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病逝,元恪登基;北魏的权力架构需要有个磨合期;因此暂时不会再对南齐朝发动攻势;而此时南方的萧宝卷也不想打了,原因也很简单,他爹给他留下的辅政班子出毛病了;而且这毛病最终直接导致了几位重臣相继叛乱——
萧鸾走人,南齐朝廷重新洗牌。组成新一届政治局的,核心不用说,萧宝卷;常委分别是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shí]、扬州刺史萧遥光、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sì]、卫尉刘暄[xuān]六人。
徐孝嗣,老革命了,文武双全;从地方官到中央大员,人都干过;而且领过兵打过仗。很早就投入到萧鸾门下,为后者上位立下了汗马功劳。
江祏[shí]、江祀[sì],萧鸾的表弟;萧遥光,萧鸾的侄子;刘暄[xuān],萧鸾的小舅子(“明帝后弟”)。
萧坦之,当年跟萧谌[]一道改换门庭投了萧鸾;萧谌[]嘚瑟,最后落了个没下场;萧坦之却因老成持重,不惹是非,深受萧鸾信任。
此六人,时人称之为“六贵”。
不过这哥儿六个,可不是铁板一块,说他们各怀鬼胎也不为过;当然萧鸾留下他们当辅政大臣,本来就有个彼此牵制的意思。
但是,在一件事儿上,这几个人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什么事儿呢?
废了萧宝卷!
萧宝卷那么招人恨?
是。
别忘了,辅政的“六贵”都是经历过萧昭业时代的人,在他们眼里,萧宝卷还不如萧昭业呢;萧昭业好赖不济还能写出一手漂亮的书法;可萧宝卷就完蛋了,除了玩儿,任嘛都不会。况且,这位宝器人性还不咋地。
有个事儿大家有目共睹——
萧鸾过世,遗体停放在大殿上;按照制度,太子萧宝卷应该带头儿哭灵;可萧宝卷梗着脖子就是不哭;有人说太子,大家伙儿都看着呢,您得做榜样。萧宝卷说我嗓子疼,哭不出来。后来大臣们轮番劝说,萧宝卷也烦了,那就哭呗;于是扯开脖子干嚎。正嚎着,太中大夫羊阐[][]进来向领导遗体告别;羊大人跪在地上对着萧鸾的遗体放声痛哭,一不小心把帽子给掉在地上了;这位羊大人谢顶,脑袋上光秃秃的没头发。萧宝卷看到羊阐[]没毛儿的脑袋,也顾不上嚎了,开怀大笑,是谁?是谁把这头秃鹙放进宫里来的?哈哈哈!
我去,这还是人吗?上面躺着的可是他亲爹。
等把他爹的白事儿办完,陈显达也领兵走了;萧宝卷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白天,萧宝卷不是跟一帮太监胡折腾,就是骑着马在宫里跑来跑去;晚上,叫来一帮歌姬,开通宵的趴体。然后第二天一睡睡一天;等睡醒,前一天的流程再走一遍。
有那耿直的大臣进宫找皇上汇报工作,不是被告知皇上正在开心,就是被告知皇上正在睡觉;反正就是见不着人。
时间久了,那几位辅政的就开始琢磨了,这什么玩意儿啊?
在辅政“六贵”中,最先起意想要废掉萧宝卷的是他那两位表叔,江祏[shí]和江祀[sì];准确的说,是江祏[shí]。
当然,不是说他有多正直;恰恰相反,江祏[shí]是觉得萧宝卷不听话,尤其是不听他的话。江祏[shí]跟江祀[sì]一商量,咱们废了萧宝卷,拥立江夏王萧宝玄。
这哥俩儿当然穿一条裤子了,二江一说就通。
接下来,江祏[shí]跑去找卫尉刘暄[xuān]商量这事儿,没想一去碰了一鼻子灰;敢情刘暄[xuān]跟萧宝玄有过节儿,刘暄[xuān]说废了当今没问题,绝对支持,不过继位的,我脚着建安王萧宝夤[yín]不错,年纪不大,而且很听话;要立就立他。
这一说,江祏[shí]又没主意了。
从刘暄[xuān]处出来,江祏[shí]想想,要不再问问萧遥光;看看这大侄子啥意思。
萧遥光一听江祏[shí]来意,没问题,我支持你废了萧宝卷;不过嘛,萧遥光把小胸脯一拔,至于继位的人选,什么狗屁萧宝夤[yín],他有那资格吗?我,太祖高皇帝萧道成的侄孙,正牌宗室;而且立功无数,怎么样?
