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王仵作走到一旁,取了一个油纸包,递到傅祁暝跟前。
傅祁暝接过:“什么东西?”
“这是小人在死者的衣物上发现的。”王仵作回。
傅祁暝已经打开了油纸包,这里头是一些粉末,看模样,这粉末还是许多种混杂在一起。他伸手用指尖微微摩挲,之后又放到鼻下:“铅粉?”说完后又蹙了蹙眉:“还有其他东西。”
“里头的确有铅粉,还有颜料,还有一些像是胭脂一样的东西,小人不能确定,恐怕得找胭脂铺的人瞧瞧才能确定。”王仵作说。
傅祁暝想了想,问:“这些原就是混杂在一块的?”
“说不好,都是在死者外表衣物上的,这东西分散开来过于细小,小人也是在脱去死者外衣时发现有碎末抖落,这才将它们收集在了一起。”王仵作答。
傅祁暝闻言,略做沉吟。哪类人身上,会同时有颜料,胭脂与铅粉三样东西出现的?虽说王仵作并不能完全确定胭脂,但也不过是保险起见的说法,这一点应当是不会错的。而同时拥有这三样东西的,傅祁暝还真想到一个行当。
戏子。
戏子唱戏时,妆容要比普通人夸张许多,除了胭脂这些,颜料与铅粉也会用上,而且,杀害孙娇的人是戏子这也和本身案件能够牵连得上,不过……
“月歌的尸体上没有出现这些东西?”傅祁暝问。
王仵作摇了摇头:“并未出现这些东西。”
“案发现场呢?”
王仵作依旧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按说凶手是同一个,怎么会在一个案发现场留下痕迹一个却没有?或者说,凶手在杀月歌时已经清理干净,而对孙娇出手时却过于匆忙,这些东西还没完全卸干净,所以遗落在了孙娇的案发现场?
王仵作暂时能查出来的便就只有这些了,傅祁暝喊了人过来,让人先去确认其中的胭脂成分,之后再去跑一趟淮家班,看看这些东西和淮家班是否重合。
至于他自个,瞧了眼天色,已经不早,便就回了厢房。
先前他更为关注江淮安等人,至于淮家班其他戏子,他没有过多在意,眼下他得花心思,把这一块补全上。至少,得找到那个孙娇可能的内应。
回去路上,傅祁暝还遇上了孙知府。
孙知府不敢亲眼瞧王仵作解剖,但又挂念案情,单是月歌一死,就已经闹的够轰动了,如今又多了孙娇一案,好歹是自己的女儿,总是要更上几分心,这不,索性就在半路等着。
“傅千户,情况如何了?”孙知府一见了人,就迎了上来问。
“目前有些线索,不过还没有凶手的动向。孙知府稍安勿躁,凶手留下的破绽不少,落网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这话在傅祁暝看来,已经算是一些安慰之语了。
可孙知府听着,总觉得像是个场面话。
傅祁暝说过一番安慰话了,觉得自个仁至义尽了,便就不多久留:“若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孙知府若是想要知道更多内情,不妨去王仵作那边走一趟,复检倒是查出了不少东西。”
孙知府闻言,干笑了一声:“那本官就不耽误傅千户了。”
目送傅祁暝离开之后,孙知府想了想,还真去找了王仵作,等看到那复检后的报告后,倒是又被狠狠气了一回,心里平静不下来,回去后就把孙娇院子里的人全招了过来,他倒要看看,孙娇到底是和什么人厮混,竟然早早就丢了自己的清白。
不过,这事还真奇了,问遍了所有人,竟是没有一人知晓的。
傅祁暝早就猜到了这些,若是下人知晓,早在他方才问话时就说了,既然没说,那十有八九就是不知情的。而且,丫鬟毕竟没经历这事,唯一对这些清楚些的奶娘又已经被孙娇厌恶,无法近身,在刻意隐瞒的情况下,无人察觉也并非没有可能。这事,恐怕就只有孙娇,还有那个与她有苟且之人知晓了。
其实,最有可能的就是江淮安,毕竟孙娇一直纠缠着,但傅祁暝斟酌过后,就将江淮安的嫌疑排除了,他要真愿意与孙娇做这门子事,就不会扯出那么多是是非非了。
程见袖将傅祁暝送走之后,就同阮朱、吟青两人在屋里头嗑瓜子。
解剖结果,她好奇着呢,可也不敢去看,只能坐在这干等着,好在身边还有两个人陪着唠嗑,时辰过去得倒也快。
阮朱一直瞧着外头,傅祁暝才刚进院子呢,她就瞧见了。
“小姐,二爷回来了。”阮朱提醒道。
程见袖眼睛一亮,但随后又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回来就回来呗,你瞎激动什么。”
阮朱闻言,颇为无奈地看了程见袖一眼,眼看着傅祁暝就往这边来了,一些抱怨的话,也被她暂时压了下去。
“你倒是轻松,这瓜子嗑着可舒服?”傅祁暝一进来,就见程见袖坐在罗汉床上,抱着瓜子嗑,笑着打趣了一句,随后走到了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
程见袖捞了一把瓜子,放到人跟前:“我可不是那种独享的人,呐,别说我不记着你。”
傅祁暝瞧了,还真抓过了瓜子,嗑了起来。
“复检结果如何?”程见袖一边问,一边又嗑了颗瓜子。
傅祁暝手下也没停着,一边回程见袖的话:“有些发现,基本上能想到的致死原因都已经被排除了,应该是被吓死的,心跳骤停,那口气没缓上来,就丢了命了。”
“啧,这就有意思了,是瞧见什么了,竟是将人活活吓死了。”这案子是越来越古怪了,被吓死的人倒是见过,可一桩凶案中,死亡原因是被吓死的,还真是极其少见了。傅祁暝都没见过几回,何况是程见袖?
