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馨她其实挺好的……”程广悦有些犹豫地道,“虽然有时候说话不是那么好听,但和她熟悉起来之后,她就很关照我。后头大家都被安排去医院实习,楚文馨就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选择自己申请调换,她看到有家医院,在海城区的德租界,是德意志人开的,在那种医院肯定更有前途,只是申请的话要求掌握初级的德文。
“我当时很心动,可我不会德文。楚文馨就说,她可以教教我,她学过一点点。老实说,我其实一直都觉得,楚文馨嘴皮子利索,人也很聪明,她英文说得很好,好像还会些法文和俄文,干什么来当护士呢。但是我没好意思问她,我那时候……有点……有点嫉妒她,不少人都因为考试不合格要延迟卒业,但是楚文馨她……成绩很好。”
周若楠看着程广悦的表情,感觉程广悦并不喜欢回忆这一段经历,她似乎是对楚文馨有愧的。想了想,周若楠开口:“然后呢?你们一起进了达尔斯私人医院,认识了文森特?”
程广悦看了看周若楠,很快移开了目光,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我和她分在一处了,文森特是麻醉师,我们都在他手底下干活。他最开始……是和楚文馨好上了。他长得好看,又是洋人,说话甜言蜜语不断,我们才刚进医院一周,他俩就……有时候还在工作呢,就会互相调、调情……”
“呃……”周若楠自己听着都觉得有一丝丝尴尬起来,她清了清嗓子,“讲讲医疗事故吧。”
听到“事故”一词,程广悦似乎更低落了。她沉默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口:“我那时候没想清楚,反而越发嫉妒楚文馨了——都是一起进医院的,怎么这么快她就能和麻醉师有了那层关系……所以我有时候,也会向着文森特示好。”
周若楠挑了挑眉毛,虽然讲的依然是三人的关系,但她并没有打断她。
“其实当时医院的人都知道,文森特是个花花公子,跟他好的也大都是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并且不在意的人。”说到这句话,程广悦才终于抬起头来,“我当时太糊涂了,出于嫉妒,跑去主动勾搭他,他倒也不避讳,和我也熟络了起来。有天晚上,他带我出去喝酒,我记得第二天是有手术的,那个女患者好像是因为工作关系伤到了腰,腰上的手术,算是不小的手术了。结果我问他的时候,他说,手术在下午,没什么关系,我心说他可是特聘的麻醉师,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就也没再管。
“那晚上我和他……有点过。第二天我根本起不来,中午醒了也头疼得厉害,我就请了假,我想着反正楚文馨在,手术少个我应该也没什么。我还问了医院文森特有没有去上班,医院那边说文森特在,后头我没敢多问,也没敢提醒医院文森特宿醉,匆匆就把电话挂了。
“就是那场手术出了意外。后来我才知道,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文森特也是刚到,下午一到就要立刻开始手术,他匆匆开了麻醉单,直接交过去了。但是……他把单子开错了,麻药的剂量,比应有的要大。”
“最后造成了什么后果呢?”周若楠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询问。
“患者苏醒的时间比正常要长。”程广悦咬着嘴唇道,“还有就是……留下了轻微的后遗症,她的皮肤肢体感觉产生了一些障碍。其实真的很轻微,她做的是腰部的手术,本来只要推脱一下,说是手术造成的后遗症问题也不大,但问题就在于……那个女患者自己是个外科医生。”
“外科医生?”周若楠一愣。
“是的,她有很丰富的理论知识,好像也有一定的临床经验。”程广悦点点头,“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我不是负责跟进日常用药护理的,但手术前我听同事们说过,说她就是个厂里的女工,就是因为在厂里久坐劳累,后来又摔了一跤,腰才出问题不得不手术的。哪知道她发现自己苏醒时间过长、又出现了后遗症之后,就一口咬定,是医院给的麻药剂量过量了。
“最开始,医院就是告诉她,那是手术造成的后遗症,还说她那几天情绪不稳定,思虑过度,身体欠佳,才导致苏醒时间过长。但她搬出了一大套理论,明确地说,她自己有临床经验,知道这手术能造成哪方面的后遗症。最后医院方面没有办法,就开始查,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手术时间长嘛,她又苏醒得晚,发现出问题并且开始闹的时候已经是术后第二天了,我也已经去了医院。那个时候文森特已经托人把麻醉单拿了出来,发现是自己算错了剂量,他很慌乱,问我怎么办……我、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说……他可以、可以悄悄把剂量添几笔,改、改成正常剂量,然后说拿药的人拿错了。文森特立马就照办了,查到他头上的时候,医院比对了单子,发现……发现单子没问题,但实际用量多了不少……最后楚文馨就成了背上了黑锅的那一个……”
“楚文馨她没有辩驳吗?”周若楠对这个故事的全貌并没有感到太意外,但她知道,楚文馨应该是个聪明人,怎么想也应该不会接下这口锅才对,“按照这个情况看,她应该能猜到是文森特偷偷改了单子吧?”
“没用的……”程广悦摇了摇头,“文森特在达尔斯私人医院背景还是很硬的,他是托了人才能把麻醉单拿出来,改完也是托人悄悄放回去,楚文馨只是个实习的小护士,就算她记得自己没拿错,也没法拿单子出来证实,自然也就没法说单子是被改动过的了。”
“之后她就被开除了?”周若楠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程广悦点了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去劝了劝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