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楠感激温怀信的劝慰,心中也依旧留存对温怀信的愧疚,但她最终还是没能回应温怀信所诉说的爱意。
她分得清感激、愧疚与爱意,她不会、也不可能将这三种感情混为一谈,更不会让它们之间产生什么因果关系,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才是对温怀信和自己的不尊重。
温怀信的话是出自真心,但他的表白也确实只是为了告诉周若楠,她只是她自己,他也清楚地知道,才知道自己身世不久的周若楠,不可能对他产生那样的感情,所以他不着急,他愿意给周若楠时间,一年,两年,甚至再一个五年,都是可以的。
到最后,霍宅一事,周若楠和温怀信谁都没有再提,第二日,周若楠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去到警署,正常工作,协助进行针对马雄章和赖恒旭的审讯。
由于是人赃并获,马雄章非常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确在进行大烟的倾销生意,同时他也非常果断地供出了科尔·贝克,并表示多年以来,科尔·贝克一直在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为他提供大量货物。
警察对货物进行搜查和分析之后,也确实在其中找到了其与科尔·贝克相关的证据——周若楠看得出,应该是麦伦·乔伊斯预见到科尔·贝克可能会收到什么风声而故意留下的,否则这些证据不可能这样明显。
不过人证物证皆在,距离科尔·贝克的离任日期也不剩几天,饶是海城区联合警署也不得不配合温煜明进行调查,抓捕科尔·贝克的行动立刻便被展开。
抓到科尔·贝克后周若楠才知道,他当晚之所以没有跟随货物一起前来同马雄章进行交易,确实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在得知马雄章被捕后,他立刻就联系了船只想要离开沽城,然而最终还是慢了温煜明一步,被扣在了码头。
除了关于科尔·贝克的信息以外,马雄章再没有交代其他,但这并不妨碍行动继续进行,他的生意网太过复杂,但也给了警察机会抽丝剥茧,且虽然马雄章十分坦然而冷静,赖恒旭那头却是直接慌了神,尤其当温煜明审完他后,他直接供出了一干人等,顺着这三个人往后一查,牵扯进来的人和烟馆不计其数。
海乐门一倒,近海区立刻掀起了一场关于肃清非法烟馆的行动,缴获了大烟无数,而其他区也不得不响应,这场行动最后倒是真的将沽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其中唯一没能被找见的,就是麦伦·乔伊斯。
当晚行动开始后,麦伦就和周若楠一样,躲在了附近某处,那位置周若楠是知道的,奈何之后周若楠遭到算计,被救援之后周若楠又从温煜明处确认了关于自己身世的真相,一度崩溃,因而一直都没能想起来去找寻他,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失去了关于他行踪的信息。
横竖也是帮了近海区警署大忙的功臣,周若楠也就暂时没将追查的重点放在麦伦的身上。而后来周若楠也收到了麦伦·乔伊斯的来信。
麦伦在信中告诉周若楠,在看到绿色信号的时候,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前往了沽城最大的客运码头,随便上了一艘船,最后去到了江城。下船之后他在江城逗留了一阵子,等待回英吉利的同时也在打探关于这场行动的消息,也正是在知道周若楠曾一度遭到劫持之后给她写下了这封信。
他向周若楠表示抱歉,如果他能多留一会儿,或许能让一切有所转机,不至于叫她陷入如此危险之中。
周若楠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如果他后续还留在沽城,周若楠可不敢保证不会去找他的麻烦——经过查证,麦伦·乔伊斯在这些腌臜生意中起到的作用可一点都不小,尽管他是促成重要行动的大功臣,可他害了的人却不少,就算他要浪子回头,周若楠也更希望他先将该还的债给还了。
不过既然他已经离开,周若楠便也不再在意这件事情,横竖后续都没有人会再因他而受伤了,只希望他所谓的“良心发现“,是言符其实。
而将沽城整个地下生意场搅乱的这场行动,也让周若楠一忙就是小半年,等周若楠歇下来的时候,前阵子堵在心里的烦闷事又已经消散了不少。
唯一让周若楠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几个月以来温怀远对她的态度。
他近乎用生命去那汪洋之上救她,之后将她从船上带下来回到警署、甚至当时周若楠叫他去温煜明办公室的时候,他也都还非常正常,一如既往,周若楠向他道谢的时候,他甚至还能打趣她,表示这根本不算什么,然而从第二天起,温怀远对她似乎就极度冷淡。
