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与她还都有姓,我的本名其实叫做安福,而非阿福,而她,名叫安瑶。”办公室中,周若楠和阿福最后都坐了下来,甚至沏上了茶,而在茶香氤氲当中,阿福最终还是有些沙哑地、将往事和盘托出,“我们的父母恩爱慈祥,家中和和睦睦,尽管家境普通,但日子过得也不算差。”
周若楠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
“我父亲名叫安德祥,他在马雄章手底下干活,那时候的马雄章还没有现在的地位和财富,不过算是一个发展还不错的老板。然而有一天,母亲去给父亲送饭,偶然碰见了马雄章和一个从外地来的大老板,原本不过是再普通平常的一天,可是却因此发生了变故,那个大老板看中了母亲,当天下午,马雄章就找到了父亲,让他……让出母亲。
“父亲和母亲如此恩爱,父亲怎么可能同意?谁知马雄章为讨好大老板,竟然威逼利诱,还拿出一根金条,说是要买了母亲,父亲强硬地就拒绝了,之后他应该是嗅到了不对劲,怕马雄章再找他的麻烦,干脆离开了马雄章。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谁知道马雄章后来竟然派人冲进了家。母亲见势不妙,将我和妹妹藏了起来,然而最后,家还是散了。父亲因为顽强抵抗,被活活打死,而母亲最后也被强行带走了。那时我只有十一岁,而阿瑶只有六岁。”
“六岁……”周若楠听到这,也不免愣住了。这么小的孩子,却眼睁睁地看着家里出了这样的变故,对于幼小的心灵而言,该是多大的打击。
“我当时怕那些人回来,还带着妹妹在那逼仄的柜子里又待了一天一夜,出来之后,我们就忙着为父亲收尸善后,等到我打算去探听母亲的消息时,得知她已经因为凌辱而自尽身亡,尸体也被马雄章随意处理了。我想去讨公道,换来的是一顿毒打,连马雄章的面都没有见上。
“于是从那天起,我们就决意要报仇雪恨,那时我和阿瑶跪在家中正厅,对着父母的灵牌发誓,不报此仇,不配为人。后来我怕马雄章还会找上安家的麻烦,就带着妹妹离开了家,在外也舍了姓氏,只说我们名叫‘阿福’和‘阿瑶’,每日我吃饭也好,找些零工做也好,都带着妹妹,生怕又弄丢了她。”
“那你是怎么到警署来的?”周若楠问道。
“我从马雄章那里讨不到公道,就只能想着报警,所以每日下工之后,我都会跪在近海区警署的门前,只求他们能尽快将马雄章绳之以法。但其实我那时候知道,温署长刚上任三年,就算他受理了案子,马雄章这样的地头蛇,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清理的。但我不服,我不想等……最后是温署长做主,收我进警署做了个打杂的,还出钱供阿瑶读书,我和阿瑶的日子才渐渐重新进入正轨。
“我们没有一日忘记仇恨,只可惜这一等就是许多年,而我也眼睁睁看着马雄章的生意越做越大,关系和后台越来越硬,以致于哪怕温署长的威信已立,依然难以动他。好在七年前,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机会?”周若楠一愣。七年前,恰好是她第一次进城的前一年,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其实署长一直都知道,马雄章背后的生意并不干净,所以在我进入警署之后不久、海乐门初起之时,署长就送了一名卧底进去,听说他查到了不少东西,那时候署长就已经知道,马雄章和大烟生意有关,但……七年前,那名卧底死了?”
“死了?!”周若楠一惊,“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被发现的,只知道他死了。”阿福说着,摇了摇头,“而那时候温署长本来已经准备有所动作,就缺他一份最关键的情报,然而他一死,一切计划都只能中断,加上我们无法判断之前的情报究竟有没有被马雄章做过手脚,可以说……这么多年的规划,在那一夜间前功尽弃。
“而我在那个时候提出,我愿意去接替他,将这一切重来一次。只可惜……我那时候还不够成熟,在获得温署长的同意之后,我太高兴了,因为得知自己离仇人又近了一步,那日我喝了许多酒,那晚上的记忆我已经并不清晰了,是后来署长告诉我,阿瑶告诉他,我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嘴里重复着一句话:终于能给爹娘报仇了。”
周若楠听到这里,突然猜测到了后续——阿瑶一定是觉得,这样的阿福,之后说不定很快就会步了那名卧底的后尘。
“所以阿瑶去找了温署长,告知了他这件事,并表示……她愿意去做那名卧底?”周若楠问。
“对。”阿福点了点头,“在我彻底睡过去之后,阿瑶连夜去了署长家的宅子,并告诉署长,她想接下这个活。当晚,她就去了海乐门,我不知道她换了什么名字,进去以后又叫什么,只知道她的代号是‘风信子’。
“为了防止卧底再次暴露,署长没有设定接头人,我们也基本不与她主动联系,大都是通过她留下的暗号获取情报所在的位置,而暗号就出自那本诗集。署长将负责去拿证物的任务交给了我,也正是因此,我才得以成为署长的副官,但最开始他不止一次强调过,我私下里不能和阿瑶有任何联系,就算偶遇,我也必须当做不认识她。所以……”
“所以我们为了文森特的死去调查海乐门的时候,你虽然见了她,但你们互相都装作不认识,甚至都没人察觉出任何不对劲来,把我都骗过去了。”周若楠苦笑了一下,“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阿福哥……”
“为了复仇,我们什么都愿意做。”阿福摇了摇头,“而这一次,阿瑶既然主动联系你,应该是因为她嗅到了情况不对劲,温署长不在,近海区警署之前又做了这么多动作,她或许有自己的考量,不过你放心,她一定不会害你的,相反,她或许是想利用马雄章的邀约合作做些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其实应该选择也接受马雄章的合作?”
阿福笑了笑:“署长交代过了,一旦阿瑶主动联系你,之后整件案子都交给你做决定,哪怕最后你要直接扳倒马雄章。”
***
周若楠站在办公室窗边,轻轻撩开帘子往下望了望。
和阿福谈过后,她就决定,回应邀请。马雄章的邀请函上没有地址,也没有时间,只有一串电话号码,为了避免显得过于急切,周若楠特意等了一天,直到第二日,才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人自称是一个咖啡馆,电话拨通后对方就询问,是否是要预约咖啡,周若楠回答了是之后,对方便立刻道咖啡做好后会直接送去,将在六点左右送到,并会确保咖啡不会洒出。
之后周若楠就进入了等待。
下午五点半之前,周若楠让杨知晓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乘坐着温家的车,和温家兄弟二人一起离开了警署,不一会儿周若楠就看到,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了一辆车,不近不远地跟了上去。
看来赖恒旭的人还真是一直跟着,并且持续盯梢。但想来他也并不可能花太多人力在盯梢自己上,就算他真有什么其他手段,看马雄章那边的意思,应该也会留有后手解决。
时间来到六点时,一辆车驶来,最后缓缓停在了警署门口。
这不是上次周若楠乘坐过的那辆,但直觉告诉周若楠,她的“咖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