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含章抢过羽林卫手里的横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目光炯炯看着谷怀恩。
谷怀恩看着陆含章举刀威胁自己的样子,心头一阵剧痛,悲戚地哀怨道:“师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残忍。你为了他,就忍心如此践踏我对你的真心吗?”
陆含章心头一颤,眼底泛起一阵萧瑟与悲凉,握着横刀的手也软了下来。
她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再次抬眼肃然地望着谷怀恩:顾师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的。你分明就是一个良善之人。
“如果可以,谁不愿做一个良善的人呢。”谷怀恩满目哀伤。
“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真的只是杀了皇帝,攻陷大钺吗?到时候,两国交战,那些和朔方军一样的兵士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死伤遍野,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到那个时候,谷家全族和朔方军忠魂若地下有知会原谅你吗?”
陆含章的话像一把锐利的剑,一记又一记地刺在谷怀恩的心上,让他痛不欲生。
“你住嘴!”宋紫瑛哭喊着,力不能持跌坐在地上,“是大钺国对不起朔方军,我们为什么还要替大钺子民操心。”
陆含章怜惜地望了一眼泪眼朦胧的紫瑛,她感到心头一阵发酸,但又不得不强打精神继续说道:“你与紫瑛姑娘因被奸人所害,小小年纪失去双亲,孤苦经历让人扼腕。可是,你现在若冲动行事,只会让更多大钺和西戎的孩子和你们一样,也面临同样幼年失怙的惨剧。你是想让他们也像你一样吗?怀着仇恨艰难长大,一心只想杀人报仇,将恶意传递下去,永无休止吗?”
谷怀恩握着匕首的右手攥得越来越紧,为了克制自己的激动,他胸口剧烈起伏,身体微微颤抖。
“不报仇要怎么办!难道让我就这么算了吗?你也知道因你母亲的死,去仇恨那些借着鬼神之说,招摇撞骗的人,为何我不可以……”
“你当然可以!做错事的人,一定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冯元资,可恨,该恨,皇帝,可恨,该恨,可是你如果单单杀了他们,就解恨了吗?这样只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遭难,难道你不明白吗?”
陆含章说的谷怀恩怎么会不明白你呢,他今夜一直在和他们犹豫周旋,就是心中还存着会牵涉无辜的迟疑。
“那我要怎么办?!不杀死狗皇帝,我如何去面对谷家和朔方军的几万条忠魂,如何去面对我那在西戎忍辱负重了半生的姐姐。这些年,她比我苦上千倍百倍啊……”谷怀恩无望地呐喊着。
“少主,切莫被她的巧言令色迷惑了呀。太后还在等着我们回报好消息呢。”康娘子上前说道。
“康娘子莫急,我有个提议,你们不妨听一听。第一,师兄和紫瑛姑娘,想要为谷家和朔方军平反,想要向世人揭示皇帝和冯元资的虚伪嘴脸,现在皇帝就在你手中,你让他写下罪己诏,昭告天下,为朔方军和谷家冤魂正名。”
痛哭中的紫瑛抹了一把脸,拿起弯刀想要指向皇帝的胸口,再次被温承蕴控制住,她狰狞地怒吼道::“狗皇帝,你可答应!”
“朕……朕……”极其爱惜名声的皇帝,怎么也说不出“答应”二字来。
“皇上!你若不答应,他们真的会杀了你的。”程逸舟在对岸遥遥喊道。
“朕答应,朕答应。”皇帝眼眶瞬间瞪圆了,立刻改口道。
“现在就写!”宋紫瑛步步紧逼。
陆含章迅速拿出身上的随行纸笔,想要越过石桥走过去,温承蕴看着她慢慢靠近危险之地,心不由得抽动了一下,但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
叶剑心上前一把拉住陆含章:“你不会功夫,还是我送过去吧。”
陆含章朝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想帮一帮顾师兄。”
石桥之下,深不见底的暗河哗啦啦地向前奔涌,仿佛能将任何掉入其中的生物吞没。
石桥两端,两批人马仿佛静止了一般,安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撰写罪己诏的皇帝身上。
写完最后一笔,皇帝颤颤巍巍地将诏书递给身旁的陆含章,陆含章仔细检查之后,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因惊吓而瑟缩的皇帝,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眼中任然留有一丝狡黠。
陆含章站起身来,从谷怀恩手里讨过那把匕首,拿起皇帝的手,迅速在他的拇指之上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渗出的瞬间,按在了诏书的末尾。
被割痛了的皇帝刚要咒骂被谷怀恩的怒视制止了。
陆含章恭敬地将诏书和匕首还给谷怀恩,对方眼底今晚第一次变得温柔起来。
“我接着说第二个条件。不论是大钺还是西戎,你还是乐城郡主,所要的无非是让大钺和西戎百姓都能过上平安富足的生活。大钺虽因气候怡人,良田遍野而较西戎富足,但却因为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政治腐败,加上边境连年战事而民生艰难;西戎幸得乐城郡主治理,空前大团结,却因为气候环境恶劣,而不得不发起战争抢夺资源。大钺当今太子贤德有为,何不让皇帝再写一封诏书,让为于太子,并且修书开放大钺和西戎边境,鼓励通商,以互利互惠的方式,交换资源,而不是用战事,让两国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陆含章的一席话,无疑说动了西戎一方,就连康娘子的面色也有了松动。但让皇帝退位的言辞一出,石桥另一边的羽林卫和神鹰卫都吓得屏住了呼吸,静待皇帝的反应。
叶剑心面露欣赏的喜色,而程逸舟则惊叹不已,忍不住偷偷为她鼓起掌来,他自言自语道:“陆姑娘,不简单啊。”
温承蕴直愣愣地盯着陆含章,他自小在强调礼法规矩的温府长大,尽管知道当今圣上绝非明君,也只知道鞠躬精粹,尽力去辅佐,从未想过“他不合适,就让出位子来”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陆含章的提议也许才是对大钺子民来说最好的选择。
“你们……你们不要太过分了。”皇帝翻着眼皮,想要看清楚陆含章的脸。
“皇上,按我刚刚说的做,你还能留住性命做你的太上皇,如若不然,可能你的性命就要留在这潜龙庙的地底下了。”陆含章冷语道。
“温承蕴!这一切是不是太子的安排!太子勾结西戎,要逼我退位!”皇帝恶声道。
此刻,就连温承蕴的脸上也不免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皇上,太子一向仁孝谦谨如何会勾结敌国,陆姑娘的提议也只是为了劝他们保住您的命啊!请不要再错怪忠良,寒了大家的心。”
陆含章又取了一张纸,摊在皇帝面前。
皇帝举着笔的手,抖动着无法下笔。
“康娘子,你抓着他。”
谷怀恩,将皇帝交给康娘子后,走到皇帝面前,伸出一只脚。
“给你两个选择,一,我把这张纸和这块墨踢下暗河,你也就不用写退位诏书了;二,我把你踢下暗河,西戎军队立刻会举兵向神都而来,到时候,不要说太子,你所有的儿子,谁都别想当什么皇帝,大钺的龙位上坐的将是我父亲的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