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雄章口中的两个女人很快就被带过来了,周若楠只一看,就知道她们谁是谁。那个穿了一身红色礼服,带着黑色面纱,头上还有几朵蔷薇花的,自然是“红蔷”;至于那个穿着蓝紫色礼服,还披了一件薄薄丝绸披肩,上头有着淡淡纹路的,肯定就是“萤蝶”。
两个女人进来后,马雄章就站了起来,给了个眼神过去,而后看向了周若楠几人:“几位就在这问可以吗?还是说要换个地方?”
“不用,在这就好。多谢您了。”周若楠也起身点了点头。
马雄章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出了隔间,但周若楠知道,他看向那两个舞女的眼神已经很明显了,意思就是要她们不要说些不该说的。
至于一直站在门边的两个服务生,既然能清晰地听见马雄章的拍手声,大概率也能听得见隔间里都说了些什么。
看来就如温怀远所言,这里并不是什么容易混的地方。好在马雄章看到文森特的照片时也没什么反应,而文森特的背景周若楠自认为调查得还算有些眉目,对于马雄章而言,他大概率也就是个常客罢了。
文森特的照片还留在桌子上,两个舞女坐下后,周若楠开口道:“我们是近海区警署的探员,来到这里是想找你们问问这个人的相关情况。他前天晚上在海城区英租界的鲁明公馆遇害,听闻他近两年来是海乐门的常客,你们应该和他相熟,对吧?”
说着,周若楠还用手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照片。
两个女人拿起照片一瞧,微微有些惊讶,对视了一眼,放了下来。
“原来是文森啊。没错,我们算是和他接触比较多的。”名叫红蔷的舞女点了点头,“前天晚上他刚来过,就是我招待的他,他十点多才走的,怎么,之后就……遇害了?”
“是的。”周若楠面容平静,语气也没什么波澜,“能不能和我们详细说说他当晚来这的情况?比如他做了什么?有没有情绪不对的地方?”
听到这么多问题,红蔷轻轻笑了笑,语气平淡地开口:“来这还能做什么呢?自然就是喝酒和跳舞,文森前天晚上是八点多来的,点了酒和几个小菜,我陪他喝上几杯、陪他聊聊天什么的,他喝得高兴了就拉着我去跳跳舞,那天就和之前他来的时候一样,我没看出他有什么情绪不对的地方。”
“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一个人来的。”红蔷点头肯定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八点以前在哪?”
“这我不知道。”红蔷摇摇头,“客人哪会和我们说这些。”
“那……他前天都和你聊了些什么?”
“男人和女人,又是在这种地方,能聊什么呀?当然尽是些废话。”在一边坐着的萤蝶突然噗嗤一笑,朝着周若楠露了个略带讥讽的笑容,“探长没有和男人交往过吗?”
周若楠皱了皱眉头,只瞥了那萤蝶一眼,而后继续盯着红蔷,没有说话。
红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中还带了几丝歉意:“探长年轻,可能不太清楚,来我们这的人,就算说是坐着和我们聊天,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有营养的内容,无非就是什么‘你真好看’之类的话。”
“一边说着嘛,一边还顺便找机会揩揩油。”萤蝶在旁边补充。
“他第一次来海乐门是什么时候,你们还记得吗?”周若楠想了想,问道。
“大概是两年前吧,我和萤蝶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他。当时他是和一堆朋友一起来的,都是洋人。”红蔷回答。
“一堆朋友?都是什么人?”听到这,周若楠皱了皱眉,文森特的同事都表示自己没来过海乐门,那么带着文森特来海乐门的这些人又是谁?
“那我们就不清楚了。”红蔷摇摇头,“就算是多位客人一起过来,要我们作陪,我们也就是唱唱歌、跳跳舞、倒倒酒什么的,客人的私事我们并不爱听,原则上也不能听。虽然有时候是能听到些只言片语,但是文森吧,是个洋人,他和那帮子洋人朋友说的话,我们是听不懂的,所以我们自然也琢磨不明白他们是什么身份,互相又都是什么关系。”
“他和一群洋人一起来的时候,我们还能捞到多点好处呢,就因为这,我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豪气的呢,还想着套套近乎,结果他后头经常没事儿就跑来玩,有多少家底儿都给摸清了,愿意陪的也就只剩我俩了。”萤蝶补充道,一边还翻了个白眼。
“有多少家底儿都给摸清了……?”周若楠联想到布莱恩的猜测,说他应该不缺钱,只是钱可能都花给了女人,有些诧异,“他不给你们花钱?”