萧遥光说的江祏[shí]一愣,哦,敢情王爷您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您这么要求进步,这倒是没想到哈。
这么一会儿,已经3个候选人了;江祏[shí]有点儿迷糊,就又回去找弟弟江祀[sì]商量;江祀[sì]倒也痛快,要不就拥戴萧遥光吧,萧宝夤[yín]还不如萧遥光明事儿呢。
好吧,江祏[shí]下定决心,那就萧遥光。
可是等江祏[shí]把这个海选结果一公布,刘暄[xuān]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出来,坚决反对拥立萧遥光;并且巴拉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理由。
其实这伙计说的都是废话,真正的原因是他推荐的萧宝夤[yín]是他的亲外甥,后者登基,他就是国舅;如果立了萧遥光,他啥都不是。
江祏[shí]这个闹心,干脆这事儿先放放。不过,他倒也没闲着,又去跟萧坦之聊了会子,把想法儿一说,萧坦之沉默良久,就说了一句话,当初先帝这么干,已经弄的天下人迷迷瞪瞪的了;如果现在再来这么一出儿,恐怕人心散乱,到那时就不好收场了。
人这位是维持现状派。
没讨到准主意,江祏[shí]只好说,得,那算我没说。
可是政变这种事儿,最怕拖;一旦让萧宝卷知道了,立时便是塌天大祸。所以江祏[shí]也不敢把废立之事放的太久。
江祏[shí]想了个辙,他带着江祀[sì]一起去见吏部尚书谢朓[tiǎo](王敬则的女婿,老王被平定后,这厮告密有功被萧鸾提拔到中央任职。),告诉后者,常委们一致决定,打算给大家换个领导;新核心是始安王萧遥光;小谢,你怎么看?
谢朓[tiǎo]嚅嗫着不吭气;江祏[shí]说,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赶紧考虑,想好了跟我说一声儿。说完告辞走人。
江祏[shí]兄弟前脚儿刚走,萧遥光派的人后脚儿也到了;说的意思基本上差不多。
这会儿谢朓[tiǎo]却没犹豫,张嘴来了句我受高宗厚恩,言下之意,这事儿免谈了。
谢朓[tiǎo]这次咋这么痛快;简单,人小谢顶瞧不上的就是萧遥光。
来人把谢朓[tiǎo]的话带给萧遥光,给后者气坏了,这是不给面子啊!好,既然你给脸不要,那不别怪爷不讲究了。
萧遥光来了一招以退为进,上表举荐谢朓[tiǎo]“兼知卫尉事”;挖了个坑儿给后者。
结果被谢朓[tiǎo]识破了,“朓[tiǎo]惧见引”;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把萧遥光得罪了。为了必要时能保住小命儿,谢朓[tiǎo]便把萧遥光、江祏[shí]拉拢他的事儿告诉了左兴盛,想通过后者的嘴,把这场还在筹划的谋逆大案捅给萧宝卷。
没想到左兴盛根本不敢往这种灭门的是非里掺和,恨不得俩手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谢朓[tiǎo]一看左兴盛这德行,气的拂袖而去。
接下来,谢朓[tiǎo]找了一个非常不该找的人——刘暄[xuān]。
按谢朓[tiǎo]的想法儿,刘暄[xuān]位列辅政,又是皇亲;地位上足以钳制萧遥光;更关键的是,刘暄[xuān]跟萧遥光不和。自己把这事儿说给刘暄[xuān]听,后者肯定能制止萧遥光的非分之想。
