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趟家,你们先不要跟来。”
丢下程逸舟和叶剑心,温承蕴直奔家中。
十年前,他还年幼,对于谷祁年的人脉关系并不清楚,他打算请教一下父亲。
“你为何要问起这个案件,可是和这谶谣案有关。”
温玄鹤只是个领虚职的文官,对朝中权势斗争避之唯恐不及,但还不至于对局势糊涂昏聩。
“也不是,只是想到当年这件案件涉及通敌谋反,想了解一下,说不定对谶谣案有帮助。”
温承蕴极少撒谎,但在情势还不明了的情况下,他不想让家人太过担心。
“谷祁年的案子在当年也是十分突然,原本是一门忠烈,屡获战功,荣极一时的镇国侯,没想到一夜之间就成了通敌叛国的阶下囚。他出事后,很多先前与他还算交好的臣子都纷纷割袍断义。只有……”
说到这里,温玄鹤忽然瞳仁骤缩,满脸惊恐地转头看向儿子,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爹爹,怎么了?”
温承蕴可以清晰地看出父亲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种恐惧的表情鲜少在行事沉稳的温玄鹤脸上看到。
“蕴儿,你告诉爹爹,到底是不是和谶谣案有关?”温玄鹤扶住儿子的双臂,紧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温承蕴无奈,只好透露了一点点,但还是稍作了掩饰。
“只是在大理寺的案卷上发现了一点异样,从当年谷祁年的死状看,他似乎也是死于提婆沙华之毒。”
温玄鹤的手忽然松脱,垂了下来,瞳仁微微颤动。
“你是说,他是和济慈和尚一样,死于提婆沙华之毒?”
“很有可能。爹爹,谷祁年和济慈大师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温玄鹤颤颤巍巍地转身走到桌边,缓缓坐下,定了定神,再次抬头看向温承蕴。
“我刚刚说过,谷祁年出事后,他的旧友要么落井下石,要么沉默自保,只有一人毫不避嫌,替他诵经祈福,那个人就是兴福寺的济慈和尚。”
————
温承蕴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已是深夜,但程逸舟和叶剑心并没有离开,还在那里等着他。
两人也和他一样,对当年的谋反案和如今的谶谣案之间的联系有了一些推断。
“看上去像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报复案件。凶手可能是谷家或者朔方军的未亡之人。”程逸舟说道。
“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谶谣预言即将死亡的六人,是他们早就谋划好要杀死的六人。可是……”
温承蕴再一次打开那卷羊皮卷,上面的文字依旧没有改变。
“可是什么?”叶剑心问道。
“如果谷祁年是冤枉的,那么这六个人便是参与了诬陷他的阴谋。他们甚至把下旨诛杀谷家全族的皇帝也列入了复仇的名单里。可是,济慈大师为何也被杀了?我刚刚回家和父亲确认过谷祁年和他是多年的好友。他被杀后,只有济慈大师不顾被牵连的风险,坚持给他诵经祈福。”
“会不会是出于愧疚?”程逸舟想了想,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来了。
“假设我们的推论方向是对的,羊皮卷上所指即将死去的六个人,都和当年的谷祁年谋反案有关,如今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接下来的四个人会是谁?”
温承蕴坐到了案几前,铺开一卷纸,提笔蘸墨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
济慈和尚——谷祁年昔日好友
崔善邺——负责当年案件结案的大理寺正
他顿了顿,有继续写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冯元资、皇上。
程逸舟凑近看到他纸上新添的名字,感到一阵惊悸,目光在低头沉思的温承蕴和桌上的白纸之间来回闪动。
他抢过温承蕴手中的笔,把两人的名字全都涂抹遮盖,坐到了温承蕴对面,正色道:“你可确定?”
温承蕴摇了摇头。
“这只不过是我一时的猜测,而且皇帝深居宫中,守卫森严,如果只是当年侥幸逃脱的谷家人或者朔方军人,如何可以凭一己之力成功谋刺皇上呢。”
见两人面露愁容,犹豫不决的样子,叶剑心也坐了下来,没有一丝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论你们的猜测是否百分之百的确认,但也需要在第一时间上报给皇上,在宫中加派人手防卫。至于那冯相,虽然他挺让人讨厌,但既然我们作为大理寺的一员有了推论,他有危险,也不能不及时提醒。”
程逸舟有点意外地看着她,嘴角颇有意味地勾了勾,笑道:“叶小姐还真有点大理寺的正气了。”
“那当然!”
“只不过,此案事关重大,当年为何会如此草率结案,恐怕和这冯元资绝脱不开关系。如果上报,让他知道了,也许会有阻挠。”温承蕴担忧道。
“他阻挠是他的事,我们可不能像这崔善邺那般不作为。你们说是不是?”叶剑心昂了昂脑袋,大义凌然。
话虽这么说,温承蕴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和父亲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但以温玄鹤平日里谨慎的行事风格来看,必定不会同意他再继续深挖的。
第二日上午,陆含章和晖山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发现内房里的三人都倒头睡在了地毯上。
案几上卷册、纸笔乱做一团,看样子昨夜有过一番苦战。
晖山轻轻退了出去,陆含章没有叫醒他们,而是独自取过案几上的案卷和他们昨日记录的纸张看了起来,越看心中越是惊惶。
温承蕴最早醒来,看她一脸愁容地看着卷册,心中已知她应该也猜到了其中的关联。
“这案卷是怎么回事?”
陆含章见他醒了,焦急地向他确认。
温承蕴把昨日崔夫人送来案卷和自己的调查发现都说给了她听。
“当年谷祁年通敌谋反案让当今圣上龙颜大怒,大病了一场。从此之后无人敢再轻易提起。加上这个案件似乎和权相冯元资有关,他必定是想要掩盖些什么。我担心此时旧事重提会不会适得其反。”
“那大人是打算把这件事按下不表吗?”
温承蕴摇头否认。
“如何能按下不表呢?一个真相需要我们接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另一个真相涉及到当年的几万条人命,只是我担心此时上奏,万一触及到冯元资的阴私,引他打击报复,怕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温承蕴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叶剑心和程逸舟,接着又回头看着陆含章。
陆含章明白了他原来是怕牵连到自己和小伙伴们,心中暗叹,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了他。
他并不是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之人,他的犹豫只是因为善良。
陆含章朝他莞尔一笑:“不用顾虑我,我家不过是一介小民,所有的只是一间书肆吧了。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况且,想要追查当年旧案,也需要朝中与此事有关之人的配合。势必会让皇帝知道,还不如主动说明。”
“也不用顾虑我。”叶剑心也醒了过来,一脸自豪地说,“我爹爹说过,会全力支持我。而且他是堂堂宁远侯,才不怕那冯元资呢。”
程逸舟朝温承蕴摊摊手。
“我就不用说了吧,你们也知道的,某人不是被传是冯元资的朋党嘛。”
温承蕴感动地看向他们,眼角和嘴角蓄满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