三人或四人一同去往警署的时候,温怀远从不会再主动挑起什么话题,到了办公室后也只是沉默着,周若楠偶尔想像以前一样,让他去做些什么,但一个眼神已经不够了,当她望过去的时候,温怀远就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一般,总是低着头,除非她出声、将事情一字一句说清楚,而之后,温怀远也只会规规矩矩说一声好的,再无其他调笑。
且他自那时候开始,就平白多了许多“自己的事”,早上偶尔会缺席早餐,下班后也时常不在,休息日的时候也有许多日子在家里看不到他的身影。
他整个人的表现就仿佛他又做起了生意似的。
周若楠某次偶然和温煜明提起过这件事,然而温煜明也觉得有些好奇,并且表示他和温怀远当时的谈话,和周若楠并没有什么关系。
想了想,周若楠也只能想着,温怀远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有些自己的事情,也挺正常不是。
杨知晓后头也暗自去问过温怀远,温怀远却挑了挑眉毛,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分寸,杨知晓也只好作罢。
可他对温怀雪要正常许多。
温怀雪如今在温家待着,自己总觉得尴尬,然而不知道温煜明与她说了什么,最后她还是安下心来,接着进行她的复习。
温煜明都表了态,温家兄弟自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将温怀雪当做亲妹妹对待,唯一的不同,大抵是出自温怀雪自己,她会有意无意地避着些,也再没了什么太过亲密的举动。
至少在周若楠眼中是这样的。
可周若楠自认为自己的态度和往日没有任何变化,就连和温怀信以及温煜明的相处都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可为什么偏偏温怀远就与从前大不相同呢?
周若楠思来想去没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最开始周若楠想过,或许温怀远救她只是出于职责,其实在温怀远心里,霍云兮这个身份、这个名字一直是温怀远心中的一根刺,只是五年前,温煜明要他当做不知道,正常与周若楠相处,因此他这一演就演了五年多,直到周若楠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才终于撕破了伪装。
可这样一来,温怀远也太会演了。袁六挟持她时他表露的担心,周若楠看不出半点虚假;他们之前的默契,也绝不可能只是周若楠的错觉。
就为了他爹的一句话,他从十四岁演到如今快二十一,再在真相大白后迅速撇清干系,这可能吗?这概率也太小了……
何况若真是如她所想那般,温怀远会近乎舍了命到那汪洋之上来救她也根本无法解释,为了逢场作戏连命都不要了,那温怀远脑子是得多有问题。
可除了这一种可能性,周若楠再也找不到其他解释得通的理由了,加上警署事忙和温怀远的刻意回避,她一直没能抽得出时间好好和他谈谈,等到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却总觉得又找不到机会了。
而且也不知怎么的,周若楠心里也有些怕,尽管温怀信不介意她的身份和过往,可谁知道温怀远呢?他素来是敢爱敢恨的主。
某一日,当周若楠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却发现书桌上放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周若楠觉得有些奇怪,她打开文件袋,发现其中是许许多多调查资料。
有老旧的报纸,有问询记录,还有各种名单。
而越翻动下去,周若楠的呼吸就越发急促紧张,额头上也不住地开始冒出细小的汗珠。等到将资料全都翻过一遍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原本周若楠还疑惑过,这些东西到底是谁放过来的,毕竟自己回家换衣服的时候,桌上还没有这种东西,如果是外人送进来的,郑姨也一定会知会自己一声,能悄无声息地放过来,便只有温家人了。
然而当周若楠看到那些问询记录的时候,瞬间便认出来,那是温怀远的笔迹。
他根本也就没想瞒着。
可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如果这样在意她的身份和过去,又何必去查这些东西、何必全部交给她?
想了想,周若楠将资料放回到了书桌上,而后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向着楼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