谢朓[tiǎo]是南齐有名的文学家,曾经还是萧子良组织的文化男团“竟陵八友”的成员之一;端的是才华横着溢;但是,这伙计在政治上,简直就是个白痴;出卖他老丈杆子的事儿就不说了,就说眼前,谢朓[tiǎo]根本不会看人。他跟刘暄[xuān]压根儿就不熟,以往也没有任何交集,凭着想当然就跟人家掏心掏肺,并且还劝刘暄[xuān]先下手为强。
能混到现在的官儿,哪个是省油的灯?那心眼儿多的,比比干的七窍玲珑心都多。
果然,刘暄[xuān]表面上和谢朓[tiǎo]称兄道弟,指天划地的表示要为国锄奸;可是等谢朓[tiǎo]一走,刘暄[xuān]立刻把谢朓[tiǎo]的话捅给了萧遥光。
这下萧遥光可真怒了;坑儿也不挖了,直接给谢朓[tiǎo]安了个“扇动内外,处处奸说,妄贬乘舆,窃论宫禁。”的罪名,就给扔进监狱了。
当然,杀谢朓[tiǎo]这种部级高官,最后还是要萧宝卷签字点头的;估计是谢朓[tiǎo]平时为人就不咋地,萧宝卷对谢朓[tiǎo]一案的批示称“朓[tiǎo]资性轻险,久彰物议。”;这路货活着干嘛?
萧宝卷发话,谢朓[tiǎo]算是没救了;不久之后,谢朓[tiǎo]死于狱中,时年36岁。
萧、刘联手坑死了谢朓[tiǎo];可是这俩人的主要矛盾并没有解决。萧遥光自己想称帝,刘暄[xuān]要拥戴自己的外甥;这是不可调和的敌我矛盾。因此谢朓[tiǎo]一死,这俩货就掐起来了。
萧遥光主动出手,派出心腹黄昙庆去刺杀刘暄[xuān],想来个一了百了;没想到黄昙庆临场草鸡了,目标出现,这怂哆嗦了半天愣是没敢下手。而且这怂事儿干的非常不专业,刺杀没成,可他刺杀这件事儿却让刘暄[xuān]知道了。
不用说,刘暄[xuān]恨的咬牙切齿;这货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入宫,找萧宝卷告密去了。
可是,这事儿好玩儿之处在于,刘暄[xuān]见着萧宝卷,没提萧遥光想篡[]位;而是把江氏兄弟打算废了萧宝卷的计划和盘托出。
真不知道这伙计是咋想的!
萧宝卷虽然不着调,可也知道江祏[shí]的计划如果实现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萧宝卷立刻命侍卫捉拿江氏兄弟;拿住之后,一人一刀,走你!这两个半吊子阴谋家就此命丧黄泉。
除掉二江,还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
杀了人,要善后;萧宝卷便召萧遥光入宫,准备商量一下,善后的事儿。哪知等萧宝卷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萧遥光说完,后者做贼心虚,还以为他的事儿破了案了;吓的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强打精神从宫里回家,萧遥光立刻放出大招——装疯!
萧遥光的本意是他都疯了,大家就别盯着他看了;可谁知从来不知道关心别人的萧宝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听堂哥怎么着,疯了?小皇帝第一时间做了自我批评,嗨,这事儿闹的,早知这样就不该把江氏兄弟的事儿跟他说;可话又说回来,谁知道堂哥心理素质这么差,听个故事居然听疯了!因此萧宝卷还专门儿派人到萧遥光家慰问,就便儿通知后者,安心养病,病好了赶紧回朝上班儿。
哪曾想,萧宝卷一番好意,硬是被萧遥光误会了;门房儿一禀报,宫里来人了;萧遥光第一反应,我屮艸芔茻,这肯定是萧宝卷派人来拿我!
