进抵合肥之前,他已经先期派遣右军司马胡略等人迂回前进包围了合肥,但攻了几次都没能攻动。

等韦睿到来,听取了汇报,然后自己又出门儿兜了一圈儿查看了合肥的周边环境;回来跟众将说,听说过“汾水可以灌平阳,绛水可以灌安邑”这句话没?众将摇头,韦睿阴阴一笑,这话正为今天所设(“吾闻‘汾水可以灌平阳,绛水可以灌安邑’,即此是也。”)。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

要论将韬谋略,梁朝诸将无出韦睿之右;合肥城城高池深,强行攻城急切之间难以攻下,即使攻下,己方的伤亡也小不了;所以韦睿决定,以水代兵。

韦睿率兵连夜在肥水上修建了一座大堤,堵死了肥水,肥水从合肥城中经过,然后汇入巢湖。肥水被堵死了通道,只能退到合肥城下,合肥顿时成为汪洋上的一座孤岛。随后韦睿命部将王怀静在肥水岸边又修筑了一座小城,率领一千多人驻扎于此,掩护大军侧翼;同时韦睿又调集了大批战舰直抵合肥城下,为总攻做好准备。

当然北魏军也不是案板上的肉,任由韦睿宰制;魏军原先在合肥城东西分别修筑了两座卫星小城,跟合肥形成掎角之势;韦睿决定先拿下这两座小城,扬刀立威。

两座小城不值一提,韦睿没费多大劲儿便攻破了;合肥彻底成了孤城;但是在攻城过程中,梁军身后来了麻烦。北魏大将杨灵胤[yìn]亲率五万大军狂奔而至,准备把泡在肥水中的同伴捞出来;而且北魏军一到战场,便拿下了王怀静据守的营寨,王将军率部血战到底,全部战死。

全歼王怀静部,杨灵胤[yìn]未作停留,北魏军直逼韦睿中军据守的大堤之下,声势浩大。梁军将士眼看杨灵胤[yìn]的五万大军步步紧逼,有那心理素质不好的又开始腿肚子转筋了;纷纷劝韦睿赶紧上书朝廷调集援兵。

韦睿听了,哈哈大笑,敌人已经到了眼皮子底下,这会儿请求朝廷增援,管蛋用啊!况且我们能请求增援,敌人同样也能增兵;这就象蜀国在白帝城增兵,吴国在巴丘增兵一样。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三军向前揍个兔崽子(“贼已至城下,方复求军,临难铸兵,岂及马腹?且吾求济师,彼亦征众,犹如吴益巴丘,蜀增白帝耳。‘师克在和不在众’,古之义也。”)。

关于这场战役,史书上没有详细记载,只是说梁军“因与战,破之,军人少安。”;估计梁军取得了一场小胜,杨灵胤[yìn]所部并没受太大损失,因为在随后北魏军再次逼近大堤。

看着比自己数量多一倍的敌军去而复返,梁军刚刚提升起来的士气又蔫了下去,胆小的将军们又开始劝韦睿先撤到巢湖避一避风头。

韦睿被这帮家伙纠缠的烦了,脾气一上来,指着众人大骂,骂完,韦老将军断喝一声,今天老夫有死而已,绝不后退半步!全军上下再敢言退者,立斩!说完,韦睿下令贴身侍卫举着他的伞盖麾幢,站在大堤之上;韦睿立于伞盖之下,迎风而立,目视着远处旌旗连天的鲜卑骑兵;咬牙切齿的下令,给我冲!

此时梁军其实也是背水一战,如果真的被北魏军冲上来,梁军的下场恐怕比合肥城里的鲜卑人还惨;因此已无退路的梁军排山倒海冲下大堤,和北魏军杀在一处。

北魏军虽然彪悍,但架不住梁军已经身处死地,只有砍死眼前的敌人,自己才能活;因此北魏军被打的连连败退。杨灵胤[yìn]见状,也只好暂时后撤。

杨灵胤[yìn]被击退,大堤无虞;韦睿传令水师各部,划动大舰直抵合肥城下。

这时肥水早就被憋的跟合肥城墙一样高,梁军战舰浩浩荡荡四面合围,不费吹灰之力;城里的鲜卑人彻底绝望了,援兵近在咫尺可就是过不来;来的艨艟巨舰跟山一样,太恐怖了。城里的北魏军全都吓傻了,相互抱头痛哭,哭声震天(“魏人计穷,相与悲哭。”)。

韦睿才不管那么多呢,随即下达了总攻令;梁军催动大舰,冲进了合肥城内;北魏合肥守将杜元伦虽说拼死抵抗,但已经无济于事,他本人也被梁军一顿乱箭射成了刺猬。而随着杜元伦战死,合肥城告破;北魏军全军覆没,被俘杀了一万多人。

至此这场攻坚战以梁军的大获全胜告终,梁军不仅收复了被北魏占领了7年之久的合肥;同时还缴获了大量辎重,光牛马就有上万匹;其他硬通货更是不计其数(“牛马万数,绢满十间屋,悉充军赏。”)。

而跟着合肥大捷的消息传到建康的,还有梁军在豫州、兖州、青州的捷报,就在韦睿拿下合肥之后,南梁庐江太守裴邃[suì]所部攻克北魏羊石城(安徽省霍邱县南),接着又攻占了霍邱。在青州战场上,南梁青、冀二州刺史桓和率部攻克了北魏朐[qú]山城(江苏省东海县)和固城(山东省临沂市西南)。

一连串的胜利,及时止住了几年来南梁对北魏屡战屡败的颓势,梁朝上下士气高涨。

东线战场捷报频传,萧衍激动的鼻涕泡儿都要冒出来了;萧衍随即传旨,除合肥守军外,北伐各部继续前进,扩大战果。

旨到之日,以韦睿所部为主力的东线梁军乘胜追击,很快便推进到了东陵;但是此时在西线,萧宏亲自指挥的部队却遭到了北魏军顽强的抵抗,战局再次出现了逆转——

前面说过,陈伯之投降梁军之后,元英被元恪委以重任,带兵驰援前线;元英还在路上,合肥又丢了。

消息传到洛阳,元恪大怒;下旨把还在跑路的元英大骂一顿,严厉指责是由于元英行动迟缓,这才导致合肥陷落。元英当然不敢顶嘴,嚅嗫着接旨之后,继续跑路。

骂完人,元恪的邪火儿算是出了;可是此时前线的形势依旧严峻,元恪的轴劲儿也上来了,连续下旨,征招定州、冀州、瀛洲、相州、并州、肆州六州十万青壮年入伍,编成部队交由平南将军、安乐王元诠[quán]率领,增援前方。

想想还不保险,元恪又下诏夺情,启用了正在家里服丧的北魏名将奚康生,命其带3千御林军火速赶往青州,全权指挥当地部队遏制梁军在这个方向上的攻势。

这还不算,元恪又把曾在汉中战场立下大功的邢峦调回洛阳,加封使持节、都督东讨诸军事、安东将军;命其带队南下。

看这架势,元恪是倾北魏全国之力来应对萧衍的北伐了;而随着北魏军分几个波次浩浩荡荡的赶往战场;梁军方面顿时压力倍增——

最先出发的元英在宿豫方向取得突破,击败当面南梁徐州刺史王伯敖,梁军战死了5千多人;奚康生也在青州方向击败了梁将宋黑,稳住了当地的战局;而最狠的是邢峦这一路,这伙计首战便斩杀梁军4千余人,将梁军的势力全部赶出了兖州;接着邢峦展开追击,先后在睢口(安徽省泗水县境)、清水南城,击破梁将蓝怀恭部,阵斩蓝怀恭,活捉南梁列侯、列将、直阁、直后等军中将校30余员,俘斩梁军1万余人。

东线剧情急转直下,此时坐镇建康萧衍却并不着急。

按照战前的部署,梁军之所以在青、冀、徐、兖、豫五州发动攻势,目的其实是要开辟第二战场;能占地固然更好,但重要的是要把北魏军的主力吸引到这个方向,以策应萧宏大军能顺利攻取寿阳。只要能拿下寿阳,东线的败仗萧衍还是能接受的。

现在,北魏军的主力被牵制在东线,剩下的就看萧宏了。

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是萧宏让他的三哥大失所望!

咱前面说过这位临川王萧宏,除了是萧衍的弟弟外,这货啥都不是;既没有从军的履历,更没有上过战场;听说北魏军在东线发起反击,萧宏立刻召集高级将领开会,会议的主题不是按既定的作战计划攻取寿阳,而是,撤军!

是的,您没看错,这货尿了。

这次萧衍北伐,重中之重是要攻取寿阳;因此尽管兵分两路,但排兵布阵上有着明显的倾向性;具体的说就是给萧宏亲率的这头儿配的都是硬货;不仅部队装备精良,而且统军的将领们不乏能征惯战之士。

因此萧宏一说要撤军,这帮刀头舔血的丘八爷们不干了,萧宏刚说完,副统帅柳惔[dàn]就表示反对,我大军北上,所向披靡,现在怎么可以不战而退?(“自我大众所临,何城不服,何谓难乎!”);辅国将军裴邃[suì]也跟风儿说,爷们本来就是来跟鲜卑人玩儿命的,知难而退算什么好汉!跟北魏有杀子之仇的宁朔将军马仙琕[bǐng][pín]也站出来了,他很瞧不起萧宏,所以说出的话更难听,殿下何出此亡国之言!今日之事,仙琕[bǐng][pín]宁往前一步求死,决不后退半步求生!(“王安得亡国之言!天子扫境内以属王,有前死一尺,无却生一寸!”)

