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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沦陷的东北故土(1 / 1)


当火车从长城蜿蜒的燕山脚下轰轰隆隆驰过时,王凤起望着窗外渐渐移近的站台灯光,意识到即将踏上的是离别6年,业已建立伪朝、沦于敌手的故乡土地,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悲凉雄壮的情思。顽强固执的信念驱使他舍弃安逸的生活和堂皇的头衔,甘冒生命危险,去执行这项有关东北几千万人命运的重大使命。

1936年10月的山海关俨然国境海关。

一大串等待过关的中国人在逐个接受日本与伪满军警的联合检查,王凤起站在受检的长队里,感到莫大的屈辱,狠狠地咬着牙根,腮肌不住地跳动。眼下,他更为苦恼的是如何摆脱这步步紧逼的杀身之祸。他清楚地意识到,藏在他礼帽内帽圈皮条里面的那块黄绢一旦被查获的可怕后果。于是他察看动静,并几次借故后窜了位置。渐渐就要接近那条两边以木板为板墙的通道了,可他还一筹莫展。

正在此时,前边突然停止了移动,眼前发生了一场闹剧:

一个难民打开背上的行李在受检,破烂东西散了一地。

那行李里的被褥许久没有拆洗,打开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几个日本宪兵忙捂起鼻子,挥手让快些包起。一个伪警察忙喊道:“快把你这些包脚布子包起来,简直臭气冲天。”看样子是检查完了,可以通过了。可没曾想,还有一道关。一个伪警上前问道:“喂,你是哪儿的人?”

难民一边包着那散乱的行李,一边信口答道:“俺是中国人。”

“八嘎!”一个日本宪兵听了这句他能听得懂的话,上去就用他那脚上穿着的大皮靴狠狠地踹那难民一脚。刚刚收拾起来的东西又顿时散了一地。

一伪警忙上前问上一句,想打发了这个散发臭味的难民。

“你说错了,在问你是哪儿的人?”

那难民挟起胡乱裹起的行李卷愣眉愣眼地想着,忽然答道:“哎呀,俺是关里人哪。”

“啪、啪,”那日本宪兵上来就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耳光,已经包好的行李又散了。

“关里人的不是,八嘎牙路!”

那个伪警察又上前开导他道:“听明白了,从今以后你是哪儿的人,真是的,榆木脑瓜骨——不开窍。”

这难民想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不纯粹折腾人嘛,气昂昂地喊:“咋啦?俺坐不改姓,行不换籍,俺是山东寿光人!”

伪警上去“啪、啪”两耳光,算是替日本宪兵打的。可能主子不懂难民这回答话的意思吧。看来伪警是有意捉弄这山东难民了,直接问明白不就了事了吗,可他偏不,就这样折腾这山东人。接着又问:“听清楚,从你人关起,你是哪儿的人啦?”

难民被打得眼冒金星,东西散乱了一地,也不去捡了,气愤地嚷起来;“你们别问了,俺、俺从今往后不是人还不行,不是人,不是人!”说着便自己打起自己的嘴巴来。

日本宪兵狂笑起来,伪警察也跟着傻笑不止。站在队伍里的受检人也有几个止不住笑的,但绝大多数是满怀气愤,怒火中烧。王凤起更是见不得这个场面,但他却趁着这个混乱之机,装作摘帽子擦汗的样子,把那黄绢攥在手里,然后佯作宽衣休息,背过手去,把它掖到木板缝里,暗记下这板墙的特征。前面的闹剧总算完了。不一会儿轮到王凤起受检,他出示了证件后,两个面孔粗犷的日本宪兵立即毫不客气地上前搜身。其中一个一把摘下王凤起的帽子,用手在帽子里外翻检了一遍,然后用手一挥,让到一边作签证。办完签证后,王凤起不露声色地挪到木板墙处,取出那“东西”。过了关卡,王凤起暗道:“好险哪!”

