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家班与其他戏班子很大的一点不同,便是淮家班人之间在利益之上,多了一丝真情。
当年淮家班出事,能走的人都已经走的七七八八,留下来,甚至一路陪着淮家班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的,那都是对淮家班有真情实感的,而剩下的那批人,又多是江淮安在年幼时招进来,大多数都是孤儿出身,或是本就是身世凄苦,江淮安对他们来说不止有知遇之恩,还有救命之恩。
倒不是说,人人都一定是知恩图报的主,但有这么份恩情在,淮家班又发展的不错,江淮安带着大家伙赚了不少钱,在情与利都站在江淮安这边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背叛淮家班。何况,江淮安这人同那些老牌戏班不同,给了众人平等的机会,若是贸然换了戏班子,很难不会遭到众人的排挤。
因为这和那的原因,淮家班融成一团,外人很难参与其中。
所以,秦家班能够挖动月歌,不止江淮安恼,众人大多也是抱着不敢置信的态度,也有人觉得,或许是月歌以此拿捏,并非真的想要离开淮家班。
不论如何,月歌的死,给了淮家班一个重大打击,除此之外,也让众人的关系之中,出了一丝裂缝。
一来是月歌死在梨亭戏楼,当时附近住的都是自家戏班子的人,这二来,也的确想不出有什么同月歌有这么深仇大恨的人,这其三,自然就是关于隽娘的那出戏了,隽娘的戏,可不就是和淮家班息息相关了。
可要说淮家班里有谁会杀月歌,大伙思来想去,却也想不出合适的人来。毕竟都是相处了好几年的人,猜谁大伙都觉得不可能。
而除了月歌之事外,便就是江明姝的死。
江明姝的死可能有内情这一件事,知晓的人并不多,但并非没有的人,就好比茹姬,她现在怀疑许立,这也是淮家班的一条裂缝。
别看好像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人与人相处,总是有偏向的,简单来说,会有小群体,当茹姬开始抵触许立的时候,那么和茹姬一块的,会不会渐而渐地开始同许立保持距离?
千万别小看这些,这些存在,足以让淮家班内部的矛盾增多。
原本淮家班团结一心的时候,有些事即便他们知晓或许也不会多言,可一旦有了裂缝,有些话就好说多了。
傅祁暝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而他让许伍做的事,许伍也很快就安排妥当。
傅祁暝的关注点,是在茹姬身上。当日,茹姬寻到他说起许立与孙娇时,整个人还是不卑不亢的,可之后,却面色苍白,神色不对地到了江明姝的墓前,那么傅祁暝有理由相信,茹姬在那段时间内,知道了一些和案子相关,且至关重要的消息。
但是这些消息,茹姬似乎没有意愿说。否则不会安坐到此时,都没有联系过官府。
不过,没关系,她不愿意说,那就诈出来。
茹姬是淮家班的老人,虽比不上月歌的地位,但在淮家班也能说得上几句话,身边跟了两个小姑娘做学徒,分别叫青环,绛红。茹姬平日里待她们好,拿了自己的真本事去教,相对换来的自然也是两个小丫头的亲近。
她原是在屋内休息。
这些日子接连发生的事,让她的神色有些不大好看,可就在此时,绛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面色惊慌:“师傅,出——出大事了。”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茹姬按了按眉心,面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绛红面带急色,可话到了嘴边,又返身将门给关上了,她这个动作,让茹姬都青环都显得有些诧异。
“绛红,发生什么事了,瞧你这个样子,真出什么大事了?”青环率先开口询问,还倒了一杯茶,递到人跟前:“你先喝口茶,慢慢说。”
绛红哪有心思喝茶,直接推开了青环的手:“师傅,我刚才听说了个事,许……许师傅他好像在打听什么和明姝姑姑有关的事,反正神神秘秘的,我听说,许师傅好像扔了不少钱进去,不知道是怎么个回事。”
“不就是许师傅打听明姝姑姑的事吗?你也有必要急成这样。”青环没在意,还笑话绛红。
绛红急得不行:“听着是没事,可是当初最后见到明姝姑姑的只有许师傅!”原本绛红是没想到这些的,可耐不住有心人引导,这不,她就想到事情不对劲了,许立在神神秘秘打听关于江明姝的事,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这个时候能打听什么和江明姝有关的事来?而旁人的引导,也让绛红升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若说以往,她是不敢想的,但是她恰好就是茹姬那一队人的,如今茹姬开始渐渐排斥许立,许立未必是最先察觉到的人,但在她身边伺候的绛红与青环绝对是头一批察觉到的人,如此一来,那个怀疑的种子,便就在绛红的心里种下了。
一旦怀疑种下,那么这个事,重不重要?急不急?