这家伙也顾不得装病了,干脆,真的反了。
唉,这心理素质,好好儿活着不好吗?干嘛非要学人家搞政变啊!
公元499年8月,萧遥光纠合了千余名叛军,举着“清君侧、杀刘暄[xuān]”的旗号,发动了政变。
想干掉萧宝卷,萧遥光要过的第一道坎儿,就是必须要除掉南齐8341部队的司令兼政委,也是“六贵”之一的萧坦之。
这会儿萧坦之手握重兵,明着死磕,就萧遥光手下那千把人,显而易见会被磕死;因此萧遥光再次祭出老套路——派刺客;想趁夜刺杀萧坦之。
人都说,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被同一块儿石头绊倒;可咱这位始安王真真儿就是被一块儿石头绊倒了两回,他派去的刺客手艺忒差,搞的动静儿太大,把萧坦之给惊醒了。老萧同志也不含糊,被惊醒之后,裸着(“露袒”)一跃而起,翻墙而出,玩儿了命的朝皇宫狂奔。
建康城晚上有巡夜的兵丁,这天带队巡逻的将领唤作颜端;人这队人正走着,就看见迎面跑来一光屁股老头儿,跑的那叫一个快,裤衩儿都追不上他。走近一瞧,我去,敢情就没穿啊,这几个意思?大晚上的,遛鸟啊!
颜端一挥手,弟兄们,给我把这个老流氓拿下。
让人当变态拿了,萧坦之气的大骂;一边儿骂一边儿说,萧遥光要造反了!
开始的时候颜端不信;等他派人去萧遥光家一打探,才知道遛鸟这厮所言不虚;赶紧拨了一匹马给萧坦之,并且亲自护送萧坦之入宫报警。
那位说了,萧遥光除了派刺客外,还有别的动作吗?
真抱歉,让您失望了!
竖起造反的大旗,接下来萧遥光的举动让所有人啼笑皆非,这货跟家“狐疑不敢出”。
萧遥光有个部下,名叫垣[yuán]历生;这哥们儿倒是很有些胆气,就劝萧遥光早点动手,并且保证,王爷您只管动,一切有我!(“公但乘舆随后,反掌可克!”);萧遥光不为所动。
他不动,萧宝卷可动了。
接到萧坦之报警,萧宝卷立即下诏集合部队,在建康实行紧急戒严,准备平叛。
一切准备就绪,平叛军出发,杀气腾腾的扑向萧遥光家;带队的,就是几个小时前裸奔的萧坦之。
这时萧遥光终于准备动了,可是,机会已经错过了。
人家都快杀到家门口儿了,啥也别说了,打吧。
替萧遥光出马的是垣[yuán]历生,这位垣[yuán]爷还真给力,一战便斩杀了萧坦之的前军头目桑天爱。
萧遥光大喜,开门红啊,看来自己还有翻盘儿的希望。
不过,没等他的笑容褪去,身边有人来报,他的俩亲信,谘议参军萧畅和抚军长史沈昭略悄末声儿的溜出府去,降了官军。
萧沈二人反水,给本就人心不稳的叛军造成了沉重的心理打击,“众情大沮”。
这里边儿心理落差最大的是打头阵的垣[yuán]历生;这哥们儿本来还指望顶一把萧遥光,事成之后好弄个新朝元勋玩玩儿;现在定眼儿一看,萧遥光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啊!垣[yuán]历生不想陪萧遥光送死,掌中槊一扔就降了镇军司马曹虎(前雍州刺史,涮元宏玩儿那位。)。
曹虎倒也不客气,垣[yuán]历生前来投降,曹虎吩咐一声绑了,随后一刀斩首,人头送往宫里邀功去了。萧遥光还指望着垣[yuán]历生给他卖命呢,听说垣[yuán]历生居然投降了,大怒,立刻让人把垣[yuán]历生的儿子抓来,斩为两段泄愤。
