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红蔷没有掀开车帘，只是往前面的镜子里与司机对视了一眼，随即便微笑着看向了周若楠：“周探长，你的目的地到了，希望你在斟酌考虑过后，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会好好考虑的。”周若楠并没有做出正面的回应，只给了个客气的答复，笑着点了点头。
打开车门下车后，周若楠抬头，挑了挑眉毛。不管红蔷究竟是在为谁做事，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果真是算计得更加周全，连她这一次是要回近海区警署都已经算到了——此刻在她面前的，正是警署的大门口。
身后的出租车并没有停留，很快便驶离了警署门口，而周若楠观察了一番四周，一切寻常，别说能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尾巴了，附近就连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
但周若楠知道，刚才车辆的行进路线非常正常，根本没有迂回行驶，这尾巴暂时不出现，不代表被彻底甩掉了。
想了想，周若楠便也没有再做停留，而是径直走入了警署。
上午请假，下午临下班就回来，消息可能都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呢。不过好在此时她已经没有了遮掩的必要——她应该已经没有必要做出暂离警署的假象了。
进了警署的小楼后，周若楠便直奔阿福的办公室。阿福还没有下班离开，周若楠进去的时候，他仍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处理文件。
这次见到周若楠进来，阿福眼中多了几分惊讶：“你动作这么快？”
“算是吧。”周若楠露了个笑容，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前。
“是谁？”
“赖恒旭。”
“赖恒旭……”阿福皱着眉头想了想，“是在海城区开卷烟厂的那位？”
“对。”周若楠点点头，“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找上了我。”
“还有一个？”
“我尚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据她所言，她代表的是马雄章。”说着，周若楠将纸袋中的那本旧书掏了出来，打开并拿出了其中的邀请函，“她说这是马雄章给我的邀请函，为了掩人耳目，将信函放在了这本书里。但我知道她说的话一定有些问题，她告诉我这本书是新买的，但仔细看看便知，这书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
说着，她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了手中书本的书页上。
邀请函被拿走之后，露出了被遮挡的那一首词，名叫《蝶恋花？风信花残吹柳絮》。然而看到那词的一瞬间，周若楠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风信花残吹柳絮，柳外池塘，乳燕时飞度。
漠漠轻云山约住。半村烟树鸠呼雨。
竹院深深深几许，深处人闲，谁识闲中趣。
弹彻瑶琴移玉柱。苍苔满地花阴午。
风信……风信子……？！
周若楠心中突然出现了这个可能性，但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难道真的会这么巧？上午她才刚刚从阿福那知道这个卧底，眼下她就主动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样的可能性未免也太小了。
可若不是她，那这首词出现得也同样太过巧合，红蔷的隐瞒和谎言便再也毫无意义。
就在周若楠为找到了海乐门卧底“风信子”的这个可能而暗中思量的时候，阿福却突然道：
“你说的代表马雄章来找你的人，是她……？”
说话的时候，他也正盯着周若楠手中的书看，似乎丝毫没有在意过刚被周若楠拿出的那邀请函。
“她……？”周若楠见状，皱了皱眉头，“你知道我见的是谁？”
阿福微微张了张口，良久之后，才别开了目光：“红蔷，对么？”
“她是风信子？”
阿福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点了点头。
此时周若楠的脑子瞬间陷入了混乱。她上午分明问过阿福关于“风信子”的情况，然而阿福却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对方，也从未主动联系过对方，但分明在不久前沈非一案中，跟着周若楠进入海乐门、问询过红蔷的人里，就有阿福。
办公室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意识到这一点的阿福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周若楠神色严肃，眉头微皱，他愣了愣，瞬间便明白过来，笑了笑：
“看来他们之间的纠葛和算计把你也弄得不得不谨慎了。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署长交代过我，在她主动找到你之前，不能让你贸然去找她，免得徒增危险，而避免这一切的方法，就是要我像这之前的六年一样，装作从未见过她，从未认识她——毕竟如果不是之前为了查案去到了一次海乐门，我本也确实不应该知道她在其中的身份是舞女红蔷。”
阿福的笑容里，还带着些许苦涩。
“署长究竟交代了你什么……？” 周若楠紧皱的眉头因阿福的笑容有一丝松动，但她不敢放松警惕，立刻便问道。
“他从周老代一案中就看出，你或许是被盯上了，且这些人之后大概率也不会善罢甘休，而他们既然将目标放在了你身上，就一定会想办法把署长支走，到时候他会将计就计，离开一段时间，同时也将他们可能用来拿捏你的把柄摆平。”
阿福也不介意周若楠的不信任，开口解释着：“不过你放心，关于这所谓的把柄，署长甚至都未曾向我透露过，他只告诉我，等他离开后，如果你来找我请假，我就顺水推舟，把那些证据也交给你，只要你接手了这些证据，并且接触到了幕后之人，我们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等待‘风信子’的主动联系。她这段时间没有行动，应该是因为你之前的贸然调查，但你的调查或许能恰好达到引蛇出洞的效果，这样的机会她不可能看不到，一旦真的有机会，她一定会主动找你，只要她主动联系，署长的多年布局就将有一个质的飞跃，而之后，在他回来之前，整个案子就全权由你做主。”
“所以……你和红蔷自小就认识？” 听了阿福的这番言辞，周若楠已经有些半信半疑，但为了万无一失，她选择了追问。
阿福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伸进了外套的内兜中，拿出了一张很小的照片，照片已经十分陈旧，边缘毛躁不齐，看上去像是从一张照片上撕下来了一部分，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扎着两股麻花辫，眼睛又大又水灵，脸上却没有笑容。
周若楠将照片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尽管照片上的姑娘脸上没有妆容，也没有精致打扮，更加年轻、更加青涩，但也能看出她确确实实就是周若楠今天见过的红蔷。
“何止从小就认识……”阿福脸上依然是方才那带着苦涩的笑容，“她……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