看萧宏有些下不来台,左卫将军吕僧珍弱弱的说了一句,知难而退也是好汉行径嘛;算是替萧宏解了围;后者也连连点头,对对对,吕将军说的在理,还是撤吧。

对个屁,一看吕僧珍跳出来,北徐州刺史昌义之大怒,须发皆张,指着吕僧珍大骂,请殿下行军法,宰了这个怯敌的鼠辈;说完转头冲着萧宏,天子授王以江东百万精雄壮士,如此一战未开,就要溃奔,敢问殿下尚有何面目再见天子?

最狠的还是朱僧勇和胡辛生两位将军,二人也不废话,拔剑出鞘,大喝道,怕死的尽管滚蛋,我们今天就和鲜卑人死磕到底了。

会开成这样,萧宏也无语了;可他又不敢得罪这些脾气火爆的丘八,只好宣布散会。众将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略一施礼便都都退了出来。

刚退出中军大帐,裴邃[suì]一把薅住吕僧珍,劈脸就问,老吕,你平时不这样啊,今天怎么当期缩头乌龟了;你就不怕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众将也跟着七嘴八舌的指责。吕僧珍长叹一声,你们以为吕某人是怕死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大帅,根本不是打仗的材料,由他指挥,咱们只会白白送死;还不如相机撤退,至少还能保住弟兄们的命。

众将听完,无不叹息,暗骂萧宏是个饭桶。

萧宏不动,对面的北魏军可动了;稳住东线的局势之后,元英迅速折返向西,向萧宏所在的梁城逼来。

这中间还出了件搞笑的事儿,萧宏逶迤[wēi yí]不前这事儿也不知怎么着让元英知道了,后者很是鄙视,居然派人去梁军大营给萧宏送去一套女人衣服。啥意思,大家都懂!而且元英还让人编了一首歌,歌词只有两句,“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虎!”(“魏人知其不武,遗以巾帼,且歌之曰:‘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虎。’”)。

萧娘,指萧宏;吕姥,说的是吕僧珍;韦虎,韦睿也!

看见没,你是个鳖孙,别人不会拿正眼儿瞧你;你牛逼,就连你的敌人都会尊敬你!

不过这里边儿有点儿冤枉吕僧珍了,平白无故被人扣了个“吕姥[mǔ]”的谑称;老吕很不服气,便准备派裴邃[suì]率兵强攻寿阳,让元英瞧瞧,吕某人也是个堂堂七尺汉子。

没想到萧宏坚决反对吕僧珍的计划,甚至下令谁敢出大营半步,立斩不饶!梁军将士没想到萧宏居然如此怯弱无能,非常的气愤。

萧宏可不管部下们如何义愤填膺,他只考虑怎么样能保住小命儿。

公元506年10月29日这一天,战场上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而且很快下起了暴雨。

季节交替之际,一场雨本也平常,可这场雨却把萧宏这个胆小鬼吓坏了;这货干了一件让谁都没想到的事儿——

扔下10万大军,自己带了几个亲随冒雨仓皇南逃。

等风雨过后,梁军将士突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日了狗了,主帅不见了!

大敌当前,主帅玩儿起了失踪;这仗还怎么打?梁军大营里顿时大乱,有些部队开始成群结队的向南逃跑;这场内乱导致梁军内部发生了大规模的踩踏事故。

梁军异动,对面的北魏军很快便发现了;元英哈哈大笑,这种机会如果放过了可就是傻子了,萧衍也算是个人物,怎么会有萧宏这样的脓包弟弟?

笑完,元英立即下令鲜卑骑兵出动展开追杀。

最后10万梁军,活着逃回江南的,只剩下5万;大量的武器装备,粮食辎重都成了元英的战利品。

萧宏好不容易划着小船逃回江南,准备进建康避难;不过他回来的时间不对头,天已经黑了;当天负责值班的临汝侯萧渊猷[yóu](萧懿的儿子)已经知道他六叔干的这件粑粑事儿;站在城上就开骂,皇上把10万大军交给你,意图恢复中原,结果你丧师辱国,成了光杆司令,六叔你还好意思回来?今天太晚了,按规定晚上不能开城门;外面等着吧。

萧宏没办法,只好在城外呆着;可是他走的太急,身边没带食物,只好求侄子发发善心,给口吃的。萧渊猷[yóu]命人将饭菜装在盒子里,用绳子吊到城下,算是给他六叔一点儿面子。

萧宏临阵脱逃后果是灾难性的,不仅寿阳方向梁军伤亡过半;连带着使东线梁军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不得已,东线梁军只得全线撤退。

在所有军事行动中,最难的就是敌前撤退;这也是最考验将领素质的时候;在东线大撤退中,韦睿再次显示了“韦虎”本色——

韦睿接到撤退命令后,立刻率军南下;可是身后还有大量北魏军,如果他们从后面追击,后果不堪设想。韦睿让弟兄们押着辎重在前面先走,身边只留下十几名士兵,抬着二人抬的小轿,韦睿悠闲自得的坐在轿上闭目养神,小轿缓缓南行。

北魏军见梁军撤退,当然想追击,但当他们看到最后押阵的是韦睿,全都泄了气,不敢往前迈半步;韦睿的英名传遍了大江南北。

至此,萧衍精心策划的北伐以惨败而告终。

多说几句吧,尽管萧衍为这次北伐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但是最后的结果却跟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了;梁军不仅没有按计划拿下寿阳,相反损兵折将,而且由此淮南之地再次面临岌岌可危的境地。

老实说,萧衍这次北伐抓的机会还是相当不错的——

此时,北魏军其实已经是在几面作战了。

咱前面说过,肘腋之间有仇池氐族杨氏自立为帝的叛乱。

咱前面没说过,就在梁军北伐之初,在北魏秦州的屠各部王法智、泾[jīng]州百姓陈瞻揭竿而起造反了,声势浩大;而且起义人数很快增至几十万,大有席卷关中之势。为此,元恪不得不抽调大批部队前往平叛。

其次,这会儿北魏统治阶层内部矛盾重重。

咱前面说过,元恪继位之后,重用外戚高肇、清洗宗室;但是,高肇的人性很差,骤升高位,这货找不到北了;在朝中大肆培植自己的势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凡是与其作对的,高肇总是千方百计加以陷害。

除了高肇,元恪为了掌控朝局,提拔了两个官员,一个是侍中卢昶[g],另一个是侍中、领右卫将军元晖[huī];这两个人的特长,一是心狠手辣,第二就是贪。

这俩货贪到什么程度?当时的官员给他俩分别起了外号,一个唤作“饿虎将军”,另一个唤作“饥鹰侍中”。

元晖[huī]后被任命为吏部尚书后,公开明码标价,卖官鬻爵,大郡太守要两千匹布帛,次郡、下郡依次递减一半,其他官职也都有价钱,北魏朝廷风气大坏。

还有一个,是北魏宗室内部凝聚力;咸阳王元禧xī死后,其子元翼请求埋葬自己的父亲,但元恪不同意;不仅不同意,元恪还要斩草除根,元翼不得已跟弟弟元昌、元晔[yè]叛逃到南梁;而且就在梁魏大战的时候,元氏宗室元显和、元树也逃到了江南。这一切都说明,当时元恪的统治力其实是在下降的。

但是,萧衍还是败了。

这里边儿首当其冲的原因就是萧衍用人不当;这赖不到别人头上。

当然萧衍也有话说,梁朝刚刚建立,百废待兴,不少将领对新朝心存观望;重用宗室也是出于无奈。但是无奈归无奈,战争决非儿戏,尤其在使用统帅时更要慎之又慎。萧衍让一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担任三军统帅,说破大天儿也是一招儿臭棋。

其次,这也是萧衍用人失策的延伸,即南梁北伐的战略计划不周。

萧衍着眼全局,在北伐时,虽然主要以夺取寿阳为目标,但在荆州、雍州、青州、冀州、徐州、兖州等方向也都向北魏境内发起了进攻;使得一时之间北魏军分辨不清梁军的主攻目标,这都是正确的。徐、兖方向梁军一度进抵徐州城下,青、冀方向梁军进抵固城等山东腹地,也都有力地支援了正面战场的战斗。

但是,萧衍用于次要战场上的兵力尤其是徐兖方向的兵力过多,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寿春方向的兵力。次要方向其实不是以占领敌人土地为目的,主要是为了迷惑和牵制敌人,然而,从次要方向梁军的人数、表现上看,萧衍在次要方向的用兵几乎跟主攻方向差不多;这样一来,整个战线也随之变成了多路平推,没有重点了,这也给北魏军各个击破创造了条件。