当天晚上,平叛军打进了萧府;叛军眼见情况不妙,四散而逃。
萧遥光傻叉了,为了活命,这家伙吹灭蜡烛,哆哆嗦嗦爬到了床下,祈求老天爷让官军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官军带队的将领刘国宝和时当伯,这二位率部打进院子,隔着窗户发现屋里漆黑一片;待冲进房间,侧耳倾听,却发现床下有动静。
众人大笑,合力掀翻床帏,将正在筛糠的萧遥光拖了出来。
估计萧宝卷也没说要活口儿,二将不等萧遥光张嘴求饶,一刀下去,砍成两截儿。
平定了萧遥光叛乱,萧宝卷心情大好;像裸奔的萧坦之、冒功的曹虎,还有之前跟萧遥光死掐的刘暄[xuān]等人皆有封赏。
可是,没等这些人高兴劲儿过去呢;萧宝卷突然翻脸——
头一个倒霉的就是萧坦之,平定叛乱的20多天后,萧宝卷突然派人查抄了萧坦之的家,抓住萧坦之,“杀之。”
第二个倒霉的,是刘暄[xuān];政敌诬陷刘暄[xuān]谋反;萧宝卷“遂杀之。”
第三个,轮到曹虎了。萧宝卷之所以要杀这货,除了除了觉得曹虎不太可靠外,更重要的是曹虎太有钱了,故而杀之。当然,曹虎费尽心机搂的银子自然也就都进了萧宝卷的口袋儿(“帝疑虎旧将,且利其财,遂杀之。”)。
这一轮“杀”,别人倒也罢了;可是把首席辅政大臣徐孝嗣看的毛骨悚然;一个问题在他脑子里不停的盘旋:这啥时候轮到我?
也快,两个月后;公元499年10月,萧宝卷以议事的名义召徐孝嗣入宫;刚到地方,有人捧上毒酒;来吧徐大人,喝了趁早上路;徐孝嗣长叹一声,仰药而死。
到这儿,萧鸾精心给儿子挑选了辅政大臣,一个不剩,全被干掉。算算时间,还不到一年。
萧宝卷这头儿杀人杀红了眼,可把下面的大臣给吓坏了;曾经盘旋在徐孝嗣脑子里的问题,也出现在很多人心中:这货这个杀法儿,保不齐哪天就轮到我了。
为了不莫名其妙的被杀,很多人可就有了活思想!
这些各怀心腹事的大臣们中,头一个跳出来表示不爽的,是前不久刚被元宏的回光返照拍回江南的陈显达。
这会儿陈显达不在建康,在浔阳;上次兵败之后,萧宝卷没太难为他,太尉是甭当了,贬其为江州刺史,让他出京任职去了。要说这也是陈显达运气,如果还在京城,八成儿已经跟徐孝嗣一道被赐死了。
那么说陈显达为什么要揭竿而起呢;俩原因,第一个,他跟徐孝嗣私交不错,后者被杀,陈显达兔死狐悲,兼为朋友出头要个说法儿;二一个原因,有风声说,萧宝卷要派兵进攻江州(“传云当遣兵袭江州”)。
陈显达一琢磨,传言如果为真,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左右都是个死,陈显达一拍大腿,既然不给爷活路,那爷就甭跟你客气了。
公元499年11月,陈显达打着拥立建安王萧宝夤[yín]的旗号在浔阳起兵。
起兵之初,陈显达让长史瘐弘执笔,给远在朝中的权贵们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先把萧宝卷臭骂一顿,反正啥难听说啥;最后点出实质,各位,你们想好,不跟我合作,你们迟早会被萧宝卷送去陪伴先帝;所以你们最好麻溜儿的“西迎大驾。”
