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确实是海乐门的车。车上虽然没有其他人，但周若楠认得出，这个司机仍然是上次的那一个。
司机没有主动和周若楠说话，周若楠便也没有开口，二人一路无话，来到了一个位于老城区的略有些清冷的小院。
司机并没有跟着周若楠进院的意思，周若楠便也没有管他，一个人进了这小院。
唯一的一间主屋半开着，院子里溢着一股茶香，周若楠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了一个女声：“请进。”
是红蔷的声音。
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木制的茶桌，木制的矮凳，马雄章坐在正中间，而方才出声的红蔷则正在沏茶。
“马老板。”周若楠笑了笑，微微颔首示意，“本以为会接着我到海乐门去，没想到马老板竟然挑了这么个地方。”
“海乐门虽然是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入口，但毕竟赖老板那头的人也清楚，所幸便不冒这个险了。怎么，周小姐对这里不满意吗？”
周若楠环顾了一圈屋子，空间不大，但装潢却很精致，各类摆件一应俱全，而且无一例外都十分上档次：
“怎么会呢，这里装潢雅致，布置考究，所处之处又十分安静，我倒是更喜欢这个地方。”
“寒舍能得周探长如此夸奖，红蔷不胜荣幸。”听到周若楠这样说，红蔷突然笑着答道，“也不枉我特意布置了一番。”
周若楠愣了一下，虽然她猜到，这里不可能是马雄章的住处，可她却没想到，这竟然就是红蔷本人的住所。
“周探长，请。”还不等周若楠回话，马雄章便伸了伸手，示意她在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下，而桌上，也已经放好了茶杯。
周若楠不再客气，过去便在那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周探长既然赴约，那想必我们便是达成了一个共识——无论这场会谈的结果如何，至少现在，我和周探长双方，都是有意向进行合作交易的，对吧？”待周若楠坐好，品了一口茶后，马雄章便不再等待，开口道。
“没错，我想可以这么说。”周若楠点了点头，“在知道马老板能为我带来什么、又需要我做些什么之前，我确实无法肯定我是否愿意同马老板做这笔生意，但我承认，我确实感到好奇，如果马老板能为我带来的好处比赖老板要实在，那我一定是会选择马老板你的。”
“好！周探长果然也是个实在人。”马雄章笑着道，“那马某也不再卖关子了，海乐门这一方其实需要周探长做得并不多，那便是按照我提供的烟馆名目去查，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周若楠挑了挑眉毛，“可若只是仅此而已，我又为什么要同马老板合作呢？海乐门在沽城的生意，相比比赖老板要广上许多，否则赖老板也不至于盯着你不放不是？若是按着马老板给的名单查，我这功劳是少了，风险反而多了不少——毕竟赖老板时时刻刻都盯着我，瞧起来，可不是很安全啊。”
“非也非也，马某怎可能让周探长你难堪呢？周探长不必拒绝赖老板，只不过同时也跟我合作即可。”马雄章摇了摇头，“我给周探长的名目，只不过比赖老板给你的少上那么一些罢了，其余的可确确实实都是我海乐门名下的烟馆。”
“马老板这是要……？”
“有舍才有得，我舍掉的不过是几个无关紧要的烟馆，而周探长查封烟馆给我造成的损失，我也自有办法从赖老板那里讨回来。”马雄章说着，抿了一口茶，“这样比起来，于周探长而言，若是不和马某合作，风险反而倒是更大些。至于功劳……和赖老板合作，周探长能捞到的，顶多也就是个美名，但跟马某合作……周探长直接变成周署长，也未必不可能啊。”
最开始周若楠听着还不觉得有什么，然而当听到最后的时候，饶是周若楠也觉得心下一惊。她很清楚，马雄章和赖恒旭有本质上的不同，周若楠根本不敢肯定，马雄章的手是否真的伸不到沽城更高处的地方。
而如今马雄章所展现的诚意其实已经非常充足了，就算他半点不为周若楠考虑，仅凭他对赖恒旭的小动作了如指掌这一点，周若楠其实就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更何况他身旁还有其实是“风信子”的红蔷。
这次周若楠没有思考太久，片刻之后，她便笑着点了点头：“既然马老板的话说得这样直接而爽快，又这样为我考虑，那我不做这生意，未免有些太不识抬举了，我答应与马老板合作。”
周若楠答得快，马雄章却并不惊讶。又或者说，他在知道周若楠答应邀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
他自然地招了招手，而后红蔷便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周若楠。
“这便是马某提供给周探长的名单了。”马雄章道，“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周探长查得别那么快，查得也别太彻底，好歹也给马某一些动作的时间。”
“那是自然。”周若楠笑着点了点头。
***
与马雄章会面的全程里，周若楠都没能得到和红蔷单独相处的时间，二人除了最开始，甚至都未曾交谈过。
但红蔷递给周若楠的那信封里，除了那份烟馆名单之外，还有一个字条。
字条上只有一个字：等。
周若楠看到那字条时便明白，红蔷这是在要她等一个时机。马雄章自以为利用周若楠对付赖恒旭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然而在周若楠和红蔷眼中，这实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要等到他们斗到两败俱伤，才能收网。
马雄章提供的东西确实都是他自己的产业，名单上的烟馆名目全部都能在赖恒旭所提供的那份文件上找到，许多也与红蔷早期查到的小烟馆对得上号。因此在这之后，周若楠就认认真真扮演起了赖恒旭合作对象的角色。
大概每过上几天，她就会安排人手，查封一个马雄章手下的地下烟馆。
而大约封上两三个的时候，周若楠就发现，赖恒旭的尾巴，跟她跟得似乎没有那么紧了，想来赖恒旭那头压力陡然大了起来，而他又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在他的紧盯下，周若楠还能和马雄章有什么牵扯，于是便放松了对周若楠的警惕。
而马雄章和赖恒旭的角逐，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周若楠也不主动去打探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如红蔷所说的那样，按部就班地查那些烟馆，静静等待着所谓的时机。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月过去。
某日一早，她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没有寄出的地址，只写了收信人是她。而据姚华说，这是他巡街的时候在车窗上发现的。
这明显不是马雄章的手笔。
而且一开始，周若楠对这样的送信方式感到有些排斥——想当年沈非就是用着这种方式，送来了提醒信和预告信。然而周若楠想了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方式，应该是最为高效而又避人耳目的，同时还能引起她的重视。
信的内容是用英文写成，很漂亮的英文手写体，然而并没有告知她有什么事情，只说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在礼拜六的晚上，前往海城区的那个饭店找到他。
看到那段话，周若楠总觉得，她知道对方是谁，也知道所谓的“那个”饭店究竟是什么地方。
左思右想，周若楠决定赴约。
礼拜六当日，她像之前一样，借助杨知晓营造出了自己已经离开警署、回到家中的假象，而后自己坐着另一辆车离开警署，直奔海城区。
她的目的地是卢克西斯大饭店，就是当时沈非最后行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