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朱没察觉不妥,只是颇为唏嘘:“若是这男人自始至终都没爱过青姑娘也罢了,偏偏先前爱过,而后又心生怨恨,可惜了。”
吟青蹙着眉,说:“可是青姑娘从一开始的感情就有些怪怪的。”
阮朱闻言,望了过去,问:“哪里怪?”
“她是因为男人为了她甘愿种蛊,可是别人爱她,她就一定要去爱别人吗?到最后,她能够那么干脆利落地杀了男人,我想,她其实也没有爱的那么深吧?倒像是,被男人所感动后,又被自己所感动,好像,他们就应该在一起,青姑娘相信了自己给自己塑造的一个故事。”吟青斟酌着字词回答。
妄生的笑意微微收敛:“吟青施主的观点,倒是出奇,程施主呢?程施主怎么看?”
程见袖对上了妄生的视线,她下意识地挂起了一个笑:“人生在世,可悲可叹吧,人总要给自己留一条路,男人曾经爱是真,青姑娘爱不爱这个男人都不打紧,重要的是,男人变了。人活在世上,不能一直去依赖旁人的不变心,想要活得好,得靠自己,永远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只有如此,才不会因为他人的背叛而彻底绝了自己的路。”
心里头的那股子奇怪的感觉,因着这番话,又再次冒了出来。
早先,她奔赴应天府,她与傅祁暝虽有婚约,又是青梅竹马,可当年傅祁暝离开时,她还不算大,虽然傅祁暝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三年未见,虽依旧存着一丝感情,但当然不到什么情深不悔的地步。所以,当时她抱着的情感,自然是以自己利益为先的,尽管现在,她对傅祁暝的感情加深,但在傅祁暝与自己之中,还是偏向了自己,说白了,有些事,她还是瞒着傅祁暝的。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没有深到让她能够对傅祁暝付出全部信任。
但程见袖心里有种感觉,这些事瞒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愿意将所有一切都告诉傅祁暝,只是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可的确,她心里已经在松动了,尝试着想要把信任给傅祁暝,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妄生这个时候说这个故事,仿佛是在告诉她,不要对傅祁暝付出信任。
可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先不说妄生与他们的关系,她与傅祁暝之间的感情往来,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就是傅祁暝,都不知道自己有事瞒着,而妄生又是如何会知晓她的内心走向?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吧?
“果然是各人各看法。”妄生笑了一声说,他似乎并不在意程见袖三人的想法,只是想要知晓她们的看法会否不同。
所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程见袖想。
“每人眼中,所看待的事,不同也不足为奇。”程见袖说,随后又问:“那妄生师傅呢?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妄生失笑:“说实话,贫僧看不懂。”
“看不懂?”程见袖尾音惊讶。
妄生颔首:“不懂为什么青姑娘与外祖母明明相依为命,却为了寻找一个未来的伴侣,而离开外祖母多年,不明白男人为何无缘无故就答应了青姑娘种蛊,也不明白明明是当初自己愿意做的事,后来却对青姑娘心生怨恨,也不明白为何青姑娘在杀了男人之后,还要拿捏着男人的家产,贫僧想,那样的生活本就不适合青姑娘,到最后,她似乎也失去了所有,这一切,有意义吗?”