“瞎说什么呢,许师傅还能杀明姝姑姑不成。”青环还是不大相信。
见青环不信,绛红也有些急了,生怕茹姬也不信她,可茹姬此刻却沉着脸,开了声,问:“你说许立在打听明姝姐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仔细细说一遍。”
“师傅,你还真相信绛红这些胡说八道啊。”青环有些震惊。
茹姬没搭理,而是望着绛红,绛红这心里立刻就稳了下来,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师傅,你应该知晓,我外头还有一对父母,我往日里就不爱与他们接近,估摸着他们也是想要借此来与我卖个好,所以才给我传了个信。师傅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就是浑子,平日里同三教九楼打交道的最多,这不,这回他们听到了一些与淮家班有关的事,多注意了些,便就发现许立找了好多人在查关于明姝姑姑的事。我那对父母,没什么大用,没打听出什么具体的消息来,好像说许立花了大价钱,让人保密,他们打听了许久也没见个风声,可正是如此,越保密,越让人觉得古怪,再加上我们戏班子里刚刚有人遇害,这不,他们就来给我报个信。他们也就是怕我真的死了,到时候没有个可以去骗钱的地方,虽然他们为人不行,但这个事,我估摸着十有八九是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了?”茹姬沉着声问。
绛红忙答:“他们知道这事没多久,但是好像说是已经有好些日子了,应该有个小半个月往上了,具体什么日子,他们就不知道了,师傅,要不,我想法子去打听一下?”
“不了,三教九流那些,接触上了难免会惹出些麻烦来,这个事,容我好好想想。”茹姬心里已经升起了一些念头。
原本青环觉得绛红是在胡说八道,可见茹姬这个态度,这会也懵了:“师傅,难道真如绛红所说,当年明姝姑姑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茹姬闻言,沉默了一下,她抬头看向身边的这两个小姑娘。
她们跟着她许久,而她这些日子,表现的其实也明显,绛红要机灵些,但既然她已经猜到,青环也不过早晚的事,与其让她们在心里胡思乱想,最后暴露了什么,倒不如说个明白。
“说不好。”茹姬说。
绛红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而青环则是瞪大了眼睛:“真……真是?”
“还记得这次的凶杀案吗?先是月歌,留下了一个木雕脑袋,而后是知府千金孙娇,又留下了一个戏曲木偶,偏又指向了隽娘这出戏。隽娘这出戏,我们戏班子的人都明白,这戏本是淮安哥写给明姝姐姐的,若非当日明姝姐姐突然坏了嗓子,又如何会轮得到月歌?你们在我身边多年,也应该知晓,这几年我仍旧没有放下对月歌的怀疑,而这次,月歌与孙娇先后被杀,我思来想去,只能想出一个可能。”
“凶手的作案目标是与明姝姑姑有关?”绛红脑子转的快些。
青环蹙了蹙眉,问:“可是这和许师傅又有什么关系?”
“当年事发那会,你们年纪还小,恐怕也就不知道,当时你们师傅在旁边瞧的真真的,许立,他喜欢孙娇。”茹姬说。
青环立刻瞪大了眼睛:“师傅的意思是说,许……许立为了孙娇,杀了明姝姑姑?”就算四年前她们还小,孙娇纠缠江淮安的事,她们也都印象深刻,而江明姝与江淮安是未婚夫妻,许立喜欢孙娇,又那么巧,江明姝死的时候,只有许立在身边。
将这个事一说,青环脑子里一转,都觉得有些古怪了,难道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那那那……他这个时候打听明姝姑姑的事做什么?”青环已经有些话都说不大清楚了。
茹姬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我想,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这事,你们就当不知情,这些日子里,与他少接触,至少在管好你们的情绪前,都不要冒动,这些事也不能告诉其他人。若是是我们想多了,这些话传出去,影响许立的名声,若是真的,引起他的注意,他当年能杀明姝姐姐,今日也能杀其他人,可记住了?”
自己的两个徒弟,茹姬明白,都是嘴紧的,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得多打点一二。
青环同绛红听了,忙不迭地点头,哪敢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