不管怎么说吧,败了就是败了,没什么理由好找。

接下来,做为战争的一方,萧衍也必须承担战败的后果;因为元恪继续发力了。

元恪决定乘胜追击,一举歼灭萧梁集团,统一天下。元恪下诏:“当乘威籍响,长驱吴会,翦拉遗烬,截彼东南。”

这次北魏军南下,声势浩大,仅正规军就有四十万,对外号称百万。

北魏南征军的统帅还是元英,镇东将军萧宝夤[yín]部、平东将军杨大眼部悉受元英节制,元恪本来还想派邢峦上前线的,哪知道邢峦却坚决反对攻梁。

邢峦的理由很充分:北军善野战,南军善水战,江南水网纵横,正适合梁军作战。而且北魏军连年征战,将士疲惫,不如养精蓄锐,回头找合适的机会再打。元恪不同意,非逼着邢峦出兵;邢峦也犟,居然和皇帝扛上了,死活不肯去,最后元恪没办法,只好将邢峦调回来。

邢峦回京,险些丢了性命;咱前面提到的奸臣卢昶[g]过去跟邢峦有过节,便打算趁机要了邢峦的命,这货找人弹劾邢峦,称其在汉中的时候曾经抢掠民女。

这种事儿可大可小,皇上高兴,这就是芝麻绿豆的事儿;可邢峦刚跟元恪对着干了一场,后者正是一肚皮气;一旦小辫子被皇上抓住,那还有好儿啊;因此邢峦非常担心。

好在邢峦脑子转的快,这伙计立刻把从汉中抢来的民女分了一半儿给另一位奸臣元晖[huī]送去;并且送了高肇一大批硬货。这两位收钱办事儿,在元恪面前替邢峦很是美言了一番,邢峦这才有惊无险的过关。

再说战场上,邢峦不愿继续打仗,但在元英看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扬名立万儿的机会,接到任命,元英立即率军南下扑向钟离。

钟离地处淮河南岸,想要拿下此地,首先得趟过淮河。不过这对于手握重兵的元英来说不叫事儿,元英一声令下,眨眼之间40万北魏军便在淮河中的邵阳洲两岸架好了浮桥,直通钟离城下。

此时,守在钟离的是南梁北徐州刺史昌义之,手头儿的部队,3千!

40万对3千,兵力悬殊之大,让人瞠目结舌;因此,眼看着部队蜂拥渡河的元英得意的笑。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将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铁血——

钟离城的护城河很深,北魏军用小车装满土,同时步兵扛着土包,冲到沟边填土。北魏军人太多了,多到前面的士兵卸下土包还没来得及后撤,就被后面的士兵连人带土包挤进护城河活埋了。

等护城河的问题解决了,数万鲜卑人舞着战刀,狂吼乱叫着开始攻城,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那场面估计都会晕厥。

昌义之显然没有密集恐惧症,对待来犯之敌,他就一个字,杀!

北魏军此时也不讲个什么战术,一窝蜂的往上冲;那太好了,梁军兄弟先用弓箭招呼,等鲜卑人逼近城防,现成儿的巨石从天而降;等鲜卑人爬上城头,大刀片子抡圆了砍就是了。

而且昌义之本人就是一名神箭手,他带着为数不多了预备队,哪里出现险情,就飞马赶来,弯弓搭箭,敌人莫不应弦而倒。

就这样,第一天过去了;鲜卑人除了一大堆伤亡数字,城砖都没敲下来几块儿。

那年头儿没有夜视装备,到了天黑基本上就收兵回营了;元英也不例外,北魏军暂时撤回大营。

第二天,元英改变战术,北魏军分成若干个以营(数百人)单位的攻城部队,推着冲车,疯狂的撞击城墙。钟离的城墙在疯狂的撞击中开始出现裂痕,昌义之及时发现,立刻用泥土填上。

一招不成,元英下令,不用冲车,步兵抬着云梯上;而且这次元英发狠了,步兵冲锋在前,在他们身后是手持明瓦瓦的大刀片的督战队,你不死于阵前,就等着死于军法吧。

有这一手儿,鲜卑人的攻势明显加强了;个个儿不要命的架起云梯爬城;被城头上的巨石砸下来,只要还能动,就继续爬云梯。可惜城头上的梁军将士也不是好相与的,你敢玩儿命,那咱们就猛着来;通常的战况是,前队刚攻上城头,便被梁军就地砍翻,尸体从城上掉下去;然后后队踩着前队的尸体继续往城上爬。

战况之惨烈,让站在不远处的高地上督战的元英看的都只咧嘴。

打着打着,天又黑了;这次元英没下令收兵;而是命令部队,分成两部,轮番攻城,我打不过你,累也要累死你!

但是这一招儿,照样不管用;领军的昌义之怀着必死之心,哪儿有危险往哪儿冲;底下的将士们都知道,城破之日,自己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因此都秉着砍死一个够夲儿,砍死俩就赚一个的心态作战。

于是乎,城头上惨叫连连,血肉横飞;钟离,成了人间地狱。打到后面,鲜卑人一天之内可以发动几十次攻势,上万人战死,尸体堆积如山;后面北魏军再发动攻势,都用不着云梯,后队可以踩着城下的尸体直接就上了城头(“魏军死者与城平。”)。

但即便如此,北魏军就是攻不进去。

这一段儿,《梁书·昌义之传》中用了一个非常形象的词——北魏军“昼夜苦攻!”

元英这一苦,可就苦了整整一个多月。

前线仗打的不顺利,消息传到洛阳,元恪便打起了退堂鼓,有意要撤军;不过元英却坚决反对,不同意撤军,并且反复上书,请求皇帝再给他一点儿时间,他肯定能拿下钟离。同时,督促部队,昼夜猛攻。

那位说了,北魏军大举南下,已经打了一个多月;萧衍这边儿怎么没反应啊?

其实从萧宏擅自跑回建康开始,萧衍这头儿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萧宏是自己的亲弟弟,萧衍没忍心下手宰了他;臭骂一顿之后,让他回家闭门思过去了。但是,做为久经沙场的老将,萧衍知道,北魏军肯定会乘虚而入,挥师南下的。因此骂完萧宏,萧衍第一个动作就是下诏给昌义之,命其加紧备战,如果北魏军来,尽可能拖住敌人。与此同时,萧衍命令从西线撤下来的马仙琕[bǐng][pín]部结束休整,立即反向穿插,奔袭义阳,打乱北魏军南下的节奏,给自己集结援兵争取时间。

接下来萧衍一面暗骂萧宏这个败家玩意儿了,把主力都给败光了;一面下诏各地抽调部队向前线集结,最后凑了20万人,交给右卫将军曹景宗都督,前去解钟离之围。

看过前文估计您会有印象,曹景宗是萧衍的嫡系,不过在战场上这伙计有过不光彩的记录,之前解围义阳,这家伙拿军事演习糊弄萧衍,被后者大骂。

这次同样是解围,萧衍担心曹景宗再给他来这么一出儿,因此曹景宗前脚出发,后脚萧衍就给韦睿写了封信,命其带兵3万,会同曹景宗出征。

临出发前,萧衍特意叮嘱曹景宗,一定要稳扎稳打,等到各路大军到齐后再向北魏军发起反击;但是曹景宗此人好大喜功,他判断北魏军已经在钟离城下打了那么久,锐气已失,便自作主张,单领一军准备突袭北魏军。也巧了,他出发的时候,天降大雨,把路都冲毁了,没办法,曹景宗只好退回来,重新制定计划。

也幸亏曹景宗退回来了,因为就在此时,韦睿赶到了战场。

本来梁军东线大撤退之后,其他部队徐徐南归,韦睿被萧衍点将,驻守合肥。

等他接到萧衍的旨意后,立刻率军出发,麾下将领们一听又要打仗,有些发怵,便劝韦睿走慢点,别逞英雄。韦睿摇头,如今钟离岌岌可危,城内的军民居住在挖掘的洞穴里,背着门板去打水,我们飞马奔驰还唯恐赶不上,岂能故意放慢进军速度!你们不要怕,有韦某在,鲜卑胡虏已落韦某彀中。

韦睿治军严谨,令行禁止,豫州军仅用了10天,便赶到了战场;此时曹景宗已经在邵阳洲扎下了大营。

虽然萧衍没有用韦睿为主帅,但他是非常敬重韦睿的,为此还特意手敕告诉曹景宗,韦怀文,卿州(曹景宗是雍州人)之望族,当世才俊无二,卿当善敬之!

其实不用萧衍嘱咐,曹景宗虽然向来是拿鼻孔看人,但他唯独对韦睿青眼有加;韦睿一到,曹景宗就对其礼让三分,萧衍知道后,大喜,二将和,这仗赢定了(“师必济矣!”)

