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蕴坐在床边静静等待着,但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又挪到了茶案边,可担心一会儿对方坐在边上会不会太过亲近。
正当他如坐针毡地往茶案的边上挪着屁股时,第一位香兰姑娘推门进来了。
香兰见她坐在茶案边的毡毯上,也立马跪坐下去,身子一软依势要靠在他怀中,被温承蕴伸手抵住了肩膀。
他尴尬了半晌,实在想不出话来寒暄,索性单刀直入,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姑娘莫急,我今天来醉花楼其实是想打听件事情的。”
香兰一愣,本要气恼的,但看温承蕴长得一表人才,便耐下性子问道:“是找老相好吗?”
“是想打听一下,本县县尉崔文忠,据说他2年前常来这里,怎么忽然就不来了呢?”
香兰眉毛一挑,朝天翻了个白眼。
“还不是他的老相好嫁给别人了呗。”
“你说的老相好是?”
“柳红珠,以前我们这里的姐妹。”
尽管温承蕴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性,但听到确认的话时,依旧吃惊不小,他压了压脸上的惊骇之色,继续追问。
“既然崔县尉钟情于柳红珠,为什么不自己替她赎身迎娶,让别人抢了先呢?”
“哼!他们这种有功名在身的人,所谓的钟情都是虚情假意,玩乐而已,有几个是真的?!”
“既然是虚情假意,可他又为什么因为柳红珠被赎身了,就再也不来醉花楼了呢?”温承蕴觉得仍然解释不通。
“谁知道呢?不过听说他那时候倒是有过提红珠赎身的念头,至于后来为什么作罢了,我们都猜是因为他那点微薄的俸禄付不起妈妈开出的天价。但是哪位接走红珠的大爷却出手大方,崔县尉这样爱面子的人,受了这样的羞辱,所以就不来了吧。”
温承蕴立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步,低头凝视。
最后为柳红珠赎身的人不就是崔文忠的父亲,崔善邺嘛。
如果是这样,那便能解释为何他们父子会因为娶外室这样的事情,闹得几乎断绝关系,老死不向往了。
这崔文忠想必原本也是想要纳了柳红珠做妾室的,只不过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他父亲捷足先登了,夺妻之恨,确实要大闹一场。
可碍于柳红珠的身份不体面,如果让外面的人知道父子俩为抢夺一个青楼女子翻了脸,那必定让崔家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于是,崔文忠就找了个冠冕唐皇的借口,以迎娶青楼女子有辱斯文为名,向父亲发泄不满,对他大加指责批判。
“吱嘎”一声,房门再次被打开了。
温承蕴转头,发现香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此刻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笑逐颜开,身材有些丰腴的姑娘,年纪看上去要比温承蕴要大上一些。
这一位名叫金桂的姐姐十分热情,温承蕴都没有多问,她就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崔文忠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当然大致上和香兰说得都一样。
温承蕴已经解开了自己的疑惑,想着早点离开回县衙去,谁知金桂不经意间竟又道出了一个让他意外的讯息。
“之前听我的一个熟客说,崔县尉虽然不来我们醉花楼了,但他改去别的地方了,他在县城北的怡红馆碰到过他,而且据说……”
温承蕴没有想到,自己一个晚上要跑两家妓馆。
县衙那边,叶剑心探察消息的方式也没有比温承蕴好多少,逮住值夜班的小吏就是直接问,六日前在县衙有没有看到崔文忠来县衙办公。
捕快小吏们大部分都说见过,没见过的也只是说自己外出巡街,所以没有遇到。
陆含章见县衙有一处房间还亮着灯,守门的老吏正要关门,就上前搭话。
原来那里是存放本县各类档案、帐册的府库。
负责看守的老吏叫钱二,因县里主簿今晚前来察看档案刚走,所以他也不得不留到了现在。
陆含章看到老吏面前的记录本上,详细记载着何人何时进出过府库,上面正好记录了六日前,崔文忠午时就进了府库,一直到戌时才出来。
陆含章一眼就看出那戌时的记录歪歪扭扭,和其他整齐的记录大有不同,心生疑惑,询问道:“老先生,这上面所有的记录都是你一人写的吗?没有别人代为记录吗?”
钱二立刻紧张地回道:“这是当然的,小吏我的职责便是严守这府库重地,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记录册假手他人呢。就像今日,我也是在外间等到王主簿离开后,详细记录时间,才到现在才关门的。”
“那为何这边的字迹,和其他地方不同呢?”陆含章指着那戌时的字说道。
钱二看向记录册,松了一口气回道:“那日崔县尉留得实在太晚了,我一时困倦就在这书案上睡着了,等他出来叫醒我,在迷迷糊糊中记下时刻,所以才不像清醒时写得那样端正。”
“你说你中途睡着了?”陆含章警觉了起来,“那你还有其他时候离开过吗?”
钱二轻轻敲着额头思索道:“除了午时那会儿,崔县尉让我自去吃午饭外,中间我去解了一次手,其他时候我就一直在这边了。”
陆含章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眸色锐利地追问道:“他是不是在进入府库时嘱咐你,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打扰他?”
钱二点头疑惑地道:“确有其事,和姑娘说的一模一样,不过他查卷需要专注,不让人打扰也很正常啊。”
“这里平时魏县令是不是很少来?”
“是这样的,平时只有崔县尉因为办公需查阅资料会来,主簿每月规整档案也会定期过来。”
陆含章看了一眼旁边的刻漏,转身继续问道:“你那日可有看准,崔县尉从府库出来时,刻漏上的时辰真的是戌时吗?”
“这个我是看清了的,不过片晌我便清醒了,再次确认过时刻的。”
陆含章点点头,午时到戌时,正好4个时辰,足矣在娄江县和常元县之间打一个来回。
听了钱二的证词,陆含章心中有了一个粗略的推断,也许崔文忠当天根本就不在府库之中,而是假借这个名义,作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他在钱二吃饭离开时,偷偷跑了出去,又在他睡着后,假装从里面出来,这中间的4个时辰根本没有有人见到他,县衙里的人都以为他就在府库之中。
实际上,他在这段时间里,偷偷跑回了常元县,杀害崔善邺和柳红珠,然后又趁着夜色回到了娄江县。
可是,令陆含章疑惑的是,如果崔文忠已经做下了这样的障眼法,为何不更进一步?在刻漏上稍动手脚,把他消失的这段时间范围缩小一些。
缩小到一段无法让他在娄江县和常元县之间来回的时间,这样他的不在场证明不就更加完美了吗?
明明这条脉络是通的,但这个枝节却像白布上沾染的污渍一样,即便颜色很浅,但无法忽视。
而之后温承蕴从怡红馆带回的消息,则完全颠覆了陆含章的推测,这块污渍的存在也变得毫无关系了。