“妄生师傅的看法,倒也没错。谁也不是她,大概也只有本人才会知晓自己当时的决定到底是为何。我们听到的,也不过是表面的一个故事罢了。”程见袖笑道。
妄生闻言,微笑着颔了颔首:“的确如此。”
那个故事,似乎真的只是妄生随口提起,而后,话头越扯越远,程见袖心中的那丝古怪,也渐渐散去,而此刻,傅祁暝已经出了城,到了郊外。
江明姝死后,江淮安花了大钱,买了一块风水宝地,风风光光地替江明姝下了葬。
傅祁暝此刻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刻字,江明姝虽没有嫁给江淮安了,但是江淮安却写了江明姝之夫,江淮安立,上头写着的也是江氏江明姝。
这江淮安对江明姝,倒真的是情深义重了。
而墓碑前,也能看出不少问题来,墓碑周围,并无杂草,也就是说,经常会有人来拜祭,清理杂草,除此之外,墓碑前还有一些糕点水果,傅祁暝蹲下身,瞧了瞧。
水果已经开始焉了,但是还没有全坏,也就是说,在近期之内就有人来拜祭过江明姝,而且能够供奉上水果糕点的,可见对方的重视。
还有……
傅祁暝在墓碑的左上角看到了一个花环,是用野花编织而成,因过了些时日,野花已经干掉,但对方能够给江明姝供上一个花环,这番心思,不比寻常。
虽未见过江明姝,但到了人墓前,傅祁暝还是上了三柱清香。
等观察完墓地后,傅祁暝便去寻了这周遭的人家。
这里已经是郊外,在墓地周围,也不大有人家居住,距离这墓地最近的是一个村子。村子离墓地虽有些距离,但是村里的田地与江明姝的墓地却离得不远,也就是说,当村里的百姓下地干农活时,很有可能会路过墓地,这自然而然地,也就能够瞧见什么了。
傅祁暝去了田地附近。
他先遇上了在地里干活的一位壮年。
百姓淳朴,见傅祁暝表明了官府的身份问话,干脆利落地答了:“那块墓地?嘿,这咱们村里的人都知道,那里葬的是淮家班班主的未婚妻,听说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好不容易淮家班熬出头了,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这姑娘,没有享福的命啊。”
淮家班在襄阳城的名声起来了,村民们虽然没有钱去看戏,但是总能听人说过那么几回,久而久之,也就知晓了江淮安这号人物,而后慢慢地也就知道了江明姝的墓。
村里的人都是如此,若是一人知晓了,那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这全村人估计都知道了。
尤其田地与墓地近,村民们估计瞧见过不少次。
“江姑娘那边,你们可瞧见哪些人经常去拜祭?”傅祁暝问。
村民一听,说:“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几乎每日都要下地干活,瞧见过很多次,这去的最多的就是淮家班的那个班主了。江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那是压根没见的机会,这不,我们当时还去悄悄瞧过,别说,跟我们这些庄稼汉,长得就是不一样。”
一旁有个村妇走过,听到这话,也应和了一句:“可不是,江先生啊,长得好,人心也善。”
“人心善?”傅祁暝问。
村民点了点头:“是,有一回咱们村里的人偷偷去瞧,被江先生看到了,江先生也不恼,听说我们的村子就在附近后,还给咱们村子捐了好大一笔银子,就为了让我们得空的时候多看着些江姑娘的墓。江先生说,他忙,有时候未必会得空,若是他有时不来,就劳烦我们去周围除除杂草。虽然是这么说,但江先生隔个半月就要去上一次,那杂草哪里需要我们,几乎都是江先生自个除的,最多,我们就借了几回工具。”
“半个月一次。”傅祁暝暗自嘀咕了一句,这个次数,倒是过于频繁了。
村民听了,说:“是啊,半个月,早先的时候,估摸着是淮家班忙吧,那会可能是隔个两三个月来一回,但是这两年,基本都是半个月来一回。”
在月歌这事冒出来之前,淮家班可并不轻松,在人刚死时,还是两三个月来一回,到了如今却是半个月走一遭,这里头,真的没有什么内情?
不过,内情什么的,这些村民也不会知情。
“除了江班主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人会常来?”傅祁暝问。
村民想了想,说:“有,还有一个姑娘,挺年轻挺俊的一姑娘,好几回她都是和江先生一道来的,有时候也会她一个人来。好像是江先生戏班子里的,她每回独自过来时,都会在江姑娘的墓前待好久,有几回,咱们村里的人看到,这姑娘在墓前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估摸着是和江姑娘说话吧。”
是茹姬?
也不一定,符合村民口中情况的人有很多。
“那最近呢?最近都有哪些人来过?”傅祁暝继续问。
“十来日前,江先生来过一回,昨日傍晚的时候,那姑娘又来过一回,我还瞧见了,那姑娘昨儿个过来的时候,脸色还有些不对劲,面色苍白,眼睛还像是哭过的。对了,还有个人,是个男人,年纪也不大,看着倒是眼生,以往好像是没来过的,而且奇奇怪怪的,在江姑娘的墓前待了很久,却一声不吭的。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人了,就是偶尔江先生过来的时候,身边会多跟些人,好像都是戏班子里的,大概是江姑娘忌日什么的日子。”村民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说了。
傅祁暝之后又去村里其他村民那边问过,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
那个姑娘在昨日时又来过,那这人已经十分明确了,应该就是茹姬,而那个陌生男人,这倒是个需要查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