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冷漠,表情冷漠,但纪潮生却听到了这冷漠背后的悲伤和无奈,要知道,虞鹤鸣当时不只救下了江南,还义无反顾地把她带回了家照顾,这份决心和善意虽然是冲动的,但却不能够足以支撑之后的八年。
江南在虞鹤鸣家里的八年,变化的不只有江南,还有虞鹤鸣,纪潮生会看到那个不同于部队里流血不流泪的硬汉,那个特种兵,而是会给睡不着觉的江南讲故事,会从烧开水都不会到现在能熟练地掌握各个菜系的虞鹤鸣。。。
想着想着,纪潮生竟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手里的小半个苹果也吃不下去了,无力地放下拿着苹果的手,低声对着虞鹤鸣说着。
“你还记得当年你救下南南的场景吗?你把当时几近疯狂的南南抱在怀里的时候,是我见过你最温柔的时候,温柔一词用在你身上,你自己可能都不相信,我也觉得很恶心,但和南南在一起的你,总是很温柔的。。。”
说着说着,纪潮生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毕竟虞鹤鸣现在也是个病号,有些刺激他的话既然没控制住说了出来,那就适可而止吧。
点到为止的纪潮生看着虞鹤鸣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回话,以为他可能精神不济睡着了,把手里剩下的小半个苹果扔到垃圾桶里,起身给他拉了拉被子,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
而就在纪潮生关上病房门的瞬间,那床上的虞鹤鸣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倒是想睡,但睡得着算啊。
虞鹤鸣满脑子想的都是纪潮生刚才问他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当年你救下南南的场景吗?
那个场景,他怎么会忘。。。
那一年,虞鹤鸣22岁,那一天正好是他休假在家的日子,晚上蒋薇一家约了纪浩民一家一起吃饭,但纪潮生因为一个案子在外执勤,虞鹤鸣就陪着蒋薇去了一个商场逛街。
陪女人逛街有多可怕,这基本上是每个男人最怕的事情,哪怕是虞鹤鸣这个龙鳞特种部队的士兵,扛着沙包跑几公里可能也就穿几下,但陪着蒋薇逛街,就不是累腿的事了,心也是很累的。
面对着两件在他看来没什么分别的连衣裙,还必须要说出哪个更好看诸如此类的问题面前,讨厌说谎的虞鹤鸣生生地纠结了很久,久到蒋薇自己放弃了,而不解风情的虞鹤鸣也因此被蒋薇赶到顶楼的咖啡厅坐着等着。
虞鹤鸣自然是乐不得的,也就是这么凑巧地,虞鹤鸣大步跨进咖啡厅的时候,就看到了前方一幕让他瞳孔骤缩的画面。
一个中年的女子拉着一个岁数不大的女孩摇摇欲坠地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台子上,似乎随时都准备要跳下去一般,而虞鹤鸣的身体也在那一刻先于他的脑子做出了动作。
虞鹤鸣敏捷地跑到前面聚集的人群处,大手从人群中扒出一道出口,转眼间就出现在了那对母女身后,他黑眸紧盯着面前相对而立的母女,脑子里冷静地分析着。
她们脚下离台子边缘也就不到半步的距离,若是勉强地上去将她们拉扯下来,难免不会让她们惊慌失措,下意识地身子往后退去,导致直接坠楼。
一个人的话虞鹤鸣还有把握可以抓的住,可眼前是两个人,虽然其中有一个是小女孩,看着年龄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很瘦,但个子却不矮,这样的话,虞鹤鸣做不到十足的把握,就不能冒险。
就在虞鹤鸣张嘴决定和其中的母亲做些交流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人群传来了熟悉焦急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正是接到报警电话赶到的纪潮生,他眉头紧锁,一边伸手扒拉着拥挤的人群,一边焦急地说着。
“都别在这看热闹了,无关人员都散一散,散一散,还有那些个拿手机录视频的,都他妈闲的没事干嘛,这他妈是人命,知不知道,都把地方给我让开。”
虞鹤鸣听着这熟悉的专属于纪潮生的调调,薄唇不由轻轻勾起,大步向着纪潮生走去,纪潮生此时正在跟一个执着录像的人骂着嘴仗,被人从身后拍着肩膀,不由瞪着眼睛,不爽地回头骂着。
“你他妈。。。”
后面的话还没骂出口,就看见一身休闲装的虞鹤鸣,眼里的不悦顿时散去,那前一秒还阴沉的脸色,这一秒却如同是雨过天晴一般,眉开眼笑地伸手在虞鹤鸣的胸膛上锤了一记。
“哟,这不失踪人口嘛。”
虞鹤鸣剜了纪潮生一眼,又看了眼那边执着录像的人,沉声说着。
“救人要紧,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会儿抓到局子里一起处理。”
纪潮生会意,默契地转身对着同他一起来的警察说道。
“对,成子,你给我看着,凡是在这逗留,拍照,录像的一会儿一律都抓到局子里去,有一个抓一个。”
纪潮生的身子是朝着成子的,目光却是望着所有在这看热闹的人,尤其是那些兴致勃勃拿着手机准备录像的人们。
纪潮生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便没有再同他们多废话,跟着虞鹤鸣一起向着前面走去。
随着两人走近后,虞鹤鸣就听见身边的纪潮生倒吸了一口气,随即,猛地向前冲去,张嘴就要说些什么,却被随后跑过去的虞鹤鸣捂住嘴拉到了距离台子上两个人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上停下。
纪潮生眸子瞪得大大的,望着台子上的二人神情格外的激动,虞鹤鸣紧紧地束缚住不住挣扎的纪潮生,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别冲动,你如果贸然说些什么惊动了她们,难保不会让她们神经紧张,下意识地做出什么动作,她们现在站的位置太危险,一步站不稳很容易就坠楼了,冷静下来,就眨一下眼睛。”
纪潮生缓了几秒后,迅速地眨了几下眼睛,虞鹤鸣才慢慢地松开了束缚着纪潮生的手,看着一脸焦急不安的纪潮生,问着。
“你认识她们?”