“韦虎”到来意味着就准备开打了;不过,老话儿说的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韦睿抵达战区第一件事,不是找北魏军玩儿命,而是修起了工事——

趁着月黑风高,韦睿率军在梁军大营前二十里、距魏营仅一百多步的地方挖出了一条长长的壕沟,将邵阳洲一分为二;沟边儿先木栅后拒马,最后是堡垒;工事修的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等天亮以后,北魏军主帅元英出门儿一看就傻眼了,昨天还是空旷无垠的地方,今天就耸立起一座规模空前的军营。

不仅元英大惊失色,此时得到消息的北魏军高级将领也都纷纷拥到营前观看这座违章建筑;看完一个个儿面面相觑,惊诧不已。再一打听,对面儿的箭头人物就是合肥大战中的“韦虎”;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北魏军中一片哀叹。

北魏军士气小挫放下不提,再说梁军这头儿;曹景宗、韦睿都是久经战阵之人,修好工事,这就算是“不可胜”了;此时他们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通知钟离城中的昌义之必须挺住,否则后面再怎么忙活都白搭了。

曹景宗在军中重金招募了一票水性好的兄弟,让他们趁天黑跳进淮河,悄悄的潜入钟离城,把城外援军的情况通报给城中;就一句话,弟兄们一定坚持住,解围就在眼前。钟离城的弟兄们听说朝廷发来20大军,不禁欢呼雷动,很多将士激动的嚎啕大哭;哭完仰天大笑,狗日的鲜卑人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20万大军摆在眼前,总不可能当空气;因此元英决定趁梁军初来乍到,先给他们个下马威;具体计划,派出鲜卑猛将杨大眼带着本部一万多骑兵冲击梁营。

杨大眼没跟韦睿交过手,不知道后者的厉害;得令之后带着人晃晃悠悠的就出了营直奔梁营挑战。

韦睿能怕你这个,管你大眼儿小眼儿,就怕你不来;你敢来,咱保证拿出最硬的“菜”招呼你!韦睿下令将军中的战车集中起来组成方阵,居中竖起大纛旗,韦睿立于旗下指挥。

杨大眼浑浊闷楞,一向打起仗来不要命,一看梁军摆出个守势,鄙视之心立起;当即传令,骑兵向两翼运动,给爷围住了打!

韦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待鲜卑骑兵合围之后,突然听到韦睿一声暴喝:“放箭!”

只见从梁军的车阵中铺天盖地的羽箭腾空而起,雨点儿一样盖向了鲜卑骑兵。

韦睿拿出来招待杨大眼的可是南军从刘宋时期祖传下来的家务什——两千张“强弩”;看过拙文《闲话两晋》的兄弟估计会有印象,当年刘裕北伐灭后秦的时候,曾跟北魏军在黄河边打过一仗,刘裕使出“却月阵”,大破彪悍的鲜卑骑兵。

现在韦睿祭出来的就是却月阵的翻版,两千多张强弩同时射击,射出去的弩箭,一箭便能将身披重甲的鲜卑骑兵钉在地上。

几轮齐射之后,鲜卑骑兵傻逼了——

鲜卑人骑在马上冲锋,目标忒大;再加上前呼后拥的密集队形,战场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他们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因此几次冲锋之后,北魏军伤亡惨重。杨大眼不服气,集结起最后的力量发起冲锋,结果这次更惨,不仅为数不多的骑兵被串成了串儿,就连杨大眼本人胳膊上也挨了一箭;杨大眼运气不错,活着逃出了战场。

首轮对决,元英派出来的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一万多重甲骑兵说没就没了,元英哪儿能咽的下这口气!

第二天元英亲自上阵,指挥部队向梁营进攻;韦睿从容迎战,那谱儿摆的,一个字:酷毙了!(“睿乘素木舆,执白角如意以麾军。”)

韦睿酷,他手下的梁军更酷;元英一天之内发动了好几轮进攻,统统被梁军击退。

待收兵回营,元英越想越窝囊;还就奈何不了这个老棺材瓢子了!元英决定,发动夜袭。

北魏军这次准备很充分,上来就是万箭齐发;一时间射的梁军满头大包。但是很快,梁军就镇定下来;因为韦睿出现了。

老话儿说的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同样的兵,看在谁手里;放在萧宏手里,梁军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但是放在韦睿手里,梁军就是天下无敌的雄师!

韦睿站在高处指挥作战,他要让手下的弟兄们都看见,自己的统帅在哪儿;梁军因此士气大振。不过梁军将士看的见韦睿,换句话说,北魏军也看的见他;因此飞矢如蝗都奔着老头儿来了;儿子韦黯上来想请老爸避一避箭锋,别这么酷;但被韦睿一把推开(“睿子黯请下城以避箭,睿不许。”)。韦睿不仅不避,而且嗓门儿还巨高,发现谁作战不利,韦睿厉声呵斥。

有韦睿做表率,梁军很快就稳住阵脚,将北魏军打的大败;元英又白忙了一晚。

北魏军打不过韦睿,开始向老太太学习,老太太挑柿子——专检软的捏;鲜卑骑兵四出,到处捕拿邵阳洲上的百姓;每次百姓出门砍柴放牧,都会被杨大眼抓进军营。

消息传到曹景宗耳朵里,曹景宗决定再给杨大眼一个沉痛的教训,让他知道知道不是他想欺负谁就能欺负谁。曹景宗从军中选1千多精壮士兵,敲锣打鼓来到杨大眼的营前,明目张胆的建起了一座堡垒。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私搭乱建,杨大眼当然很不高兴,这厮亲自提兵前来拆迁;曹景宗等的就是此刻,当即出兵把重伤未愈的大眼儿给扁了一顿;随后曹景宗留下副将赵草守城,赵草同学名不见经传,但欺负起杨大眼已经有富余了;杨大眼随后又来找茬儿,结果又被赵草胖揍了一顿,从此这货缩在营中再不敢出头;洲上的百姓再不必担惊受怕。

当然这些都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儿的;不论是曹景宗,还是韦睿,他们都在等一个时刻,决战的时刻!

那位说了,想要决战还不简单,冲出营砍就是了。

呵呵,没那么简单。

因为身在后方的萧衍胃口大的很嘞,他要的结果是——全歼!而且,萧衍特地命人带着作战方案来到前线,方案也简单,俩字:火攻!

为了让他的方案更具可执行性,萧衍让人带来了他的指令:建造大量和北魏军浮桥等同高度的舰船,准备火攻,曹景宗负责邵阳洲以北的北魏军浮桥,韦睿则负责邵阳洲以南。(“上命景宗等豫装高舰,使与魏桥等,为火攻之计。令景宗与睿各攻一桥:睿攻其南,景宗攻其北。”)

计是好计,但是想要落地,萧衍和曹景宗、韦睿需要两个先决条件,其一,淮河得涨水;其二,跟孙刘联军火烧赤壁一样,得有风。

不过这俩条件对于梁军而言,显然要比孙刘联军来的简单;这会儿已经是公元507年3月,早春季节,正是淮河春汛的时候;再者,季节转变,正是东南风大盛之际;因此也不需要梁版诸葛亮装神弄鬼的借东风。

这一天,机会来了;东南风起,淮河暴涨,水面陡然涨高了6、7尺(“淮水瀑涨六七尺。”);前线梁军等的就是这一刻;总指挥曹景宗一声令下:按计划行事——

首先出马的还是老将韦睿,老爷子亲率“斗舰”出击淮河南岸的魏营,跟在他身后的是梁郡太守冯道根、庐江太守裴邃[suì]、秦郡太守李文钊,这几位负责“斗舰”后面几百条经过特殊加工的小船。

韦睿的“斗舰”很顺利的攻到了北魏军大营前,和北魏军战在一处,战况异常惨烈;而趁着北魏军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空档,冯道根、裴邃[suì]、李文钊三将则解开小船的缆绳,点起火来。

咱前面说了,这些小船都是经过加工的,具体的说,小船上装满柴草,柴草上覆盖着猪油(“小船载草,灌之以膏”);这玩意儿崩个火星子就着。现在,是时候把它们放出去了。

与此同时,曹景宗在邵阳洲北也如法炮制。

两边儿的小船上一经点火,顿时火舌喷涌;火船借着风势,成群结队的冲向了北魏军的浮桥。浮桥都是临时拿木头搭的,哪经的起这个烧法儿;没多久,横跨淮河的浮桥便灰飞烟灭了。

而浮桥一烧,就等于把40万北魏军隔成几段儿,甭想再相互增援了;尤其是邵阳洲上北魏军主力,顿时陷入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

曹景宗见状,立即通令全军,向敌人发起总攻;由此,北曹南韦,各自亲率将士红着眼杀进了北魏军大营,喊杀声惊天动地。

北魏军遭此打击,其实已经陷入崩溃状态了;这些人估计连游泳都不会,更别说水战了,再加上被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抡刀动枪,还没打着敌人,先就招呼到自己人身上了;因此处处被动挨打。

北魏军主帅元英一看这个架势,心一凉,知道完蛋了。

按说事到如今,做为全军统帅,就该想尽办法要么组织反击;要么把弟兄们带出绝境;可元英这厮很不仗义,大难临头,这厮居然自己抢了条小船,玩儿了命的向淮河北岸划去。对了,元英的船上还挤上来一个人,萧宝夤[yín]。这家伙捡了条命,跟着元英逃出了生天。