傅祁暝笑了声,又继续说:“除此之外,还有些发现,孙娇已经失了清白,但并非是最近的事。”
“江淮安?”程见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他,但是很快就摇了头:“不对,不应该是他。”
“不知道,现在谁也不能确定,孙娇把这事瞒得很紧,只能到时候查下去看了。不过,还有一个重要线索,王仵作在孙娇的衣物上,找到了一些铅粉、颜料还有胭脂的粉末混合物。”傅祁暝又说。
这下,程见袖连手里头的瓜子都不嗑了:“戏子?淮家班?”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但是具体如何,还是得看后续调查。”傅祁暝道。
程见袖又继续开始嗑瓜子,一边感慨:“孙娇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真搞不明白,为何要同戏子牵扯到一块,搞出人命,如今将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她到底求什么呢?还是这人越受宠就越不知道天高地厚,非得让日子过得多姿多彩些?”
“你这多姿多彩,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好话。”傅祁暝笑道,随后又打趣:“要说受宠,孙娇在家中也不及程叔对你宠爱的万分之一,你这不还是好好长大了,是孙娇自个的根长歪了吧。”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程见袖问。
“先将淮家班的情况摸清楚,如果真如我们猜测那般,孙娇在淮家班有内应,那那个内应应该会知晓不少事情,找到他,我们或许能获得重要线索。即便我们猜错了,没有这个人,淮家班也是需要格外关注的,凶手很大可能是出身在淮家班。不过,以防万一,也不能忽略其他的戏班子,等摸完淮家班的情况,我还得看看其他戏班子的情况。”说到这,傅祁暝叹了口气:“是个大工程。”
程见袖手里的瓜子嗑的咔咔响:“能者多劳,那你就多辛苦些吧。”
傅祁暝嗑瓜子的手一顿,这话一出,哪里还有什么嗑瓜子的心情,他将手里的瓜子放了回去,颇有些怨念道:“行了,我回去看卷宗了,这瓜子,还是留着你这个大闲人来嗑吧。”
说完,傅祁暝就站起身往外走,程见袖也没见要挽留的意思,一手还抓着瓜子呢,冲着傅祁暝晃了晃手:“我多嗑些,把你的量也嗑了。”
傅祁暝:“……”
“我还得多谢你?”
程见袖眉眼一弯:“不用客气,我们谁跟谁。”
傅祁暝气得哼了一声,直接就跨出了门,可真出了门了,脸上又露出了笑意,只是这笑没维持多久,又严肃下来,随后转头进了隔壁的屋子,也是他的住处。
卷宗已经都搬到他的屋子里了,淮家班的情况,他前头也看过,但是时辰紧,内容多,他也只是挑了些关键的看,难免会遗漏一些信息,如今,他就要仔仔细细,全面地看一遍了。
傅祁暝这头投入了一堆卷宗中,程见袖看着自己手里头的瓜子,忽然觉得不太香了。
她叹了口气。
“怎么了,小姐?”阮朱有些不解。
程见袖转过头,悠悠地盯着阮朱:“我居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啊?”阮朱茫然。
“没什么。”程见袖收回了视线,看了眼傅祁暝留下的瓜子,随后笑了笑,扒拉过一堆瓜子,就开始剥瓜子,将剥出来的瓜子仁放到了一旁的盘子中。
阮朱看了看外头的天,又看了看自家小姐正在做的事,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她家小姐是在给二爷剥瓜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