纪潮生目光不离台子上的两人,嘴上也是十分焦急地说着。
“她们是我爸老战友的老婆和孩子啊,我们两家关系不错,这,这,怎么会呢?”
纪潮生的话让虞鹤鸣确定了二人是母女关系,正当虞鹤鸣准备上前同上面的母亲交谈的时候,就听见纪潮生继续说着。
“我知道了,我爸昨儿说他这个老战友在牢里自杀了,想必这件事应该是已经通知了家属了,确实,江叔那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偏偏就是找不到那个真正的凶手,最后落得这个结局,南南还那么小,你说。。。”
短短的几句话,里面的信息量却是巨大的,敏锐的直觉告诉虞鹤鸣,这里面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眼下并不是执着真相的时候,还是救人要紧。
所以,虞鹤鸣用力拍了拍纪潮生的后背,让他振作起来,沉声说着。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纪潮生,你虽然才当警察不到一年,但你现在是个警察,就不要忘记你的使命,也别侮辱了你身上的这身警服,听见没有?”
纪潮生闻言,瞳孔猛地一震,脸上那些震惊,那些不安,那些哀痛都渐渐消失掉,随即被坚定和镇静所替代,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听见了,我一定要救下她们。”
虞鹤鸣轻轻勾起坚毅的唇角,说了句“好”。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虞鹤鸣目光投向前方台子上的母女二人,仔细认真地观察着二人的眼神,发现母亲的眼神里满是悲伤,虽然没有明确的焦点,但是有精神的,而女儿的焦点不仅迷离,更像是陷进某种情绪出不来一般。
虞鹤鸣黑眸一闪,就是她了,他伸手拦住纪潮生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着。
“现在她们母女二人是相对而站,我从母亲的身后不远处一点点接近,你站在二人中间,偏向女孩的位置,她们认识你,看见你会有安全感,你声音轻柔,不要提任何关于这家父亲的事情,就简短的问候,等待我的手势,我只要抬起右手,你就上前将女孩抱下来,我也会把母亲拉下来,听清楚了吗?”
纪潮生点头,目光中满是叮嘱,嘴上也是十分真挚的请求道。
“鹤鸣,一定要救下她们母女。”
虞鹤鸣深吸了口气,沉声答着。
“放心吧,她们一定会平安的。”
话落,虞鹤鸣就向前走了一些距离,又折成一个弧度绕到了母亲身后的不远处,放轻脚步,一点一点地接近,而纪潮生也按照二人的计划,从二人中轴线偏向女孩的地方一点点接近二人。
台子上的母亲似乎一直在对着女孩喃喃着什么,但不知是声音小,还是根本就没有发声,纪潮生根本听不到她们再说什么,但却能感觉到两人目前的情绪还算稳定,并没有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这一发现却也没能让纪潮生的心松一下,因为台上的那两个人不是别人,一个是他十分熟悉的阿姨,一个是他很喜欢的妹妹,当这两个人就这么一只脚都踏进死亡边缘的模样出现在纪潮生面前的时候,仅当警察不到一年的纪潮生还是拥有不了像虞鹤鸣那么高的心理素质。
意识到这一点的纪潮生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必须保持着冷静,待看到虞鹤鸣离陈渺的距离基本能够一手拉下的时候,同虞鹤鸣交换了个眼神,便开口轻声叫着。
“陈渺阿姨。”
此时台子上的陈渺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但又似乎不是很确定,目光小幅度地游移了一下,并没有看到纪潮生。
纪潮生蹙眉望向虞鹤鸣,虞鹤鸣给了他一个再向前走一点的手势,于是,纪潮生便又向前迈了一步,抬高音调,又叫了一声。
“陈渺阿姨,我是潮生啊,纪潮生!”
这一声,陈渺似乎是听清楚了,但不知是话里的哪个字眼刺激到了陈渺,只见她倏地转头,望向纪潮生的目光里竟然满是愤恨,脚下也不由想要抬起,向着纪潮生的方向迈进。
“你。。。”
就在这个时候,虞鹤鸣眸光一转,对着纪潮生做了个手势,在他双手稳稳抓住母亲的时候,大喊道。
“快把女孩抱下来!”
纪潮生听到虞鹤鸣的声音,立马动作迅速地将女孩抱了下来,而那边的虞鹤鸣也身子垫在了母亲的下面,二人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