风水轮流转,可这也转的太快了;不久之前,北魏军在涡[guō]口追击失去指挥的梁军;现在轮到他们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人追杀了。

元英一跑,北魏军形势更是雪上加霜;许多当兵的兵器一扔,铠甲一脱就往淮河里扎;唉,兄弟,您到是想想,您会不会游泳啊!而且这会儿还是涨了水的淮河。史书记载,光这一个动作,就淹死了10几万鲜卑人(“魏军趋水死者十余万”),淮水为之不流;而被梁军砍死的鲜卑军人大致上也是这个数(“斩首亦如之。”)。

这还不算完,负责洲北的曹景宗发现元英跑了,立刻派人追了上去;北魏军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梁军追赶;运气好的,逃过一劫,运气差的,就成了无头之鬼;这场屠杀,北魏军“四十余里,伏尸相枕”。

而负责洲南作战的韦睿所部,此时已经打通了跟钟离城的联系;昌义之得到北魏军被全歼的消息,激动的跪在地上,张开双臂,仰天狂呼:“苍天!苍天!”(“但叫曰:‘更生!更生!’”)。

也难怪昌义之尕鸡动;头一天还在万军的包围中,小命随时不保;第二天就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谢完苍天,昌义之想想不行;NND,你们围着爷打了好几个月;现在轮到爷们儿削你们了;昌义之点起钟离城中的能战之兵,出城,咱抓俘虏去。

这会儿北魏军要么投河淹死,要么已经被梁军砍死;还能动的所剩无几,曹景宗、韦睿,再加上昌义之,最后一清点,一共抓了5万多俘虏。

钟离大战,至此,落下帷幕。

战后,双方都对各自的参战将领做出了激励;萧衍自不必说,经历了这场过山车一样的胜利,心情大好;统帅曹景宗,封公爵,拜为侍中、领军将军;封韦睿以侯爵,晋升其为通直散骑常侍、右卫将军;居功至伟的昌义之晋升为持节、督青、冀二州诸军事、征虏将军、青、冀二州刺史;后来又改任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诸军事、辅国将军、南兗州刺史。

与之呼应的就是北魏这边儿,加官进爵甭想了;几十万大军给元恪弄没了,其心情可想而知,因此参战将领一水儿的负激励。

北魏纪委弹劾,“中山王元英计划不周,齐王萧宝寅[yín]等人未能守住淮河大桥,都应处以死刑。”

不过元恪挺念旧,网开一面,没要了这些人的命;只是下诏将元英、萧宝寅[yín]等削职为民;将杨大眼从将军撸成小兵,一脚踹到营州(治所辽宁省朝阳市)看城门去了。

最后叨逼一句吧,钟离大战之后,北魏这边儿一线的作战部队伤亡惨重,短时间内元恪再无力与萧衍争锋;而萧衍这边儿虽说大胜,但之前有笔涡[guō]口惨败的帐;因此钟离血战之后,双方盘盘家底儿,都没心思继续开干,(再进一步说,钟离大战是在南梁刚刚遭遇涡[guō]口惨败之后的背水一战;这一仗梁军不能有任何闪失(这20万是萧衍能张罗来的最后的家底儿),别说被全歼,就是战败,让北魏完全掌握了淮河流域,萧衍的南梁,国祚还能存续多久,还真是未知之数。从这个角度讲,钟离大战的意义跟东晋的淝水之战是有一拼的。)于是梁魏两国在淮河流域重新又回到了以前的战略均势;两国边境虽说偶尔还有些小摩擦,但在国家层面上,和平似乎又成了主旋律。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尽管梁魏两国高层,尤其是萧衍和元恪都有一大摊子事儿要处理,谁也不想再接茬儿打下去了。

可是,此时一些小人物(跟萧衍、元恪相比)的出现,却再次把两国拖入了战火——

公元508年春,北魏淮阳镇(江苏省睢宁县)都军主常邕[yōng]和、颍川(河南省许昌市东)太守王神念相继投降梁朝。接着,北魏郢州(治所在义阳,也就是今天的河南信阳)司马彭珍、治中督荣祖等人背叛北魏,偷偷联络梁军准备里应外合拿下义阳;不过这次献城未遂,北魏郢州刺史娄悦警惕性很高,将前来摘桃子的梁军击退。

这还不算完,就在娄悦枕戈待旦,密切监视梁军动向的时候,义阳以南的三关守将侯登、阳凤省等人又献出了城池投降了梁军。

而且元恪的霉运还没有完,这年10月,北魏悬瓠[hù]镇军主白皁生突然发动叛乱,干掉了北魏豫州刺史司马悦,推举朋友胡逊为豫州刺史,将北魏中书舍人董绍和司马悦的人头送往建康做见面社,向梁请降。

对元恪来说,这一连串的叛乱,显然是拜北魏军钟离战败所赐;可是如果这些事儿放任不管,那梁魏边境上极有可能酿成灾难性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而且豫州是大州,现在这么大一块儿地方平白无故的被萧衍得去了,元恪自然也不甘心。

不甘心怎么办?

好办,一个字,打!萧衍怎么咽下去的,就打的你怎么吐出来。元恪下诏,先是命将军胡季智、屈祖等人率军南下救援;同时重新起用了钟离兵败后被废为庶人的前中山王元英,命其率铁骑十万赶往前线增援。元恪想想还觉得不大放心,又叫来了老将邢峦,让其率羽林精骑南下。

战场,此时不论是元英还是邢峦,首先要搞定的是豫州这摊子事儿;而要搞定豫州,核心便是悬瓠[hù];道理很简单,悬瓠[hù]离洛阳,很近。

但是想要打下悬瓠[h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早在刘宋时期,悬瓠[hù]就是南方政权苦心经营的军事要塞,曾经强悍如拓跋焘都在此处铩羽而归,就知道这地方绝对不是软柿子那么好捏。

其实这样的担心元恪也有,就在邢峦出征之前,元恪还专门召见了后者一次,正儿八经的问他打算怎么拿下悬瓠[hù]。

邢峦的回答倒也干脆,皇上您放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白皁生之所以发动叛乱,主要原因不是他多能打,而是司马悦太操蛋,施政残暴把老百姓逼急了;白皁生这才有机可乘。现在他还在等梁军增援,所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悬瓠[hù];对于这样的人,我们只要轻兵急进,突然出现在悬瓠[hù]城下,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邢峦这么说,战场上也这么干;他没跟着元英的大部队走;而是带了8百轻骑昼夜兼程向悬瓠[hù]扑来。仅仅五天之后,邢峦带的这支鲜卑轻骑兵便到达了战区。在悬瓠[hù]城北二百里处,邢峦遭遇了白皁生所部胡孝智的7千人马,鲜卑骑兵一战破之;随后800轻骑直逼悬瓠[hù]城下,并且再次击败了出城迎战的白皁生所部。

此时,元英率领的北魏大军也赶到了战场,二将合兵一处,遂将悬瓠[hù]城包围了起来。

那位说了,元恪反应这么快,萧衍这会儿在干嘛呢?

答:在忙!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传到建康,萧衍做梦都要笑醒了;当然萧衍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元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因此,自打接到北方传来的利好消息之后,萧衍一刻不停的调兵。司州刺史马仙琕[bǐng][pín]、直阁将军武会超、荆州刺史萧秀都先后接到了萧衍关于命其尽快发兵接收地盘儿的旨意。

可惜的是,萧衍这边儿尽管动手不算晚;可梁军先头部队不太争气,基本上都被北魏军挡住了。

这里边儿最惨的应该就算深入魏境的悬瓠[hù]了;公元509年1月,悬瓠[hù]城孤立无援,最终被北魏军拿下;白皁[zào]生等人还想投降,结果被元英一人一刀,砍了。

元英拔掉了悬瓠[hù]这根钉子,与此同时,义阳方向也传来了好消息,郢州刺史娄悦击败了围城的梁军,义阳城转危为安。

敲掉了悬瓠[hù],守住了义阳;可以说这会儿北魏方面已经稳住了形势;至于其他地方的叛乱都可以从容应对了。

而在战场上,元英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攻下悬瓠[hù],这支大军立即挥师南下;目标直指对义阳构成重大威胁的三关。

很快,元英率队赶到了义阳,并在此开始筹划对三关的反攻。

咱前面聊过,所谓三关就是义阳南边的三个险要隘口,从西往东分别是平靖关、武胜关、黄岘关。

别看元英在钟离被打到裸奔,其实这也是一员久历战阵的宿将,一眼就看到点子上了;元英跟众将说,彼之三关,相互依托,就仿佛人的左右手一般,如果攻克其中一座,其他两座肯定会不战而走。所以咱们先打东关(即武胜关),打下此处,剩下的不在话下。

计议已定,元英派长史李华带一支偏师佯装主力前去进攻平靖关,吸引齐军的注意力;而元英本人则集中优势兵力,偃旗息鼓扑向武胜关。

萧衍也在密切的注视着元英的动向,得知北魏军意在武胜关;他立即派出冠军将军彭瓮生和骠骑将军徐超秀远征军西进,救援武胜关。

这两支梁军紧赶慢赶总算如期赶到关下,本来还想着血战一番才能入城;没曾想元英相当自信,居然下令围城的北魏军闪开一条道路,放彭、徐二将入城。

众将认为元英一定疯了,哪有这么打仗的;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看着部下十脸懵逼的样子,元英哈哈大笑,对众将说,放心吧,我已提前查看了这里的形势,攻下武胜关,如探囊取物耳!