到了关外,他以最快的速度在活动,不觉快两个月了。

今天,在沈阳中街的旅馆高级房间里,他与3个人在搓麻将。一个是“东北抗日救亡总会”的阎宝航,他是新近从北京来的;一个是从镜泊湖山上来的东北抗联第四军军长李延禄;还有一个是吴大舌头(黑龙江原督军吴俊升)生前安插在沈阳的全权代表吉顺隆的掌柜。几个人谈笑风生,好不惬意。烟雾笼罩着各自的身份,但拥戴张副司令,反满抗日的想法还是不谋而合的。这里也算是各路神仙。据说李延禄最近已和王德林团长联手在镜泊湖那儿打了个大胜仗,此次来是为部队筹集钱款的。那阎宝航更不待说,上下左右很是圆通,显然表面很红,伪满政府也奈何不了他。他刚从四川回来便来见王凤起,并留下他转给少帅的一封信便匆匆地走了。中街口大买卖人家的代表王掌柜虽说在日伪眼底下捞金元不易,但钱大势大,也有个脸面。今晚上这几个聚头当然要引人注目。茶房的小伙计几次上楼打招呼:年头不好,好聚好散,别惹出是非来,到时大家都不好看。

王凤起深知自己到底担着干系,因此见好便收了场。

沈阳一行可谓不虚啊,王凤起又乔装打扮了一番,来到新京(长春),下了火车,满眼是赤裸裸的日本殖民地模样:站前卖报的完全是日本妇女,话筒报告的也全是日语,维持秩序的是拿皮鞭的日本警士,不守秩序的马上就要挨鞭子。

王凤起坐着洋车来到头道沟,只见到处是日本的招牌,日本女人在晾晒被褥,日本儿童在路边嬉戏。“这哪里是殖民地,简直成了日本国了!”王凤起在车上很不是滋味。

王凤起的车来到桃源路东圈小世界,在妓院的粉牌上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名字:林玉花。是她?他让老鸨把她找来。

“先生,是你找我吗?”

鸨儿站在门前,一手撩着门帘子,一手不住地往嘴里送着瓜籽,边吐着瓜籽皮儿,边眼盯盯地往屋里瞧,显然她对这个陌生的嫖客有些不放心。

王凤起立即知道了鸨儿的意图,便掏出两块大洋递上去,“来,买点儿点心吧。”待鸨儿扭着大屁股出去时,那个叫林玉花的问:“先生,你认识我吗?”

“不,我认得你哥哥。”

“哥哥?”

“对,就是林春,我从他那儿知道了你的名字。”

“啊——”玉花惊讶而又十分高兴地嚷起来,“先生,快说呀,我哥现在在哪儿?快让他救我出火坑呀。”

“什么事?什么事?”

老鸨领上来两个帮手,插腰站在门口。

“啊,这是我多年失散的姨表妹,在这里碰上了。”

“我不管你什么表妹子,还是相好的,可别把人拐跑了呀。如果是表妹子你就拿钱来赎,想来邪的没门!”

王凤起这才想起来,身上没有多少钱,再者自己还有重任在肩,便好言道:“只要我知道表妹的下落也就放心了,要赎也要等一等,只要你们好好地待她。”说着他把证件递上去。鸨儿一见立刻变了调;“哎哟哟,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吗,原来是王参谋呀。好说,你表妹在这儿吃不了亏,如果要带走也行啊。”

“好,话说明了,从今以后不要难为她。伪警署的王局长是我堂弟,有事他会关照的。好,这里有一点钱留下吧。”

“那,哪敢哟,只要你老在上边美言一句就烧高香了。好好,你们俩儿唠,你们俩儿唠。”说着,三个人一溜烟地跑到小屋外面带喷泉的天井去了。

原来林玉花自从在归乡并屯与家里人离散后,被几个人贩子辗转卖到这个窑子里。这是王凤起万万没有想到的,无意中为老三林春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他打心里高兴。可又不能马上把她带在身边,无奈只好商定把事情办完再来接她,并说警察署的王局长会来照顾她的。

今天,王凤起又约了刘胖子和黄埔军校十期同学秦祥征到新民大戏院看一个名角的全本《玉堂春》。这刘胖子是伪满锦州省主席王立华的秘书。趁他来新京办事之机,约他前来密谈,完成副司令交给自己的特殊使命。秦祥征是配合王而来的。

戏院里这场是几年来少有的客满,一排排的案子上放着茶壶茶碗和瓜籽儿,堂倌今天也格外的勤快,一会儿倒茶水,一会儿送报纸。

王凤起和刘胖子正坐在一个包厢里一边看着戏,一边小声地谈着。这时堂倌急急地送上一份《大同日报》。王凤起接过后无意地浏览着报上的标题,忽然“啊”了一声,险些把茶杯掉到楼下去。他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报纸,那刘胖子见状连忙凑将上去,一看也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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