“花是肯定花的。”萤蝶轻蔑地笑了笑,“但他也算不上个阔绰的主儿,否则也轮不到我们去陪咯。”
“那你们私底下和他出去过么?”
红蔷点了点头,萤蝶则是瞥了瞥嘴:“是有那么几次吧,要是哪天过来的时候,他出手阔绰些,或者送的礼物合心意,那再怎样也得给面子。不过这种时候也不多就是了。”
“你们私底下出去,总不可能还说洋文吧?”周若楠挑了挑眉毛。
红蔷听完,微微笑着道:“就像萤蝶说的,他不是个阔绰的主,给不了几个子儿,就算跟他出去一回,他也尽想着怎么哄着你,骗你跟他出去第二次,所以我听到最多的,也就是他吹嘘自己,说什么自己是的德意志高等学府出来的人,同学是英吉利某某伯爵的亲戚,要不是看在伯爵的面子上,他才不会到沽城来,但这类话啊骗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姑娘可以,我们这的姑娘都不大信的。”
“何止是不信啊。有一次他半醉着,还说要拉我去外头什么面馆吃面呢!请海乐门的姑娘去巷子里的吃面条,真亏这洋鬼子想得出来。”萤蝶听完接了话,噗嗤一声笑了,“那面条再好吃,我自己去吃不成?还用得着跟着他去,真是笑话。”
“那你们知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别的女伴?”
“谁会把这儿的姑娘和外头的一起约呀?”萤蝶笑意更盛,丝毫没有收敛,“他只会在带着我们去他家的时候,一遍一遍说那公馆就是那什么伯爵的产业,只可惜伯爵三年前回英吉利去了之类的云云。成天把伯爵挂在嘴上,我倒希望他能给我引荐引荐那伯爵呢,结果伯爵也没个影子,他自己还小气得不成样子!”
“他小气,你们还愿意陪?”周若楠蹙了蹙眉,随口问道。
“嗐,年龄大了,再过几年都不知道去哪呆着了,能捞一点儿是一点儿。”萤蝶突然收了笑,耸了耸肩。
“除了跟着他去他家,你们没去过别的地方、没做过什么别的事了?”
“还能去哪?还能聊什么?”萤蝶回答道,“他那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揩油怎么白嫖。”
“诶,也不是。”红蔷突然笑着道。
周若楠一愣,眨眨眼睛,示意她接着说。
“他还可以……教我们洋文。”红蔷也差点没收住笑意。
“哦,对,是了,教我们洋文!”萤蝶翻了个白眼,“把人当傻子一样,还装模作样地问,‘知不知道这个怎么说?’要不是为着也好伺候伺候别的洋客人,谁会想跟着他学那个。”
周若楠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里的姑娘,自我定位就和温怀远说得一模一样,不觉得自己清高,甚至就把自己当做是卖色的罢了。如果真如她们所言,文森特出手也不算阔绰,那在海乐门陪他的人就不可能知道些什么重要的信息了。
这样想着,周若楠正准备开口结束话题,却听见那红蔷想起什么似的:“啊,不过我记得,有次他喝醉了,我在那逗他和他玩儿,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
“什么?”
“他喝醉了汉文说得有些磕巴,但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好几年前,他在另外一家医院干活的时候,同时勾搭了两个沽西卫校去医院实习的小护士。有一天他喝了酒,和其中一个小护士玩了一晚上,但是第二天他有手术,好巧不巧,那场手术就出了事故,他和其中一个小护士就合计着把责任全推另一个小姑娘头上了,那小姑娘因此被开除了,他倒是舒服,过了一年那家医院倒闭了,他也照样能去另一家医院做高级麻醉师,现在还是潇洒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