笑完,元英下令,全军压上,总攻武胜关!鲜卑人又拿出打钟离的劲头儿开始攻城。

这次他们宝压对了,武胜关里没有昌义之那样的硬骨头;北魏军猛攻了6天,武胜关的梁军就撑不下去了,梁云麾将军马广等人率7千人出降元英。

接着,元英指挥大军由东向西进攻中关黄岘关,驻守此地的太子左卫率李元履不战而逃;接下来元英一鼓作气,挥师向西来打西关,守将马仙琕[bǐng][pín]也是弃城退去。

这一仗下来,元英一雪前耻彻底翻身了;趁着手热,元英下令北魏军衔尾急追,瞄着马仙琕[bǐng][pín]不放。

主帅有令,北魏军撒开欢儿一路猛追;追着追着,就追到了安陆;到这儿,元英发现,马仙琕[bǐng][pín]居然躲进城中不跑了。

嘿,我这暴脾气!找练是吧,成全你。

可是,等元英再定眼儿往对面城头一看,吓的他一缩脖子!

怎么呢?

敢情对面儿安陆城刁斗森严,城头上硕大的“韦”字军旗迎风招展。

就在元英挥师猛攻武胜关的时候,萧衍就觉得不踏实,他先是派出了彭、徐二将紧急增援;随后,萧衍又把韦睿喊来了;老韦,说不得,你还得走一趟。

此时的韦睿隐隐已是南梁军界的NO.1了,领命之后稍做准备便带队出征了。

可是韦睿没奔三关而去,大军走到安陆便不再前进了;一进城,韦睿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把大家搞糊涂了,韦睿让士兵们开挖壕沟,修筑高楼;并且把城墙加高两丈。

手下将领摸不着头脑,看这意思,韦老虎也怕了?韦睿却说,身为将领,就该有怕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那是GCD,不是我;你们记着,身为将领,大忌就是一味逞强。

韦睿当然不是胆怯,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果然,元英意气风发的追到安陆,准备吃掉马仙琕[bǐng][pín]。可听说坐镇安陆的是韦虎,立刻改变主意,调转马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

而随着元英的撤退,萧衍也下诏罢兵;两家儿这一场大战,就此画上句号。

战后,先是元恪下诏从被俘的梁将中挑俩人,想换回被送到南梁的董绍和司马悦的人头。萧衍也想和元恪握手言和,也就同意了,并且带话儿给元恪,希望两国就此睦邻友好。不过萧衍附带了一个条件,他希望用上次捞到的宿豫换回被元恪占领的汉中;不过这个条件被元恪拒绝了。

汉中在手,北魏军抬抬脚就能进益州;而一旦拿下益州,就等于在萧衍脑袋上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能要后者的好看;这种要命的地方,元恪当然不会拱手让人。

悬瓠[hù]、三关大战之后,表面上梁魏又进入了“冬歇期”;双方都停止了大规模的部队调动;但在荆、雍地区,战事仍持续了一段时间;主要原因是北魏荆州刺史元志辖区有他看不上的山蛮;元志打算修理修理这些不听话的蛮子,结果打着打着捞过界了,然后就被南梁雍州刺史萧昺[bǐng]给暴揍了一顿,元志的长史杜景被俘,北魏军被斩首上万级。这算是点儿余波了。

不管怎样吧,梁魏暂时算是消停下来了。

翻回头看看,其实这两年萧衍过的着实不易,北魏趁着齐梁更替之际,中路占领了义阳和三关,西路则拿下了汉中,兵临益州,在东线,北魏以寿阳为依托,瞄着南梁的钟离。

可以说,经过此前一系列的战争,两国之间虽说两败俱伤;但从账面儿上看,南梁显然吃的亏更大。

现在总算不打仗了,因此不论是萧衍还是元恪,赶紧抓住这难得的窗口期,调整内部,休养生息。

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了两年,说话儿就到了公元511年,从南梁这边儿算,是天监十年;从北魏这边儿看是永平四年。

其实在这一年,萧衍没啥,元恪还是蛮开心的;因为这一年3月,时年28岁的元恪迎来了一件让他非常高兴的大喜事——他的一名姓胡的充华(地位较低的嫔妃,类似于辫子戏中的答应、常在)给他生了一个男孩!

咱前面说过,元恪的皇后是高肇的侄女儿,唤作高英;此女醋性极大,而且心狠手辣。元恪正值壮年,北魏后宫佳丽众多,按说即便是擦枪走火也能整出个把小家伙;可是,元恪的后宫中,只要有嫔妃生下男孩儿,过不了多久,这个孩子就会莫名其妙的夭折。

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只是瞒了元恪一人而已;而元恪也很着急,眼看着自己年龄已大,可是却膝下无子,这让元恪非常烦恼。因此,当胡氏生下这个男孩儿后,元恪非常高兴,千挑万选,给孩子取名元诩,并且大赦天下以示庆祝。

可是,就在元诩出生的10天后,离着洛阳千里之外的朐[qú]山(江苏东海),南梁一起规模不大的民变不仅浇灭了元恪的喜悦之情,而且再次点燃了梁魏两国之间的战火。

什么事儿呢?

琅琊郡有个唤作王万寿的土豪,突然发难,率领乱民杀死了琅琊、东莞两郡(治所同在朐[qú]山)太守刘晰及四十多名梁军将士,占领了朐[qú]山城,并向北魏徐州刺史卢昶[g]求援。

王万寿这厮为啥要这么干,史书上没交代,不过据《魏书·卢昶[g]传》中记载,王万寿这厮老早就跟卢昶[g]眉来眼去了,这次是趁着朐[qú]山梁军换防之际,打了个时间差。卢昶[g]得到消息后,立刻派郯[tán][tán]城副戍shù主张天惠、琅邪戍shù主傅文骥带着二百精锐赶赴朐[qú]山。

与此同时,朐[qú]山失守的消息也传到了南梁新任青、冀二州刺史张稷[jì]处(治所郁州,今江苏连云港),此等大事,他也不敢怠慢,紧急派出两支部队赶往朐[qú]山;可是这会儿北魏军已有准备,跟王万寿等人内外夹击,击退了梁军。

朐[qú]山遂落入北魏之手。

朐[qú]山对于南梁而言,虽说是一块飞地;但因其地势险要,长久以来就是南朝楔在北方用以牵制北魏的重要据点;早在冯姐姐还在世的时候,北魏就曾多次出兵拔掉这颗钉子,但一直没能得手。

现在得来全不费功夫,消息传到洛阳,元恪闻听大喜;他立即给卢昶[g]下诏,朐[qú]山险塞,是梁军防御的要点,也是敌人联络本土和郁洲的要道;对方经常依托这里骚扰我青州、光州、齐州、兖州。我军占领朐[qú]山之后,就等于扼住了敌人的咽喉,敌人必定会前来争夺的。你一定要谨慎防守,千万不可疏忽大意。

口头儿上敲打完了,元恪没闲着,又给了萧宝夤[yín]、赵遐各部一人一道指令,命其东进徐州,受卢昶[g]节度,准备以逸待劳迎击梁军。

萧宝夤[yín]、赵遐所部尚在途中,卢昶[g]的奏折又飞到了洛阳;在奏折中卢昶[g]写道,据情报显示,南梁萧衍除了派出马仙琕[bǐng][pín]以外,又增加了张稷[jì]、阴虔和、昌义之、张惠绍、王神念、王茂光等部;看这架势,萧衍这是要全面开撕的节奏啊!算算数字,敌军高达4万,我这儿只有9千,众寡悬殊,皇上您如果真的打算拿下此地(朐[qú]山),赶紧再派援兵。

这封折子发出不久,北魏的萧宝夤[yín]、赵遐,南梁的马仙琕[bǐng][pín]几乎同时到达战场;没二话,来了就干。马仙琕[bǐng][pín]很能打,但赵遐也不是吃素的;两军迎头相撞,拼的就是谁狠;结果这一仗横的碰上了不要命的,赵遐伤亡惨重,但马仙琕[bǐng][pín]战败后撤。

此时梁军其他援军也都相继抵达朐[qú]山战场,马仙琕[bǐng][pín]得到增援,立即还了阳;这次他没去碰赵遐,而是趁着对方休整之际,突然包围了朐[qú]山;而萧宝夤[yín]、赵遐率领的北魏军则扔给了后来赶到的昌义之、张惠绍等人去对付。

朐[qú]山战场变成了三明治,最里边的朐[qú]山城在魏将傅文骥手里;城外是梁军马仙琕[bǐng][pín]部;马部的侧后是新增援上来的张稷[jì]、昌义之、张惠绍等人;在这些人对面,是萧宝夤[yín]、赵遐所部。

而卢昶[g]……

对了,卢昶[g]呢?做为北魏军前敌总指挥,这伙计哪儿去了?

