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人,你最好不要再上前了,不然我就立刻把他推下去。”
宋紫瑛看都不看一眼悄悄向前移动了几步的温承蕴,威胁道。
温承蕴停住脚步,伸手示意自己不动了。
“你说啊!”宋紫瑛掐着皇帝的脖子,用力向高耸陡峭的河沿之下按下去。
“我说,我说,你想让朕说什么啊?”皇帝哭嚎道。
“当年西戎汗国药罗葛部落壮大,牟里可汗成为西戎汗国大可汗,背约进犯大钺边境。他亲率十万劲骑进逼关西,大钺朝野震动。当年,你派我父亲前去与牟里可汗接洽。你可还记得?”谷怀恩沉痛道。
“朕记得,朕记得。”
“我父亲深知自己作为牟里的老丈人,交结胡人的利害,不敢前往。但济慈大师以大钺苍生之名,劝诫他,你又特赐免死铁券,并下手诏促行。父亲深明大义,亲赴虎穴,游说可汗,方得收兵,立下了挽狂澜于既倒的砥柱之功,更赢得了万民的敬仰,可谁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却因为此事忌惮与他,与冯元资联手策划了谋反之案嫁祸于他。”
谷怀恩怒吼道,从宋紫瑛手里抢过皇帝的衣领,作势要将他推下暗河。
“不关朕的事啊,是冯元资,朕是受了他的蛊惑啊!”
皇帝的重心已经不稳,要不是被谷怀恩拽着早就坠下河去了。
温承蕴被刚刚听到的内容惊呆在原地,他不敢相信刚刚谷怀恩所说的话,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脸血污、泪水横流的皇帝。
“冯元资和朕说,谷祁年他掌管着朔方军政,又是西戎大可汗的老丈人,西戎忌惮他而不忌惮朕这个皇帝,若他有了反心,则大钺社稷不保。
他又说谷祁年刚刚平息了一场大战,举国都认为他深明大义,是大英雄。此刻只需顺水推舟,假意派他调军出征,实则污蔑他假造虎符,和西戎通敌谋反,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还能除掉一个隐患。都是冯元资的主意啊,朕也不知道,真正和西戎勾结的是他啊。”
皇帝双手往上伸,胡乱的攀找着,死死地抓住谷怀恩的衣角不放:“要怪,你也要怪和冯元资勾结的牟里啊,怪那个西戎人。”
谷怀恩冷冷一笑,目露寒光:“你应该知道他早就死了,你以为他是死在谁的手里?谁也别想害我们谷家儿女。”
“这就是你们要拼死保护的大钺皇帝!你觉得值得吗?”谷怀恩满眼通红地看着站在石桥之上,神情怔忪的温承蕴发问。
温承蕴低头不语,片晌,他抬头望着谷怀恩:“我有一事不明,济慈大师……就因为他曾经劝诫你父亲前去和谈,你就要将他杀死复仇吗?”
谷怀恩嘴角一撇,不屑道:“济慈?他也配叫大师?枉我父亲将他视为挚友良师,对他全然信任毫无防备,他作为一个方外之人,却替这个狗皇帝将那假虎符和假诏书递给他,让他不假思素地就带去调兵。”
“不对!”温承蕴眉头紧锁,下意识反驳道。
“如何不对!我谷家下人死里逃生,一路北逃将我送往西戎,他可是什么都看到了。”
“济慧住持说济慈大师是将一个匣子给过谷将军,但匣子里装的是御赐的佛经啊。”温承蕴看着皇帝,一个让他深感厌恶的想法升上心头,“你父亲死后,济慈大师是唯一一个替他烧纸祈福的故人,每年他的忌日,他都会将谷将军所赠佛珠取出来诵经,可见,在他心里,一直是挂念你父亲的啊。”
谷怀恩也听出了温承蕴话中的意思,他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几个字:“狗皇帝……你……怎么……解释!”
皇帝不住颤抖:“这个也是冯元资出的主意啊。他说假借让济慈转交给谷祁年一卷佛经为由,将假虎符和诏书放进去,谷祁年势必不会起疑。”
谷怀恩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呆滞地望着眼前宽阔而黑暗的暗河,想起自己去杀济慈的那个晚上。
济慈从容淡定地和他说:“是你吗?你还活着真好啊。”
面对谷怀恩,济慈没有解释一句话,也许是他没有给济慈大师任何解释的机会,毒针刺入他体内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一丝挣扎,仿佛等了这一刻许久许久了。
如今看来,竟然是自己错怪了他,错杀了他,错杀了大钺国唯一真心对他父亲的人。
谷怀恩感觉一阵锥心的疼痛,抓着皇帝的手也不由地松脱了。
皇帝乘机连滚带爬朝石桥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温卿,救朕!”
温承蕴赶紧上前,一个侧身给皇帝让出空间,自己则飞身挡在跑过来的宋紫瑛身前,和她打斗起来。
常安立刻跑上石桥伸手想要接住皇帝,谁知却被赶上来的谷怀恩飞身一脚,踢在右肩,直接被原地踢转了个方向,往后倒去。
眼看常安就要从石桥上掉入底下幽深湍急的暗河,间不容发之际,叶剑心不知道从哪里赶到了,一个飞身伸出自己的长枪大喊一声:“常安,抓住枪!”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常安的脑袋即将从岸上人们的视线里消失的一刻,他一伸手,抓住了叶剑心的流萤长枪。
另一边,皇帝再一次被谷怀恩挟持住了。
程逸舟和明翼带了一队神鹰卫和羽林卫追到了高崖边,与对岸的西戎武士隔着石桥两两对峙,一如边境的大钺和西戎军队。
温承蕴此刻也已经夺过了宋紫瑛的弯刀,将她控制住:“谷怀恩,不要伤害皇上,不然……”
他用眼神示意宋紫瑛在自己手上,让谷怀恩不要轻举妄动。
“少主!不要管我,杀了狗皇帝。”宋紫瑛咬牙切齿地说。
“你真的下得去手吗?!”谷怀恩定定地看着温承蕴的眼眸,带着怜悯之情讪笑道,“温家二公子,遗世独立的世家公子,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心怀天下,同样也心慈手软。”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将刀刺进狗皇帝的喉咙,你也不敢拿紫瑛怎么样?”说着,谷怀恩举起拿匕首的右手,作势要刺下去。
“放下刀!顾师兄。”
一个音量不大,但却坚定有力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