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周若楠跟着温怀信走出了温宅，院子中的欢笑声都没有再次响起，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周若楠才听见温怀远似乎是喊了一声“看招”，而后那边才又有了动静。
好歹没有因为自己，坏了人家一家人的兴致。周若楠撇撇嘴，心中便也不再去想这件事。
“抱歉啊，周姑娘。”倒是一旁的温怀信走着走着，突然开口道，“怀远和怀雪……实在是不懂事，这阵子你受委屈了。”
周若楠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笑着开口：“在这地方怎么能算委屈呢？这要能是委屈，那我住进来之前的十三年，都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了。温大哥你还记得我刚来的那天吗？你陪着我去奶站收拾了东西。”
温怀信听完，点了点头，等她接着说。
“我可瞧出来了，奶站老板本是气势汹汹地想要教训我呢，可是等你亮明身份以后，立马变了副毕恭毕敬的嘴脸。要是没有你去帮忙打点，我别说是拿回前几天的工钱了，怕是临走前还要被打骂一顿呢。那才叫委屈。”
“苦了你了……”温怀信听着，似乎是觉得有些心痛，低下了声音，长叹了一口气。
“你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多亏了温家和杨副市长的福，我才能住到这样好的地方来，还马上就能上学了。”周若楠一看他还更消沉了，连忙提了提语调，“至于温怀远和温怀雪，你也不用太担忧。你别看温怀远平日不搭理我，实际上还是偷偷关照我的，经常在怀雪睡下后给我拿些点心或者牛奶。入学考试的考卷送来那天，他还悄悄看过呢，还给我说，竟然这么简单，本来还想帮着我答答英文呢，结果根本不用考。”
“他竟然还想帮你答考卷？”温怀信先是皱了皱眉头，大有一副这小子竟然还敢干这种坏了规矩的事情，回去还得好好教训教训的意思，然而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罢了，反正也没做什么。这么看他还算比之前懂事些……”
“我来的头一天他就给我解释过了。”周若楠依然笑着，“说怀雪是被宠大的，难免有点小脾气，小姑娘赌气而已，对我来说肯定算不上委屈。”
温怀信听完，叹了口气：“我是大哥，父亲对我是要严格些，但是对于他们，确实是有些惯着的，大概是想补上那份缺失的母爱吧……只可惜父亲实在忙碌，纵然能给他们丰厚的物质条件，可陪伴却还是给不了的。”
“原来温夫人她……”
“母亲很早之前就过世了，怀远和怀雪甚至都没有见过母亲的样子，就连我，记忆中母亲的模样也已经很模糊了。”
周若楠一愣，难怪，住进温家这么久，她从来没见过温夫人，虽然她也猜到了个大概，却没想到夫人会故去得这样早。想起温煜明多年前还曾为夫人在卓巧记专门定制过一个摆件，想来应该也是对夫人一片真心的，只可惜……
想到这，周若楠也叹了口气：“抱歉，还让你提起这样的往事……”
温怀信一听，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周若楠的脑袋：“相比之下，你实在是……太懂事了。”
对于温怀信的夸奖，周若楠没有再做什么回应。十三年来，有周老代那么个养父，不懂事当然是不行的。倒不如说，寻常人家的孩子，比起温家那两位，大概都要懂事得多。更何况周若楠如今是受人恩惠，哪有冲着人家耍脾气的道理。
想了想，周若楠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温怀信没有回答，只是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走到路口的时候，温怀信带着周若楠上了一辆黄包车，报了一条街的名字，而后黄包车便一摇一晃地向着目的地缓缓驶去。
下了车，周若楠抬眼一看，果然，不远处正是梨华戏院，是顾倾城案时自己曾和温煜明等人到过的地方，也是自己最后被颜栖梧绑架的地方。
纵然已经猜测了七七八八，但既然温怀信不说，周若楠便也不问，只是和温怀信一起，沿街向着前方走去。
两人路过了煎饼铺，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家西饼铺子跟前。
温怀信转过头来看着周若楠：“还记得吗？之前我本来可是要请你吃面包的，只可惜我考虑不周，让你被颜栖梧……不过当时我说得可不假，这家店的西点，比我家的还要好吃。当时没能来买，我今天补上，可以吗？”
看着一脸真诚地望着自己的温怀信，周若楠心里猛然生出了一丝暖意。从第一次进沽城开始，自己就蒙受了温怀信不少照顾，他先是带着人到顾宅去找自己，后头又帮着自己及时抓住了周老代，眼下他可以说是整个温家待她最温柔亲近的人，几个月前的一件小事，他竟然还放在心上。
而他今天特意带着自己过来，周若楠便是再没眼力见儿，也不可能拒绝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温怀信进了铺子。
在铺子门口的时候，周若楠就已经能闻到香气，进了店，面包和蛋糕的香味更是浓郁得叫周若楠甚至感觉有些陶醉。
虽然到温家之后，原本对她来说十分奢侈的西点就成了家常便饭，三天两头便会出现在餐桌上，可进了这家店，周若楠还是忍不住觉得新奇。
就如温怀信之前曾说过那样，这家店里的西点，种类繁多，花样百出，让周若楠看花了眼。
温怀信也一点不小气，看周若楠对什么感兴趣，就都要上两个，等从西点铺子出来的时候，两人怀里都抱着一个大袋子。
“今日还有空，要不要去瞧瞧别的？虽说你来沽城也有几个月了，但很多东西都还没尝试过吧？”温怀信道，“比如听戏？看电影？又或者……看马赛？虽然下了雪，但马赛的场地应该是会及时处理的，今天礼拜日，再大的雪也不会耽误了马场老板赚钱。”
“不用了。”周若楠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回家吧！来日方长！”
这话出自真心，发自肺腑。
电影，戏曲，马赛，都是她当年第一次进沽城时觉得新奇的东西，可如今她抱着这一大袋子面包，心里已经装不下别的什么了。
她想要回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这香软的面包放在秦婉娘的灵牌前，告诉她的娘亲，那原本充满变数的遥远未来之路上，如今好像出现了一盏明灯。不论怎样，她都一定会将这条路好好走下去，定不会辜负所有真心待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