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祁暝出衙门那会,程见袖还不知道。
等过去了一个时辰了,也没见傅祁暝回来,程见袖便让阮朱去瞧瞧,这才知道傅祁暝出门去了,这会可就没人知晓他去哪了。
程见袖抿了抿嘴,有些不大高兴。
“二爷出院子时,小姐才刚起呢,二爷也是为了小姐好,而且,总归是去查案子去了,还能去做什么。”阮朱在一旁劝道。
这话,程见袖明白,可也不知怎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有些……反正就是说不出来的很复杂的感觉,好像有些生气,还有些委屈?但仔细想想,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聪明如程见袖,也一直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妄生恰好做好早课出来。
程见袖一见他,眼睛一亮:“妄生师傅,你做完早课了?”
妄生见程见袖喊他,便就主动迎了上来:“程施主。”妄生虽然与他们一道住在了知府衙门,但是关于这些凶案,他是丁点兴趣都没有,似乎同美人皮连环凶杀案无关的,他就没有兴趣。若非程见袖也在这,估摸着妄生早就走了,才不会在此耽搁时辰。
而这几日,妄生也基本都是缩在厢房里念经,偶尔在院子里动动拳脚。
“妄生师傅,闲来无事,不如与我们再讲讲一些佛经的故事吧。”程见袖说,虽然她对这些佛经故事并不是多少喜欢,但心里正烦闷着呢,听着静静心,总是好的。
妄生闻言,笑了:“程施主怕是心中有事,如此情况下,听经又如何能听得进去?”
程见袖被人直接点破,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来。
“佛经故事今日便不说了,不如与施主说个姑娘家爱听的话本子。”妄生想了想,道。
程见袖这下是真惊讶了:“妄生师傅还会讲话本子?姑娘家爱听的,那可都是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妄生师傅也瞧过?”
妄生闻言,无奈地笑了笑:“瞧自然是没瞧过的,只是走南闯北那么些年,也见到过一些,有时候,话本子上所写,远远不及真实发生中的那般离奇。”
程见袖一听,有些兴趣了,赶紧让阮朱去准备些瓜果茶水,这看话本子听人讲故事不稀奇,可听一个和尚讲爱情故事,那绝对是个稀罕事。
别说程见袖,阮朱更有兴趣。
“妄生师傅,你可得再等会说,我马上回来。”阮朱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妄生。
妄生瞧着有些无奈,但倒真应了,与程见袖闲聊了几句,直到阮朱端了茶水果点回来。
“贫僧要说的这个故事,发生在云南一个小村落里。村里头有个漂亮姑娘,我们暂且便唤她青姑娘。青姑娘是村里头地地道道长大的,可村里的人却都不喜欢她,青姑娘长得漂亮,性子也好,可是村里的人,却对她避如毒蝎。”
“为什么?”阮朱忍不住,问了一句。
妄生含笑着看了阮朱一眼,继续往下说:“因这青姑娘的外祖母擅蛊虫。”
“蛊,云南。”程见袖点了点头:“云南那块接近异族,我倒的确有听说过蛊虫这些,原以为只是书中传说,竟真有这些东西?”
妄生点了点头:“自是有的,只不过,也没有人口耳相传中的那么玄乎。这青姑娘的外祖母并非汉族中人,她所在的族民,自小便就学习如何养育蛊虫,对她来说,这些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可落在普通百姓眼中,这事便就了不得了,而且,外祖母青年丧夫,青姑娘的父母又恰恰是在壮年时意外死去,村里便有人说是青姑娘的外祖母以蛊虫夺人性命,说青姑娘之所以长得如此貌美,是因蛊虫取了太多人的性命,视为妖孽。”
“这也太离谱了!”阮朱骂道。
程见袖蹙了蹙眉:“这可不是什么姑娘家爱看的话本,这后头,发生了什么事?”