答:在家写折子呢。

卢昶[g]没在前线,而是蹲在家里给元恪写鸡毛信;而且把前线战事描写的漆黑无比,最后一句话,皇上,再不派援兵来,微臣可就做不到了!

那位说了,这货就这点儿胆儿,还敢学着人家挑事儿啊?

这只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呵呵!

这个卢昶[g]就是前文提到的那位“饿虎将军”,最是能贪;这次外放北魏徐州刺史,多少有点儿下来镀金的意思。这货人品不咋地,10几年前,那会儿元宏还在,卢昶[g]做为北魏使者出使南朝(萧鸾在位的时候),也是他倒霉,他刚到建康,元宏就发动了南征;萧鸾一怒之下,虽说没宰了卢昶[g],但把他给扣起来,吃了挺长时间牢饭。

结果,卢昶[g]表现的很是丢人,当着南齐满朝大臣的面儿哇哇大哭;后来齐魏休兵,卢昶[g]这才被放归洛阳;可是等他回到洛阳,元宏嫌弃他在建康大哭丢人,不仅大骂卢昶[g]有辱国格,而且把他的官一撸到底,踢出了朝廷。

后来元恪继位,因为要对抗宗室,元恪在启用了高肇的同时,又把卢昶[g]招了回来,给予重权,卢昶[g]也不辱使命,成了元恪忠实的狗腿子。

可是,卢昶[g]这货,要说贪赃受贿,陷害同行,那是一等一的好手,可说到行军打仗,这厮绝逼是外行中的外行。

这不,前线已经打成了热窑,卢昶[g]除了给元恪写信外,任何实质性的对策都拿不出来。

当然,元恪接到鸡毛信除了大骂卢昶[g]没用之外,倒也不敢大意;除了回旨让卢昶[g]顶住之外,还下诏从冀、定、瀛、相四州中抽调部队,再加上京师的羽林、虎贲[bēn][bēn]部队,合计10余万人赶赴前线。

元恪会增兵,萧衍自然也能派兵;到了这一年(公元511年)的冬天,双方赶到战场的兵力已经高达数十万之众。

本来就是边境上的一个偶发事件,终于又要演变成了一场南北大战。

不仅往前线调兵,元恪还下诏命令扬州刺史李崇[g]等人在寿阳大规模集结军队,造成要从寿阳开辟第二战场的假象,希望牵制一部分梁军回援,以减轻朐[qú]山的压力。哪知他这一招儿被萧衍识破了,后者下令钟离一线的守军进入一级战备,严阵以待,密切注意北魏军的动向,但就是打死也不从朐[qú]山调兵。

战事拖到当年12月,城里的傅文骥眼看着援兵近在咫尺,可双方就是联系不上;又扛了几天,朐[qú]山城粮尽,走投无路之下,傅文骥率部投降。

梁军收复朐[qú]山后,士气大振;之前的马仙琕[bǐng][pín]部加上后来增援上来的梁军全部调转枪口全力对付归卢昶[g]指挥的10多万北魏军。

咱前面说过,卢昶[g]就是个衰货,不仅不懂行军打仗的为将之道,而且胆子还出奇的小;听说朐[qú]山丢了,吓的他差点儿没蹿了;10几万大军,这货谁也没通知就逃离了战场。

卢昶[g]这一抱头鼠窜,可把下面的部队坑了——

得知主帅跑了,北魏军立刻就炸了营了;也都不管不顾的掉头西撤。可是,敌前撤退,你当对面的人都是瞎子吗?梁军立即组织追击。

更不利的是,史书记载,当时暴雪肆虐,天寒地冻;北魏军别说拿着兵器拼命了,光冻死或者冻掉手脚的就有三分之二。

这会儿梁军才不跟你讲温情脉脉呢,你拿不了兵器更好;史载,梁军乘势掩杀,二百里的范围内,被梁军砍死的北魏军的尸体一具挨着一具。

是役,北魏军惨败,鲜卑骑兵活着逃出生天者,仅有十分之一;剩下的,全交代了。

元恪登基以来,除了钟离大败,朐[qú]山之战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而最让元恪恼火的是,这次惨败居然又是三军统帅临阵脱逃造成的,元恪巨愤怒,一道圣旨掷下,着黄门侍郎甄琛驰赴军前,锁拿卢昶[g]进京问罪。

也难怪元恪发飙,几年前钟离惨败,北魏军30多万被全歼,一线作战部队元气大伤;还没缓过劲儿呢,朐[qú]山又扔下了10余万;这接下来的日子还咋过?

元恪对江南算是死心了,他现在很清楚,萧衍一时半会儿是灭不了了;打不过,当然就得讲和;而对于讲和,萧衍也是求之不得,他也不想打了。于是虽说在边境上,两军依然剑拔弩张,不过梁魏都没有发动大规模战争的动机了;南北双方又出现了暂时的和平。

元恪和萧衍再度把目光转向国内,利用这个难得的缓冲时间,处理一下自己的家务事。

看在元恪没多长时间好活了,先说这伙计这头儿吧。

朐[qú]山战后,元恪干了几件事,头一件,就是对朝廷重臣进行调整——

公元512年1月,元恪下诏,晋升车骑大将军、尚书令高肇为司徒,升清河王元怿[yì]为司空,广平王元怀进号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明眼人都知道,元恪这一手儿,唤作明升暗降。

元恪同时剥夺了高肇和弟弟元怿[yì]手里的权力;所遗的空缺,元恪找了个汉臣顶班儿,此人唤作郭祚,属于那种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老黄牛形象。

元恪这么干,原因很简单,他要给儿子元诩铺路了;放着权力过大的外戚和宗室,万一小家伙驾驭不了,那可就麻烦了。

搞定了朝中的重臣,元恪又瞄上了地方官;这次被他盯上的是北魏东豫州刺史田益宗。

田益宗原是南齐境内一位山蛮首领,老早便投降了北魏(公元493年),东豫州刺史的头衔还是元恪的粑粑元宏任命的。

不过这个人是个典型的墙头草,在北魏境内也是时叛时降;元恪对他是一百个看不上,只是顾忌山蛮在当地的势力很大,元恪轻易不敢动他。

三关之战时,元恪对田益宗的负面看法越来越重;这主要是田益宗跟他的几个儿子都是一路货,极贪,把好好儿的东豫州弄的跟人间地狱一样,百姓苦不堪言,纷纷外逃。

开始的时候,元恪还想把田益宗的儿子调进京任职,这样多少能让老田同志有所忌讳;没曾想这几个熊孩子真正是坑爹的货,招呼也不打就叛逃到南梁了。

这还能惯着你?元恪一面下诏免了田益宗的刺史之职,一面派遣后将军李世哲和新任东豫州刺史刘桃符率军出其不意,迅速进入广陵城内(河南息县),将田益宗逮捕押回洛阳。

等到了洛阳,田益宗大喊冤枉说是被陷害了;而此时老田的几个儿子也被萧衍任命为官,出于统战或者策反的需要,元恪没杀老田,而是给了个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衔,算是养起来了。

这件事干完,元恪下诏,册立当时只有两岁多点儿的元诩为皇太子,以尚书右仆射郭祚兼任太子少师,并且借着这个茬儿,元恪还废除了北魏“立子杀母”的祖制。

多说一句,这项残忍的继承制度,首创者是北魏的开国太祖拓跋珪;不过那会儿的北魏,说是国家,其实骨子里还是母系氏族社会,换句话说,拓跋家的母系部落甚至都能主导和决定拓跋部首领的承袭。

所以为了防止母后干政,拓跋珪创立了这一制度。

不过时过境迁,从元宏迁都以来,这一残忍的继承制度越来越显得与汉家的传统相悖。而且更重要的是,元恪本人就没妈(他妈被赐死了),所以才在继位之后大力扶植高肇以对抗宗室。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元恪发现,有时候外戚的作用还是很大的;于是元恪不惜打破祖制,放了太子元诩的生母胡氏一马。

这两件事情干完,元恪踏实多了;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等着太子长大就好了。

再说萧衍这边儿。

自从萧衍建国,老实说,这伙计这日子过的,真是够糟心的;且不说他从萧宝卷手里接过来的就是个百废待兴烂摊子;就说北魏没完没了的南下,就够他喝一壶的。

萧衍登基之前,雍北五郡就被元宏抢走了;等他登基之后,先是中路淮南寿阳、义阳、以及三关丢了,接着汉中也丢了;好不容易北魏有一波叛乱的小高潮,豫州到手还没攥热乎,就又被元恪抢回去了。

不过萧衍也有欣慰的时候,这两年梁军触底反弹,虽说没能刨来多少地盘儿,但一场钟离大捷,一场朐[qú]山大捷,两场大捷下来,消灭了40多万魏军;多少弥补了一点儿账面儿上的亏空。

萧衍是公元464年生人,到这会儿(公元512年),他已经48岁了;早已不像青葱少年那样容易冲动了;萧衍固然偶尔也会有出师北伐,还我河山的壮怀激烈,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更愿意过“三十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适宜生活;毕竟,做为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萧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那是要死人的啊!

