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湛和柳红珠伏法了，但这件案中却还有疑点未解开。
陆含章询问了二人，为何要割掉崔善邺的舌头，但他们都表示了否认和疑惑。
确实，从他们的作案动机来说，只需要崔善邺死就可以了，不必大费周章地去制造恐怖诡异的案发现场。
利用紫藤花上的蜘蛛卵制造红蜘蛛血潮和割舌，这两件事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这些都是自杀的刘香儿所为。
很明显，她这么做是为了让两人的死状可以与羊皮卷上的谶谣相契合。
那么，刘香儿是否也和绿蛛是一伙人？
想到这里，陆含章感到脖颈耳后因恐惧的联想而泛起来一阵鸡皮疙瘩。
会不会根本就是刘香儿找上了卢湛和柳红珠，而不是相反，他们找到了她配合杀人。
陆含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温承蕴。
他立刻从户部调阅了神都青楼的账册档案，查到了刘香儿的身份。
原本她也是官家女儿，只是十年前，父兄受到他人牵连被问斩了，家中女眷有的被判充军，有的没入教坊。
她那年十三岁，因为长得标致，又善弹琵琶，沦为了官妓。
后来蒙恩脱了籍，嫁给了一个小商贩，后来生下了女儿小婉，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温承蕴顺藤摸瓜又找到一个刘香儿在神都的老邻居，询问她的底细。
“这个姑娘的命是真的苦。老天似乎看不得她过得好似的，便要横生灾祸于她家。”
邻居大婶只知道刘香儿死了，并不知她杀人的事，满眼疼惜得看着在陆含章怀中熟睡的小婉说道。
“先是她男人做生意遇人不淑，被朋友骗得倾家荡产。她男人气性大，想不通，后来抑郁而终了，丢下了孤儿寡母。她一个人带着孩子，靠在瓦市弹琴卖唱为生。哎……”
大婶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前一阵子，她总感觉胸口憋闷，呼吸不畅。我劝她去到医馆，她怕花钱，拖了好久。实在扛不不住了，才去看了大夫的。”
看大夫的结果，温承蕴和陆含章已然知道是什么了。
不治之症，命不久矣。
这样的心情，温承蕴可以感同身受，却又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因为刘香儿的命比他要苦上百倍，她的意志，也比他要坚韧上百倍。
在此之前，不论遇到多大的困苦，她都咬住牙，挺过来了。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在这个艰难的世道努力地活着。
如今，她已然真真正正地活不了了。
但她还有唯一的牵挂，未满3岁的女儿小婉。
于是，她用自己仅存的寿命，和他人做了交换。
没有任何信息可以看出刘香儿同绿蛛之间的联系。
或许这刘香儿只不过是一个被两伙人同时利用的可怜人而已。
陆含章侧过脸去，不让自己泪眼婆娑的脸被人看见。
温承蕴把大婶送了出去，回头看了一眼因强忍着泪水，身体微微颤动的陆含章。
“我先出去一会儿，想哭就哭出来吧。”
他柔声说完，转身出去，轻轻地把门关了起来。
陆含章的泪水滴落，打在怀中小婉的衣衫上，她抬起手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
此案已破，温承蕴正准备带着诡案司一行启程回神都，在路上再次遇见了顾无弃。
他领着博仁堂的子弟们在街边搭起临时的医棚施药。
“顾师兄，这是怎么了？”
陆含章看了一眼医棚里躺着的病人，多是些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和乞丐，大概猜到了些许。
“正是时节变换之际，常元县和其他几个县又闹起伤寒之症了。”
顾无弃一边指挥着师兄弟，一边继续说道：“流浪汉和乞丐没钱看病，病倒了，不仅有性命之危，而且容易把病气传给别人。师父把堂里的人都派出来做义诊了。不过，人手有限，还是有点慌乱的。”
“我也学了不少药理，留下来帮忙吧。”
陆含章看了一眼医棚里忙碌的景象，转头向温承蕴告假。
“温大人，含章想留下来帮一下忙。”
温承蕴赶忙回道：“陆姑娘自便，不用在意我。此案已经破了，剩下的疑点，我会负责查下去的。”
陆含章抿嘴点点头。
“小婉……也请温大人好好安顿。”
“陆姑娘放心。”
晖山先生探头查看了一下棚中病人的情况，也同温承蕴告了假，要一起留下来帮忙。
“也好，你们两个相互有个照应，记得自己要多加小心，不要过了病气。”
温承蕴说完，叫上了叶剑心和程逸舟，继续上路。
“喂……你放心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啊？”程逸舟低声在温承蕴耳边说道。
“为什么不放心晖山先生和陆姑娘在一起啊？”
温承蕴转头不解地看了一眼程逸舟。
“哎呀，我不是说说他们两个，我是说那两个！”
程逸舟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顾无弃正拿着一张方子，和陆含章讨论着什么。
两人紧紧靠在一起，眉眼深情说不出的和谐登对。
温承蕴感到心顿了一下，才意识到程逸舟所说的意思。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温大人留步！”
温承蕴停下脚步，转头看见崔善邺的正室站在路边，看样子已经等他等了很久了。
她一身素服，满脸憔悴，手中捧着一个雕花木盒子，走上前来向温承蕴施了礼。
“这是老爷心中一直放心不下的东西，十年里他谁都不给看，似乎是十分重要的物件。十年前，他身体尚且康健，却忽然以年事已高，体弱多病为由从大理寺致仕。
这盒子里的东西，也是他从大理寺带出来的，说总有一日，怕是有人要来寻的，或许可以凭它保住一命。如今，老爷已经走了。我想把它交与温大人。”
崔夫人说完，将手里的盒子和钥匙一起交给里温承蕴。
————
又是那间密不透光的暗室，烛火幽幽，男子的背影孤寂落寞。
绿蛛已经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白衣，此刻是一袭红装。
“要安置好小婉……”
男子冷峻的声线里可以听出无限的温柔和怜惜。
绿蛛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大理寺的人已经替她找了一个好人家了，她不会和我们一样，变成没有父母关爱的野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