“青姑娘自小跟着外祖母,也学了这养育蛊虫之道。村里人对她的排斥,她并不在意,可眼看着与她年龄相近的姑娘都嫁人生子,青姑娘自小只有外祖母陪伴,便对嫁娶有了期待,在此时,便就心生出了一丝憧憬来,她想要找一个能够陪伴她一生的男儿郎。但是外祖母说,男儿多薄幸,而村里头的那些家家户户的矛盾,她也瞧在眼中,她觉得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如此,她想要的是一个能够爱她,将她视作生命之重的人,可是,她又不是那些男人,该如何知晓他们的心思?为此,青姑娘翻阅古籍,苦苦钻研,最后研制出了一种蛊,她将其取名为情蛊。”
“她研制出情蛊之后,便就离开了那个村落,她告诉外祖母,在她寻到如意郎君之后,便会回到村落。而这一走,便是三年。在第一年的时候,青姑娘就遇上了一个英俊潇洒,并苦苦追求她的男子,青姑娘被其诚心所感,便开口问他。”
“我有一蛊,若你愿种下它,我便答应与你。”
“蛊虫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男子当时却毫不犹豫地应了,青姑娘十分高兴,可当真的当她拿出蛊虫,想要在男子身上下蛊时,男子吓跑了。原来,男子以为青姑娘只是想要试探他罢了,万万没有想到真的会要下蛊。而后几年,青姑娘遇上了很多人,她都会直接的问他们,我有一蛊,你可愿种?没有一个人真正撑到种蛊的那时候。”
“直到第三年,有一个人找到了青姑娘,青姑娘还没开口,男人就开口说,我在三年前就见过你,你不必问我,我愿意种蛊。青姑娘并不在意,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太多,早就不以为意,她如以往一样,毫不在意地取出了蛊虫,而这一次,直到青姑娘取出了蛊虫,放到男子的手腕上时,他都面色如常,没有离开的迹象,青姑娘又问了他一回,你真的不后悔吗?男人笑着看着她,无声作答。蛊虫最后自然进了男人的手腕,待那蛊虫消失之后,青姑娘终于落下泪来。”
“她相信了男人对她的情意,之后,她又与男人走过了许多地方,相处越久,她就越对男人心动,他包容她的一切,对她温柔耐心,又在一年之后,她带他回去见了外祖母,并取出了他身上的蛊虫,而那条蛊虫,当夜便就被她制成了药汤,让男人喝了。”
“喝了?”阮朱瞪大了眼睛。
妄生笑了笑,说:“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蛊能够测人真心,这件事,青姑娘在翻阅古籍之后便就知晓了,可是她要如何分辨人的真心?所以,她想出了这个法子,以蛊虫试之。其实所种的情蛊,是由她多种药材悉心喂养而成,之后虽然在人体内,但也对人身无害,反而会慢慢调养种蛊人的身体,而等她取出之后,用药材辅之,其实是一个大补的东西。虽说没有什么百毒不侵,长命百岁的作用,但对身体百利而无一害。”
阮朱闻言,感慨:“这青姑娘一开始并没有想要以蛊虫害人,而那些说喜欢她的人,却都因为蛊虫而退却,殊不知,他们失去的,不止是青姑娘的感情,还有这得之不易的蛊虫之补。”
妄生笑了笑,没说话。
程见袖却有不同看法:“我听着,总觉得这后面还有事。”
妄生笑得越发开怀:“让事情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不是最好的吗?到此,便算是那些话本子里圆满的故事了,一个自小受尽苦楚的姑娘,最后找到了她真心的爱人,能够陪伴她一生。”
“所以,结局是什么?”程见袖问。
妄生敛去了笑意,说:“男人当时的确是爱青姑娘,被种蛊时的确是心甘情愿,可久而久之,他便生出了其他念头。每当他身体不适时,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这蛊虫的关系,而青姑娘见他不舒服,虽见关心,却不欲取出蛊虫,几回下来,男人心里便有了些怨言。直到他跟着青姑娘回到村落,青姑娘才告诉他蛊虫的作用,男人感动不已,早些的怨恨似乎就此淡去。他将青姑娘与外祖母都接回了家,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次年,青姑娘便有了身孕,而在此时,男人开始纳妾,而后便是渐渐疏远变心,早年的怨恨再次浮上心头,到最后,形同陌路。”
“青姑娘早已爱他如命,多次挽回,可不见用处,终于有一日,青姑娘彻底由爱转恨,她再次在男人身上下了蛊,这一次,却是夺命的蛊。不出三月,男人就撒手人寰,青姑娘便就扶持着自己的孩子,掌握了男人留下的家产,将那些小妾悉数赶了出去。至于后来,那就无人得知了,这些年,她一直在抚养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日后会发生什么,无人会知晓。”说到后来,妄生有些唏嘘感慨。
程见袖也颇见感触:“话本子里写的只是那么美好的故事,而这背后却更为现实更加血淋淋。”
妄生扯了扯嘴角,说:“所以有时候,人都该多为自己想想,不论是亲人,爱人,还是该多为自己留一条路,程施主,你说呢?”
程见袖忽然蹙眉,这个说法,是她一直以来的观念,可现在,她已经有些改变,而妄生此时说这些,为何让她有些古怪?
可还不等她多想,妄生又笑着转了话头:“这只是旁人的一个故事罢了,贫僧已经说完,不知三位听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