所以只要元恪不来威胁他,萧衍也乐得清闲。

而对于内政,咱前面聊过,萧衍抓政务还是有一手儿的,什么依法治国,什么重视生产,等等吧;在他的治理下,梁朝百姓过的还算不错。

值得提一句的是,萧衍汲取了刘宋、萧齐两朝骨肉相残的教训,对于皇族宗室非常优待,对朝廷群臣、高门大户也非常宽厚;犯了罪的皇族或者群臣子弟们,萧衍能法外施恩的,基本上都会网开一面。

不过话说回来,萧衍这么干,真的难说是好是坏;别的不说,萧衍的宽仁,把南方那些高门大姓的子弟又惯的跟东晋时期的士族嘴炮一样。要说享受生活,一个能顶俩;要说学识本领,俩绑一块儿都未必能顶一个——

在《颜氏家训·勉学篇》中有这样的记载,南梁的士族们经常举办大型趴体;这些士族出门前,都要精心梳妆打扮(注意,这些人可都是男的!),然后穿上高齿屐履,登上豪华马车,车坐上有方褥子,车背上有虎斑纹的靠垫,手上把玩着玉器珍玩;马车在闹市中狂奔,到了目的地后,士族们翩然下车,鼻孔朝天的进屋扯淡。等到朝廷开明经科考试,选拔人才进入公务员体制时,这些最擅长嘴炮的家伙就雇佣枪手替他们考;糊弄朝廷。

乱世别说人不好做,皇帝也不好做;萧衍不仅要跟元恪刀兵相见,还要跟手下群臣和高门大户斗智斗勇,每天过的好忙。

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中,朐[qú]山大战又过去两年了;萧衍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可是在公元514年11月,一道加急的特快专递从遥远的成都被送到了建康,把已经快忘了战争是怎么回事儿的萧衍震的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呢?

北魏军又南下了。

这次,元恪盯上了益州。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这话还得从9年前的正始二年(公元505年)说起——

当年邢峦率军拿下汉中之后,就不断的上书建议元恪趁机南下拿下益州,但当时元恪却没有答应。

不过,那次北魏军兵临川北,却给萧衍意外的埋了颗钉子——

当时北魏军大军压境,萧衍除了命令萧渊藻加紧备战之外,还命令宁州刺史李略率军北上成都增援;为了让李略有积极性,萧衍承诺,如果李略能击退鲜卑人,便由他接替萧渊藻成为新任的益州刺史。

后来的事儿,地球人都知道,元恪没同意邢峦的意见,所以北魏军并未入川。于是萧衍也就没兑现跟李略之间的条件。

按说这也正常,人北魏军是自己撤走的,又不是你李略打跑的;既然敌人撤走,你也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呗。可是,李略却不这么认为,这货对萧衍没把益州刺史给他非常恼火;不仅不打算走了,而且还发动了叛乱。

可惜李略的组织水平稍微差了点儿,造反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就被人捅给了萧衍。后者大怒,派人将李略全家诛杀。不过,李略的侄子李苗却逃过了一劫,成功叛逃到了北魏。这件事之后不久,曾经的益州主簿淳于诞也叛逃到了北魏,原因不详。

这俩货从到北魏的那一刻起,就干一件事儿,就是不断的上书,忽悠元恪出兵夺取益州。不过咱们前面也聊过,那些年元恪的注意力在中原战场,因此对李苗和淳于诞的建议没太放在心上。

李苗和淳于诞倒也不在意,你不搭理我,那我搭理你,二人锲而不舍不停的上书。

终于,将近10年之后,打动了元恪;也许是这两年过的风平浪静,元恪静极思动,看完二人第N封上书之后,元恪欣然同意,下诏由司徒高肇为大将军、平蜀大都督,率领步骑15万大军,从洛阳出发南征益州。

元恪对这次出兵非常重视,不仅给高肇配了精兵良将,同时元恪又命令北魏益州刺史傅竖眼进攻巴北(四川阆中)、梁州刺史羊祉进攻涪城,安西将军奚康生负责从小路向绵竹迂回攻击;抚军将军甄琛为前锋都督,负责突击天险剑阁。

为了一战成功,元恪又命宗室元遥为征南将军,都督各军防止荆州方向梁军可能发起的牵制性反攻。

一切准备就绪,元恪一声令下,北魏军大军出动。

有意思的是,萧衍接到北魏军南下的消息之后貌似对鲜卑人这次声势浩大的南征并不感冒;此时坐镇成都的是萧衍的九弟、鄱阳王萧恢;对这个弟弟,萧衍还是比较放心的。

当然,放心不意味着萧衍啥也不管;萧衍的计划是你元恪不是打我的益州吗,好,老子就打你的寿阳;而且这次萧衍不打算刀对刀、枪对枪的硬干;而是别出心裁,以水代兵!

给萧衍出这主意的人,名叫王足;说来好玩儿,这位王sir,不是南梁人,是9年前邢峦征蜀时的前部先锋官。

咱前面说过,李略因为没当上益州刺史,造反未遂,侄子李苗叛逃北魏,一个劲儿忽悠元恪出兵四川;这位隔壁老王也是这样,当初在邢峦手下,王足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邢峦跟汉中给元恪写折子的时候,冲在第一线给萧渊藻造成巨大压力的就是他。

而且出兵之时,元恪也许诺了,立下战功就封王足为益州刺史;因此陈兵益州,王足那边还等着邢峦下令,一举攻克成都,做钟会第二呢;可是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邢峦让他撤军的命令。王足就挺不高兴了,这不是挡着不让我进步嘛;没几天一个更让他不高兴的消息是,元恪许诺的益州刺史封给了羊祉[zhǐ]。这让王足恨的咬牙切齿,一怒之下,这伙计投降了萧衍。

王足投降之后,萧衍还是很看重他的,因此老王也格外卖力,凡是涉及北魏的事儿,隔壁老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次听闻北魏军兵临四川,王足给萧衍上书,提出了自己的反击计划——

寿阳是北魏在中线战场的支点,也是洛阳的屏障;拿下此处陛下就可以直捣黄龙。不过寿阳城高池深,强攻难以奏效;所以臣建议,此次攻取寿阳可用水攻之计,在寿阳下游八十里的钟离实施,这里淮河两岸南有浮山,北有巉[]石山,只要在浮山与巉[]石山之间筑起长堰,拦住淮水,待水位增高以后便可倒灌寿阳。臣在北方时曾听到童谣唱“荆山为上格,浮山为下格,潼沱为激沟,并灌巨野泽”,指的就是这事儿。

王足设计的浮山堰大体位置就在今天江苏泗洪县、安徽五河县、明光市三地交界处;萧衍看完隔壁老王的折子,相当兴奋;当即命令水工陈承伯、材官将军祖暅[gèng]前去实地考察,看看有没有可行性。

多说一句,祖暅[gèng]是祖冲之的儿子,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他提出的《祖暅[gèng]定理》要比欧洲要早了1千多年。

二人考察后向萧衍报告,这法子恐怕不成;淮河河水含沙量太大,河床不稳固,构筑堤坝难以成功,一旦溃坝,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这会儿萧衍已经对水淹寿阳坚信不疑;萧衍下令,从北徐州、扬州民户中每20户抽取5名男壮丁,加上从军队中抽调的士兵,合计20万人,由太子右卫率康绚[xuàn]为修坝总指挥;这项水利工程计划南岸起自浮山,北岸从巉[]石山开始,从淮河两岸同时填土,在淮河中心合拢。

经过紧张施工,浮山堰终于初成了;但是,如之前祖暅[gèng]的报告上所说的,浮山堰的基础是颗粒很细的粉沙滩地,很不牢固;刚刚建成的浮山堰很快就溃堤了。

那年头的人不学科学发展观,封建迷信思想还是很有市场的;针对溃坝,有人就对康绚[xuàn]说,大坝溃堤是因为水中有蛟龙,而蛟龙害怕生铁,只有用铁器才能镇住蛟龙;于是经过请示,康绚[xuàn]下令往淮河里沉了数千万斤铁器,当然结果可想而知,大坝该溃接着溃。

看这招儿不管用,康绚[xuàn]又让人上山砍伐树木,用树枝制成井状的木笼,里面装上大石头,将木笼推入激流中堵住溃口,然后再用填满土的沙袋将缝隙堵住。

这一方法奏效了,浮山堰的溃坝解决了;不过这个过程耗费巨大,淮河两岸数百里之内,大小树木全部被砍伐殆尽,大石头全部被用光,士卒民夫肩挑背负,搬运树木、巨石;而且时值盛夏,修坝大军中爆发了传染病,病死了无数人,尸体遍地皆是。

而就在萧衍紧张的关注浮山堰施工进度的时候,突然从北魏传来一个差点让萧衍晕过去的好消息:西征入川的北魏军突然撤军了;仔细一打听,敢情北魏宣武帝元恪突然病逝了,他只有5岁的儿子元诩(实际年龄4岁多点儿)即皇帝位。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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