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家班如今有个几十号人物。
正经唱戏的角,乐师,单是这些就已经有二三十号人了,除此之外,还有学徒,账房先生,杂七杂八的算下来,竟是有个五六十之数。
淮家班中唱小生的除了江淮安之外,还有一个叫闻敬的,今年才十六岁,长得清秀,前两年开始尝试着自个挑大梁,反响还不错,不过还是不及江淮安受欢迎,江淮安似乎也有想将他带出来的意思,这两年自个已经陆续减少了登场的次数,闻敬渐渐地现于人前。
闻敬的戏,一直都是江淮安带着的,虽不是他的徒弟,但也算是有师生情谊了。
月歌遇害那日,闻敬也在梨亭戏楼。那场戏是大戏,江淮安准备自个登台,但特意带了闻敬,为的就是让他去看看,多涨些经验。
月歌遇害,最先发现她尸首的除了月季之外,还有一个叫郑舫的人。
郑舫年轻时是唱小生的,他是同江淮安父亲一代的,后来年纪大了,便就唱了老生的角。当年淮家班走了不少人,郑舫是少数几个留下来的,江淮安对他一直都很敬重,郑舫在淮家班也有一定的说话权,尽管他的名气不如月歌与江淮安,但是在梨亭戏楼的住处,可见他在淮家班的地位并不低。
关于此人,淮家班所有人都说他是重情重义,又是个老好人,谁都不得罪,但是最偏爱的还是江淮安,江淮安能够将淮家班支撑起来,这里头少不了郑舫的帮助。
郑舫是老人,看着与这些情情爱爱都已经没有了关系,但是他恰恰是江淮安最亲近也不会怀疑的人,如果孙娇收买了他,想要得到江淮安的行踪可不就是轻而易举了?不止如此,如果真如众人所看到的那样,郑舫偏爱江淮安,那么对于和江淮安从小一道长大的江明姝呢?那必然也是有感情的,一个自己喜爱的晚辈,郑舫为此出手报仇,也能说得通。
而除了这两人之外,傅祁暝还圈出了两个人。
许立,淮家班的丑角,一般唱武丑居多,今年也才十八岁,是当年江淮安收的徒弟之一。许立是个孤儿,当年被江淮安收留的时候,已经有些年纪,按说已经错过了最佳学戏的年纪,但是江淮安当时缺人,又见他可怜,加上许立会些拳脚功夫,便教他唱武丑,说不上多少出彩,但是也规规矩矩。
许立这人看着憨厚老实,是个十分听江淮安的人,自然而然的,江淮安对他也十分信任。这乍一看,许立的确没什么奇怪的,但他是江淮安身边亲近的人,傅祁暝自然就多一份郑重。他有可能获得江淮安的行踪,同样也有可能为了江明姝去报仇。
还有一人,则是一位姑娘,叫茹姬。她在淮家班唱的是武旦,今年十八岁,她和许立他们不同,是自小就在淮家班的,她娘原是淮家班的乐师,后来她娘去世后,她也一直留在了淮家班,对于江淮安与江明姝来说,茹姬就是妹妹一样的存在。
茹姬原本是有出路的,十四岁那年,有名富商公子瞧中了她,意欲娶她为妻,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茹姬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只因那时淮家班才刚刚冒头,还在困难之时,她不愿意抛弃江淮安,所以留了下来。就连武旦,也是因为当年有江明姝在,茹姬不愿与江明姝抢同一个角,这才去做了武旦。对于一个小姑娘而言,舞枪弄棍,即便是花架子,练起来也吃了不少苦。
如此一来,江淮安与她的关系,自然也好。
可这事只是表面,仔细想想,茹姬并非没有嫌疑。她的确有富商公子求娶,可身无背景,背靠男人的宠爱能维持多久?乍一看,茹姬放弃嫁入富商家,留在淮家班是个不明智的抉择,但若是往深了看呢?淮家班已经开始冒头,她与江淮安关系好,日后好日子少不了她的,而她嫁人,到时候可就只能依赖一个男人的喜好了,何况,那男人只是个公子哥,当家做主的不是他,加上她身份低微,虽以妻位求娶,可难保日后不会嫌弃她,傅祁暝一点都不觉得茹姬拒绝是个傻决定。
茹姬是个聪明,有心机的人。那么,她与江明姝感情深厚,为了江明姝杀人,有可能,或许为了更好的前途,背叛江淮安,抱上孙娇这条人脉,都是有可能的事。
至于其他人,与江淮安的关系一般,相对来说嫌疑就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具体的还得到时候一个个见了,对上了人之后再慢慢深究。
正翻完一本卷宗,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傅祁暝出声问。
阮朱站在门口,笑了声:“二爷,是奴婢,小姐让奴婢给二爷来送东西。”
“进来。”
阮朱推门而入,将那碟子瓜子仁放到了傅祁暝跟前,傅祁暝的视线落过来,不免一愣,随后笑道:“怕我吃不着,还特意剥了送过来?”