那传闻到底是真是假,不好说;不过萧宝卷听说陈显达反了,倒也没惊慌失措;立即就派出几路人马出京平叛。
过程就不细说了,陈显达干过三军总司令,萧宝卷派出来的将领跟他一比,不论是资历还是战场经验,差的太远;因此中央军屡战屡败,陈显达11月15日出兵,到12月13日,江州军就已经打到了建康边儿上的新林。
一到建康,陈显达再现老狐狸本色,他命人在江边儿纵火,并且大造声势吸引建康守军的注意力;实际上他却带着江州军主力“潜军夜渡”,利用暗夜偷渡成功。
陈显达登陆的地点,唤作星岗;待全军集结完毕,陈显达手中大槊一挥,一马当先便奔城里杀来。
眼看胜利在望,陈显达很嗨,快马加鞭就冲到了城门口儿。要说一句的是,陈显达这会儿跟两只老虎一样,跑的快;跟上来的江州军可只有几百人。
本来江州军势如破竹,中央军军心已乱;可是此时一看陈显达就这么点儿人,立时又来了情绪,一窝蜂的冲出城来跟江州军死磕。
陈显达是公元427年生人,到起兵这年已经72岁了;不过老头儿不白给,不仅带头儿冲锋,甚至还亲手斩杀了数人。只可惜,陈显达身边儿的兵太少了,区区数百人根本挡不住越聚越多的官军。打到最后,陈显达手中的大槊都打折了。
陈显达见势不妙,拨马就想溜,但此时江州军已然陷入了中央军的包围之中;陈显达拼死突围,结果却被朝廷骑官赵潭注一个飞枪,给刺倒在篱芭墙边;赵潭注随即跟进,没等陈显达挣扎起来,手起刀落,将人头砍下。
叛乱平息之后,萧宝卷下诏将陈显达的人头悬于城门示众;“诸子皆伏诛”。
接下来,萧宝卷又盯上了豫州刺史裴叔业。
裴叔业也是老戏骨了,前面出场了很多次;他被萧宝卷盯上,某种程度说也是他自找的。
之前陈显达造反,萧宝卷曾下诏让身在江州军侧翼的裴叔业出兵援助建康;后者倒是派兵了,可是援兵一路上磨磨蹭蹭,进展缓慢,中央军已经将陈显达枭首示众,裴叔业的援兵还在路上呢。
裴叔业打的什么主意?
其实也简单,他在观望(“实持两端”)。
这种态度,萧宝卷自然看着来气了;因此陈显达事件一结束,朝廷便发出诏命,将裴叔业从豫州刺史任上调往南兖州任刺史。
老实说这招儿调虎离山太明显了,所以裴叔业死活就不肯上任。
这次萧宝卷也学聪明了,裴叔业的豫州治所寿阳毗邻北魏,万一给这厮逼急了,这厮带抢投敌就麻烦了,于是他派中书舍人裴长穆去寿阳,安慰裴叔业,承诺可以让他长久坐镇寿阳。实际上在暗地里,萧宝卷开始准备换个套路动手。
不过裴叔业能混到今天,那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早已在京中布满眼线;这天裴叔业的几个侄子突然从京师逃到寿阳,说朝廷已经准备好要对您下手了,您赶紧想辙。
有陈显达的前车之鉴跟那儿摆着,裴叔业还能想啥辙;最后裴叔业决定,投降北魏吧。
可是这事儿,毕竟事关重大,光他想还不行,还得统一手下思想;这天裴叔业带着一帮手下登上寿阳的城墙,北望淝水;裴叔业自己嘀咕了一句,你们想要富贵吗?我有办法!(“卿等欲富贵乎?我能办之!”)
