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岳竹所说,岳秋桂去海乐门做了舞女之后,拿回家的钱确实变多了,但雷芳却也并不是很高兴。
她觉得岳秋桂丢了她的脸面。
但颜面哪有钱财重要,雷芳并没有要求岳秋桂不再去海乐门,只是在她偶尔回家的时候,不给她什么好脸色看,再说一些并不中听的话罢了。
岳秋桂刚去到海乐门的那几年,拿回家的钱比较稳定,而且越来越多,岳平欠下的钱也慢慢还清了。但是大概从六七年前开始,岳秋桂拿回家的钱突然少了不少,这引起了雷芳的不满。
当时岳竹刚好要上初中,家里依然紧凑,但岳秋桂也没什么办法,她说自己年龄大了,比不过那些十几岁的妙龄少女。
雷芳想了想,便又觉得,岳秋桂要不考虑傍个大佬,把自己嫁出去算了,到时候找人家要点聘礼钱,而且她那个年纪,也确实该嫁人了。
彼时岳竹不觉得有什么,但后头再长大些,觉得事情并不太对劲。若是放在好几十年前,岳秋桂二十多的年纪,确实能算老大不小的了,可眼下早就是新时代了,二十多岁还未嫁人的姑娘也有许多,岳秋桂在海乐门做舞女,保养得也不错,怎么就算年老色衰了呢?
也就是在雷芳提了那件事之后,岳秋桂便鲜少回家了。但她会往家里寄钱,不知是为什么,寄回来的钱比她之前平时拿回家的又要多上一些。
岳竹偷偷写信去问过姐姐,然而岳秋桂只说,确实是听了娘的劝,傍上了个做生意的老男人,再过一阵子要不就嫁给他算了。
看着那信,岳竹心里不太舒服,他想出去做工补贴家用,却被雷芳拒绝了,雷芳要求他安心读书,以后去考大学,才能真的让家里飞黄腾达。
四年前,岳秋桂确实离开了海乐门,给那男人当了“小老婆”。
离开海乐门的时候,岳秋桂带了不少钱回来,她决绝地告诉雷芳,以后她和岳家再无瓜葛,给雷芳钱便是最后一次了。
那时雷芳破口大骂,说她没有良心,拿着笤帚把她打出了家门。
但钱财却是留下了。
而岳秋桂之后确实再没和家中往来过,岳竹给她去过信,也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但雷芳口中的那个穆小姐,就是这件事发生不久后出现的。
最开始那女人只说是喜欢雷芳的手艺,要定制些绣品,量很少,岳竹只当是雷芳走了运,没往心里去,但是过了个把月以后,那女人给的钱突然多了不少,说是雷芳的绣品被洋人看上了。
尤其是大概两年前,那女人给了雷芳一个很高的价格,买一幅绣品。虽说东西不小,绣起来是个大工程,但岳竹怎么瞧怎么觉得,他母亲的手艺,还不至于卖到那个价,都已经是接近奢侈品的程度了。
那次岳竹也去信问过岳秋桂,然而就跟之前一样,并没有得到回信。后来他还去过一趟赵家,但没人接待他,他打探不到岳秋桂的去向,只知道赵庆德已经死了。
过了那阵子后,所谓的穆小姐给价就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直到前阵子,听说又有一位什么贵人,要定东西。
价格依然是原来的十倍。
前两天雷芳刚把东西交出去,岳竹觉得奇怪,一查才发现,岳秋桂刚好前不久杀了人。
也正是因此,岳竹怀疑,岳秋桂一直在做的,其实是更可怕的勾当。
岳竹见过那位所谓的穆小姐,她长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右眼旁还有一颗很明显的泪痣,一颦一笑都很勾人,鼻子小巧,唇珠丰满,每次来的时候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每个动作都带了丝妩媚,她甚至还给岳竹抛过媚眼。
看那样子,岳竹总感觉她不像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家的姑娘。
而他愿意给周若楠讲这些,其实也是希望周若楠能帮帮他姐姐——他从不觉得岳秋桂是个为了男人丢了脑子的人,更不觉得他姐姐十恶不赦,小时候许多道理,还是岳秋桂教他的。
岳秋桂读完初中就没有再接着读书,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突然堕落,母亲也迅速变了性子,岳秋桂或许能和自己一样,也是有去念大学的机会的。
周若楠听完了故事的全貌,心中不免有些伤感,但她也确定了一件事——赫尔曼·泰勒的死,一定不止于情杀,岳秋桂的动机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说不定和海乐门本身也脱不开干系。
按着岳竹的说法看,很可能就连赵庆德的死都有猫腻。
也正是因此,和温怀远驱车回到温家后,周若楠第一时间就去往了温煜明的书房。
“所以……你今天是跑去岳秋桂家查案子去了?”书房中,温煜明听完她的描述,微微皱了皱眉头。
“是……”周若楠愣了愣,“但我没有以警署的名义去探访,我说我是在校做研究的大学生,岳竹虽然认出了我,但应该明白我为什么私下里查,大概率是不会声张的。”
温煜明听她说完,抬眼看了看她,而后又将目光集中在了原本放着报纸的桌面上:“你分析得确实没什么错,但是这件事,处理起来并不容易。”
“我知道,因为海城区联合警署已经结案了,岳秋桂家又在远海区,我们行动起来没有那么方便。”周若楠点点头,“但这案子背后,可能还有更多牵扯,甚至和海乐门有所关联,如果岳秋桂的背后真的是海乐门,查起来就名正言顺了不是吗?海乐门在近海区,警察例行查访,应该并没有什么问题。”
“海乐门……”温煜明重复了一遍,而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查的。不过这件事你暂时不用插手了,那地方鱼龙混杂,你去的话身份并不方便,安心等消息吧。”
周若楠听完点点头,又和温煜明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书房。
下楼回房时,她看到温怀远换了身衣服,倚着楼梯栏杆在等她。
她一路往走廊深处走,温怀远就跟在后头,等到快到门口时,温怀远俯身轻声问:“我爹没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