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一开始是不赞成她去的吗?”周若楠眨了眨眼睛,问道。
“哪个好人家会让闺女去做这种事情?!”雷芳有些生气,“她爹去碰那大烟,就已经坏了岳家一直以来的名声!再加个她,岳竹可怎么办?父女两一个样,害了自己不够,还要连累家里人!”
“所以后头您就……不再认她了吗?”周若楠挑了挑眉毛,开始确认岳秋桂所说的话是否为真。
“那没有。”雷芳听到这个问题,刚才的愤慨瞬间小了不少,“好歹是自己的亲骨肉嘛,怎么能说赶走就赶走呢?而且我养她这么大,她也还算有点心,挣的钱会拿回家里来,后头我看不下去了,就劝她从良,她倒好,跑去给人家当情妇!真是丢死人了!”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海乐门?”
“四五年前吧。”雷芳耸耸肩,“那时候可硬气了,说是就不和家里头往来了,让那大了她十来岁的老男人给了家里一笔钱,后头她还真就再没回过家。呸,也不知道是看不起谁呢,现在给人当小老婆又没名分,她还真以为自己飞黄腾达了不成?我稀得她那几个子儿吗?我在家做刺绣活儿,不也照样有洋大人看得上,最近更是接了大单子,等我再攒攒,指不定还能带着岳竹搬家呢。”
“洋大人?”周若楠觉得有些疑惑,但脸上还是带着笑,“伯母这么厉害呀?看来手艺一定很不错。”
雷芳一看大学生夸她,心花怒放,起身跑到一个编织盒子旁边,打开取了个绣活出来,递给周若楠瞧:“那可不呢,喏,就这个。都说我的绣工啊,是我们这最好的了,这不,一件儿能卖十几块大洋呢。”
周若楠瞧了瞧她递过来的物什,绣工看上去是还行,针脚算得上细腻,可要说一件能卖这么多钱,周若楠倒是有些不信的。
洋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好赖来,要周若楠说,以前秦婉娘做的东西,和这个也就半斤八两的水平。
“哎呀,确实好看。”周若楠面上不露什么表情,接着夸道,“是哪的洋大人呀,竟然这么识货?”
“哎哟,这我就不清楚了,最开始是一女的找上来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就说看我绣的东西好看嘛,给了我几个子儿让我绣些小玩意儿。”雷芳一边将那绣活收起,一边道,“后头做得多了,就说我那绣活被洋大人瞧上咯,还给定金呢,我也没问太多。”
“她叫什么您知道吗?”周若楠想了想,问道,“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叫什么我不知道,姓穆,我都喊她穆小姐。至于长什么样子……”雷芳说着说着,正想回忆,突然觉得不对劲,“不是,你不是来问秋桂的事情么?跟穆小姐有什么关系?你们到底……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哦……我就是一不注意,好奇起来,忍不住就多问问。”周若楠一看她有些警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而一旁的温怀远则是瞥了一眼雷芳,似乎是在表达,就算多问两句又如何?搞得雷芳有些发憷,也不敢再说什么。
“所以……岳秋桂她还在海乐门做舞女的时候,和您还有来往?”周若楠最后还是把话题引回了岳秋桂身上。
“对。不过我们见面不多,她偶尔回家吧。”雷芳点点头。
“那她在海乐门的时候都和什么人接触呀……?有没有什么相熟的客人,或者和同为舞女的姐妹们要好不?”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雷芳摇头,“不过她和什么人接触那还用问吗?肯定都不是什么好货色。那个有钱的老男人不就也是她搁那舞厅认识的?”
周若楠又问了几个问题,但雷芳展现出来的,确实是在岳秋桂成为舞女后,双方除了金钱关系便再无其他,至于那奇怪的、看上了雷芳绣工的“洋大人”,雷芳似乎也认为真得不能再真。
她是个把内心所想都写在脸上的女人,周若楠不认为还能再问出更多的什么,便辞别了雷芳。
然而出了岳家的门后,周若楠和温怀远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到了巷口一棵不大不小的树旁,站了一会儿,闲聊了一阵子。
没过多久,二人就看到岳家的门被打开,之前那个穿长衫的男人,也就是雷芳的儿子岳竹,探出了门来。
他左右看了看,瞧见周若楠和温怀远在树下,眼睛一亮,关上了门便冲着二人过来了。
“岳先生。”周若楠见他走到面前,点头打了招呼。
“您是近海区警署的周探长吧?”岳竹看着她,微微鞠了一躬,“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您,参与破获了之前的连环杀人案,真是年轻有为。”
周若楠愣了愣。她虽然想过,可能会有人把她认出来,但后来也没太在意,毕竟对她的表彰只占了一点点板块,而且远海区的这个区域里头订报看报的并不多。不过既然岳竹是个读书人,会知道她倒也正常。
“是的。”周若楠点点头,“抱歉,之前隐瞒了你母亲。”
“没事的。”岳竹摇了摇头,“你们来,是为了查我姐姐相关的什么事情对吗?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姐姐杀人,还另有隐情?”
周若楠和温怀远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她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反而向着岳竹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那我就直说了。”岳竹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是我觉得,姐姐杀人另有隐情。”
周若楠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
“不瞒您说,姐姐会去海乐门做舞女,其实……也有母亲的原因。”岳竹叹了一口气,“我当时还小,但好歹也有八九岁了,我记得有天姐姐回来,母亲埋怨她,说她每日拿回家的钱太少,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父亲欠的债、什么时候能把父亲葬下。之后我就听说,姐姐去做了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