史书上没写众将什么态度,估计是没搭茬儿。
因为接下来,裴叔业又派心腹去襄阳,把自己想降魏的想法儿给雍州刺史萧衍说了。
萧衍,后来的萧梁武帝;这会儿其实也在秣兵厉马准备造反呢;不过来人将裴叔业的意思一说,萧衍却说,裴公糊涂啊!豫州什么所在?那可是个要命的地方!如果他降魏,魏必派人取他而代之,然后随便儿在北方给划块儿地安置他;裴公最后不过落个纸上富贵而已。倒不如将家小送往建康,打消朝廷疑虑,从长计议。
萧衍说的都是大实话,裴叔业也明白萧衍的意思,就先把儿子裴芬之打发到建康做人质。但裴叔业还是不放心,首鼠两端的裴叔业一方面和萧宝卷周旋,一方面派心腹人秘密越境去汝南,探探魏豫州刺史薛真度的口风。
薛真度是前宋猛将薛安都的堂弟,刘宋淮北四州就是他打包送给北魏的;现在听说裴叔业也要叛变,自然乐得不行;对着来人,薛真度先是猛吹了一番北魏三个代表,接着又吹了一顿北魏三个自信,最后劝裴叔业早点归顺,不然等到事急时再降,那就捞不到多少干货了。
刚开始裴叔业还是有些犹豫,但架不住薛真度的诱惑和恫吓,一狠心,投降。这会儿他儿子裴芬之已经溜回了寿阳,没有了后顾之忧,裴叔业就派裴芬之奉表降魏。
公元500年2月,双方价码儿上达成一致;北魏派骠骑大将军元勰xié、车骑将军王肃率10万大军南下,从裴叔业手里接过了寿阳城。
北魏如此兴师动众,摆明就是信不过裴叔业,但事到如今裴叔业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咬牙听由鲜卑人摆布。
不过,这也得说裴叔业命差点儿,北魏朝廷赏的硬货还没到,裴叔业突然病了,而且发病极其迅速,没几个时辰就死了。
北魏凭空捞到这么大一好处,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朝廷下诏,赐裴叔业兰陵忠武公谥号,家属从优。
北魏占了便宜,显然吃亏的就是南齐了;而且说吃亏,都是轻的;寿阳的失陷可以说给南齐带来的是灾难性的后果——
以前南北交锋,南朝军队即使野战打不过对方,至少可以借淮河天险凭险固守。现在北魏军过了淮河,鲜卑骑兵可以在淮南千里平川之地肆意纵横,南朝对北魏的战略防御体系完全陷入被动,几乎万劫不复。
这么大的事儿,萧宝卷再傻也知道北魏军过了淮河对他和南齐意味着门户洞开。
公元500年4月,萧宝卷下诏,平西将军崔慧景率大军,向北魏发起反击。
不过,萧宝卷可不知道,崔慧景这一走,对他而言,差点儿就酿成了塌天大祸。
要说萧宝卷对这次反攻,那还是非常重视的,不仅设宴为崔慧景壮行;而且还单独召见了崔慧景。
二人说的啥,史料中未曾记载;不过等崔慧景出来的时候,据说笑的很嗨。
为了确保反攻万无一失,萧宝卷在正面安排了崔慧景,同时在侧翼也布了一手棋,他让新任豫州刺史萧懿率军3万,驻扎在小岘(今安徽含山北郊)。
时不我待,如果让北魏军在寿阳方向站稳脚跟,再打难度就大了;于是崔慧景辞别萧宝卷带兵出发。
但是,走到广陵城北也就几十里的地方,崔慧景下令,全军扎营,众将到大帐开会。
将领们N脸懵逼的来了,不赶紧走开哪门子会啊。
等到了中军大帐,崔慧景第一句话就让小伙伴震惊了——
“我深受高皇帝、武皇帝、明皇帝三世厚恩,且受明皇帝托孤之重,本当尽力辅弼幼主。但昏君无道,枉杀重臣,祸乱民间,若不矫枉,社稷[jì]危矣。我为拯万民于水火,决定推翻昏君,诸公有意与崔某共匡社稷[jì]否?”(“吾荷三帝厚恩,当顾托之重。幼主昏狂,朝廷坏乱;危而不扶,责在今日。欲与诸君共建大功以安社稷[jì],何如?”)
何如?
何呗!
崔慧景一说,众将高呼响应,愿从将军!
既然大家思想统一,崔慧景也不废话,当场下令全军开拔;不过不是去寿阳,而是调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