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而在破败的霍家宅邸中,温怀信依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在周若楠的面前,抬眼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着。
“只可惜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就得知,你或许是怀兮。在你说出自己的生日和名字时,我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等我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想法,或许并不能完全局限于兄妹的感情时,在我眼里,你已经只能是温怀兮了,所以那时,我十分无措,我询问父亲,父亲却要我先仅仅只将你当做周若楠,我不理解,因为我怎么可能只将你当成周若楠呢?我想要尽可能与你保持普通的距离,然而那时候怀雪的任性,给你带来了太大的困扰,我无法无视,只能尽可能地对你好。
“我本以为只要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但我却恰好目睹了你和怀远跌倒在沙发上。那天我失去了理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冲动,除了因为以为你是我妹妹之外,或许确实还有些别的什么——或许……我是嫉妒怀远的,他能每日与你一同上学下学,与你嬉闹调笑,不用克制着自己,我必须要告诉他,他要掌握分寸。所以我怒气冲冲地拖走了他,告诉他,你是怀兮,我甚至没发现,你就站在门口。
“离开怀远的房间之后不久,父亲就找到了我和怀远,那时候你早就已经回到了房间,而父亲当时并没有告诉我,你其实听到了我和怀远的谈话,他只告诉我,我一直以为都误会了你的身份。那天夜里,父亲告诉我和怀远的,就是距离如今十九余年的故事,我那时候才知道,除了温怀兮,这世上还有霍云兮,我甚至可能还见过你。我问父亲,他有没有考虑过要将这件事告诉你,父亲只说,当时还不是时候,未来是否告知你真相也还不是定数,毕竟这样沉重的身世,会将你压得喘不过气,同时他也警告我和怀远,收住自己的心思。
“你现在应该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那晚上我如同从山峰,跌落到了低谷。那时候我以为,父亲心中还是会有些许芥蒂的,而我,我只能很惭愧地说,那时我也不知道在我的心中对你是否会有芥蒂。若楠你说得没错,我一直都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尤其是对父亲的话,几乎惟命是从,所以当父亲告知真相、又那般警告之后,我不仅感到痛苦,也感到无助,恰好那阵子一直都有前往德意志学习法医的机会,于是我像个胆小鬼一样,逃到了德意志。
“我本以为五年的沉淀能让我放下一切,但说实话,回国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我后悔了,我后悔我错过了你那样美好的五年,我不应当怀疑自己萌芽的感情,更应当勇敢一点,打破自己给自己的枷锁,去追求我自己的渴望。
“我心悦于你,从来不管你是周若楠,还是霍云兮,你明白吗?只因为你是你。”
温怀信的话音落下,他的眼神无比坚韧,定定看着周若楠,和之前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周若楠一开始的时候,还一直在流着泪,可听着听着,眼泪不知道何时止住了,她只瞪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温怀信。
她听过告白,也听过直白的告白,却没有听过如温怀信这样,细腻而充满柔情的告白。温怀信口中的她,真的就只是她而已,无关周若楠,也无关霍云兮。
周若楠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然而温怀信却先她一步又道:“我说这些,不是需要你给我什么回应,在这样的时间下,我不认为你需要给予我什么回应。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只是你,你从未选择在霍家出生,也从未选择要剥夺怀兮活着的权利,而我们对你好,也大都只因为,你是你,你值得。”
“温大哥。”周若楠嗓音沙哑地开口。
“我在。”
“你知道吗,在我知道自己是温怀兮的时候,我以为,我是被温家抛弃的孩子,是被温署长、是被你抛弃的孩子,所以我带着对你们的怨念,坦然地待在家里,每当接受你们对我的好,我都会想,这是我本应得的。然而如今,你们却告诉我,你们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我,甚至可以不在乎我是仇人之女……我感到不配,温大哥。”
“这不是你的错。”温怀信摇摇头,“如果不是父亲的隐瞒,不是因为我的冲动,你只会作为周若楠安然长大,你不需要自责。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如今这样,都不像你了,你瞧,你从来不曾因为周老代的所作所为而感到自责,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名为周若楠而感到羞愧,不是吗?哪怕是在你还不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闺女的时候。”
周若楠愣了愣。她推断周老代是绑架周雨的凶手的时候,确实还不知道一切,她只想探案,哪怕是大义灭亲,也在所不惜。
“所以如果你在霍家长大,如果你知道家中有你不认可的、忤逆了正义的人,我相信你还会再次这样做。至于我和父亲所导致的误会,就更不应当成为你的困扰了,不是吗?这一切,不过像一个没能立刻侦破的案件,可这并不是你的错,而是犯案者的错误。你要记住,你只是你。”
这是温怀信今日不知道第几次说这句话了。
周若楠的眼泪终于再一次涌出了眼眶。
是啊,她终究只是她而已,周若楠也好,霍云兮也好,都不过是一个代号,少时的一切她都无法选择,但她如今却是可以选择的。
如今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用自己的努力,去弥补她曾经的过错,去挽回她曾经的荒唐。
周若楠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用力擦去了自己脸颊上的泪水:“谢谢你,温大哥。”
说着,她挤出了一个笑容:“你说得对,不是名字决定了我是谁,而是我决定了这个名字之后所代表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样子。是我傻了,五年前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如今竟然却想不明白了。”
“回家吧。”温怀信听完,温温柔柔地笑了笑,“父亲和怀远,一定都很担心你。”
“好。”周若楠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