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当温承蕴把最新的发现上报皇帝,并委婉地提及谷祁年通敌谋反案可能有疑点后,引起了皇帝的震怒。
“皇上,谷祁年当年就仗着劝退西戎大军的功劳,加上掌管朔方军政,自己又是可汗的老丈人而存了异心。如今,他人虽死了,看来势力影响却还在啊!”
冯元资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一边拿眼睛瞟跪在下面的温承蕴。
“臣只怕,此事就是有心之人借故搞出来想要翻案的……”
“居心叵测!是谁给你的这份案卷?”
皇帝一怒之下,把温承蕴递上的那本案卷朝他都丢了过来。
温承蕴没有躲闪,待案卷砸在自己肩上,落地之后,静待了几秒,等着皇帝平复情绪,才重新开口。
“这份案卷是臣在调查死于谶谣的第二人——崔善邺诡死案时发现的,他十年前原是大理寺正,负责为谷祁年案结案整理归档。具体的查案过程,臣都详细记录在刚刚上交的奏报中了。”
温承蕴平静地回答道,为了不牵连崔夫人,他假说是自己在崔府找到的案卷。
皇帝的怒火此刻渐渐平息了下来,他朝温承蕴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谶谣之案,你不用管了,就此结案吧。你身体也不好,不用再担大理寺少卿一职了,好好静养吧。还有,那卷羊皮卷,你交上来。”
“臣遵旨谢恩。”
走在出宫的路上,温承蕴百思不得其解,他有想过重提此事会让皇帝不高兴,更会引起冯元资的阻挠,但他没有想到皇帝竟会如此大怒,甚至让他放弃追查谶谣之案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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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案司就地解散,叶剑心是最为难过失望的一个,她靠在父亲叶庭武的肩头唉声叹气。
“爹爹,我好不容易跟着承蕴和陆姐姐学了不少推事断案的本领,本来想着可以大展拳脚的。诡案司怎么说解散就解散啊……”
“真是委屈我家剑心了,等你伯伯养好病,重回大理寺,让他招你做个贴身侍卫官如何?”
“不要,我想要重回诡案司,去做破案的女捕快!”
“行!咱就做破案的女捕快!”叶庭武笑哈哈地回道。
诡案司被迫解散的消息传得很快,京兆尹程伯简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当程逸舟收了自己的东西回到程府的时候,他的弟弟程逸飞早已经等在那里看他的好戏了。
已是饭点,父亲、嫡母、弟弟和妹妹正坐在桌前吃饭,程逸舟本想绕开需要路过饭厅的路,谁知程逸飞放了碗,跑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哎呦,这是谁啊?这不是诡案司威风凛凛的程大人嘛!哦,不对,已经没有诡案司了。诡案司被皇上下令给解散了。也没有什么程大人了,只有一个婢女生的小杂种!真是什么样的妈,生什么样的种。”
“你说什么?!”
程逸舟丢掉手中的东西,一把抓住了程逸飞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从小到大,他可以容忍程逸飞对自己出言不逊,但绝不能容忍他侮辱自己的母亲。
“你干什么?我是嫡子,你一个竖子居然想打我!爹!爹!程逸舟想打我。”
“老爷,这也越发没有规矩了,竟然敢在家中殴打嫡子了。”
程家嫡母,程逸飞的母亲也站了起来,看向程伯简求助。
“闹够了没?!”
程伯简重重地丢下碗筷,从饭厅走了出来,把程逸飞解救了出来,护在身后。
“诡案司解散了,你知道回来了?你仗着有温承蕴给你撑腰就不把你老爹,不把程家放在眼里了是吧!没有一点体统。”程伯简黑着脸,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派头来,怒斥道。
程逸舟嘴角抽动,冷笑了一声。
“温承蕴真心诚意待我,我的父亲什么时候像他那样待过我?你说我不把程家放在眼里,程家可有一人把我放在眼里?你们这群道貌岸然、自私虚荣的伪君子,从来都只会用什么体统规矩,用所谓的尊卑来控制、指责别人,却从不约束自己,可笑!如果要讲体统,你不想想我是怎么来的,你守住体统了吗?”
程逸舟仿佛豁出去了,骂了个痛快!
“逆子!”
一只大手狠狠挥了下来,朝着程逸舟扭曲的面孔就要打下来。
只见一道人影忽然闪过来,插到了两人中间。
“啪嗒“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温承蕴的脸上生生受了一巴掌,他的脸也渐渐浮起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程伯简惊慌失措,一边连声赔罪,一边叫下人拿药。
“温大人,你怎么就冲出来了呢,这……这可怎么办……对不住,对不住,这让我如何和令尊和驸马爷交代啊!”
程逸舟着急地一把夺过下人递过来的膏药,心疼地往他脸上涂。
“你这是干嘛,你忘了自己有病吗?”
温承蕴抓住他的手,让他等一下,转头看向程伯简,满脸严肃说道:“程伯父,我已经不是什么温大人了。我是逸舟的朋友,故而称您为伯父。”
程伯简尴尬地点头,不知道要给什么反应。
“逸舟与我自小就认识,他是一个正直善良,有着一颗悲悯之心的人。也许真真正正受过很多苦,所以他比我更懂得体恤他人的疾苦。之前我同您说过,他应该是程家的荣光,并不是什么虚言。
人都盼玉树兰芝生于庭阶,可这庭阶有没有给予基本的庇护呢?所谓父慈子孝、光耀门楣,并非子女单方面的职责。先要有父慈,才能有子孝,言传身教的道理想必程大人是懂的。”
程伯简被一个晚辈说教,脸上有一些过不去,但自己今天打了人家,理亏在先也只好忍着。
但那程逸飞平常跋扈惯了,怎么受得了有人替程逸舟出头,吵吵了起来。
“温承蕴,你凭什么教训我父亲。你爹虽然是太子太帅,但不在三省六部之中,不过是个虚职,有什么了不起的。”
温承蕴笑了笑,走近程逸飞,悠悠说道:“可我大哥刚被任命为国子监司业,并擢升了工部侍郎。你好像刚入国子监念书吧。需不需要我叫我大哥好好关照一下你。”
程逸飞听完心头一紧,怕真的会被格外“照顾”,吓得不敢再吱声了。
所有的一切,同行的陆含章都看在眼里。
从大理寺出来,温承蕴本要送她回家的,但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要先到程府一趟。
陆含章不想就这么分别,因为不知道这一别,是否还有机会再常常相伴,于是鬼使神差地同他一起到了这里。
她看着替程逸舟把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的温承蕴出了神。
他简直像冬天的白雪一样纯洁,像于阗的美玉一样无暇,陆含章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她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幸运,这样好的人,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