“这可是小姐亲手剥的,二爷,你可不能辜负了小姐的一片心意。”阮朱说。
这下,傅祁暝是真愣住了,好半会才找回自个的声音:“阿——阿袖剥的?”
阮朱捂着嘴笑:“可不是,小姐剥的手都红了呢,这不是心疼二爷,一直赶路,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停留些时日了,还得忙前忙后查案子。小姐虽然不说,可心里一直记挂着呢。”
傅祁暝看着瓜子,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个笑,看着有些傻气。
阮朱眼角的笑意越发浓了:“二爷你继续忙吧,奴婢就不打扰你了。”
“等等,别让阿袖剥了,累着她怎么办。”傅祁暝交代。
阮朱立刻高声应了一声。
等阮朱走后,傅祁暝看着那盘瓜子还是好久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舍得地抓了一颗瓜子仁,明明是方才的瓜子,应该是一样的味道,可现在吃来,傅祁暝却是愣愣的吃出了甜味来。
吃了一颗后,看着那一盘,傅祁暝忽然又有点舍不得吃了,收回了手,企图将注意力落到卷宗上,可还是忍不住时时撇过去,取一颗来吃。
实在是这事,程见袖是头一回做,傅祁暝可不稀罕得紧。
当年分开时,程见袖还是个小姑娘呢,都是大家宠着她,她要是能够把自己的口粮省出来送给傅祁暝,傅祁暝都高兴得不行,如今是亲自手剥,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意义了。
阮朱已经回了程见袖这。
“他怎么说?”程见袖手里拿了本书,头也没抬,似乎一点儿都不关心。
阮朱笑:“我看二爷都傻了,后来还盯着那盘瓜子仁傻笑,奴婢就奇了怪了,那瓜子仁里难道还有花不成?”说到后头,阮朱故意凑到了程见袖跟前,加大了声音。
程见袖刚刚浮起的笑意,立刻敛了下去,装作若无其事。
“奴婢走的时候,二爷还交代奴婢,不能让小姐剥了,累着小姐可怎么办。”阮朱笑呵呵地说。
程见袖眼眸里带着笑意,嘴里却说:“他倒想得美,我可能继续给他剥吗?”
阮朱捂着嘴笑,不接这个话。
程见袖的这瓜子仁一送,傅祁暝花了好久才重新敛回了心思,还没看多久呢,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
“千户。”是许伍的声音。
原本听见敲门声不知觉升起的一股子期待,在听到许伍的声音之后,心情莫名其妙就有些不太好了,他语气平平地回了一声“进来”。
许伍手里拿了一叠纸。
“千户,底下人刚送过来的,关于襄阳城戏班子的情况,基本都在这了。”说着,许伍将纸放到了傅祁暝的桌上,这一放,自然而然就看到了一旁的瓜子仁。
许伍有些惊讶:“这孙知府做事这么上道?连瓜子都是剥好再送过来的?”他开始琢磨着,回去要不要也问衙门的人要些瓜子仁。
傅祁暝闻言,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个笑:“你以为整个知府衙门都闲着没事干?”
许伍倒也没当回事,不是便不是呗,不过看到瓜子仁,他倒是有些想嗑瓜子了。
正想着待会出去问衙门的人要些瓜子,就听到他家千户又开了口。
“是阿袖给我剥的。”说着,傅祁暝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在家娇生惯养的,剥个瓜子怕是将手都剥疼了。”
许伍:“……”
他不想听这些,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真拿她没办法。”傅祁暝又露出无奈的神情来。
许伍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是礼貌的微笑,就是不接傅祁暝的话,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傅祁暝还是个这样爱显摆的人?不,在程见袖出现之后,他不是已经隐约有些察觉了吗?并没有觉得很惊讶。
有未婚妻了不起吗?等他回应天府了,就让家里给他相看!绝世美女不好找,两条腿的媳妇还没有吗?
好在,傅祁暝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说了几句,就让许伍回去了。
许伍一走,立刻就去找了衙门的人,瓜子仁是没人给他剥了,但是还不准他自己给自己剥了吗?
许伍这边磕上瓜子了,冯正奇瞧了,也问衙门的人要了,搬了个椅子,同许伍一块在院子里,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这两个百户都嗑上了,底下的人没事的也跟着有样学样。
这一日,知府衙门还特意跑出去买了一回瓜子,并且锦衣卫一行人在知府衙门的人中留下一个爱嗑瓜子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